Chapter 1
伸手。
拉住他。
伸手!
快伸手!
王九龙低垂着头,听着皮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越来越近。
拉住他!
什么样才叫有钱?
“你有钱吗?”
这个问题也许需要分情况讨论一下,一亿两亿没有,一块两块总还是有的。
所以这两个字有人理解为字面意思,有人用它来判断是否衣食无忧。
很多人都有钱,很多人又都没有钱。
问题就在于钱的多少上。
起初王九龙对钱并没什么概念。
在母亲离开之后,父亲给生活费时便会多加上一句“省着点花”,从那时起,王九龙才感觉到“钱”这个东西,好像……是重要的。
王九龙的整个大学都在学校和教育机构、奶茶店、美食街餐厅中来往穿梭。
“儿子啊,爸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爸过几天再给你发生活费。你还有钱吧?”
电话那头的问句已没了那个询问的意思,打电话过来像是例行交代。
“嗯,还有。”
自从有了一次“还有”,往后就会有无数次的“还有”,然后就是一天接一天的拖延。
从一天,变成两天,从两天,变成三天,再变成一周,甚至半个月。
“爸这个月的钱拿去还了。你上次说你打工来着是吗,应该也赚不到多少钱,要是累就辞了吧,爸过两天给你多发一千块钱……”
王九龙偶尔会收到爽快地给过来的生活费,看起来好像一给给的就是两三个月的钱,但其实连学费都不够,全都是王九龙自己省吃俭用交的。
他不知道和父亲再说些什么,于是父子间本就少得可怜的联系日渐减少。
等到亲戚的电话打到手机上时,王九龙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
“大楠啊,姑姑真的是没办法了。姑姑年纪也大了,活了大半辈子,结果到现在,建起来的房子连装修的钱都不够……我都,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爷爷交代啊,他留下来的钱影都没了啊……哎呦,这日子怎么能过成这个样子呜呜呜……我没脸下去见他了……”
电话那头的姑姑啜泣着,苍老的声音哭得人都要陷进地里,散成尘土。
上课铃已经响了。
王九龙站在课室门口,被人撞了几下,才往旁边移开了一点。
“我爸他……欠你们多少?”
太阳毒辣得很,王九龙觉得自己的嗓子在冒烟。
“连着,连着你几个表舅那里的,应该,有一百二十多万。”
一百二十多万……一百二十多万。
长这么大,王九龙对这些钱都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直到从手机的听筒里听到这样一个数字。
多吗?
王九龙挂了电话,两手撑在走廊的栏杆上。
他大学四年,学费一共才两万九千八,加上生活费,撑死总共七万。
一百二十多万,够他再读不知道多少次大学。
连日常生活的花销都觉得勉强,他一个大学生从哪搞来一百二十多万?
王九龙走出了教学楼,独自一个人落寞的到树荫下的石凳上坐着,绞尽脑汁地想还用哪里的钱来补这么大的一个窟窿。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手机震动,弹出一条推送消息。
「定档了!电影《历史记忆的长河》将于国庆上映!」
王九龙想起系里的一个女孩子。
学艺术的,王九龙见过几面,如果没记错,她长得很漂亮,听说被导演来学校里取景相中,一起拍了电视剧,好像是要进娱乐圈了。
“你们知道我们学校那个拍戏的女孩子吗?”
宿舍的微信群过了一会儿才有消息。
室友:“知道啊,我女朋友和她一个班的。”
王九龙:“能把她微信推给我吗?我有事想找她。”
室友往群里推了张名片,群里便重归平静。
点开微信名片,王九龙发了好友申请,然后心不在焉地窝在宿舍看论文。
一直等到傍晚,微信那一头才通过。
那个女孩子叫陈嘉文,人很大方,见王九龙打听娱乐圈方面的事,直接约了他出来吃宵夜。
晚上食堂已经没什么东西了,最后陈嘉文和王九龙约的是学校西门口那家甜品店。
这家店是王九龙做兼职的地方,他给店里的老板提前发信息,先点好了甜品。
两人在学校后门碰面,到店里的时候,点的甜品已经做好出餐了。
王九龙没记错,陈嘉文确实长得很漂亮,或许不应该仅仅只用漂亮来形容她。
同样是学汉语言文学的,陈嘉文身上不仅有中文才女的气质,还有外语系女生那样外放的自信和靓丽,再加上她高挑的身材和面容,王九龙觉得称她为校花都不为过。
陈嘉文就是天生适合出现在荧幕面前的人。
“你是认真的吗?”
刚坐下来,陈嘉文就眉间微蹙,直截了当地问他。
陈嘉文的语气很严肃,全然不是王九龙想象的一个女孩子在遇到同道中人时会表现出来的兴奋。
“不准备读研了吗?”
陈嘉文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略生硬,稍微放松了一点,但问出来的还是立场不变的问题。
“可能……不太行了。”
王九龙的手指摩挲着盛着甜品的瓷碗下边缘,把常温的那一碗移到陈嘉文面前。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
陈嘉文触碰到瓷碗,神色柔和了些,微微挑眉:“你不会不知道自己很出名吧?大一就知道你了,之后也听同学说过。”
王九龙心思在意自己出不出名,他看着杨枝甘露里有一块泛青略生的芒果,感觉像是自己被人削下来端上了餐桌,几经犹豫,才艰难开口道:“我缺钱……很多钱。”
勺子在碗边磕了一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贷款或借钱也不行吗?”
陈嘉文望着面前低垂着头的男生,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红润的唇。
王九龙抬起头,和她对视,很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可以借那么多钱的人。贷款的话……大额要抵押,没东西可以抵……总之,我都想过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才……”
陈嘉文沉默,低头舀起甜品往嘴里放。
王九龙的三言两语就已经给了她足够的信息。
要不是走投无路,王九龙应该是不会来找她的。
有谁愿意放弃自己的前程,舍弃“正道”,进娱乐圈当一个赤裸裸暴露在黑暗里的人?
而且,是像王九龙这样的人。
话又说回来其实也不能全怪王九龙。
身为一个大学生,他每天都忙碌着,忙着毕业论文,忙着答辩,还要从中挤出时间来兼职给父亲填补天大的窟窿,怎么会注意自己的成绩、不停打工的事迹以及独来独往的习惯,已经给同学们营造了一个“长得好还天天勤工俭学就是性格有点孤僻”的形象?
“所以……能帮我介绍人吗?”
在思想斗争间,王九龙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陈嘉文皱眉:“我认识的人不多……我是正经拍戏的,不是……那什么才……”
“嗯我知道。”
王九龙的语气平静,就好像问她甜品味道怎么样一般平常,
“男的女的都行,只要有钱。”
脏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泥里爬起来”这种事,他最擅长了。
那天晚上,陈嘉文最终还是答应了王九龙。
但她刚入行不久,认识的人也确实不多,只能勉强带他见了几个叫得出职位的“总”。
这还是在王九龙给人塞了不少钱的情况下。
那些叫得出职位的,也只是些不值得一提的人。
相中陈嘉文的导演不在J市,而且人家也没那么多时间,陈嘉文给那位导演打了一次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会儿,只说“在拍戏,晚点再说”,之后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的,没给陈嘉文回电话,陈嘉文也不敢打第二次过去,毕竟她只是个不知道多少线的小“演员”,还没那么大的排场能请得动导演帮忙。
两人奔走了一个多月,王九龙钱花出去不少,人是一个都没能搭上话。
期间表舅还给王九龙发了微信,字里行间都在催债,王九龙没回,尝试给父亲打了电话,依旧无法接通。
夏日的夜闷热又躁动,从学校走到银行这短短的一段路,王九龙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洇湿了一小片。
给表舅那边汇完了他能给出的所有积蓄之后,他就是真的穷到叮当响了。
银行的空调开得很劲,王九龙贪凉,在银行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再过两天就月初了,往常每到月初王九龙都会觉得压在身上的石头的轻了一些。
因为他有一份甜品店的工资,还有一份晚辅的。
但现在,拿到手的不多的工资还没在他手上揣热就会花出去,投进一个看不见底的大洞。
揣在兜里的手机发出聒噪的响声,王九龙费了些劲才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
“王九龙,你现在在学校吗?”
打电话来的是陈嘉文。
“在,怎么了?”
“你要不要出去?”
陈嘉文的语气有点迟疑,最近这个把月的时间,她给王九龙打过好几通这样的电话叫他出去试图搭上些不那么差的人,当然没一次是成功的,所以她不知道还要不要叫王九龙——她不确定他是否还够钱去塞给别人做人情。
还有,这里的“出去”自然不是寻常的意思。
王九龙这回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你有现金吗?我转给你。”
“有。”
听到那头的问话,陈嘉文也就明白王九龙的意思了,
“你来后门吧。”
“好。”
王九龙边说边从正门进了学校,他的声音低低的,隔着话筒,有点不真切,
“等会儿见。”
“嗯……等会儿见。”
陈嘉文一如往常地回道。
但是她没想到,这是她在毕业前最后一次这样和王九龙讲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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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第一章怎么没我的戏份!
Chapter 2
好孩子都被告诫不要靠近成人娱乐场所,尤其是在没有同伴的时候。
所以王九龙每次踏进这些地方的时候,都希望下次不要再以这样的方式踏进去,每一次,都想着是最后一次。
那天一样,王九龙仍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么回想起来,那天好像意外地顺利,王九龙通过陈嘉文的引见,见到了会所的经理,然后成功混进了小姐少爷堆里。
“你先回去吧。”
王九龙从更衣室里出来,看见陈嘉文还站在走廊和一个男孩子说话。
等会儿他要进包间,陈嘉文一个女孩子呆在外面总归是不安全。
“没事,你先走吧。”
那个男孩子拍了拍陈嘉文的肩,回过头来面向王九龙,
“你跟着我就行。”
王九龙这才发现这个男孩子看起来似乎比他还要年轻,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陈嘉文点点头,走之前向王九龙指了指手机,意思是结束后给她发消息。
“能问你的名字吗?”
王九龙看向这个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年轻男孩。
“叫我小曲吧。”
小曲说。
王九龙点头,向他伸手:“王九龙。”
没等小曲和他握手,经理就找了过来。
“这间人不多,但小姐少爷都点了,能不能留下就看你们的运气。”
经理和王九龙并肩走着,没有看他,话却是说给他的,
“这间不行就再等等。”
王九龙点头道谢。
这家会所的装修很好。
王九龙不懂装修,但仅从隔音效果这一点,王九龙就已经把这家会所列到了他最近去过的所有娱乐场所里最高的一档了。
包厢里的人确实不多,经理带他们进去的时候,王九龙只看到了七八个人。
他们像商品一样一字排开,站在客人面前,经理躬身走到一个中年男人旁边,几句话就定好了人。
“林朗,小封,还有辰辰,你们跟我走,其他人留下。”
经理话音刚落,被点到名字的人就迅速跟着经理离开了包间。
王九龙第一次被留下了。
和他一起留下的还有小曲以及两个女孩子。
小曲先一步上前,从王九龙旁边过的时候撞了一下他的手臂,王九龙会意,立马跟上。
“姐姐……”
小曲在一名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身边坐下,开口叫得很甜,他给王九龙递了个眼神,
“王九龙,给姐拿吃的。”
王九龙赶忙上前,取出牙签插了一小块哈密瓜,用手兜着,递到女人面前。
那女人看了他一眼,红唇轻启,吃掉了哈密瓜,看着王九龙道:“再要一块西瓜。”
王九龙点头,乖乖弯腰去果盘里找大小合适的,视线还没锁定,他就感觉另一边伸出一只手在他屁股上摸了一把。
王九龙没回头,但他大概知道是坐在女人右边的一个秃顶男人摸的。
这时,包间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进来了,王九龙只匆匆抬了一下头,便坐回位置和女人打交道。
“阿龄,看这个怎么样?”
女人指了指小曲。
刚刚进来的男人在女人的左侧坐下,听见女人的话,偏过头来。
男人的声音不是低沉的那一卦,但却引得人们不自觉看向他:“还是乔姐懂我。”
王九龙在不断变化着的光线中和这个气势逼人的男人对视。
他似乎是挑了下眉,视线下滑,粗略地打量了王九龙一遍。
王九龙不自觉地挺直了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男人视线停留最长的地方。
是腰。
为了扮演好“少爷”,王九龙换了身小曲拿给他的衣服。
他上身穿一件白衬衫,外面套了件西装马甲,贴身得很,烟灰色的长裤也比寻常西裤略紧,这身衣服一穿,“勾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王九龙意识到,这个男人可能是他的潜在目标——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
然而他的视线并没在王九龙身上停留多久就收了回去。
男人大手一伸,把小曲搂了过去,低头和他咬起了耳朵。
之后事情就不那么地如意了。
喂水果也不可能喂一晚,被叫“乔姐”的女人吃了两块就不吃了。
“乖一点。”
她这么告诫王九龙。
整个晚上,女人的手都只是搭在王九龙的腰上,还没隔壁秃顶男人的手逾越,偶尔需要喝酒,她才会就着王九龙的手喝一些。
另一头的小曲看着像是有戏,衣服已经被男人揉得皱巴巴的,下摆也扯出来了一些。
最后,这个局在零点之前散场,女人临走之前还给他塞了一沓连号的新钞,以示奖励。
王九龙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失落,接过钱放进了口袋里。
换好衣服之后,他立刻离开了会所。
夜风卷携着尘土,吹起王九龙的衣角。
他突然觉得很疲惫,走了几步,干脆在便利店不远处的路边坐下。
王九龙的裤子是卡其色的,泥土和污物都被他坐了下去,又在那一瞬间像长了手一样一点一点沾染了他。
灯影来往,各色各样的车接走一车又一车的不同人生。
其中一辆在便利店缓缓停下,车门开启,车内伸出腿来。
那烟灰色西裤包裹的腿笔直,脚上的黑色西装袜完完全全地包裹了皮肤,不露出一丝皮肤。
那人弯腰对车内的人说了什么,然后转身进了便利店。
停在便利店门口的车辆则缓缓启动,掉头走了。
王九龙盯着便利店的方向出神。
是刚才包厢里的男人。
他居然没有和小曲进楼上的房间?
王九龙想起他看自己的眼神,又想起他在小曲腰间揉乱衣料的手,确定了他没有看错。
他来不及细想小曲到底是哪里让那个男人不满意了,因为王九龙的脑子里全是跳动的活跃因子,不停叫嚣,不停地试图怂恿。
试一试?
说不定……说不定,说不定可以。
男人很快就从便利店里出来了,手上拿着什么东西,王九龙没看清。
王九龙怕被发现,迅速低下了头。
余光里,男人朝他这个方向走来,皮鞋踏在沥青路面的声音逐渐沉闷而清晰,就像在王九龙耳边放了两面鼓,每一步都让他忍不住要颤抖。
那人走到他面前时,王九龙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男人被他拽停了脚步,身体踉跄了一下,很快又稳住了。
抓住男人的这一个动作已经花尽了王九龙的勇气,所以开口的那一刻他像是泄了气般。
“你有钱吧。”
没等那人回答,王九龙又急急地往外蹦着字:“你……缺人吗?我干什么都行。”
一阵风吹过,王九龙被吹得抖了一下,抬起了头。
张九龄在看清了那张脸之后笑了出声,
“是你啊。”
“嗯。”
王九龙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温顺,但仰着头的姿势有点难受,他装作咳嗽低了一下头,咳嗽完又仰回去继续看着张九龄,
“我很干净,没有病。”
这回张九龄笑意蔓延到了眼底,蹲下来,抬手捏住王九龙的下巴:“这么急?”
一种耻辱感在他身上悄悄蔓延,很快又被另一种更为强烈的念头压制,他直视着面前人的眼睛,哽着喉咙开口道:“嗯,很急。”
张九龄拨开了他抓着自己裤脚的手,直起身,那双曜黑的眼仿佛要看穿王九龙肉躯中不安跳动的心。
“行。”
他终于开口,把王九龙从路边拉起来,然后掏出手机打电话,
“勇哥,你先回来接一下我,嗯,还是刚刚那儿。我在路边捡到个人,还挺急的。”
王九龙听到这句话,扭头看见张九龄的脸。
这人长得实在是人模狗样,以至于王九龙甚至还觉得自己赚了。
当然,前提是……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容易把人玩死的床上癖好。
“这确实是个有钱的。”
王九龙从张九龄的车以及带他下榻的酒店得出了这个结论。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
人家的钱是多,但只要钱没有到他的口袋,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酒店服务员刚一出房门,王九龙就小声但坚定地问:“可以先给我转钱吗?”
张九龄解扣子的手一顿,随即又继续解开扣子,把衬衫敞开,露出了健硕的身体。
“可以。”
房间里的灯是暖橙的,一束一束带着重量砸在王九龙身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手机。”
张九龄朝他伸出手。
王九龙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递过去。
张九龄按亮了屏幕,又递了回去:“解锁。”
“哦……哦。”
王九龙反应过来,用指纹解开了手机锁,顺带点开支付宝。
张九龄扫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按了一串数字,接着,那头王九龙的手机就响起了无情但令人愉悦的女声——“支付宝到账一……万……元……”
听到数额,王九龙瞪大着眼看向张九龄。
“少了?”
张九龄挑眉。
王九龙垂眼,摇头说:“没。”
张九龄耸了下肩,把手机丢在床上,往浴室走去,一路上丢了一地的衣服:“表现好就再给你转——”
浴室门被拉开又合上,房间内又重新归于安静,只剩下隐隐约约的水声。
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
王九龙感觉自己像个等新婚丈夫洗澡的新晋少妇,别扭,害怕……
他环顾了房间四周。
房间是最好的总统套房,设施完备,连睡袍都有准备。
除了丢在床上的手机,以及脱在沙发上的衣服,张九龄没有带任何东西进来。
这一点暂时安慰了王九龙。
起码他没有自带什么皮鞭手铐来玩。
“唰——”
浴室门突然拉开,王九龙被吓了一跳,立马从床上坐起来,直挺挺地站着,面对着只穿了浴袍的张九龄。
张九龄看见他,很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向王九龙走来:“去洗澡。”
接着他坐到了沙发上,打开了酒店的电视,看起了新闻。
紧绷的神经暂时松懈,王九龙摸不清他的心思,只好依言进了浴室洗漱。
Chapter 3
洗澡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加上……清洁……就有点难度了。
不过王九龙并不需要克服什么心理障碍。
青春正当时,大学男生的宿舍里,几乎不会缺少“一起看小电影”这一项活动,偶然的一次,画面上原本应该出现的男女主变成了两个男人,别人都在惊讶,但一旁的王九龙却丝毫不受影响地欲望升腾。
因为他……是gay。
心理障碍好说,王九龙没有,经验障碍却在一定程度上阻拦了他——他是个毫无经验的cherry boy。
浴室里并没有专门的用具,因此王九龙花了一定的时间才艰难地做好了准备。
拉开浴室门,王九龙直接和张九龄对上了视线。
遥控器被丢在了桌上,坐在沙发上的人早就没在看电视,他正对着浴室的方向,就是在等王九龙出来。
“脱了。”
闻言,王九龙朝张九龄走来的脚步一顿,很快,抬起手,扯开了腰间浴袍的结。
中途王九龙还不忘把衣服叠好,放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以免第二天没得穿。
宽大的浴袍滑落到地毯上,王九龙垂眸,边走边顺带踢掉了有些碍事的拖鞋,常年不见天日的白皙脚掌陷落在地毯的绒毛之间,最终在张九龄面前停下。
那腰身果然是劲瘦的。
张九龄这么想着,伸手抚上他腰侧,又嫌他的内裤碍眼,曲起指节一勾,松紧带便和皮肤亲密接触发出“啪”的一声,把王九龙紧张得一颤。
张九龄又弹了一次王九龙的内裤边,可惜王九龙没再有同样的反应,他也就很快失去了逗人的兴趣。
张九龄握着王九龙的腰按了按,让他顺势往下坐到了地毯上。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地看见王九龙的脸。
棱角分明的线条,眉毛未修自成眉形,一双眼有些清冷,睫毛却长得过分,掩去寒意,赋予些许惹人怜爱的味道。
张九龄捧起他的脸,指尖在面颊处按了按,心想这要是长多些肉,一定会可爱很多。
坐在地上的王九龙许久未闻张九龄出声,入眼的又是他岔开的浴袍以及大片的肤色,大脑过于积极,误会了张九龄的意思。
王九龙抬手碰到他腰间松松垮垮的带子,边扯边说:“你射的话要提前告诉我……”
回过神时,身上的浴袍已经被人解开。
一只温热的手在张九龄下身轻揉起来,不一会儿,他就被揉得火烧心头。
“唔……”
张九龄并没有来得急解释自己的想法,他其实只是想仔细看看这个人。
王九龙简直上道得过分,当欲望被湿热包裹,他忍不住喟叹,狠狠地盯着面前埋头起伏的人。
“嘶……”
张九龄被牙磕得嘶了声。王九龙抬头,紧张地仰头看着张九龄:“弄疼了?”
王九龙的唇上沾了不知名的水光,透着艳红,是一看就能想象出来的柔软。
张九龄说:“不会?”
王九龙说:“我可以学……”
我可以学。
这句话一出来,张九龄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但他很快否定掉了。
张九龄教他:“小心点,牙不要碰到。”
事实证明王九龙是个好学生。
张九龄三言两语的点拨他几乎是立马就学会了,并且即学即用在了张九龄身上。
张九龄在精关失守前抬起了王九龙的脸,抬手抹去王九龙唇上的水光,低头在他耳边咬了一下,
“去床上吧。”
他们肌肤相贴,但没有吻。
温度,兴致,欲望,都通过皮肤互相传导,张九龄凭着直觉握住了王九龙的腰,然后双手下移在肉感处流连——“刺啦——”空气中突兀的一声,王九龙回头,入眼的是他被撕开两半的、可怜的遮羞布,也是他今夜之后再也无法找回的自尊。
预想的疼痛来得没那么快,王九龙得到了张九龄耐心的扩张以及不算粗暴的抚摸,然后才是被劈开一般的进入。
王九龙配合地尽量张开腿,配合地翻过身,配合地按张九龄的要求调动自己有些迟钝的身体。
身后的人像是和他的屁股作对,一个劲地在那两团肉上揉捏,期间还突然赏了那两颗肉桃一巴掌。
晃动模糊的光影,糜烂窒息的气味,不知道什么时候,张九龄面对面俯下身,和他鼻息交缠地对视:“你是小哑巴么?”
做爱不出声,哭也不出声。
王九龙感觉一只大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几下,液体的丝丝凉意直到这时才被身体的主人感知。
王九龙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哽咽:“你能包我三个月吗?”
张九龄皱眉,盯着他的眼睛里让人看不清情绪。
王九龙喉头滑动了一下:“就三个月……你包我三个月吧……”
那么大方,一天一万,三个月也不少了,剩下的他再想其他办法。
张九龄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好”。
“小哑巴”主动起身给他口了出来。
最后的那一刻张九龄还是没释放在他的嘴里,匆匆退出,白浊溅了王九龙一脸,留下封锁禁锢的封条。
睡着前,王九龙想:这个金主好像还挺好服侍的,起码没有拿鞭子抽他的屁股。
王九龙醒的时候房间里昏暗一片,看不出来具体时间。
旁边的张九龄还睡着,借着不多的光线,勉强可以看见他的面部轮廓。
黑色的额发挡住了张九龄光洁的额头,他的脸只露出了半边,另外半边埋在枕头里,遮去他的戾气,他双手收起,松松地握着拳,整个人缩着身面向王九龙侧躺。
听人说,喜欢这样蜷缩着睡的人多半很没安全感。
但想到张九龄昨晚爽快发给他的钱以及不远处被随手丢在地上价值不菲的西装,王九龙又笑了。
这样的人缺什么安全感?
“几点了……”
王九龙起身的动作一顿,回头一看,刚刚还乖乖睡着的人已经睁开了眼。
“我看看。”
王九龙掀开被子,摸了浴袍围上,然后拿起桌上的手机,
“十点多。”
张九龄从床上坐起来:“那就起吧,我下午还有事。”
“嗯。”
王九龙放下手机,四处望了一下,从地上拿起了裤子准备套上。
房间了的灯突然亮了,王九龙被刺激得眯了下眼,一只手从他手上抢过布料。
王九龙回头。
张九龄一丝不挂地站在他身后,那人下身还因为晨起反应直挺挺地对着他。
只见那人拎起内裤仔细看了看,然后玩味地看着他:“喜欢?”
王九龙这才想起自己那条可怜的内裤在昨晚就被撕成了两半,无措道:“我还以为是我的。”
“没事,看起来是挺像的。”
张九龄笑了,把内裤递给他,意思是给他穿。
“请不要把我几十块钱一条的内裤和你那条说不出价格的相提并论。”
王九龙从容地当着他的面从沙发上拿起了自己的裤子,然后直接挂空挡穿上,
“虽然它们都是黑色的。”
张九龄笑开来,去桌上拿手机打电话叫人送衣服。
“嗯,房间是1666。”
张九龄电话打到一半,朝王九龙走过来。
王九龙僵着身子没动。
一只手伸到他身后撩了下,王九龙不小心塞到裤腰上的衣角被人弄了出来。
张九龄把话筒拿远了一点:“衣服塞裤子里了。”
王九龙扯了扯衣服,说:“谢谢。”
张九龄笑了笑,继续讲电话。
吃过早午餐,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人提着袋子来按门铃。
王九龙把人让进来,坐在沙发上等张九龄换衣服。
“先生,这是你的。”
西装男递给他一套衣服。
王九龙没接,说:“我有衣服,给你们老板带就行了。”
西装男态度强硬:“老板要我带给你的。”
王九龙看了眼正在镜子面前打领带的张九龄。
西装男继续说:“张总特意嘱咐,要和他的一个牌子。”
“快换。”
打好领带的张九龄回过头来,意气风发,
“我想看你和我穿一、模、一、样、的、内、裤。”
王九龙眨眨眼,望着西装男手里的衣服,露出了今天第一个蔓延到眼底的笑。
金主挺逗……算不算一种幸运?
也许是因为张九龄的逗乐,王九龙今天的心情说得上很不错。
昨晚那辆黑色辉腾早早等在酒店门口,司机大叔相当地有职业修养,恭恭敬敬地问了好之后就再也没往后座看过。
车辆平稳行驶,张九龄在用平板看文件,王九龙乐得自在,身子侧到一旁玩手机。
“我大概晚上八点回来。”
驾驶座上的连勇没有任何反应,认真地开车。
王九龙意识到张九龄这是在和他说话,应答道:“好。”
张九龄放下平板看他:“知道什么意思了吗,就说好?”
王九龙迟疑道:“应该……知道?”
金主告知回家时间,不就是要他在那个时间之前洗干净等着被……吗?
“行。”
张九龄挑眉,继续看文件。
Chapter 4
张九龄的住所位于J市有名的别墅小区康德园,每户都带有前院和后院,中间夹着一栋三层小楼。
车只能开到院门口,连勇放下人就走了。
“过来,告诉你密码。”
王九龙凑过去看那修长的手指戳密码按键。
“密码是9551。”
张九龄按了一遍,门自动弹开,他又把门关上了,
“记不住的话,就在九键上按我名字的拼音首字母再加个1。”
王九龙点头,在张九龄的监督下按对了密码,两人才进了院子。
“房子的门锁密码也是一样的。”
张九龄开了房门,把人领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房子里没有任何人在。
王九龙原本以为,这些“总”会喜欢雇几个阿姨或者是管家来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
可能张九龄不在那些“总”的行列里吧,王九龙心想。
“今天刘阿姨放假。”
这句话一说,王九龙立马就把张九龄重新归回那些个“总”的行列里。
张九龄带王九龙上了二楼卧室,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卡递给他。
王九龙没拒绝,客客气气地收下了。
这些“总”的生活一如电视里演的那样忙碌。
张九龄丢给他一张卡之后便进了书房埋头处理工作。
期间一位提着公文包拎着菜的女士按密码进来了。
看见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王九龙,那人略显惊讶,但马上换上了温和的笑容和王九龙打招呼:“王先生好,我是骆曼,张总的助理。”
王九龙颔首,骆曼也不多作停留,把手里的菜放到厨房,便直接提着公文包上了楼,看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给老板送文件了。
骆曼并没有在书房停留很久,大约十分钟左右,她就从楼上下来了。
幸好电视在播着节目,否则一定会让屋子里的气氛冻到结冰。
在一旁沙发上喝了第三杯白开水的骆曼率先开口:“王先生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王九龙拘谨道:“别做鱼就行了。”
骆曼起身:“那……我先去做饭?”
“今天刘阿姨放假。”
王九龙想起今早张九龄说的话,又想到骆曼提进门的菜,松懈了一些:“噢……好的,我也一起帮忙吧,反正我也没事做。”
骆曼没想到老板包的人不仅上得了床榻,还下得了厨房,一时也有些惊喜:“好,好啊,谢谢王先生。”
“您别叫我王先生了,叫我王九龙吧。”
王九龙跟着骆曼一起进了厨房,
“您比我早工作,我应该叫您一声曼姐才是。”
一声“曼姐”一叫,骆曼就笑开了,和王九龙一边处理食材一边聊起天来。
一番交流之后,骆曼才知道,原来王九龙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比她小了四五岁,和她家里的弟弟是同年的。
想到王九龙和自己弟弟同样的年纪,他人虽然是给老板包了,但谈吐不像是缺少教育的人,骆曼心里不禁对王九龙多了几分怜悯,想来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
“哎你别拿刀了,还是帮我洗菜吧,当心切着了。”
骆曼把王九龙赶到一边的水池,拿过菜刀动作熟练地切起肉来。
王九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
食材不算太多,两个人一起做饭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就弄出了三菜一汤来。
“你还会做饭?”
张九龄从楼上下来,站到餐桌前。王九龙把菜布好,说:“会一点点,不过大部分都是曼姐做的,我就炒了个青菜。”
“张总。”
骆曼把汤端上来,
“吃饭吧,今天随便做了点。”
张九龄颔首:“辛苦了,改天给你休假。”
骆曼帮张九龄和王九龙移开凳子,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汤:“嗐,张总还是给我发奖金吧,婷婷最近吵着想学钢琴,我正好拿去给她报个班。”
张九龄接过碗:“行,没问题。”
“九龙别愣着,吃呀。”
骆曼招呼王九龙。
张九龄挑眉:“这就叫上九龙了……”
院外突然传来响动,门铃还未响完就传来拍门声。
王九龙看见面前坐着的张九龄皱起眉,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我去开。”
骆曼放下汤勺,匆匆去开门。
王九龙通过客厅的窗看见两个黑衣保镖护着一位两鬓斑白的男人进了院子,然后又带着低气压进了客厅。
那被护着的男人身材不似其他中老年人那般走样,相反,一身西服包裹着的身子甚至看不出赘肉,腰板也挺直,和张九龄七八分相像的脸上因为年岁而有了皱纹。
王九龙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爸。”
张九龄起身,对着那人叫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王九龙的错觉,他感觉张九龄这一声叫得并不情愿。
“哼,你还好意思叫我?”
张闻川面上露出怒意,从保镖那拿了一沓纸走到张九龄面前然后狠狠地甩到了他的脸上。
珊珊来迟的骆曼一进门正好看到这一幕,吓得用手捂住了嘴,停在门口不敢动作。
王九龙也被吓出一身冷汗,站在原地不敢动。
他看见张九龄的脸颊被锋利的纸划伤了一条细长的伤口,慢慢渗出细细的血珠子。
“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闻川缓缓开口,苍老的声音里流露出快意,
“我不动你,是我觉得你聪明,懂得什么叫分寸。你那点东西,在我这儿还不够看的。”
张九龄垂眸抹了一把脸,指尖沾到了自己的血。
张闻川走近了一步,面对面和张九龄对视。
那是老狼一样的目光。
虽然岁月让他沧桑,但也给了他狠毒和老辣的心肠。
王九龙紧张地捏住了椅子的靠背,感觉张闻川下一秒就会随时再对张九龄做出什么暴力的举动。
但是这匹老狼并没有。
张闻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张九龄的肩,然后眯眼笑着说:“要是再不听话,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儿子。”
张九龄的腮帮子因为咬牙鼓了又鼓。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包括张闻川身后两名身高近一米九的保镖。良久,他才低头,几乎是顺从地说:“知道了,爸。”
“呵,这就对了。”
张闻川收起了令人感到不适的笑容,转而换上了漫不经心的神情。
他在室内四处望了望。先是看到站在餐桌旁边的王九龙,再看到了餐桌上还未被享用的午饭。
和张闻川对视的那一刻,王九龙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然后他看见张闻川很轻地笑了一下,转过头对张九龄说:“有客人啊……”
张九龄没回答。
张闻川好像并不在意张九龄的沉默,末了只是看似关心地嘱咐了一句:“玩玩就好,别太认真。”
接着便带人走了。骆曼跟在后面,抿着嘴送人离开。
“艹!”
张闻川刚一出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然而他也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鞋柜旁边的矮脚凳被张九龄一脚踢开,撞碎了玄关处的空心玻璃柱,玻璃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
骆曼回来看到一地的碎玻璃,紧张地看着张九龄没敢进门:“张总……”
“没事……”
张九龄朝骆曼挥了挥手,
“你先回去吧。”
然后转身上了楼,留下一地狼藉。
骆曼叹了口气,找来垃圾铲和扫把,清理地上的碎玻璃。
王九龙把飞到一边的矮脚凳放回鞋柜旁边,对骆曼说:“曼姐你回吧,我来就好。”
骆曼摇头:“没事,我弄完再走。”
王九龙没再说话,沉默地和骆曼一起清理干净地面,才目送她离开。
餐桌上还放着骆曼和王九龙一起做的午饭,饭菜一口没动,只有碗里盛了汤,但也一口没喝。
现在已经近下午一点了。
王九龙想起张九龄说下午还有事,把饭菜热了热,打算端上去给张九龄吃一点。
书房的门敞开着,张九龄不在里面,想来是可以在家处理的工作刚才就已经处理完了。
王九龙只好端着饭菜,朝卧室走去。
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张九龄坐在落地窗边的椅子上,正叼着根烟吞云吐雾,弄得一屋子烟火缭绕的。
见王九龙进来也不说话,抬起眼皮子夹了他一眼,又继续抽烟。
“要吃饭吗?”
王九龙问道。
张九龄不回他,眼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王九龙只好把托盘放在桌上,走到张九龄的身后,看窗外风起云涌,乌团压着晴朗,裹挟着雨水袭来。
一滴,两滴,再到倾盆大雨,泼了一地的墨色。
“下雨了。”
张九龄抽完一根,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他伸脚在地上轻轻一踢,椅子就向后转动。
“你要走吗?”
走吧。
他不过是一个连自己都还没救起来的人,又如何救得了别人?
王九龙跨过他撂在自己身侧的脚,把窗打开了一些。
凉风夹着细雨吹进房间里,把烟雾一鼓气都赶出了门外,带来催人清醒的寒凉。
张九龄转过椅子,等他回答。
王九龙把窗帘拉紧,回头看他:“要做吗?”
一滴豆大的雨拍在了窗帘上,晕湿了一小摊布料。
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
王九龙几乎是被扔上床的。
幸好床的质量够好,弹性也足,不然王九龙估计会是第一个因为金主动作太粗暴而被摔伤的小情人?
也许……不能叫情人,充其量应该只能叫床伴。
不过,如果王九龙知道张九龄会像昨天晚上撕他内裤那样撕开他身上这条新的内裤,他一定会先把衣服脱了再问出这句话。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刺啦”的一声响,王九龙身上的这条内裤也葬身在了张九龄的手下。
张九龄卧室的窗帘有两层,一层是白天拉的,细碎的花纹遮拦视线,但是不遮光,一层是晚上拉的,遮光强度极好。
王九龙刚刚拉上的是不遮光的那一层。
透过朦胧的窗帘,他甚至还可以看见窗外树叶的绿色,风透过没拉紧的窗不时吹高窗帘,露出外面的景色。
这让他不安,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张九龄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来:“在看什么?”
“树叶……”
王九龙老实答道。
张九龄笑了,埋头咬上他的喉结。是真的在咬,不是舔,也不是吻。
王九龙痛得皱眉,发出呜咽声,张九龄才放开他。
“我最恨骗子,希望你不是。”
王九龙感觉到他在自己的喉结上舔了一下,舌头舔舐过的时候,皮肤传来刺痛感,应该是破皮了。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抬手摸上张九龄脸上细长的伤口。
“应该不会。”
“我也不喜欢骗人。”
下一秒,烟草味侵袭了王九龙的味蕾,混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在他口中排山倒海,如龙戏水。
他们接了第一个吻。
王九龙想起课间时同学们曾说笑:男生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接吻好像也是这样,他心想。
张九龄一边吻他,一边把手指伸到他身后给他扩张。
比起昨晚,张九龄的动作多了几分粗暴,但并不过分,王九龙只是觉得手指插得他有点难受,忍不住哼哼了两声。
“转过去。”
张九龄放过王九龙的嘴,在他屁股上拍了拍。
王九龙听话地转过身去,用屁股背对着他。
张九龄满意地伸手在肉臀上用力抓了一把,修长的指印转瞬即逝,像挠痒痒的羽毛。
张九龄房间里没有放安全套,浴室有,但他懒得拿,用手把王九龙后面插得湿软,抹了润滑剂就直接顶了进去,发狠地抓着王九龙的肉臀,用力地顶他。
王九龙险些失声叫出来。
张九龄太凶了,他只好张大着嘴拼命呼吸。
张九龄捉过他的脸,啮咬他脸颊上的肉,含糊道:“小哑巴,你为什么不叫?”
“不是……小哑巴……”
王九龙眼角沁出眼泪,他有点疼,还觉得涨得难受,
“就,就是……不会……”
王九龙的声音不是那种清朗的少年音,是很明显的、颇有些帅气的男性声音。
这样的声音要是叫床,王九龙怕给他叫萎了,只能忍着情欲,或轻或重地喘着气。
背后的张九龄听着感觉王九龙快喘不上来气了,就凑过去和他接吻,摸着他的胸膛,给他顺气,身下的动作没有停,又快又猛,王九龙被顶得跪不住,差点扑到床上。
他知道这次不会好受。
王九龙在默默地忍着,忍着张九龄发泄完他胸中的郁结。
庆幸的是,张九龄下午还有事要忙。
情事结束时,王九龙的膝盖已经被磨得通红,屁股上全是张九龄的手掌印——因为张九龄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操他。
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觉到张九龄和他接了个吻,然后房间归于平静,剩下他轻轻的呼吸声。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阳光透过杏黄色的窗帘照进来,把花纹影印在王九龙光裸的背上。
一阵风吹来,他闻见了雨后的尘土香。
Chapter 5
也许是因为中午的缘故,当天晚上张九龄没有如约回来,王九龙反倒轻松了不少。
大约凌晨,楼下才有动静,张九龄带着一身的疲惫进门,看见王九龙背对着门,躺在他的床上,犹豫了一下,他拿了换洗的衣服去了走廊的客卫洗澡。
王九龙其实醒了,下午洗完澡之后他回床上一直睡到了黄昏,晚上睡眠并不深。
“吵到你了?”
张九龄进门,没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王九龙从床上坐了起来。
“没有,”
王九龙应他,开口时突然有些害羞,
“下午睡了很久。”
至于为什么会睡很久,自然不需要解释。
张九龄掀开被子上床,在王九龙旁边躺下:“睡吧,很晚了。”
王九龙闻到他身上的沐浴露味,甜甜的桃子香,和他外表极其不搭,但又莫名地和谐。
想来不会是张九龄自己选购的沐浴露。
“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王九龙面对着张九龄侧躺下,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吵到他。
张九龄实在是累得睁不开眼,嗓音低哑:“要送你吗?”
王九龙摇摇头,又意识到张九龄看不到,开口道:“不用。”
“嗯。”
张九龄微点头,沉沉地睡去了。
王九龙轻轻地开口说了声“谢谢”,翻了几次身,也在张九龄平静的呼吸里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王九龙醒的时候张九龄已经走了。
楼下多了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大概是张九龄说的那位放假的刘阿姨。
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多了被包养的小情人,刘阿姨看见王九龙从楼上下来一点都不惊讶,贴心地给王九龙做了早饭,然后出门买菜去了。
吃过早饭,王九龙回了家。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是王九龙父亲王德先租的房子,他们家没有任何房产。
从王九龙记事起,他就跟随着父母更换了好几次住处,王九龙的母亲走了之后,王德先就换了之前那套三室两厅,改租了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子。
这套原先是事业单位的房子,后面因为太老旧了,房东就把房子便宜租给了他们,每个月只要一千块钱。
算了算日子,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要续租了。
王九龙打算先看看王德先有没回来,问问他的意见。
打开房门,屋子里满是尘土,王德先走的时候没有关窗,茶几上的橘子已经发烂长毛,发出酸臭的味道,窗边吹进来了几片枯叶,掉在地板上,发出荒凉的声音。
王九龙进卧室找到数据线给手机充上电。
他的手机昨天就没电了,张九龄用的手机和王九龙的不一样,用不上他的充电器。
手机开机,不出意外的,信息和电话都有小红点。
王九龙点开来把学校的信息逐一回复,垃圾短信全都删除,然后点掉未接电话,给王德先拨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意料之中的关机,王九龙也没想着能靠电话联系上他。
王九龙简单收拾了一下家里,联系房东,续了两个月的房租,又问姑姑和表舅要了银行账号,出门去了趟银行。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王九龙不知道笑好还是哭好。
一,二,三……五个零。
只是包养个人,就能给出六位数的卡……银行的空调依旧很劲,此刻似乎所有的风都对准了他的头在吹,冻得他流鼻涕,他从口袋掏出纸巾猛地擤了一下,混着点血丝。
王九龙心里涌出苦涩。
他是努力活着的人,却不一定是能如愿过生活的那一个。
“公平”二字就好像是个玩笑,你日子活得越久,它对你开的玩笑就越大。
王九龙只能用“各有各的难处”、“表面风光,背地里却说不定”来安慰自己,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甘。
“小伙子,你好了没有啊?”
一个大爷在后面催促。王九龙回过神来,头也不回地回了句“马上”,然后在ATM上输入账号,转账。
一个小小的方框跳了出来,告诉他转账成功。他需要的,其实就是这几个字而已。
还有,和张九龄过完三个月。
去完银行,王九龙还回了趟学校,他的衣物和要用的东西都在宿舍,零零散散地拣了些,不过也只装了一个书包和一个电脑包。
东西收到一半舍友回来了,简单点了个头就算打了招呼。
“你是要搬走了吗?”
舍友问。
王九龙回头:“算是吧。”
舍友商量着说:“那等都回了,咱们一起约个饭吧。”
王九龙点头:“好啊。”
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嗡嗡嗡地震动了起来,王九龙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接电话。
“喂,爸。”
王德先回来了。
就在今天上午,王九龙还打不通他的电话,想着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告诉他不用躲了,没几个小时之后,王德先那个好像永远都打不通的号码就拨到了王九龙的手机上。
王九龙拎着包回到了家,王德先背对着他在阳台上打电话,语气烦躁,险些要吵起来,过了大约十分钟,他才挂了电话。
“回来了?”
王德先握着手机朝王九龙走来,他看起来胖了,身上的衣服因为洗得太多次而薄得有些透肉。
王九龙点头。
父子二人一时无言。
王德先注意到沙发上的两个包,问:“是要回家住吗?”
王九龙摇头说:“不是。”
“那你去哪住?找到工作了?”
王德先在他旁边坐下,但隔着王九龙的两个包,
“哦,是要毕业了,六月还是七月来着?”
“六月。”
王九龙平静地回答。
王德先没有忘记他的问题:“住呢?”
“住……”
王九龙想开口,但他无法就这样告诉他的父亲,他做了那样的事。
于是他话头一转,道:“我把钱还了,姑姑和几个舅舅那里的。”
王德先很惊讶,站起来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还了?!”
“嗯,还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
王德先看着儿子,眼睛里除了惊讶,还有喜意。
王九龙低着头,没说话。
哪来这么多钱?
王德先在被惊讶和喜悦浇了个满头之后,感觉到了一身的凉意。
王九龙自然是没有的了。
他一个快毕业的大学生能有什么钱?
除了兼职的那千把来块,他得干了什么才能有这么多钱?
王德先的表情渐渐变得不好看。
他又问了一次:“你哪来这么多钱?”
王九龙还是不说话。
王德先开始为他找借口:“是卖软件卖程序吗?”
话音刚落,王德先又觉得自己蠢。
这个借口毫无说服力,他虽然记不得很多关于儿子的事情,但总不至于忘了自己的儿子,是个文科生。
肮脏黑暗的字眼开始在脑子里一个一个蹦了出来,王德先渐渐气得发抖,后背被汗湿:“你干什么了?说话!王九龙,说话!”
王九龙被他推得身子一歪,良久,才回过头来看着王德先,眼睛泛红:“以后别再投资炒股了,也别赌了。我还不起下一次。卖一次已经够脏了。”
一句一句,爆炸一样,王九龙的话激怒了王德先。
他从未对儿子发过这样大的火,就算他儿时调皮,也只有过两声呵斥。
现在,他扬起手,一掌狠狠地扇在王九龙脸上,怒骂声震得整个房子都在抖:“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我让你去卖了?你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是,你没有让我去卖!你想让我死!”
王九龙被扇的脸红了起来,眼泪顺着皮肤滑落,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哭泣,对着它们的遗传来源不停地嚎哭,恨不能把水全都哭干,把它们自己哭死。王德先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明明他才是打人的那一个,但他却觉得自己现在被扇了无数个巴掌,每一个都用了十足的力道抽在他的脸上。
王德先无法反驳。
他好像真的在逼死自己的儿子……
可那是他的梦啊!
如果把梦实现可以像呼吸一样轻松,那就不是梦了。
所以一定的牺牲是必然的,一定的苦难也是必然的,他……他从没想过把这些推到儿子身上!
王德先年轻的时候没能读多少书,早早地出了社会工作,不久后认识了王九龙的妈,结婚生下了王九龙。
好景不长,原本事业上升期的他,公司因涉嫌违法,一批领导进去了,公司直接倒闭,王德先不仅工作直接没了,还险些被领导拉去顶罪。
因懂些门路,王德先先是做了段时间老总的司机,然后从老总们的嘴里得到些“商机”,自己找了亲戚朋友一起创业。
人人都说创业难,对王德先来说,难,就难在缺钱。
他先是问父母借了些,又拉了亲戚入伙,创业总算是初具门脸了,但王德先万万没想到他分析了千百遍的商机居然不行。
公司初建,没有生意,就是最大的危机。
合伙人们嗅到不对,怀疑这怀疑那,资金该批的不批,要跑的事情又不去跑,公司很快就倒了。
王德先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又发现了新的商机——炒股。
最初,确实赚了些钱,把欠下的债还掉了一些;后来,赚得越来越少,渐渐投得比赚得还多。
日子没有越过越好,反而越过越难。钱还不上就会有人来追债,没办法,王德先把结婚的房子卖了,改为租房,但他的老婆也和他投进去的钱一样跑了。
他找了个小他八九岁女人养在外面。
和没有被法律约束的女人在一起的好处就是——只要给她钱,无论是赌博还是投资,都无所谓。
钱还不上并不太影响王德先快活。
他熟悉家附近的所有棋牌室,所有。
一包烟,一桌麻将,几个牌友,他可以一整天坐那不动。
这些事王德先当然没有和儿子说过。
儿子的脑子比他这个老子的好,儿子是他在污水中打滚还要捂在怀里的最后一块干净的肉,他要他的儿子走正道,走好路。
王九龙应该是知道了一点他的事,虽然王德先从来不肯告诉儿子自己每天早出晚归在忙什么、一个月的工资到底有多少。
王九龙也从来不问,只会劝他注意身体,早回家。知道,却不事先阻止,并且任事情按着自己预料的方向加速、前进。
王德先知道,自己多年的父亲形象崩塌是迟早的事,他没想到的是儿子会从自己的怀里跳出来,然后在他面前一头扎进了污水里。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无法挽回了。
“房子我续了两个月,你住着吧,不用走了。剩下的那些钱你慢慢还,以后……”
王九龙最终还是给他们俩之间留下了一丝可以回旋的余地,
“等过段时间我就去找工作,每个月给你打到卡上,算是还你这么多年来辛苦养大我。”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轻轻地关上。
他的儿子很懂礼貌,从来不会用力摔门,现在也是。
王德先站在空荡的房子里,一个人。
“张总,卡上的钱王九龙已经转出去了。”
“嗯,知道了。”
张九龄盯着面前的这份资料出神。
资料上,详细地写着王九龙的家庭住址、学校、出生年月、身份证号码等信息,上面还贴着一张蓝底证件照,照片上有些青涩的王九龙看着正前方,脸上没有任何笑意。
“哦,还有,曲同肖又来公司了,说他妈妈的医药费不够了,来找您借钱。不过我问过医院了,他妈妈的病……人可能,救不回来了,就是拖日子。”
张九龄沉吟片刻:“那就给他吧,直接交到医院,之后就不用管了。”
骆曼已经猜到了张九龄的回答,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仍然恭敬地答道:“好的张总。”
王九龙回来的时候正是饭点,张九龄坐在长桌上的主位,刘阿姨在厨房切水果。
“张总。”
王九龙小声和张九龄打了个招呼,然后弯下腰换鞋。
张九龄看他拎了两个有点旧而且不太好看的包进来,像是怕他似的,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路过了餐厅,过了一会儿才从楼上下来。
“来吃饭。”
张九龄叫他。
刘阿姨从厨房拿了干净的碗筷,给王九龙舀汤。
“好,我先喝口水。”
王九龙应道,借着喝水用手机前置摄像头又看了眼自己的脸,最终还是放弃般去了餐厅。
“脸怎么了?”
王九龙刚一坐下,张九龄就盯着他红肿的脸颊问道。
王九龙看了眼张九龄,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说不上生气,但也不是愉悦的。
“我爸打的。”
张九龄竟然笑了一下,摇摇头,说:“那事情解决了吗?”
王九龙说:“解决了。”
张九龄点头:“那就行,吃饭吧。”
王九龙也没因为他的笑觉得生气,接过刘阿姨舀的汤,小口地喝着。
两人平静地吃完了晚饭。
张九龄还有工作,晚饭后就进了书房。
王九龙见张九龄卧室里有书,便“借”了本拿到卧室的飘窗上倚着软枕看,顺带消食。
没看多久,手机响了起来。
王九龙按了接听:“喂,嘉文。”
陈嘉文那头有点吵,似乎是在外面:“你还好吗?”
那天之后,王九龙没有给她发报平安的信息,她有些不放心,还是打了个电话过来问问。
“还好。”
王九龙自嘲地笑了笑,回道,
“以后应该不用麻烦你再帮我……那什么了……过段时间我请你吃饭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
王九龙也因为陈嘉文的沉默收了脸上的那点笑,垂眸等待她说话。
那头的陈嘉文应该是换了个地方,嘈杂的声音消失了,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她张了几次口,才说:“你真的还好吗?实……实在不行,我这里最近拿到了点钱,再借点,说不定也能凑够,你把钱给回去,不要那些钱了。”
王九龙的眼睛突然酸了。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来感谢这个善良的女孩子,说什么都太轻了,配不起她的善良她的好意。
“不,不用了,我真的还好……他没有为难我,钱也给得很爽快,过了三个月就好了。”
王九龙说着,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很快又被他迅速抹掉,
“真的,谢谢你,嘉文。”
陈嘉文有些懊恼,声音听着也有点哽咽:“你谢什么啊……这是火坑啊……都把你带火坑里了……要是,要是我……嗐……我,我……”
那头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女孩的啜泣通过手机传来,像爬出了一只又一只的蚂蚁在咬着王九龙的耳朵,爬进他的身体啃食他的五脏六腑。
“别哭啊,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看你平时出门都化妆的,等会儿妆别花了。”
王九龙无措地安慰着她,可是那头似乎越哭越凶,像是要把王九龙的份也一起哭完。
“陈嘉文!陈嘉文!到你了!”
门外传来场记的催促,陈嘉文才强行止住了眼泪。
“我,我得先去忙了……”
“嗯嗯,你快去吧,把妆补一下。”
王九龙赶紧应道,末了又加了句,
“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演员。”
那头的陈嘉文一下就笑了开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匆匆挂了电话。
手机锁屏,王九龙低头看手里的书,视线恰好落在了那一段:“这样的秋夜有股活力,触碰到我内心某个原始角落……我仿佛又坐在老旧敞篷小货车的车厢里,趁夜驶过乡村道路,感觉得到风吹在脸上,车尾灯光中红土飞扬,整个人生即将在眼前展开。”
现在也是夜晚。
尽管不是秋夜,但王九龙喜欢最后一句话。
他希望他的人生能从现在开始在他的眼前以一种新的样貌展开。
看过了书,王九龙记下了他看的页码又把书放了回去,就像从未有人动过这个书架一样。
书房的门紧闭着,里面的张九龄看起来还在埋头苦干。
为了以防金主等会儿有需求,王九龙非常自觉地先去洗澡。
他现在身上穿的衣服是昨天下午张九龄让人送来的,按照他的尺码,一连送了好几套过来,每一件吊牌上的价格看得王九龙瞠目结舌。
昨天洗澡的时候王九龙只从里面挑了身运动服,其余的都原封不动放在了小客厅的沙发上。
因为运动服柔软舒适,晚上当睡衣穿了一晚,白天又能穿出门去。
衣服舒服是舒服,但王九龙穿得不自在,所以他从自己那个和这间豪华卧室毫不相干的旧包里找出了自己拿过来的衣服,想着等会儿洗完澡出来要下单多买几条内裤。
从卧室小客厅一转,进到卧室的时候一阵风吹起了窗帘,把王九龙吓了一跳,拍拍心口转进了浴室。
衣服还没放下,王九龙又出来,把卧室的落地窗关上,然后才去浴室放水洗澡。
也不知道这栋房子的设计师是怎么想的,除了卧室门口的那个门之外,卧室里的几个区域都没有门,全靠转角来遮挡视线,乍一看像进了客厅,再往里进还有卧室,还有浴室,往另一头还有衣帽间,最后衣帽间又还可以通回卧室的小客厅,整个跟转不完似的。
虽然小区的安保很好,但万一有贼爬上二楼阳台,房子里的人又在洗澡,这不是抓贼都不方便吗?
有钱人的想法果然难以理解。
王九龙窝在浴缸里泡澡,觉得自己好笑,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洗着澡总要脑补一下万一有贼进来了要先捂哪,又要用多帅气的招把贼给放倒。
“王九龙!”
贼倒是没来,金主先来了。
“怎么了?”
王九龙扬起声音。
脚步声由远及近,张九龄出现在了浴室门口,正面对上了浴缸里泡澡的王九龙。
王九龙下意识地曲起双腿,挡住了重要部位。
“泡多久了?”
张九龄走上前,弯腰拨了下水面的泡沫,衬衫领口里露出小片的肉色,他眉间虽有些疲惫,但仍看起来光彩照人。
王九龙伸手把泡沫往自己身前拨了拨,老实道:“差不多该起了。”
“挡什么。”
张九龄笑他,固执地把他拨过来的泡沫又拨开,然后伸手在他胸前摸了一把,拇指捻了下他的乳粒,
“起来吧,帮我搓背。”
王九龙含着胸瑟缩了一下,认命地起身,也不挡了,小心地绕开那人脱在地上的衣物,跟着进了淋浴间。
说起来,两人的身材其实差不了多少,王九龙属于穿着衣服看起来很清瘦的类型,但是脱了衣服,两个人的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虽说是清瘦那挂的,脱了衣服之后就能看出来缺乏锻炼,即使没有赘肉,上身还是缀的软肉,不过手感还是不错的。
下半身的话,双腿倒还挺直,就是有点偷胖,特别是屁股,肉得不行。
这也是为什么张九龄这么爱蹂躏他屁股。
张九龄倒是很不一样,一身腱子肉,没几年是练不出来的,穿上衣服的时候,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抬个手臂肌肉的轮廓就能从衬衫的布料显现出来。
“来冲冲。”
明明是喊王九龙来给他搓背,张九龄反倒推着王九龙去了花洒下,给他洗身上的泡沫。
一双大手在他身上流连,不带情欲,像是大哥哥在给弟弟洗澡,认认真真,把他的湿头发反梳到脑后,又抹掉他身前、背上的泡沫,最后停在腰后的肉臀上揉搓。
淋浴间水汽慢慢升腾,王九龙感觉有点热,吸了下鼻子,拿开自己屁股上的手:“好了,我给你搓吧。”
张九龄笑着乖乖任他摆布。
都是男人,自然会向往好身材。
面对着面,王九龙一边盯着他漂亮的肌肉多看,一边抬手给他洗头。
张九龄微微睁开眼睛:“喜欢啊?”
王九龙毫不犹豫地点头:“怎么练的?健身房吗?”
“前些年跟着私教练,现在就在家自己练。地下室的健身房你没进去看过吗?”
张九龄被泡泡迷了眼,抬手抹了一把脸,又闭上了眼睛。
“没去过。”
王九龙摇头,把他往后推了推,给他冲头发上的泡沫。
“有空带你一起练。”
张九龄按了点浴液,往王九龙手上抹了点,背对着王九龙,自己搓起身前来。
王九龙自然点头说好,高高兴兴地往他背上搓了起来。
王九龙在动,他手底下的肌肉也在动。
他带着羡慕搓完了背,来到没有赘肉后腰处,又看到两个腰窝和因锻炼而异常挺翘的臀。
“你自己屁股比我的还翘,干嘛老是掐我。”
王九龙不要命地摸了一把老虎屁股,感受到肌肤下蓬勃有力的肌肉,吸了吸鼻子。
张九龄抓住屁股上的那只手,露出坏笑,转过身看他:“你说为什么?”
他大大方方地展示着他饱满的胸肌、前锯肌、块块分明的腹肌以及线条清晰的人鱼线。
王九龙感觉鼻腔一股热流,抬手捂住鼻子:“我流鼻涕了……”
“是鼻涕还是鼻血啊……”
张九龄笑他,拿开他的手,脸色一变,
“艹!还真流鼻血了!”
王九龙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是鲜艳的血色。
Chapter 7
鼻血用了一会儿才止住。
浴室地板上丢了一团又一团带血的纸巾。
张九龄把刘阿姨叫上来清理了浴室,又让她最近做点清淡的吃食,再给王九龙泡点清热解毒的金银花喝。
“太傻了。”
王九龙把一团纸巾丢进床边垃圾桶。
“可能我的嘴开过光。”
张九龄笑道,
“还出吗?”
王九龙又扯了一张纸擦了下鼻子,见没血了才放下心来,对着张九龄摇摇头。
张九龄拿着医药箱过来:“那坐着吧,给你擦点药。”
王九龙看他:“这个要擦什么药?”
“不是擦鼻子。”
张九龄拿出一管软膏,挤了点在棉签上,
“脸。”
王九龙抬手摸到自己脸上仍然微肿,垂眸“哦”了一声,乖乖把那边脸侧给张九龄。
冰凉的药膏在脸上擦开,散发出淡淡的药味,不算难闻,但也香不到哪里去。
“你这怎么了?”
王九龙注意到张九龄小臂上有几处淤青,想起了那天来的张闻川,又去看张九龄的脸——细长的伤口已经结痂,红褐色的线横在他脸上。
张九龄神色平常地收起药膏,把沾了药的棉签丢进垃圾桶:“打拳。除了在家锻炼,有时我还会去打拳。”
“哎,先别拿走。”
王九龙抓住张九龄准备合上药箱的手,
“有药酒吗?我也帮你擦擦吧。”
张九龄回头看了王九龙一眼。
药酒确实有,还是他妈专门给他送来的,据说药效奇佳,就是味儿有点大,他有一次身上淤得重,想起来他妈送的药酒,就去找了出来,结果刚一打开盖子就被味道劝退了。
“有吗?”
王九龙起身,打开箱子翻找。
张九龄拦住他:“有,不在这里,我让刘阿姨去拿。”
刘阿姨听张九龄说要找药酒,紧张兮兮地踩着拖鞋噌噌噌上了楼:“怎么了又?嗑哪了?”
“没事儿,打拳打的。”
张九龄把淤青的手臂给刘阿姨看,又补了一句,“王九龙说擦点药酒。”
手臂上的淤青并不严重,只是看着吓人了点,刘阿姨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因为张九龄的话看向了王九龙。
站在一旁的王九龙道:“阿姨,药酒给我吧,我给张总擦。”
刘阿姨点点头,把药酒递给王九龙,走到卧室门口又回头望了一眼,张九龄挥挥手:“没事儿,阿姨你忙你的。”
刘阿姨这才带上卧室门离开。
药酒味道确实大,张九龄看王九龙皱着鼻子给他上药的样子好笑又可爱。
“唔……干嘛?”
王九龙的唇瓣被张九龄用拇指拨弄。
这人好像是在看自家狗狗的牙齿,把王九龙下唇扒下来,露出他整齐洁白的齿。
王九龙感觉怪怪的,但是又不敢躲,手上给张九龄揉着淤青,只能抬眼看他一下。
王九龙不知道他这一眼里带了些他都没有察觉到的娇意,叫张九龄被这一眼看得浑身酥麻,手上放过他的唇,改为用嘴去咬。
王九龙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怎么上个药也能亲上,仰着头被迫接受张九龄有些急迫的亲吻,待他急劲儿过了,便主动揽着他的脖子温柔地回吻他。
“你亲女朋友么?”
张九龄享受了会儿,拉开些距离,抵着王九龙的鼻尖问他。
王九龙睁开眼,眼神清明:“不是,我亲张先生。”
他没像之前在外人面前那样叫张九龄“张总”,而是叫他“张先生”。
张九龄像是被他讨好,有些高兴地又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这让王九龙突然产生了一种两人是一对已经相伴多年的老夫老妻的错觉。
“你还上学吧?”
张九龄把王九龙的刘海往上捋,露出光洁的额头,直到发丝从他的指尖流落,重新盖住那处。
“嗯,J大。”
王九龙点头,
“马上毕业了。”
和张九龄查到的信息一样。
张九龄拉着王九龙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把药酒递给他,示意他继续揉:“想找什么工作?”
王九龙把药酒倒在自己手上搓开,再皱着鼻子给张九龄揉他的淤青,道:“再说吧。”
“那……”
张九龄刚一开口,桌面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王九龙看见了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来电的是“妈”。
张九龄没有避开王九龙,直接当着他的面接了起来:“喂,美女。”
王九龙眉头一跳。
嘴真甜。
“嗯,方便,你说。”
张九龄的神色正经起来,示意王九龙先停下。
“那也还不够,剩下的还得想办法。”
“哦?真的?”
“他愿意自然是好的。”
“现在吗?”
“行,我现在过来吧。嗯,好,待会儿见。”
张九龄被一通电话叫了出去,只给他留下了一句“早点睡”。
此时还没到王九龙睡觉的点,他想起要买东西,躺在床上逛起了橙色购物软件。
打开首页,APP像是提前知道他所想的一样推送了男士内裤,甚至还有一些带点别样意味的款式。
王九龙想起在打工时,一群学生在聊天,说手机有监听功能,会提取人的谈话内容,推送使用者可能会感兴趣的新闻、商品。
现在他的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夜里听了他和张九龄的“夜话”,怎么变得“不干净”了?
王九龙点进了一款纯色的界面,去回答里看别人的提问,结果没一个说结不结实的,都是说“布料舒服”、“透气”之类的云云。
他顺手往下滑了滑,看见一款比较特别的,点了进去。
“双丁清凉,弹力腰带,不束缚你~”
“熟男大U凸,店长亲测!”
“你的老公要SAO起来!”
商品的广告词实在是羞耻,但“低腰”、“清凉”、“露臀”这几个词突然就吸引了他。
“后面本来就是露的,那不就没办法撕了?”
王九龙往下继续滑,看见了拍得比较隐晦的商品展示图,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可行。
他默默计算了一下,买一堆正常的内裤和买几条正常的外加这个双丁的换着穿,后者还是比较划算的。
不然就按张九龄那个奇怪的爱好,得有多少条内裤来给他撕?
虽然穿着羞耻了点……但也不是不行。
王九龙戳开评论和回答,感觉店比较靠谱之后就按自己的尺码加进了购物车。
下单时他突然想起了张九龄的……翘臀,于是,他也打算给张九龄买两条。
性感低腰呢!
张九龄那个身材不穿这个可惜了!
想着,王九龙下了床,直接光脚踩在地毯上去了衣帽间。
卧室的衣帽间分区清晰,王九龙很顺利地就找到了放内裤的那一格。
不过,那一排纯色内裤里放了几条有花纹的,王九龙拿出一条,看着比张九龄的黑色内裤尺码要小一些。
王九龙挑了下眉,把内裤都叠好放了回去,然后又在那个店里加购了两条骚粉和骚紫色的双丁内裤。
张九龄的码。
张九龄赶到潘美婷那的时候,潘美婷正和人在客厅里喝工夫茶。
茶是她亲自泡的,用的是地道的潮汕式泡法。
桌山的茶盘上只摆了三只茶杯,张九龄进门的时候,潘美婷正拿起盖瓯往杯里“关公巡城”,到张九龄落座时,潘美婷手拿盖瓯轻点,完成“韩信点兵”。
“妈,吴叔叔。”
张九龄态度恭敬地朝潘美婷和她旁边中年男人问好。
“九龄来了。”
吴谌拍拍张九龄的肩。
潘美婷伸手请茶,脸上笑意盈盈:“吴会长请。”
吴谌笑着摇摇头:“你啊!”
一旁的张九龄有样学样,也对着吴谌道:“吴会长请!”
吴谌只好端起巡茶里的第一杯茶来。
见吴谌端了茶,潘美婷和张九龄才依次端起了茶盘上的另外两杯。
室内茶味香郁,三人皆默不作声,抬手端起茶,杯沿接唇,鼻闻茶,再一啜,二品,至第三口方把茶品完。
“怎么样?”
潘美婷放下茶杯,望向吴谌。
吴谌挑眉:“嗯……确实不错……”
“我送你的茶叶不错,你泡茶的手艺也跟我学得不错。”
“哈哈哈哈哈……”
一屋子崩着的人顿时都笑开来。
潘美婷拢了拢有些散的头发,说:“是谌哥不错,教得不错,人也不错……哦不,是非常不错。”
“贫!”
吴谌抬手点了下她,全然一副大哥责怪小妹的样子。
潘美婷抿着嘴笑笑,道:“夸你还不乐意了?”
“乐意,乐意!”
吴谌无奈点头。
显然,事情早已谈好,张九龄明白自己这一趟只是来做个伴,默不作声地拿过水来,为他们冲泡第二泡茶。
玩笑过后,吴谌神色正经道:“加上我这儿的股份,你们还差多少?”
“加上你的百分之十,以及我和九龄这儿的,有百分之三十二,比起张闻川的百分之四十四,还差百分之十二。”
说起这个,母子两人都是一脸愁色。
“一些小股东那边我也在努力争取,主要还是掌握百分之五以上的那两位,以及掌握百分之四那位。”
吴谌不了解公司的内部情况,不过看母子俩的样子也知道不是什么易事。
“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要帮忙就别客气,和叔叔说。”
张九龄点头,请吴谌喝茶。
Chapter 8
张九龄总是很忙。
来这住了些日子,王九龙渐渐习惯了张九龄繁忙的工作生活。
两人像是池塘主人和鱼,张九龄需要他,王九龙就自己游过去去;不需要他,王九龙就自己在池塘里头自由自在。
这天王九龙正在客厅里准备一周后的答辩。
快毕业了,答辩结束之后就是毕业照和毕业典礼。
现在王九龙没法找工作,因此只想顺利毕业,等服侍完张九龄再去工作。
院子里的门铃突然响了,王九龙从电脑面前抬头。
“九龙你忙你的,我去看看。”
刘阿姨擦干手去开门。
王九龙以为是快递之类的,也就没理,起身去倒水喝,透过窗子往院子里瞥了一眼。
这一瞥,他就看见了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这里的人。
“小曲?”
王九龙放下水杯出门,门外的男孩也同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很快惊讶的表情上又添了些复杂。
“是你?”
刘阿姨也是没想到这两人能认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好。
“要进来坐吗?”
王九龙见他提着东西,不明白一向待人接物妥帖的刘阿姨为什么没让人进来。
王九龙的话让男孩瞬间醒悟,显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和张九龄的关系。
曲同肖愣了下,然后笑着说“好”。
“曲先生,喝果汁。”
刘阿姨端着刚榨好的橙汁给男孩。
男孩点头致谢:“谢谢刘姨。”
王九龙喝水的动作很轻微地停了一下。
“曲同肖,我叫曲同肖。”
还未等王九龙发问,曲同肖就解释道,
“乐曲的曲,相同的同,生肖的肖。小曲是小名。”
“这样……啊。”
王九龙点头。
他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在那种地方遇见的人,都会留一个心眼,不轻易透露自己的信息。
王九龙算是心大的一个,直接和曲同肖报的真名。
何况曲同肖也不算骗他,人家确实叫“小曲”,不过是小名罢了……小名也是名字不是?
“我是来给张总送礼的。”
曲同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两大袋东西,
“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就是些老家的特产。”
“张总他……帮过我的忙。”
曲同肖说到这里,神色有些落寞,却还是对着王九龙露出了笑,像是夏日里风吹过的树叶一样。
他大约是比自己要小上一两岁的,王九龙心想。
当时在会所里光线不好,看不大清,现在曲同肖只穿着简单的T恤运动裤,没了那些老成的衣服和发胶,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也许还要再小一点也说不定。
“你住……”
话一出口,曲同肖立马意识到自己这不是白问了吗,人家穿着居家服和拖鞋,明显就是住在这里的,于是尴尬地闭上嘴眨了几下眼。
王九龙也有些尴尬。
两人认识的场景就已经表明了他们有说不出口的秘密。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意会到就行了。
毕竟被人包养也不是什么值得拿到桌面上闲聊的事。
院子里突然传来响动,熟悉的车声在车库里止息,刘阿姨冷汗都要下来了,动作迅速地出门。
曲同肖也有点紧张,他往旁边看了一眼,王九龙没什么反应。
张九龄偶尔也有提前回家的时候,王九龙听出来了是张九龄的车声,因此并不意外。
刘阿姨跑到院门口,正好张九龄按完密码开了门。
“张总,曲先生来了。”
张九龄皱眉:“……曲同肖?”
“王先生也在家,没出门。”
刘阿姨点头,补充道,
“他们好像认识。”
张九龄回想了一下,他第一次见到王九龙时,曲同肖也在场,他们认识也不算什么大事。
主要是……王九龙知道了曲同肖曾经也是他的床伴了没?
张九龄突然有些说不出的焦躁,但在进客厅那一瞬,他又立马换上了一张神色平常的面孔。
“张总。”
“张总。”
两人都起身和他打招呼,用的也是一样的称呼。
张九龄看了他们一眼,点头,算是听到了,他换鞋走到王九龙旁边,手肘轻碰了下王九龙,问:“没出去?”
“没……”
王九龙借着给他倒水,站到一个和他不远不近的位置。
张九龄看了眼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接过水喝了一口,问曲同肖:“你怎么来了?”
曲同肖拎起地上的两个袋子,真诚道:“来给张总道谢的,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一点心意,算是感谢张总这些日子的帮助。”
“我妈她……走得很安心。”
曲同肖语气平和,抓着袋子的手却用力得有些泛白。
王九龙没想到还和曲同肖的母亲有关,听到曲同肖的话,不受控制地看向这个男孩。
“节哀。”
张九龄接过东西,递给刘阿姨,嘱咐她放好。
东西送到了人手里,曲同肖终于松了口气,对刘阿姨说:“香干是我姨自己做的,吃的时候简单炒一下就好,已经有味了,不用再另外放盐的。”
“哎,好。”
刘阿姨应道,拿着东西去了储物间。
“要不留下吃饭吧?”
王九龙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妥,自己并不是这里的主人,于是又转头把目光投向张九龄。
张九龄和王九龙对视了一眼,对曲同肖说:“晚饭就在这儿吃吧,吃完让连勇送你回去。”
“好。”
张九龄都开口说话了,曲同肖哪有拒绝的理由,就点头应了。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
刘阿姨原本早就准备好了食材,因为不知道张九龄会不会突然回来,所以每天都会多准备一些。
曲同肖留下吃饭,也不过就是加多双碗筷的事。
考虑到口味不同,刘阿姨做了重口的和清淡的菜。
张九龄和王九龙口味相近,吃辣较少,而曲同肖是A市人,所以惯常吃重口的,他在这也住了些日子,因此刘阿姨也按他的口味用他带来的特产做了几道菜。
因为张九龄的叮嘱,刘阿姨已经连着一周把菜做得清淡又健康了,就连炒个豆角也不忘最后放点水焖一下再出锅。
当看到桌上冒着香辣气味的红艳艳的几碟菜时,张九龄感觉王九龙的眼睛在发光。
张九龄先坐在了主位上,接着王九龙和曲同肖走到餐桌旁,王九龙让了一下,曲同肖先挑了个位置,是他平时吃饭的那一个,也是张九龄旁边的位置。
不过王九龙没多在意,绕到张九龄旁边另外一个位置,挨着刘阿姨坐下了。
“想吃什么自己夹,别客气。”
张九龄端起碗筷说了一句,明显是说给曲同肖听的。
曲同肖心里有些失落,张九龄这句话说出来就已经是和他生疏了,他抬头微笑着掩饰道:“好。”
金钱交易最忌动情。
曲同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感情这个东西谁又能控制得住。
张九龄的态度很清晰明确,也在发现曲同肖对他动情之后第一时间中断了两人的包养关系,还在曲同肖走投无路求助时帮他打点好一切,让他可以体面地送走自己病重的母亲。
做到这个份上,张九龄对他算是仁至义尽了。
曲同肖也不想为难他,自己的感情自己处理好就行,今天他就是来见张九龄最后一面,同时也是和自己与他那段不能见光的过去做个告别。
曲同肖借着夹菜悄悄地打量身边这个男人。
张九龄今天穿的是灰色西装裤,上身脱了西装外套,只剩马甲和白衬衫,领夹和袖扣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看起来和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的打扮很像。
张九龄的餐桌礼仪十分得体,吃东西不会发出什么声响,喝汤也是。
“嗯?”
突然,曲同肖看见默默吃饭的张九龄伸出了筷子去夹王九龙面前的莲藕花生,王九龙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和张九龄对视了一眼之后默默地收了回来,夹了粒面前的花生放进嘴里。
再看一旁的刘阿姨,也同样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们俩一眼,不过对上了曲同肖的视线之后,刘阿姨便收起了那一点点惊讶,低头安安静静吃饭。
王九龙嚼着嘴里炖得软绵的花生米,细细品尝才从辣味里尝出一点莲藕花生味来。
那个豆干确实好吃。
王九龙先夹了一小块尝了尝,有点被辣到,但很快又觉得这豆干又辣又香,吃起来爽快,于是又夹了几筷子放碗里慢慢吃。
王九龙不敢夹多,怕自己受不住又流鼻血。
可美食当前,王九龙不舍地嚼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块豆干,口腹之欲就像燃起的熊熊火焰,烧得他要坐不住。
正当他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下定决心“吃完这一筷子就让刘阿姨给我泡凉茶喝”时,一直没出声的张九龄来截他了,还给了他眼神警告。
王九龙一底层人民哪敢违抗上层的金主,只能老老实实吃“清淡又健康的美味佳肴”了。
曲同肖不受控制地去想张九龄为什么拦着王九龙吃辣,想了一会儿,觉得挺正常的,人家有和谐的夜生活,自然要忌口。
可是,以前张九龄拦过自己吗,曲同肖又想。
好像是有的,但也只是对刘阿姨说了句“饭做得清淡点”,就没有更多的了。
曲同肖心情复杂地吃完晚饭,率先起身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刘阿姨也正好吃完,道:“曲先生到客厅先休息会儿吧,您想喝茶还是果汁?”
“喝茶吧。”
曲同肖道。
“哎,好,您先去客厅稍等片刻。”
“刘阿姨,您也帮我煲点凉茶吧。”
饭桌上坐着的王九龙出声,
“就上次您说您老家带来的自己晒的那种。”
“好。”
刘阿姨应道,去了储藏室。
曲同肖转身去客厅时,侧身看见张九龄夹了一筷子菜给王九龙,一旁的王九龙惊喜地笑了,对着他说“谢谢张先生”。
是“张先生”,不是“张总”。
Chapter 9
其实从张九龄进门起问王九龙那句亲昵的“没出去”曲同肖就应该明白,张九龄对王九龙有些上心。
这些都是曲同肖不曾获得的。
尤其是张九龄刚刚给王九龙夹的那一筷子菜。
张九龄像在宠家里的孩子,知道孩子身体不好,却耐不住孩子馋,最终还是无奈地妥协,完完全全败给他。
曲同肖这下是真的相信有他没他张九龄是根本无所谓了。
不过……王九龙好像并没有像他当初那样栽进张九龄的坑里去,尽管张九龄已经自己挖好坑,准备好水和养料,就等他这棵小树苗了。
“曲先生,吃水果。”
刘阿姨端着果盘放在桌上,张九龄也吃饱了,坐在双人沙发上插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王九龙似乎是去洗手间了,客卫的灯是亮着的。
“是那天晚上吗?”
曲同肖道。
“嗯。”
张九龄抬眼看他,又伸手去拿过桌面上的杯子,见没水,又拿过另外一个有水的直接喝了一口。
曲同肖记得那个杯子是王九龙的。
“他也是有什么难处吗?……像我一样。”
张九龄:“差不多吧。”
曲同肖艰难地开口:“感觉你喜欢他。”
话音刚落,张九龄就立马盯住了他,眼里没有一点温度。
一旁的刘阿姨泡茶的动作也停住了,看了曲同肖一眼,又拿起一包茶叶往厨房走去。
也就几秒的时间,张九龄紧绷的脸松懈了些,换上一副大权在握的表情:“你不是来告别的吗?”
言下之意是让曲同肖不要多管闲事。
“那他呢?”
曲同肖又问。
这话一出,张九龄的脸色又冷了起来。
“你……”
客卫传来抽水声,曲同肖起身站到了一个背对着客卫门的位置,语速加快:“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搞破坏的,我希望你好。”
张九龄也站了起来,却还是不太明白曲同肖的意图。
客卫的门开了,王九龙见两人在聊天,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打扰的好,于是决定去厨房待一会儿。
曲同肖听着背后的脚步,声音丝毫没有压低,甚至还因为“情绪激动”而大声了一点:“真的……不能继续了吗?明明你说过你没什么不满意的,不是吗?除了包养关系,我们就不能有其他的……”
张九龄听见曲同肖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瞬间觉得不太对劲,于是也控制自己的眼神去看着曲同肖,但他用余光发现王九龙也只是快速地瞥了他们这边一眼而已,之后连脚步停顿都没有,直接路过客厅去了厨房。
曲同肖看见张九龄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落寞。
这算是报应吗?
上一段包养关系里他对张九龄动了情,张九龄拒绝了他,紧接着的一段金钱交易里,身为金主的张九龄先动了情,被包养的王九龙却还没有意。
曲同肖抬手抚上张九龄的脸,看见他这样,他也快心碎了。
“回去吧,我给连勇打电话。”
张九龄侧过脸,把情绪都收进眼底。
张九龄转移了话题,这种反应,不论谁都会明白是什么意思。
曲同肖对张九龄的爱恋像火一样几乎要把他烧成灰烬,而自己却只能任由自己一点点地化成灰。
曲同肖张了张嘴,那眼神好像在对张九龄说,不要可怜我。
“在干什么?”
声音在身后响起,王九龙把叠好的衣服放进柜子里,道:“放衣服。”
张九龄凑上来,衣帽间就显得有些狭窄了。
他看见王九龙动的是放贴身衣物的那一格,于是凑过去,下巴搭在王九龙肩上:“你怎么买的五颜六色的?”
王九龙看了眼自己的那堆内裤,不过就是黑白灰,有两条比较亮眼的,是他买给张九龄的,只不过他没敢往他那个格放:“哪里五颜六色了,就几种。”
“我的就不会。”
张九龄看向自己的那一格,入眼基本上都是黑色的内裤,但边边有突兀的颜色,看得他皱眉,“我什么时候有这种颜色了?”
王九龙不吭声,看着他伸出手,拿出了两条蓝白条纹和灰白条纹的、明显不是他尺码的内裤。
张九龄也意识到了不对,这内裤确实不是他自己的,也……不像王九龙的。
那就只能是……
“我去丢了。”
张九龄拎着两条内裤起身,丢进了卧室的垃圾桶里,回来看到王九龙还站在衣帽间里,手上拿着衣物,不知道是什么样式,白白的小小的一件,还有两指宽的带子。
“这什么?”
张九龄去拿王九龙手里的衣物,展开来发现布料少得可怜,只有不到巴掌大的一小块,剩余的都是松紧带,
“情趣内裤?”
王九龙扭头看他:“双丁内裤。”
“这样的……你就没得撕了吧?”
他从张九龄手里抢过内裤,两手撑开,张九龄从带子的间隙看过去,明明王九龙的表情分为认真,张九龄却觉得他像是盘丝洞专门魅惑人的妖精。
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张九龄的手搭上他的腰捏了把,眼神晦暗不明:“确实没得撕了。”
王九龙忍笑,弯腰又拿了条紫色的:“其实我给你也买了。”
“艹……”
张九龄看着王九龙手里的那条同款骚紫色双丁内裤骂出声,
“胆儿挺肥啊?”
王九龙本来也没指望他现在能穿:“我就想想。”
“哎!”
放内裤的手被拦住,王九龙回头,紫色的那一条被随意丢地上,拿着白色的那一条推他,耳廓上的软骨叫后头的人叼在唇齿间碾了碾。
“去浴室。”
上次两人一起洗的时候因为王九龙流鼻血而匆匆结束,这次就没那么简单了。
张九龄两手握着王九龙的脖子边啃边去了浴室,一路上踉踉跄跄,碰到了洗手台才停下。
王九龙感觉到一只大手一路向下,扯开了他休闲裤的抽绳,待他挣开眼时,裤子已经被扒了下来,掉在脚上,下身只剩一条黑色四角内裤。
张九龄则是西裤衬衫在王九龙身后环抱着他,面上看着正经得要命,实际上手里干着禽兽般的事。
裤裆里的一团没多久就被两只大手揉硬,王九龙的呼吸也随之粗重起来。
“衣服脱了。”
张九龄玩弄着他的身前,不想腾手。
王九龙只好依言扯着后领脱掉上衣,镜子里的他露出和手臂有色差的白皙的上身,身后的张九龄吮咬着他的耳垂,发出暧昧的水声。
臀上已经感觉到了硬挺在顶着,王九龙嫌磨蹭,自己伸手下去想脱内裤,还没碰到内裤边,手就被张九龄拂开,内裤被他扒了下去。
“我来。”
直挺挺的一根弹在王九龙的小腹上,笔直涨红,张九龄上手动了几下,顶端的小眼就吐出涎水来。
王九龙被摸得有点受不了,喘着气转身,去摸抵在自己屁股上的鼓囊囊的一团,那是隔着裤子也能感受到的粗硬。
张九龄眼睛紧紧盯着王九龙有些泛红的脸,抬手解自己的衬衫,一粒一粒,不急不慢的,眼里是享受美味前的志在必得。
他在一点一点地展示着自己傲人的结实有力的身材。
王九龙看得脸越发地热了,低头解他的皮带,把他裤子下蛰伏的凶物释放出来。
其实王九龙自认为条件不错,是那种厕所里别人瞥了一眼也要小小羡慕一下的型号,可是和张九龄比,他还是得靠边站。
别人都说,一般长得高的不一定粗长,张九龄就是那个不一般的,他的物件和他的身高身材成了正比,不然第一次和他做的时候王九龙也不会觉得自己跟被劈开了一样。
衣服脱干净,王九龙就被张九龄转了回去,粗长的一根在他臀缝里慢慢的蹭,宽大的手像是要玩死他一样,在他身前换着花样动作。
“啊……”
手掌包着顶端重重地摩擦,王九龙刺激得后仰靠在张九龄的身上,两手抓住结实的手臂,指尖都陷进了肉里。
“这不是会叫吗?”
张九龄偏头笑了,盯着镜子里的王九龙,手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玩弄。
他手上的动作时快时慢,时轻时重,王九龙快感堆积要攀峰时他不摸,松懈下来时他又揉又捏又磨又颠。
王九龙都不知道手上的花样能有那么多,多到他死去活来,被张九龄逼得又漏出了几声娇到不行的喘。
“唔……嗯……”
张九龄偏头和王九龙接吻,手上再次作恶,终于又听见王九龙哼出了声,心里喜欢得不行:“真可爱。”
以后也想看见,每天都想。
“别……别玩了……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王九龙是真的顶不住了,主动去含张九龄的唇瓣,亲他,求他。
张九龄怎么能不答应,最终还是给了他个痛快。
释放后,王九龙直接转过身抱着张九龄,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喘得急促。
事情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
待王九龙缓过来,张九龄又推他进了淋浴间。
水流混合着浴液的泡沫顺势而下,王九龙被张九龄面对面抱着,感觉自己和他都成了滑溜溜的鱼,只能轻轻抱着,稍微使劲就要溜出去。张九龄粗重地喘着,举枪耸顶着王九龙的小腹,把王九龙的那根顶得又直直地翘了起来。
王九龙抬头,正对上张九龄的眼睛。
他已经看了他很久。
除了燃烧的情欲,还有不可言说的情绪。
下巴被人捏住,两人再次唇舌相交。
也许有淋浴间里水汽上涌的原因在,尽管鼻子在努力呼吸,但王九龙还是感觉有些缺氧。
扩张后,张九龄抬起王九龙的一条腿顶了进去,动作并不温柔,反而有些急。
两人有些日子没做了,王九龙只当张九龄是憋的,抬手在他宽阔的背上抚摸,示意他慢一点。
慢不下来。
张九龄和他额头相抵,一记狠顶,狠得像是要把蛋都塞进去,王九龙一个激灵,后脑勺撞在淋浴间的玻璃墙上。一只手垫在了他脑后,罪魁祸首还恶劣地咬他的鼻尖,问:“怎么又不出声了?”
王九龙让他放下自己的腿,两手搂着他,一使劲就跳到了张九龄身上,手脚都攀抱着他,主动凑到他耳边,喘着气道:“我叫得不好听,喘行不行?”
张九龄呼吸一滞,他不知道王九龙这是敬业还是欲望所致,但他确实是被勾得不行了。
得了爱吃的糖,自然是要一口一口独自享受。
“行啊。”
张九龄扶着滑自己出来的下身重新顶了进去,在王九龙颈侧落下一吻,两手掐着王九龙的臀肉,眼底皆是道不清的沉溺,
“好好喘。”
这夜,鱼听见了混杂着原始欲望的水声。
Chapter 10
两人胡闹了很久,王九龙也记不清是几点,反正两人完事后洗完澡就双双倒床上睡了。
王九龙睡得很沉,以至于感觉嘴唇上湿了才猛地惊醒。
黑暗里他抬手抹了一把,液体是从鼻子里流出来的。
王九龙下意识捂住鼻子,移开张九龄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下床抽了几张纸去擦“鼻涕”。
“怎么了?”
张九龄被他吵醒,也坐起来,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不知道……”
王九龙摸到了小灯的开关,通过暖黄的灯光,他看见自己手上、纸巾上、衣服上都是鲜艳的红。
鼻血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两人都不约而同想到晚上吃的湘菜,张九龄想的是不应该他都快吃完了自己还给他夹了一筷子,王九龙想的是自己不应该嘴馋。
小孩子流鼻血可能是上火,成年人偶尔流一次也没什么,只是王九龙这一个月里流了好几次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明天去医院看看。”
张九龄把王九龙沾了血的衣服丢到了脏衣篓,给他端了杯水。
王九龙自己也有点紧张,接过水:“嗯。”
他忽然想起微信公众号和网页新闻里的那些推送,什么“癌症的几大征兆”、“身体这样是在给你报警”、“可惜,22岁的他竟然如此不幸”……
“没事儿。”
张九龄揽过王九龙的肩,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王九龙点点头,没说什么,沉默着躺下了。
房间里重归黑暗,王九龙感觉到张九龄面向他躺下,腰间也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揽住。
张九龄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腹部被一只手轻轻地碰了碰,然后贴住了他。
再次醒来是被张九龄的手机吵醒,王九龙眯着眼看见张九龄只穿了条裤子低声讲着电话去了外间的小客厅,大概十分钟之后,张九龄回来了。
“还早,你再睡会儿。”
张九龄说着,自己却没再躺下,
“公司有事。”
“改不了时间。”
哦,去不了了啊……
王九龙缓慢地眨了下眼,说:“嗯,你去吧。”
张九龄站在床边,给王九龙拉了下被子:“医院还是要去的,等会儿勇哥送完我去公司,晚点就过来接你去,我已经打点好了,是认识的医生。”
王九龙点点头,张九龄便去穿衣洗漱,匆匆出了门,看来是真的有急事。
张九龄出门后,王九龙赖了会儿床,等到刘阿姨来叫的时候才起。
虽然张九龄人不在,但他说打点好了,就真的是打点好了。
王九龙刚吃完早餐,司机连勇就开车到了,之后的检查也是连勇陪着王九龙去的。
连勇人比较严肃,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比张九龄大了不止一两岁,下了车王九龙才看清,这人比张九龄还要壮一些,一身休闲装看着比黑衣保镖还有震慑力。
因为提前让人挂好了号,一路畅通无阻,且连勇为人心细如发且稳重,问诊、验血、拍片王九龙全是在他的带领下做完的,一套流程下来也没花多长时间,回去的时候正好还是午饭饭点,王九龙还留了连勇吃饭。
不过连勇说张九龄那边有事,只把王九龙送到家就走了。
凌晨。
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王九龙睁开眼,看见浴室方向有光,是张九龄回来了。
王九龙清醒了一点。
检查的结果还没出来。
直到睡着前王九龙还是提不起劲,整个人都蔫蔫的。
医生说他的血液有病毒性感染,化验单上有几个数据过高和偏低。
虽然是因为有事张九龄才没陪他的……虽然……虽然。
王九龙莫名其妙地生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知道曲同肖是张九龄的上一任包养对象,也知道张九龄那个格里的内裤是曲同肖的。
这没什么。
已经过去了,况且他也管不着。
他不过是个借着张九龄才有新开始的人。
张九龄爱心泛滥也好,床上闲不住也罢,都对王九龙没有任何影响。
去检查的路上,王九龙有想过给王德先打电话,不过最终还是没拨过去。
手机上除了通知的消息和公众号广告推送,什么都没有。
通话记录里最近的一个是张九龄打过来告诉他晚上回去吃饭。
如果他死了,是不是要等发臭了才会被人发现?
他下意识地依靠现在最亲近的张九龄,可是那人答应他,又食言了。
靠不住……不如信自己。
张九龄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那一大条春卷一样的王九龙,明明他回来时床上的人还好好地躺着。
轻手轻脚地躺下,张九龄尝试扯了下被子,那头卷得牢牢的,一点都扯不动。
他干脆被子也不盖了,直接躺下,伸手搂着这一大条气鼓鼓的春卷。
王九龙没想到他会这样,那一点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思来想去,还是蹭着把夹着搂着的被子推给了他。
“王九龙。”
张九龄盯着那毛茸茸的后脑勺,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张九龄把王九龙推过来的被子扯开,盖在身上,往王九龙那边挪了挪,伸手搭上去,感觉到温暖的体温和……软弹的屁股。
等张九龄的呼吸逐渐规律了,王九龙才转过身来,把屁股上的那只手移到了自己腰上,手碰着他起伏的腹部,一起沉沉睡去。
张九龄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自己抱着个暖呼呼的人。
温热的呼吸蝶吻似的扑到他的脸上,痒痒的,润润的……王九龙已经不是昨晚他睡着之前的那个姿势,而是两人相拥在床铺之上。
纤长的睫毛搭在王九龙的眼下,因为有几根过于长了,尾端还触碰到了他眼下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黑白对比。
张九龄用拇指拨弄了一下他的唇瓣。
王九龙没醒,只是睫毛轻颤了颤。
张九龄勾起嘴角笑了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挪开自己卡在王九龙两腿间的腿。
“嗯?!”
王九龙瞬间惊醒,身子连带着床垫猛地震了一下,看向张九龄的眼里还带着惺忪睡意,睁了好几下才完全把眼睛睁开。
看清是张九龄,王九龙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伸到一半,动作一顿,看向笑着的张九龄。
张九龄把人搂紧怀里揉搓了几下,手摸到王九龙被子里裸露着的肉桃——王九龙穿了双丁内裤,少得可怜的布料只兜住了前面,身后只有腰上和大腿根处的几条松紧带。
肉桃的手感太过好,张九龄忍不住又揉捏起来。抵在大腿的感觉越发明显。
其实王九龙对性并不避讳,服务张九龄是他应该给的回报,但同时他也享受其中。
既然生理需要都是要抒解的,何不让这个过程愉悦一些?
于是他把手伸了下去,跟着布料包住。
张九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忙放开他,哭笑不得地说:“不是。”
王九龙窘迫地红了脸,磕磕巴巴地开口:“我,我还以为……”
“我得去公司。”
张九龄拍拍他的屁股,起身,
“还有事要办。”
“哦……”
王九龙坐起来,视线避开他被撑起的内裤,看向他饱满的胸肌,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摇晃的夜晚,他甚至还能记起那里充血膨胀的样子和手感。
张九龄抬手向后捋了把有些乱的头发,看见王九龙呆呆地坐在床上,问:“要和我一起去吗?今天也不会很忙。”
王九龙没想到他会叫自己也一起去。
他不知道张九龄的公司在哪,甚至连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张九龄有钱,很有钱的那种。
王九龙也有点好奇,遂点头说“好”。
“于秘书早。”
于练杭和同事点头打招呼:“早。”
按下电梯,来到公司高层的办公楼层。
张九龄办公室的大门已经开了,入眼的是秘书的办公区域,再往里走,推开玻璃门才是张九龄真正的办公室。
“来了?”
骆曼端着咖啡进门。
“曼姐早。”
骆曼点头微笑:“早。”
于练杭把包放到自己的工位上,端着杯子去茶水间泡茶,回到工位,和骆曼对起了张九龄的日程表,开始他一天的工作。
八点五十五分,于练杭通过窗看见张九龄的车停在楼下,首先下车的是连勇,接着是张九龄……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张总到楼下了?”
骆曼看见于练杭站在窗边,也从电脑面前起身。
“嗯。”
于练杭点头,
“不过还有一个人。”
骆曼转头看他:“还有一个?男的?”
“嗯。”
骆曼在脑内搜索了一番,最后定在了一个不怎么可能但也是最有可能的人身上。
“少问,多做。”
骆曼对于练杭叮嘱道,然后进了茶水间。
八点五十八分,张九龄带着王九龙从电梯里出来,偏过头:“这层是高层办公室。”
明亮整洁的办公区域里,坐着的全是穿着体面又不过过于死板的精英们,见到张九龄,员工们纷纷问好。
“张总好。”
“早上好,张总。”
“张总早!”
“早。”
张九龄习以为常,简单和他们问好,带着王九龙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秘书已经等候在了门口,一左一右,分别是一男一女。
“张总早!”
骆曼和于练杭齐声问好,张九龄有些讶异地看了看他俩,点头说“早”。
平时这两人也会问好,一般都是在工位那边起身,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夹道欢迎”他。
但这样……也不是不行。
张九龄转头看了眼跟上来的王九龙,打量他的神色。
王九龙听见秘书站在门口迎接确实是有点惊讶的,但是惊讶在他看清那位男秘书是谁时变成了无措……和羞耻。
骆曼率先认出了王九龙,也微笑着对张九龄身后的王九龙问好:“王先生早。”
于练杭也同样点头,微笑道:“王……”
笑容在看清王九龙的脸时僵在了脸上,
“王九龙?”
骆曼刚刚泡咖啡时很隐晦地暗示过于练杭,跟着张九龄来公司的可能是他的对象。
以往会有工作忙得比较晚,张九龄要么懒得回家住办公室,要么直接在谈事的地方附近找最好的酒店休息。
结合张九龄近期不管忙到多晚也没再不回家来看,可能真的是对象。
作为秘书,张九龄包养人的事他们一直知道,有什么事也基本是于练杭和骆曼来处理,前些日子骆曼有告诉他张九龄又包了一个,而且有点不一样。可是于练杭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是王九龙——他的小师弟,一中高考文科状元,王九龙!
Chapter 11
“认识?”
张九龄看于练杭略带惊讶的神色,同时身旁的王九龙往他身后退了一步,张九龄就觉得两个人不简单,随之皱了皱眉。
于练杭看出了王九龙的抗拒。
毕竟于练杭也进了职场有好几年,这点察言观色还是会的,见状,也没多说话。
“嗯,认识。”
王九龙点头,眼睛却不看于练杭。
张九龄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于练杭一眼,带着王九龙进了办公室。
王九龙到底该怎么开口和于练杭说呢?
本以为自己踏进的泥潭没那么深,没那么泥泞,可在他踏进之后,上层清澈的水还是会变得浑浊,连带他身上的,一些污秽的肮脏。
“想喝什么?”
张九龄什么也没有问,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尽管王九龙知道张九龄是出于关切,但还是躲避了他打量的眼光:“嗯……都行。”
说完觉得不太合适又补充道:“咖啡吧,或者和你一样的。”
“好。”
张九龄工作的时候喝的也是咖啡。
张九龄点头,让骆曼按他的口味送了两杯咖啡进来,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接到了工作电话。
岔开话题是不想王九龙为难。
张九龄向来不喜欢为难人,相反,事事他都尽量处理得妥帖,让大家都感到舒适。
尤其是面对王九龙,张九龄有耐心,他相信自己会知道他想知道的。
“嗯,李总看您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呢?”
“看您时间……”
王九龙看着百叶窗外挺拔的背影,有些出神。
被曾经仰慕的人见到自己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王九龙现在算是彻底知道了。
很羞耻,恨不得自己可以变小,钻到张九龄的口袋里藏着,让所有人都看不见他。
曾经说过希望成为像师兄一样的人,到头来竟在那人的面前食言了。
“师弟,你好,我是你们小组的组长于练杭。”
这是王九龙和于练杭第一次的见面,好像从那时起,于练杭就成了王九龙眼睛里的星星,毫无阻挡的发着光。
每周的小组作业是王九龙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于练杭在。
于练杭在王九龙眼里就像是偶像剧的男主角,成绩优异,样貌端正,待人接物和善,虽不是出身于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却也能从他的一举一动看出他背后有一个教科书般和谐温馨的小康之家。
王九龙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学习风向标,学着像他一样努力学习,学着像他那样练得一手好字,学着像他一样,进了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并在他拿下了高考理科状元两年之后,王九龙也拿下了文科状元,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回过头去想,王九龙其实对于练杭有那么一些旖旎的情感的。
在他还不明确知道自己的取向时,在他还仅仅把于练杭当作生活里学习榜样时,少年的心里已经暗生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愫。
只不过冒出来的一点点绿芽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干枯,而今日,那长了绿芽的角落在王九龙见到于练杭的那一刻就立马被浇了一瓢热水,彻底枯死,只留那一点可怜的残骸。
张九龄说他今天不怎么忙,但在王九龙看来也够呛的了。
也幸好张九龄忙工作,王九龙得以获得独处的时间和空间喘息。
休息室不算大,连张九龄那栋别墅里的客卧都比不上,东西倒是该有的都有,床铺被褥,换洗衣物,被子牙刷都齐全。
王九龙一头倒在松软的被子里,闻到了张九龄惯用的香水味,不过味道已经很淡了。
王九龙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用力地吸了一口,才觉得张九龄的轮廓在脑海里逐渐清晰。
就这么躲着吧。
再躲一会儿。
王九龙想着,起身拿过挂着的睡衣,把自己塞在裤子里的衬衫拉出来换上,然后一头钻进了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不知躺了多久,王九龙的声音隔着厚厚的木门传来,听起来闷闷的。
“王九龙。”
王九龙朦胧醒着,不想应。
过了大约半分钟,门被轻轻的打开了,带进了刺眼的光线,王九龙半眯着眼,扭头看到了西装革履的张九龄。
“王九龙。”
张九龄又叫了他一声,然后背着手把门带上了。
王九龙懒懒地应他,眼睛因为光线重归平衡,完全睁了开来:“嗯。”
“连勇说今天可以去拿结果了。”
张九龄在床边站定。
床上躺着的王九龙穿着的是他放在休息室里的丝绸睡衣。
张九龄的睡衣对他来说宽了一点,裤脚褶皱爬在小腿上,露出了他白皙的腿,薄薄的脚掌蹬在柔软的被子里,看起来很放松。
“嗯。”
王九龙点头,撑着手就要坐起来,
“几点了……”
被子滑落下来,露出一小堆叠在王九龙腰间的丝绸,等张九龄反应过来时,他的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捧着王九龙的后脑吻了下去。
“唔……”
王九龙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也顺从地把手搭上了张九龄的肩,仰头虚虚勾住他的脖子。
一吻毕,王九龙抿了下自己湿漉漉的嘴唇问道:“怎么突然亲我?”
“不可以吗?”
张九龄看着王九龙的唇,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凑近他的唇,却又停在了要碰不碰的距离。
“可以。”
王九龙说着,眼睛没看张九龄,把自己的脑袋拉远了一点。
距离太近,他几乎要被张九龄抢夺了呼吸的空气。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张九龄看着他垂眸轻轻吐出了那几个字,好像又看见了那晚在路边鼓起勇气拉他裤脚的那个王九龙——带着孤勇,却是用在踏进泥潭上。
这不是可以,这是无所谓。
王九龙要做岸上濒死的鱼,觉得自己已经在曝晒下,不必有更多的挣扎。
可是张九龄想告诉他,世界上的水泽不止有那一处,只要他睁开眼看看,就会发现滚多几个身子,就有一汪清泉等着他投身。
“你来。”
张九龄扯开了他堆叠在腰腹处的被子,又松了松自己的领带,一条腿单膝跪在床上,一条腿直立在床边,眼睛盯紧了王九龙。
张九龄当然知道这是一句语义十分模糊的话,故意的挑逗让他更期待王九龙的反应。
王九龙蹙了下眉,花了几秒时间去理解张九龄这句话的意思。
张九龄看见他的睫毛煽动了几下,然后眉头才舒展开。
他直起身向那张看不清情感的脸凑近,呼吸像不饶人的蝴蝶,扑打在张九龄的脸上,接着来到脸侧,最后停在耳边。
果然……濡湿的水声。
水淋淋,又黏糊亲昵,勾着人的魂。
张九龄感觉到王九龙在轻轻啮咬他的耳垂,一只手搭在他脑后,指尖插进他的发里。两人的呼吸都乱了。
张九龄很想抚上眼前这截脆弱的脖颈,但他没有。
王九龙又去解他的衬衫。
单手有点费劲,张九龄感觉到他懊恼的呼了口长长的气,然后一只微凉的手探进了自己的衬衫里。指尖在他的胸口流连,装作不经意地擦过他的乳‖粒,没一会儿又回过头来,伸了指头,将那卡在指尖。
王九龙松开嘴,在那被他弄得亮晶晶的耳垂上舔了一下,唇瓣送到了张九龄的唇面前。
张九龄的唇形很好看——当然他的哪里都很好看,王九龙最喜欢他的唇,厚薄适中,上唇有和缓的唇峰,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会被扯开,露出标准的笑线和洁白的齿。
王九龙将唇覆上他的,微张了嘴去含吻他,好像在吃雪糕,那模样是冲着要把张九龄吻化了去的。
不仅如此,王九龙手上的动作也不停,玩过了他的胸,带着火热又顺着腹肌往下去。
张九龄今天才知道,原来王九龙用心起来是这样的。
可是他却怒火中烧。
不对……不对!
他越卖力,张九龄越生气,气到要疯,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按在床上告诉他不是这样!
王九龙是在张九龄紧闭着牙关时发现不对劲的。
此前他一直闭着眼,现在睁开眼来,才看见张九龄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死紧,眼睛里露出来的非但不是享受,而是怒意。
难道,自己理解错了?
王九龙小心翼翼地要把手从他的衣服里抽出来,却一把被人抓住。
“你想要什么?”
“嗯?”
王九龙睫毛颤了颤。
“我问你,你想要什么?”
张九龄又说了一遍,带着强迫,带着怒意,还有……浓浓的心疼。
王九龙的嘴打开又合上,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只感觉到视线里的张九龄越来越模糊,浸湿在他眼睛分泌出来的盐水里,看起来,好像哭的人不是自己。
他不是有资格像要什么的人,他现在连自由都做不到,又如何想要?
王九龙低下头,重力使眼泪大颗大颗掉在床单上。
他吸了吸鼻子,靠在张九龄的胸口,听到了有力的心跳声。
“我有点难受。”
王九龙把眼角的湿润蹭在张九龄昂贵的衬衫上,第一次软着声音喊他,几乎是求他,
“张先生。”
张九龄自然感觉到了王九龙的情动,但更多的是他的难过。
“难受”到底是难受什么……
张九龄突然讨厌语言的多义。
良久,张九龄微微叹息,把怀里的人抱起来。
王九龙的模样可怜极了,眼睛都在说“不要逼我”,面颊却是泛着粉的,像害羞的怀春少女。
“要亲吗?”
张九龄问他。
王九龙被他问得一惊,和他对视了一下就马上垂眸,没敢再看他。
“要……”
王九龙试探着开口。
张九龄吻他。
只是吻他。
手垂在两侧,一点都不碰他。
“要抱吗?”
张九龄又问。
王九龙感觉到脸颊越发滚烫,疏离得像是两人从未有过床第之欢。
“要。”
王九龙回答得快了些,看向张九龄的眼亮晶晶的,充满期待。
张九龄依言抱他。
传递自己的体温,也试图剖开自己的心脏,把血热、滚烫都淋在他的身上。
王九龙自然感觉到了,于是他嗫嚅着开口,问黎张九龄:“可以做更过分一点的事吗?”
张九龄笑了,笑得王九龙酥了半个身子。
他说,可以。
带着无奈,带着宠溺。
王九龙知道自己毫无保留地对张九龄心动了,就在这一刻。
接踵而至的是张九龄火热的吻和不再隐忍的爱抚。
太温柔,太粘腻。
王九龙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连接吻他都尝出了浓情蜜意、缠绵缱绻来。
原来,喜欢……是这样的感觉吗?
看什么都是暖的,尝什么都是甜的。
王九龙第一次知道抚摸可以这么刺激,张九龄每掠过他的皮肤一寸,他就敏感得泛起了鸡皮疙瘩。
他快要被这人的一举一动温柔地绞死了。
衣物尽数被剥落。
空调吹得王九龙有点冷,于是他往温暖的怀里靠去,手揽在人腰后,紧紧贴住了张九龄暖和的皮肤。
Chapter 12
经过那个午后,王九龙知道,白日宣淫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两人的午饭是在张九龄的办公室里解决的。
张九龄没轻没重地在王九龙的脖子上留了几个印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更别说秘书们的工位都在张九龄办公室门口,时常因为工作在张九龄的办公室进进出出,王九龙哪里好意思出门?
连午饭都是等骆曼端进来放好出去了,王九龙才磨蹭着从休息室出来,别扭地吃完,又是理不直气也壮地进休息室窝着。
张九龄笑着摇摇头,也就随他去了。
“张总,会议室准备好了。”
于练杭敲门进来,正好看见张九龄脸上未完全收回去的笑。
“嗯。”
张九龄点头,当着于练杭的面开了休息室的门进去。
休息室里的人坐在床上,身上是宽松的睡衣,张九龄的身形挡住了那个人。
他们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于练杭看见张九龄俯身在那人唇上落下一吻之后才肯退出来。
“走吧。”
张九龄插着兜,脸上的温柔在看向于练杭时带了几分戾气。
于练杭急忙垂下视线。
秘书看懂了老板的警告,及时表明了自己的服从和忠心。
张九龄满意地收起了表情,离开办公室。
所以张九龄没能看到身后紧随着他的秘书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位身穿墨绿长裙的美艳妇人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惊得座位上的骆曼立即起身向她问好:“夫人。”
“嗯。”
妇人点头,红唇轻启,
“你们张总呢?”
“张总现在在会议室开会,估计还有半个小时,要不要我去张总说一声您来了?”
妇人抬手虚空按了按,示意骆曼别急:“不用了,给我泡杯花茶吧,我就在办公室等他。”
“哎好。”
骆曼额头滑下一滴汗来,她瞥了眼办公室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没什么。”
骆曼在心里默默祈祷王九龙别这个时候出来,
“我这就去泡,您稍等。”
那妇人点了点头,毫不见外地推门进了张九龄的私人办公室。
休息室里的王九龙小憩了一会儿,听见门外似有人在说话,像是骆曼的声音,另一个他听不太真切,不过没过多久就恢复了平静。
王九龙只当是骆曼和什么总在说话,说完又出去了,为了保险起见,他等了一会儿,确定门外确实没声音了,才下床换衣服。
而当他穿戴整齐拉开门时,刚好抬头的美艳妇人和他对上了视线。
两人的眼里都写着震惊——王九龙没想到办公室里还有人,潘美婷没想到自己儿子的休息室里藏了个男人。
不过潘美婷很快恢复了端庄优雅,面带微笑地看向王九龙,柔声道:“你好。”
“您……好……”
王九龙讪讪地关上门,一时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好。
“你是张九龄的新秘书吗?”
潘美婷将王九龙的无措尽收眼底,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却在腹诽张九龄哪里找来了个这么年轻的孩子当秘书,看起来有点怕生啊,要怎么带出去谈生意……
王九龙心里天人交战,最终在坦白和撒谎之间选择了撒谎:“我……我刚来不久……”
面前的妇人穿得不太亮眼,说她很年轻又不是,说她年纪大又猜不出来,但仔细打量就能发现她衣着服饰考究,细腻的皮肤和打理得当的头发都能看出她肯定不是出身寻常人家。
而且此时她虽是笑着的,笑意却未达眼底,总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潘美婷抿了口花茶,道:“年轻人就是要多学多看,骆曼她刚来的时候也是个活泼的小姑娘,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假以时日,你也可以。”
“嗯……”
王九龙涨红了脸,违心道,
“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美女!”
办公室门突然被打开了,张九龄的满脸笑容在看见办公室里坐着的潘美婷和站着的王九龙时逐渐僵硬。
张九龄的身后还跟着刚和他一起开完会的于练杭,同时骆曼也跟了过来。
王九龙努力压下慌乱,非常“尽责”地学着今天骆曼和于练杭地样子:“张总,我没在休息室找到您要的东西……”
张九龄看见王九龙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大致猜出来王九龙大概是和潘美婷撒了个什么谎,于是模糊地“唔”了声,就转头看向潘美婷:“妈,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妈!?
王九龙听得眉头一跳,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乱说话。
潘美婷放下杯子,起身:“怎么?我关心你还不成了?”
“没有!”
张九龄立马上前,揽住潘美婷的肩,
“这不是大热天的,辛苦您跑一趟么……”
同时手背到身后。
接收到手势暗示的王九龙逃也似地奔向门口的骆曼,绕过了离他更近的于练杭。
潘美婷听着儿子又在瞎哄她,余光看了眼“悄悄”溜走的王九龙,待门被带上,她挑开儿子搭在身上的手,道:“那男孩子是你小情儿?”
张九龄愣在那里,心说这您都看得出来……
“刚还不知道来着。”
潘美婷坐下,拍拍身边的位子,示意张九龄坐下。
张九龄乖乖凑过去,就听见自家妈小小声地说:“我还以为你玩到公司来了呢。”
张九龄哭笑不得:“什么叫玩到公司来了?”
“你的那些事儿我也不是不知道。”
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她这个当妈的自然是一清二楚,张九龄男女不忌这事儿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她甚至还对儿子什么时候包了什么人略有了解。
“只不过刚刚我以为他是你秘书,他还应了。后来一想,不太对劲,谁家秘书进老板休息室拿东西?拿睡衣吗?还是拿枕头去给你放会议室里枕着开会?”
潘美婷瞟了一眼看张九龄,揶揄道。
“王九龙。”
于练杭追着王九龙的脚步,叫住了他,
“可以聊一聊吗?”
王九龙心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点头。
于练杭带着去了楼梯间,两人并肩在楼梯上坐下。
“你……”
“我……”
两人对视一眼,王九龙飞快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率先开口:“师兄你先说吧。”
“嗯。”
明明想好了要问什么,到开口时又话到嘴边难以开口。于练杭再三斟酌,挑了个尽可能委婉的方法开口:“你和张总……住一起吗?”
是我想的那个关系吗?
“嗯……”
“为什么?”
于练杭看着王九龙头顶的发旋,实在是想不通这样优秀的小师弟为什么要委身于人下。
“我家欠了钱。很多,很多……很多钱。”
王九龙缓缓抬起头,苦涩地笑了。
“那……”
为什么不找我?
于练杭欲言又止。
王九龙给出的理由在他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说起来,两人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联系了。
最近的一次联系还是王九龙大学入学时来给他报喜,再往前推,就只有他给王九龙寄去的高考加油的明信片,而那也只是他寄给一个努力又以他为榜样的师弟的鼓励罢了。
于练杭又怎么会知道王九龙的家庭情况?
王九龙又怎么会向几乎算不上朋友的他求助?
“没事,师兄,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挺好的。”
王九龙看向他,有些哽咽,
“就是……我,我没能如约成为像你一样优秀的人了。”
于练杭没想到自己已经快要丢失的记忆居然一直是我卡了努力坚持的信念。
人们时常因为自己比别人差、没别人出色而感动懊恼,焦虑,甚至自卑,但他们不知道,在别人眼里的他们,闪闪发光,也忘了自己有多么的优秀。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直到王九龙的出现,于练杭才幡然醒悟,比较,已经把他的自信磨得如泥土一般灰暗。
王九龙像是他的信仰者,他的存在启封了于练杭曾经光辉的记忆,也让他对王九龙的好感条重新亮起增值。
“没关系。”
于练杭拍拍他的肩,看见他涨红的耳朵和乌黑的发形成鲜明对比,
“会好起来的。”
“师兄……”
王九龙用力地眨了一下眼,
“谢谢。”
谢谢你的理解,谢谢你的支持,谢谢……你对我的安慰。
谢谢。
Chapter 13
王九龙觉得很冷。
风大的秋天,人人都穿着暖和的衣服,只有王九龙穿了一件薄薄的连帽卫衣。
他手上搬着店里做食物的原料,一箱又一箱。
按理来说体力劳动应该会出汗,但王九龙却被一阵风吹得打了个寒颤,怎么都热不起来。
他在手里看见了面粉,搬完面粉,还有一大箱的饮料,橙红橙红的箱子,看不清牌子。
“还有吗?”
王九龙对和他一起搬东西的人说。
那人道:“还多着呢,后面还有一小车。”
王九龙只能继续埋头吭哧吭哧地搬。
好不容易搬完了,还得回店里的仓库把东西再整理好,一天下来腰酸背痛。
临走前老板说店里人可能有点多,这个月工资给他打卡上了,还给他多打了一百块当作刚刚让他搬东西的辛苦费,下个月叫他别来了。
不知怎的,王九龙又到了陌生的地方。
他旁边坐着个小男孩,对他说“老师,咱们各玩各的,我妈给了你钱,你在我房间待够时间就行,不然我要你好看”,小孩说他是他们学校的老大,手下有几十号小弟,要是王九龙不听话,就要打他。
王九龙觉得头痛,面对叛逆的初中学生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场景一转,他又到了食堂。
今天提不起劲,看到大众餐新出了烤鸭,他想点一份尝尝,结果用校卡付钱时机子突然像愤怒的猫对他发出刺耳的叫声,一抬头,周围的人都在看他。
王九龙赶紧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付款码,刚扫完,显示余额不足。
点开钱包一看,余额只有0.5元。
他又打开支付宝,结果更惨,余额直接为0元。
他想起自己好像刚交了电费,书本费,水费,王德先还问他要了钱。
手里的盘子变得无比沉重,一餐9块5的饭让他感到难堪。
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看他,小声细碎地议论。
王九龙就像进了蜂窝,耳朵边全是嗡嗡嗡的声音。
突然有一只手拿掉了他手上的盘子,钱也付了,周围的人跟被按了开关似的,又恢复成了一张又一张看不清脸的路人。
王九龙看向那手的主人,居然是张九龄。
他明明一身西装,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大家却都不觉得奇怪。
两个人一起吃了晚饭,还牵着手在校园里走。
走到湖边的时候,王九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因为他们的学校没有湖,只有一个常年不开,领导视察才会运作的喷水池。
不过王九龙并不在意。
做梦更好,可以任意妄为。
王九龙这么想着,身体往张九龄那边靠近些,手控制不住地、开心地晃着,连带着张九龄的手也和他一起晃起来,好似快活摇荡着的秋千。
张九龄比他更胆大,看见一位学校的教授走过来,居然牵着王九龙上去问好,说自己是的男朋友。
即使是做梦,王九龙内心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更胆大的是,张九龄当着教授的面要亲王九龙。
一边是学校教授,一边是张九龄。
王九龙害怕在教授面前做出这样不得体的行为,又害怕自己拒绝了张九龄他会不开心,另一方面,自己又存了隐秘的期待,只能焦急地盯着张九龄越来越近的唇……然后王九龙就醒了。
眼前是张九龄的卧室,一阵风吹来,王九龙冷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是空调。
他睡着的时候踢掉了被子,就这么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睡了大半个晚上。
视线一转,桌面一片东西发白,吓了王九龙一跳,仔细辨认,王九龙才想起那是他的检查结果。医生说他是得了鼻窦炎,鼻出血是鼻黏膜损伤,睡觉时血压升高造成细血管破裂出血。
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也没什么药可以吃,只能慢慢养,平时注意饮食。
流了好几次鼻血,最后是虚惊一场,不管怎么说,王九龙悬着的心好歹是放下了,回来之后便随手把结果扔在桌上,谁知半夜做梦惊醒,区区一袋片子也能吓到他……
王九龙突然很想张九龄。
检查结果是张九龄陪着他去拿的,去的路上他还在拿着文件看,忙得一点空都没有的样子,等到了医院,他又按掉了几个电话,大刀阔斧地坐在医生面前,揽着王九龙的肩听医生分析检查结果。
去公司之前还不忘叮嘱刘阿姨看着王九龙,不让他乱吃东西,又要注意营养,然后才匆匆离开。
张九龄一头扎进工作里整整一周了。
前些日子他还能按时下几天班,之后就忙得一发不可收拾,人影都见不着。
前天他倒是回来拿了点换洗衣服,还拉着王九龙一起睡了个午觉。
其实衣服办公室也有,再不济也可以让骆曼回来取,但张九龄就是想回家。
看着穿着居家服和拖鞋的王九龙,懵懵地对他说“你怎么回来了”,张九龄就觉得心都软了。
他不知道的是,午睡时王九龙根本没睡着,呆呆地看了他大半个小时。
张九龄瘦了。
眉眼间充满倦色,眼下微微发青,一看就没能好好休息。
睡着时的他没有那么多的戾气,看起来柔和不少,王九龙就悄悄把手搭到他背上,轻轻地碰碰,轻轻地摸摸,弄得睡梦中的张九龄寻着他的味道埋进他的肩颈处,像只卸下防备的大猫。
夜色依旧,等人回来是不可能的。
王九龙调低空调温度,拿张九龄的香水在被子上喷了一下,嗅着味道再次进入了梦乡。
偷偷用了一次张九龄的香水之后,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这天王九龙准备午睡,明明人都已经躺床上了,视线却不住地往桌子那边飘。
那边的瓶瓶罐罐就好像有魔力一样,如果味道是有形状的,那王九龙现在一定是被一只鬼魅般的手勾住了魂。
“就喷一下。”
王九龙这么想着,来到了桌子面前。
他伸手拿起那个深色的半透明罐子,看了看还有大半瓶的量。
“应该看不出来吧?”
也就喷了几次,而已……
王九龙打开盖子,闭了眼,伸出腕子按了按——
“啊!”
手腕上没有预想的凉意,反倒是脖子和下巴上被喷满了香水,此时味道上涌,浓郁得王九龙有点慌。
他没注意,喷头对准的是自己的方向,而不是他的手腕。
王九龙把香水放回原位,出了阳台来来回回地兜着风跑了跑,停下来仔细嗅了嗅,味道还是很浓,仿佛一只散发着浓郁香味的招摇的孔雀。
这明摆着他是偷偷喷了张九龄的香水。
虽然张九龄这个点不一定回来,但他这段时间的行程压根就没有规律可言,指不定下一秒车就停楼下了。
焦虑的王九龙第一次大中午洗了澡,谁知经过了热水,味道散发得更加强烈了。
洗不掉……
如果王九龙稍微了解一点香水的知识的话,就会知道,热量会让香味更好地散发出来,而张九龄的这瓶香水是Parfum,也就是浓度最高的等级,香气持续时间可达五到七个小时,短时间内王九龙想摆脱这个味道怕是不行了。
“叩叩叩!”
“进。”
“张总,咖啡。”
“嗯,放这儿。”
张九龄拿开手边刚看完的一沓文件堆在另一沓上面,给骆曼腾了个地。
骆曼看见张九龄桌上满是烟头的烟灰缸,皱了皱眉:“张总,您今天抽太多了,少抽点吧。”
“嗯。”
张九龄点头,端起咖啡喝了口,
“对了,你今天不是说要去婷婷的家长会吗?什么时候去?”
骆曼:“我让孩子爸去了,您都忙成这样了,哪离得了人。”
张九龄捏了捏眉心:“最近辛苦你们了。”
“应该的。”
骆曼把窗帘拉上,遮挡了外面刺眼的阳光,又给张九龄把烟灰缸倒了,放到张九龄办公室另一边待客用的桌上,短时间内不让他用。
张九龄看了眼,没说话,默认允许她的举动。
最近烟确实抽得有点多,不抽又不行,张九龄只能烟和咖啡轮着用来提神。
“嗡嗡嗡——嗡嗡嗡——”
桌上的手机响了,是王九龙打过来的视频。
“张先生。”
视频的那边,先入目的是王九龙的下巴,接着才被举到了正常的高度,露出了一张他熟悉的脸。
张九龄放下手里的咖啡,看向镜头里的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些:“嗯?怎么了?”
“这个,门要怎么开。”
王九龙把摄像头掉转过来,张九龄认出了那是家里的地下室入口。
这道门和家里的其他门不太一样,没有把手,门框上只有几个按键和旋钮,还没有字指示,也怪不得王九龙不会开。
“你扭第二排第一个,往左边轻轻拧一下,听到嗒一声就可以了。”
“是这个吗?”
张九龄看见王九龙干净修长的手指搭在旋钮上,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对,就是这个。”
门在王九龙的操作下发出了“嗒”的一声脆响,然后门往外弹开了。
“开了。”
王九龙把画面掉转回来,眼睛盯着屏幕,亮晶晶的,闪着光。
“嗯。”
话筒传出张九龄有些懒意的声音,经过扬声器放出来,闷闷的。
王九龙想到了些什么,视线飘了飘,有点心不在焉。
“这些器械都会用吗?”
张九龄扯了扯领带,
“怎么这个点想起来健身,一般你不都在睡午觉吗?”
看见画面里的王九龙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警惕的看着镜头,耳朵也一点一点地充血红了起来。
“就……就是突然想起来了,你,你忙吧,我不吵你了……张先生再见!”
说着,画面一暗,张九龄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视频通话已结束,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气笑了。
“挂我电话……”
王九龙刚刚那样子明显是心虚了。
张九龄很想现在就回家看看他到底背着自己干了什么,又苦于难以脱身,只能打起精神工作。
很快了,王九龙……等我回家。
Chapter 14
“张总,您回来了。”
正在边看电视边拖地的刘阿姨发现门开了,进门的正是好几天都没能回家的张九龄,
“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给您做。”
“不用了。”
张九龄看了眼正播着玛丽苏肥皂剧的电视机,音量并不大,刚刚好能听清的程度,
“王九龙呢?”
“王先生在房间。”
刘阿姨放下拖把,洗干净手给张九龄倒了杯水,
“他今天下午在地下室健身,估计洗完澡在睡觉呢。”
张九龄接过杯子,点了点头。
现在的时间不早不晚,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张九龄打算去拿衣服先洗个澡。
想着王九龙可能在睡觉,张九龄开门的动作便放轻了些。
小客厅的桌上放着盘没吃完的水果,王九龙的杯子也在一旁,边上还有本书,是《晚清宫廷生活见闻》的上册。
张九龄记得自己的书柜里并没有这本书,并且和文学相关的书也不太多,基本上都是经济学、哲学和史学的书籍。
那就只能是王九龙自己的。
他隐约记得王九龙好像是J大中文系的,会看这样的书也不出奇。
正好,和他可以互补。
他文学的书就看得太少了。
张九龄的脸上出现了浅浅的笑意。
他放轻脚步,转进了卧室。
卧室里拉着白天用来遮挡视线的不遮光窗帘,但因为是傍晚,室内昏昏暗暗的,只有床边的光线充足些。
床上的被子是乱的,人却不见了。
张九龄走进卧室,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待他走到床边,味道更加清晰——是他日常常用的香水味。
“呼……唔嗯……”
一点点细碎的、含糊不清的喘息声传进了张九龄的耳朵,循声望去,他发现了靠窗的床边那一颗毛绒绒的脑袋。
这样的声音显然也是熟悉的。
张九龄眼神暗了暗,走到窗边,看见了脑袋埋进被子里的,坐在床边地板上的王九龙。
不怪张九龄刚刚没有发现,因为蜷缩在地上的人几乎被他的两米大床挡了个七七八八,同时,也挡去了艳色。
地上的人只穿了一件灰蓝色的T恤衫,松软的棉布材质,是睡衣,只不过睡裤已经给踹到了一边,和白色的内裤被一只脚蹬踩着,蜷缩的脚趾还夹了些布料。
其实T恤也没让主人好好地穿着——衣摆似乎是被咬住了,露出劲瘦的腰,以及两瓣饱满的肉桃……和在身后进进出出的湿漉漉的手指。
“怎么一个人偷偷干坏事。”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让王九龙身子一僵,紧接着,后背被宽大结实的人笼罩。
那声音更近了,就在他的耳边,仿佛抓住他把柄的恶魔。
“王九龙。”
张九龄凑近,嗅到了香水浓郁的耳后,眼前小小的耳朵已经泛红,他一口叼住,声音低沉,含糊又色情地道,
“其实……你可以叫我一起。”
王九龙满脸通红地转身,看到了那张他刚刚还想着的脸就近在眼前:“张,张九龄……”
“嗯,是我。”
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张九龄憋不住笑了。
王九龙自然感觉到了背后靠着的胸腔在闷闷地震动,可他觉得那每一下震动都无情地在嘲笑他。
王九龙羞得想死。
王九龙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第一次当着张九龄的面,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王九龙现在想当只鸵鸟,找个洞把自己的脑袋埋起来。
巨大的难堪和羞耻感让王九龙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分泌水分,酸意一阵一阵地泛上鼻腔,不一会儿,王九龙就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了。
张九龄意识到面前脸红到脖子的人似乎都快哭了,心里顿觉又痒又快活,痒的是看见王九龙这副勾人的小模样,快活的是只有他可以看得到这人为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张九龄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欣喜,怕王九龙误会他这是嘲笑。
趁王九龙的眼泪掉出眼眶之前,他把人搂到怀里,极尽温柔地道:“是想我了吗。”
张九龄的语气没有疑问,他似乎就肯定事实就是是这样。
感觉张九龄在自己的眼皮上吻了吻,然后贴着他的唇说:“我也很想你。”
张九龄没有时间给王九龙反应。
王九龙就感觉唇齿被有力的舌头强势又温柔地撬开,每个一动作都在向他传递着赤裸又汹涌的思念。
大概是这吻里包含的情感太过强烈,张九龄感觉到王九龙生涩试探的回应,于是更用力地吻他。
一旦相接,就是不可分割。
谁都没有明说,谁都没有点破,但两人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愉悦。
王九龙都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神志不清地叫了他的名字,被他发现了自己想着他自慰,才让这吻如此疯狂。
如果这是喜欢……
要是,这是喜欢……
王九龙吃力地回应着这个紧紧抱着他的人,脑子费劲地想着。
那……
“啾。”
唇舌骤然分离,张九龄在王九龙水红的唇上啄吻了一口,看着他笑了,似乎是在确定什么。
张九龄望进那幽深的眼里,眨了一下眼睛,睫毛沾上了湿润的泪,很快,他又闭上眼睛,搂着张九龄的脖子吻了上去。
那……
我,就坠入万丈深渊吧。
灰蓝色的T恤衫被丢在地上,和地上的睡裤内裤一起堆叠着。
紧接着,地板上的衣服大军又有西装、领带、衬衫、西裤和另外一条黑色内裤加入,地上乱得像遭了贼。
“要我帮你吗?”
张九龄双手撑在王九龙两侧,眼里是不容拒绝。
其实王九龙刚才自己弄过,早就变得湿软不堪。
可张九龄开口,王九龙又怎么会拒绝呢?
“要。”
王九龙不自觉地揪起了身边的床单,颇有些顺从地应道。
张九龄眼神暗了暗,抬手摸上了入口,手指在周围揉按几下之后,便探了进去。
张九龄的手指感觉到内里的软热,让他一下子想起王九龙瘫坐在地上的自慰。
那场面实在淫靡,让他眼红,让他口干,让他嫉妒发狂。
“乖,自己扒开。”
张九龄哄他。
王九龙丝毫不知危险来临,乖乖依言照做,两只手张开,扒开自己,使得那粉红的小口清晰地暴露在了张九龄的视线里。
张九龄的眼神更暗了。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身下硬得直立起来,与此同时,张九龄进进出出的手指按着记忆,找到了内壁的那处刺激。
“嗯!”
突如其来的快感从下往上蹿至全身,王九龙像只可怜的虾,猛地弹了一下,手指仿佛按进了甜蜜的奶油。而他身前的那好似濒临死亡的鱼,一颤一颤地往外吐着涎水。
张九龄觉得眼前这副景观很是可爱,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勾了勾。
“呵……”
王九龙听见张九龄的笑声突然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张九龄的手覆上那条黏腻的鱼,拇指在小口上摩擦了一下,王九龙就是一个激灵。
王九龙是有些怕张九龄给他做手活的,但又隐隐地期待着,因为每次张九龄都弄得他欲仙欲死。
握住他欲望的手开始套弄,时快时慢,偶尔还摸下去颠弄底下的两颗小球,还没等王九龙享受一会儿,那只手就突然包裹住了头部,手指横在头部与柱身相接的沟上,坏心眼地转了转——
“呃啊!”
这下他的手彻底扒不住了,两手无措地摸到王九龙岔开在两边的腿,指尖用力抓住了结实的肌肉。
“才开始就受不了了?”
张九龄俯下身来,盯着王九龙的瞳孔,嘴上挂着笑,
“那你怎么还自己玩?”
“嗯……”
王九龙羞愤欲死,抬手去挡他的脸,
“你不要说话……”
张九龄被王九龙逗笑了,用脸去蹭他的手,一拱一拱的,像只大狗狗,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一只手抚弄王九龙挺立着的欲望,一只手在他身下发坏地冲着那敏感处戳刺。
王九龙渐渐抵挡不住,腰紧绷着,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要并拢。
通过后面获得的快感与套弄硬挺的爽意交错重叠,原本单一的感受变得富有层次感。
张九龄让他食髓知味,光是抚慰前面已经不够了。
就在他马上要在张九龄前后夹击之下缴械投降时,张九龄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嗯?”
王九龙睁开了眼,看见张九龄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脸上神情自然,好像刚才替王九龙疏解的人并不是他。
只见这人面不改色、睁眼说着瞎话道:“我累了,歇会儿。”
然后张九龄就好笑地看见王九龙原本充满情欲的脸上充满了震惊,嘴巴也因为张九龄过分的回答微微地张开,眉也皱了起来,委屈得不行。
王九龙沉溺在情欲里的模样招人得很,仅仅是用手,他就露出了这副模样。
到底是想爽,还是想他?
张九龄开始不确定他的答案了。
可他早就被这人勾去了魂。
说来好笑,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却因为这人那个下午的一句话,而不受控制地栽了跟头。
“骗你的……”
张九龄赶紧俯下身去吻他,手上也重新动作起来,与吻一起,拽着他堕入欲海,攀上快感巅峰。
耳边的呼吸声紊乱,一呼一吸之间都在疯狂地撕扯着张九龄的理智,他叼着嘴里软糯的唇,几乎是有些恶狠狠地逼问道:“我是谁?”
王九龙意识模糊,嘴里不时溢出两声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
“张,张先生……”
张九龄骤然握紧王九龙的硬挺,在冠沟处磨了磨,蹙着眉:“不对。”
“嗯——”
王九龙紧闭了眼,沁出泪来,立马答道,
“张总,是张总!”
“不对。”
张九龄放过王九龙的下身,转战为手指快速动作起来,顷刻间,室内充满了淫秽的水声,
“再想。”
“呃啊……嗯!别,别这样……唔……”
王九龙大腿因为剧烈堆叠的快感而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嘴里的声音也毫无保留地传进了张九龄的耳朵,殊不知,这样的拒绝一点用都没有。
王九龙几乎是喊了出来:“是张九龄!张九龄呜呜呜……我受不了,了唔……不要这样……”
“这就对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张九龄这才放过他,满意地俯下身,给他浓情蜜意的吻,趁人沉沦之时,猛地挺身闯入这人向他敞开的温柔乡。
那天晚上的晚饭拖到八点多才吃。
刘阿姨敲了门没人应,以为他们都睡着了,只好把做好的饭先热着,打算等他们下楼了再端起来。
其实也确实是“睡”了。
因为后来两人下楼的时候,刘阿姨看见他们都穿着睡衣。
只不过,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对劲:张总看着像高兴,又好像不是完全高兴的样子,王先生看着有点生气,但也没有很生气。
“可能是没睡饱。”
刘阿姨心想。
Chapter 15
中央空调散发着冰凉的冷气,把办公室内的温度降得让人清醒了不少。
此时,于练杭正站在办公桌前,恭敬道:“张总,已经按您的吩咐,把人到了安排那位身边了。”
“张闻川没有起疑吧?”
办公桌后面的张九龄捏了捏眉心,看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没有,我师姐完全是按正常流程通过面试进去。”
于练杭回答,
“我没有做任何手脚,只是让她去参加了董事长助理面试。”
“很好。”
张九龄点头,又问,
“周一呢?她可不好对付。”
周一是原董事长助理,能力了得,年纪不大,能够接了上任跟着张闻川打天下的班,跟了张闻川五年,可不是一般人。
“她……”
于练杭有一丝慌乱,但仍努力保持镇定道,
“她很满意张总您给她安排的职务。”
张九龄意味深长地看了于练杭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吩咐于练杭把几位董事的动向都给盯紧了。
“哦,还有,我下午就不来了。没什么急事就不用给我打电话了,问骆曼就行。”
“好的,张总。”
张九龄起身,拍了拍于练杭的肩:“行了,下班吧。”
于练杭目送着张九龄离开了办公室,才关好办公室的门离开。
“于秘书,今天下班这么早?”
女同事破天荒地看见于练杭在中午十二点之前下班,有些惊奇。
于练杭也友好地答道:“嗯,张总今天下班早。”
“咦,那不是周助吗?她怎么来了我们这层了?”
旁边的男同事看向电梯的方向,显然消息不灵通,不知道“周助”已经不是周“助”了。
于练杭也顺着男同事的眼神往电梯那边望去,只见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从电梯里出来,还和等电梯的张九龄打了招呼。
然后,于练杭就看见张九龄转身进电梯之前,似乎带着笑意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而那位身材窈窕的女子完全不是平日上班的打扮,看见于练杭,她抬起手朝他晃了晃,小声地说了句什么话。
“张总,到了。车不让进,只能停在学校门口。”
连勇和校警交流过之后上了车。
张九龄整理了下衣服:“没事,就在这儿下吧。晚点我给你打电话你再过来。”
连勇道:“我就在附近。”
“嗯。”
张九龄点头,抱着一束花下了车。
周围的人已经打量这辆车很久了,见到身材高大,衬衫西裤的张九龄捧着花下来,细碎的说话声也多了起来。
张九龄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掏出手机给王九龙打电话,在他的指引下,去到了一堆穿着学士服的大学生堆里。
“我在草坪左边的校训石这儿。”
电话那头的王九龙说话声音有点大,周围太吵了,他怕张九龄听不清。
今天是王九龙拍毕业照的时间,原本他没想告诉张九龄,只和张九龄说有事,要出去,可能要晚上才回来。
没想到张九龄直接问他:“要拍毕业照了?”
王九龙愣了愣,缓缓点头:“啊。”
“那我也去。”
是不容拒绝的张总的语气。
所以张九龄今天才会出现在一堆大学生里,捧着花,被太阳晒得微微皱眉。
张九龄在校训石旁边找到了一头汗的王九龙,看见校训石周围全是带了伞的女孩子,男生全跑树荫下躲着了,就王九龙一个没带伞的傻乎乎在石头边上站着。
“毕业快乐,王九龙。”
张九龄含着笑,把花束捧给他。
“谢谢。”
王九龙觉得自己被阳光刺了眼,眼前的景象看着不太真实,直到他接过了花,看见里面有各种蕴含美好寓意的花朵,张九龄就跟不要钱似的,给他送了沉甸甸的一大束,要把所有祝福都送给他。
“你怎么不拿伞?”
王九龙摇摇头,拿出口袋里的最后一张纸巾擦了擦汗,丢进垃圾桶里:“也不用带伞,树下就挺凉快的。”
说着,王九龙带着张九龄去了树荫下。
他们班的同学都在这一边,看见身材高大,生人勿近气质的张九龄,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其实从宿舍过来之后,王九龙就一直出汗,几乎没停过。
学士服是深色的,吸热,再加上他里面还穿着等会要拍集体照用的衬衫,大夏天穿两件,不热才怪了,大家都早就一身臭汗了。
但是张九龄不一样,王九龙想象不到他汗湿衬衫的样子,而且……他没穿内衬,王九龙想了想他衣服下的光景,衬衫汗湿了那还得了?
更别说他这副身形模样还颇引人注目,王九龙下意识地就护了自家的“宝贝”,不想让别人看见张九龄“走光”。
“王九龙,我们宿舍一起拍个照吧。”
舍友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他的女朋友和王九龙的另外一个舍友。
“这是……”
舍友看见一旁的张九龄,有些意外。
王九龙想也不想地说:“他是我表哥!姓张。”
实际上张九龄也确实比王九龙大上个五六岁,说是表哥也不为过。
张九龄也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表哥身份,和王九龙的舍友们问好。
他们宿舍其实关系并不十分融洽,也不能说关系差,只能说各有各的活法,互相不打扰,大学四年相处也算和平。
“等等。”
张九龄拦住了准备和舍友站在一起的王九龙,掏出了一条手帕递给他,
“把汗擦了。”
王九龙接过手帕,往身后看了眼,大家都在等他,于是他也顾不得张九龄这条帕子有多贵,迅速地擦了额头上的汗去拍照了。
照片是舍友的女朋友帮忙拍的,算是留个纪念吧。
照片刚拍完,张九龄就听见有人远远地喊王九龙的名字,循声望去,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子。
舍友们也不是话多的人,和王九龙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陈嘉文?你怎么来了?”
王九龙惊讶地看着面前打着伞化了妆穿了裙子,还捧着花的女孩子。
两人不是同一个院系,这个时间,陈嘉文显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来和你拍照。”
陈嘉文把花递给他,微笑着和王九龙礼貌拥抱,
“毕业快乐,祝你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谢谢!”
王九龙是真的没想到陈嘉文会特意过来,一时也有些感动,也礼貌地回抱了她。
而张九龄则是注意到陈嘉文对王九龙与众不同的祝福。
一般毕业都是祝别人前程似锦,刚刚王九龙的舍友也是这么对他说的,可面前这个女孩子的祝福却很特别,她祝王九龙顺利平安。
送完了花,陈嘉文才注意到一旁的张九龄。
原本她以为这是什么陌生人,可现在,这个“陌生人”和别人没有任何交流,反而看着她和王九龙。
“这位就是张总。”
王九龙和陈嘉文介绍道。
陈嘉文的脸色有些复杂,但还是礼貌地和张九龄打招呼:“您好。”
王九龙又和张九龄介绍道:“她叫陈嘉文,是……我的朋友。”
说到“朋友”两个字时,张九龄的神情柔和了不少。
能让王九龙直接说出张九龄身份的人,想来和王九龙关系不一般,于是张九龄也把神色放和蔼了些,和陈嘉文打了招呼。
“张先生,能麻烦你帮我们拍个照吗?”
陈嘉文看见王九龙小声地和张九龄说话,那样子有种说不出亲昵。
“嗯。”
张九龄爽快地答应了,给王九龙和陈嘉文拍了近照和全身照,还主动要求他们换姿势,拍了好多张。
“张总您和王九龙拍了吗?我给你们也拍一张吧。”
看了照片的陈嘉文觉得很满意,抬头,发现张九龄正不动声色帮王九龙拿掉身上的树叶,干脆直接催他们,
“拍吧,很快的。”
王九龙望向张九龄,见他点头,便悄悄地抿嘴笑了。
“用我的手机。”
张九龄把手机递给陈嘉文。
“来,看镜头。”
陈嘉文拿着手里前些日子才看见上市的最新款的手机,有点怕自己手抖,
“王九龙,你花拿低点,挡着你下巴了。”
“哦,好。”
王九龙把手放低了一点。奈何张九龄送的花太大束,陈嘉文送的花束也不小,捧得他手有点酸。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托住了他的手臂,又有另外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看镜头。”
耳边响起张九龄低沉的嗓音,王九龙有些脸热,看向镜头,露出微笑。
“三,二,一,茄子!”
“毕,业,快,乐!”
王九龙跟着陈嘉文一起喊了三二一,身边的张九龄却在画面定格之前在他耳畔对他说着祝福。
张九龄的声音不大也不小,王九龙不知道陈嘉文有没有听见,但他很快乐。
即使……这是只有他一个人听见的快乐。
而另一边拍照的陈嘉文除了小心不要把手机摔了之外,一点儿都没客气,先是“不小心”误触了录影按钮,录下了两人拍照前的举动,后又连拍了十几张照片,丝毫不觉得自己拍这么多占人家的手机内存。
“王九龙,可以帮我和班长拍个照吗?”
一个女孩子过来问道。
“没问题啊……”
王九龙点头,朝张九龄和陈嘉文笑了下,然后过去接过相机,
“这个要按哪……”
“张总,我刚刚不小心按到了录影。”
陈嘉文把手机还给了张九龄,
“照片也多拍了几张,怕手抖。”
张九龄接过手机,点开了视频播放,很短只有不到十秒,照片也确实多,就一个站位,连拍了十多张,也没什么废片,反而拍到了两人的各种样子,十分合张九龄的心意。
“谢谢。”
张九龄看了眼身后在帮同学拍照的王九龙,恰到好处地露出笑容对陈嘉文说,
“有空到家里来玩。”
陈嘉文注意到张九龄说的“家”字,有些受宠若惊,同时又觉得欣慰。
她和王九龙其实有一阵没联系了。
上一次联系还是端午的时候和王九龙打了个电话。
那头的王九龙听起来很放松,周围似乎还有电视声,陈嘉文没敢多问什么,只问了他最近怎么样,王九龙平淡地答了句挺好的,这一话题便就此结束。
现在看来王九龙那句“挺好的”确实是真话。
“我拍完了。”
王九龙朝他们走来,给他们一人递了一瓶水。
张九龄拧开水喝了一口,和王九龙说着什么。
陈嘉文借放东西的时候经过,听了一耳朵,偷偷笑弯了眉眼。
哪有是在说什么秘密?
不过是聊今晚回家吃什么罢了。
Chapter 16
拍完毕业照还有一阵时间才是毕业典礼,王九龙又不需要工作,又回到了每天看看书,睡睡觉的休闲状态。
不过仔细算来也是有工作的,毕竟,张九龄是他的金主,他住在这儿就是工作,他还得满足金主的需求。
“阿姨,您放着吧,我来就好。”
王九龙把围裙系好,请走了帮他处理食材的刘阿姨。
为什么呢?
因为,今天王九龙要下厨做饭。
起因是张九龄的心血来潮,出门去公司前,问了句还在床上赖床的王九龙,
“你是不是会做饭来着”,
并在得到确定的回答后,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才离开卧室,下楼上班。
王九龙懵懵地躺了一会儿,下楼,没见到张九龄。
王九龙问刘阿姨:“张总呢?”
刘阿姨端着早餐出来:“上班去了,刚走。”
“哦。”
王九龙站了一会儿,
问:“阿姨,家里还有什么菜?”
“很多啊,肉啊,菜什么的都有,我今天早上刚买回来的。怎么了?”
王九龙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说:“张总想让我给他做饭。”
刘阿姨惊慌失措:“啊?”
这这这是,不满意我了……?
王九龙给刘阿姨解释了一通,她才勉强放下心来。
晚上要做饭时,刘阿姨又跟进了厨房里,帮着一起准备食材。
“应该没问题的。”
王九龙为了以防万一,还上网搜了搜食谱,结果和他习惯的烹饪方法有点出入。
不过,他打算按自己的方法来:只要大方向不出错就行。
晚上张九龄回家晚了点,过了平时家里的饭点已经快半个小时了,今天回家却是正好——久不下厨,手有点生,自然比不上天天做饭的刘阿姨熟练迅速。
“张总回来了。”
刘阿姨摆好了碗筷,正闲得不太自在,见张九龄进门,赶忙迎了上去。
“嗯。王九龙呢?”
张九龄脱下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
刘阿姨打量着张九龄的脸色,道:“王先生做饭呢,张总回来得正好。”
“做饭?”
“啊。”
刘阿姨见张九龄挑眉,居然不知道,语气里不觉带上点委屈,
“不是您让王先生给您做饭的吗?”
“是吧。”
张九龄满意地笑了,又对刘阿姨说,
“您就当放个小假,不用多想。”
刘阿姨得到肯定的回答,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诶,好。”
王九龙其实做饭也谈不上好吃不好吃,他做饭,向来是秉持着“能吃、不难吃就行”的原则,学做饭也并非他自愿。
王九龙妈妈出走了之后,只剩下王德先和他爷俩,王德先又经常不在家,王九龙没有理由天天吃外卖。
于是他便从最初地会用锅热剩饭剩菜,到能煮个面炒个饭,慢慢到了能炒几个菜,自己做自己吃的水平了。
“张先生吃饭了。”
王九龙把炒好的青菜端上桌,对走进餐厅的张九龄道。
眼前的人穿着很简单,普通的T恤休闲裤,身上还围着刘阿姨天天围来做饭用的红格子围裙,按理来说,没什么特别的。
可张九龄就是心痒的慌,柔顺的头发、两截露在外面的已经养白了不少的胳膊、那一双清冷却带了暖意的眼,都勾人得要命。
“嗯?怎么进来了……”
王九龙正在解围裙,身后就笼上一片阴影。
张九龄跟着他,看他挂好了围裙,就凑上前去,握着他的手一起在水池的水流里揉搓,从手指根部慢慢捋到指尖。
滑腻的泡沫洗去细菌污渍,张九龄偏头凑近在他颈窝处埋头嗅了会儿,然后抬头咬了这人红润的唇来吃。
“唔嗯……”
吻很浅,却旖旎极了。
刘阿姨还在一门之隔外的餐厅里等着,只要稍微探个头,就能看见玻璃推拉门这边的景色。
“……吃饭。”
王九龙艰难地分神拉着张九龄一起冲干净洗手液的泡沫。
张九龄把水关了,仍用手肘困着人不让离开。
一双颇有些狠戾的眼此时带了玩味,面对面紧紧地盯着人。
被盯得没辙了,王九龙仰头在他唇上“啾”了一下,才推动了这位不知道为啥就突然撒起娇来的“总”去餐厅吃饭。
不得不说,张九龄还是很给面子的,胃口不错地吃了不少。
尽管做的饭菜并没有那么地好吃,顶多是普通的家常味儿。
吃过饭,两人去了张九龄的书房。
一个办公,一个看书,也算是和谐。
王九龙发现,最近张九龄的书架上多了不少书,原来摆一些零散物件的地方全腾出来放了书,而且这些书大部分都很合他的胃口。
想来是张九龄特意准备的。
然而这些特意张九龄并没有直接告诉王九龙,而是只说了要是无聊可以去他的书房看书。
其他吃穿用的也是,偶然间注意到,他看电视吃得比较多的水果刘阿姨会经常买了新鲜的补上,他穿得多的几件衣服过些日子柜子里也会多了些类似的款式,他不喜欢吃的食物,他穿不惯的衣服,渐渐像鬼魅一样,悄没声地消失了。
唯一特地提过的只有香水。
那次被玩之后的某个晚上,张九龄提回来两个袋子,包装精美的礼盒说明里面的东西价格不菲。
张九龄送了王九龙两瓶香水,一瓶是和偷偷喷的那瓶一模一样的,还有一瓶是半透明的磨砂罐子,没在张九龄放香水的桌子上见过。
“这瓶随你怎么喷,喜欢就多喷点。”
张九龄先是指着新的那瓶他的同款男香,又指着另外一瓶道,
“这瓶我觉得很适合你,是你的味道。”
好奇地试了试,是闻着很舒服很温暖的一款香水。
后来再去到张九龄办公室休息间时,也见到了这瓶香水,用了大半,被子上枕头上全是那个味道,而另一边张九龄惯用的男香却被主人冷落,蒙了层薄薄的灰。
这些暧昧的变化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享受其中。
虽然张九龄没有说,但觉得,大概,他们都是一样的。
这次的书不厚,前些天就看了大半,没多久就看完了,放书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旁边的两个相框,一张照片是穿着学士服的张九龄和他的母亲,另外一张照片看起来年代有点久远,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子,青春飞扬,互相搂着,看起来亲密无比。
张九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的身后,似乎是知道他的疑问,指着照片中的一位短发女孩子问道:“这个是谁认得出来吗?”
王九龙仔细看了看,少女的样貌很熟悉,并不难认出:“是你妈妈吧?”
“嗯。”
张九龄点头,手从相框上放了下来,眼神却没有离开。
“那另一位呢?是你妈妈的朋友?”
王九龙又问。
“不。”
张九龄的语气没什么很大的起伏,轻轻地告诉他,
“她们都是我的妈妈。”
Chapter 17
三十年前。
九十年代初,中国处于一个蓬勃发展的新时期。
海外华侨归国,带着家人回归故土,在故乡的怀抱里重新扎根生长。
李宝儿就是这个时候跟着父母回国的。
别墅区搬进了新人家,家私车天天往里运豪华的家具家电,进出还有司机开车,饶是家境富足的潘美婷也好奇了起来。
没过多久潘美婷就在小路上看见一个姑娘牵着长绳遛狗。
那个姑娘很漂亮,微卷的长发及腰,脸上略施粉黛,一眼就能瞧出是个生活富足的大家闺秀。
“你也每天遛狗吗?总是能看见你。”
李宝儿冲着潘美婷笑了笑,
“我叫李宝儿,咱们认识一下吧,你叫什么呢?”
“我叫……潘美婷。”
突然被女生搭讪潘美婷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有点羞涩地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那我叫你美婷好了,咱们以后可以一起遛狗。”
后来两个人回忆起初次的见面,李宝儿还笑话潘美婷超级容易害羞,和别人说话就脸红了。
第一次遇见李宝儿的时候,潘美婷觉得她一定是家里的掌中宝,要不怎么取名“宝儿”呢。
两人一见如故,感情迅速升温,成了很好的朋友。
直到后面两个人谈了恋爱。
最先谈恋爱的是李宝儿,潘美婷发现的时候,她正给对方打着电话,小脸红扑扑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柔情了些,潘美婷恼她不够朋友。
“宝儿你变了,谈恋爱也不告诉我!”
李宝儿又是请人看电影,又是给人做甜点,才把潘美婷给哄好。
“我们俩昨天才在一块,我……我想稳定点再介绍给你嘛……”
鸟因为能飞才引人羡慕。
潘美婷知道李宝儿是一只让人羡慕的小鸟,却忘记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望着小鸟自由翱翔。
“美婷,我今晚不约会噢,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我爸爸说和园的饭菜味道特别棒,好多外宾都是在那吃的,据说主厨祖上是御厨呢。”
“这么厉害?”
潘美婷也有点兴奋,不过马上又皱着眉,
“可是我爸让我去公司,今天要见合作商。”
潘美婷不像李宝儿,李宝儿是掌上明珠,她父亲老来得子,宠爱得很,家里的公司都是李宝儿的父亲亲力亲为地在管理。
李宝儿的母亲并不是她父亲的第一任妻子,先前也离过婚生下过一个女儿,之后又二婚,四十岁的年纪才生下李宝儿。
听说李宝儿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和李宝儿父亲的第一任妻子在国外生活。
潘美婷就不一样了,她比李宝儿大两岁,是家中的长女,却不是唯一的孩子。
她下面还有个弟弟,是她父亲法律上的合法妻子生的,比她小五岁。
潘美婷的母亲按理来说是父亲的糟糠之妻,可因为家世,没有得到名分,怀了潘美婷不忍心打掉,只能眼睁睁看着潘美婷的父亲娶了个家世相当的女人进门,自己倒成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小三”。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有愧疚,潘美婷的父亲对潘美婷和她母亲不算差,好吃好喝供着,还急急地赶着潘美婷学习管理经营,大有把她作为继承人培养之势。
另一边被她父亲娶进家里的那位也算温婉,基本不见任何动作,似乎默认把潘美婷的母亲尊为“大姐”。
不论是什么原因,既然父亲重视她,那潘美婷就得为自己和母亲争一口气。
所以比起仍然天真烂漫的李宝儿,潘美婷已经半只脚踏进风云间了。
“啊……这样啊。”
李宝儿了解潘美婷家的情况,因此没耍什么小性子撒娇央她答应,很迅速地说,
“那只能下次约了。”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潘美婷第一次遇见了张闻川。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潘美婷希望自己那天可以小小地违抗一下自己的父亲,这样她就不会见到这个让她后悔一生的人。
年轻时的张闻川像颗耀眼的星星,不仅是样貌身形上的出色,张闻川在生意场上也展现出了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潘美婷跟在父亲身后,看着他侃侃而谈,仅仅几句话就显露出他修养不一般。
潘美婷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没有男女间的爱慕,只是对优秀之人的欣赏。
合作过一次,潘美婷以为不会再见到这人,谁知两人又意外地成了竞争对手,看中了同一块地皮。
张闻川比潘美婷大上几岁,早就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年,行事要稳重老练不少,操之过急的潘美婷输给了他,受到父亲的责备,却也心服口服。
一来二去,两人熟悉了不少,不时还能一起吃个饭。
距离越近,就越是看不清。
潘美婷很快和张闻川坠入了爱河。
那是潘美婷回忆起少女时代,她最快活,也是最痛苦的时候。
她信任张闻川让他了解自己的同时,却也给了他可乘之机。
“美婷,你什么时候带你男朋友来给我看看啊?”
李宝儿躺在潘美婷腿上撒娇,长长的卷发和精致的小脸让她看起来像个洋娃娃。
潘美婷捋了捋她有些乱的头发:“他最近几天出去谈生意了,挺重要的,可能没时间。”
“唔……”
李宝儿皱着眉,
“那好吧,我去给三哥打电话。说我今天有空和他去玩了。”
李宝儿叫她的男朋友“三哥”。
潘美婷揉揉她的脸:“你不也一样,还没把你的三哥哥带给我看吗?怎么有空和他去玩,不肯带来见我?”
李宝儿也有些不高兴:“上次不是说好了见面吗?他放了我们鸽子,我后面问他,他说临时有事。这次我本来也想让他来见你的,结果他又说要给你赔礼道歉,定个日子来你家里拜访……这次,这次要我先陪他过了生日。”
“哪要那么多的礼节?临时有事也不是不能理解,用不着特地来道歉,我们又不是什么不熟的人。”
潘美婷笑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哪吓人了,还得专程道歉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你就先陪他过生日,我们下次定个都有空的日子再见面。”
“嘿嘿嘿,善解人意的美婷姐姐,我出去玩给你带礼物哈!”
李宝儿坐起来,捧着潘美婷的脸就“啾”了一口。
潘美婷猝不及防,被李宝儿弄得脸羞红:“哎呀!你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怎么还这样随便亲人!”
“哎呀,别那么小气嘛。”
之后自然是又约了几次,可是每次都凑不上时间。
不是潘美婷没空,就是李宝儿的男朋友没空,要么就是张闻川没空。
两个无事不分享的好姐妹,过了近大半年,硬是没见上过对方的男朋友。
忙起来的时候,潘美婷甚至连和李宝儿吃个饭时间都没有。
潘美婷的弟弟最近上了大学,她父亲已经开始着手安排他进公司学习了。
她必须要再快一点。
只有手里握着可以依靠的东西,她和她的母亲才能安稳地过之后的日子。
男人是不可信的。
现在父亲是相信她看重她的,以后就说不定了。
她不想成为依附于男人的废物。
所以张闻川理所应当的就成为了潘美婷眼里的重要帮手。
如果这个男人可以帮她,那么她会轻松很多。
了解到潘美婷的境地,张闻川动作迅速地在一个黄昏向她求婚了。
“我知道你很有能力,但请你偶尔也依靠一下我。”
张闻川单膝下跪人来人往的广场,周围的环境经过精心布置过,浪漫得不真实。
这里的人不算多,只有路过的行人看见热闹驻足,默默地围观。
举着戒指的张闻川无比诚挚,眼睛里倒映着潘美婷的影子:“你可以答应,也可以拒绝。我只要你快乐。”
潘美婷答应了,并在当天就偷偷拿了户口本和张闻川去登记。
同时,她也成为了小鸟折翼的帮凶。
“小姐,刚刚潘小姐给你打了电话,好像有什么急事。”
家里的阿姨见李宝儿回来,便赶紧告诉她。
李宝儿:“急事?美婷找我会有什么急事啊?”
“不清楚,我问她也没说。”
“没事儿,那我问问她。”
李宝儿换了鞋子,拿起家里的固话拨了潘美婷家的号码。
电话等了一会儿才接通,那头的潘美婷听起来很兴奋:“宝儿!”
“诶!是我是我!怎么啦?”
李宝儿的语气也不禁雀跃起来,肯定是个好消息!
“我……我结婚了。”
李宝儿简直惊掉了下巴:“你说什么?!你,你……结,婚?”
“嗯!”
潘美婷的声音里都溢出了幸福。
“张闻川和我求婚了。”
濒死的小鸟迎来了提早的雨季,每一滴雨水,都把它埋进别人的梦里。
李宝儿的脑袋空白了几秒。
她忘记自己是怎么挂掉的电话。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
两人对对方的对象一直都以“你男朋友”、“你对象”来称呼,偶然一次潘美婷记住了李宝儿叫他“三哥”,会不时用“你的三哥哥”来调侃她,但对对方对象的了解也仅仅止步于此。
怎么会连名字都忘记介绍呢?
李宝儿痛苦地揪着头发,跌坐在地毯上。
有没有可能是巧合?
也许……是,是同音节,或者同名呢?
她抱着这样的一丝希望,强迫自己冷静。
李宝儿给打去了电话,那头的人依旧温柔:“宝儿是不是想我了?三哥过几天就可以和你见面了。乖,再等等好不好?”
“你还在J市,没出差吧?”
李宝儿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去看你嘛。”
电话那头似乎有人找,但他轻声对那边的人说了抱歉,先和李宝儿说了话:“我这忙得很,也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你来过我办公室,知道的。这边有人找我,我可能要先出去了,宝儿先去找你的朋友玩,我这两天加加班,争取早点来找你。”
电话挂断。
李宝儿听出了确实在忙,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她来回踱着步,决定还是先了解清楚情况再说。
“小姐,来吃饭吧,先生说今晚他不回来吃了。”
阿姨上来敲了门,看见李宝儿在沙发上抱膝而坐,脸色也不太好,估计着生理期也是这几天,便担心地问,
“小姐你是不是经期到了?我去给你煮点红糖姜水吧。”
谁知听见阿姨的话,李宝儿反应更大了。
经期……
她没有来月经!
李宝儿的声音有些发抖,脸色苍白:“姨,今天几号了?”
“六号了,应该就是这几天,上一次是五号来着。”
阿姨翻看了家里的日历,
“对,上次就是五号,我怕忘,还给这儿画了小星星呢。”
最终李宝儿还是没有成为那个一直一帆风顺的人。
她二十多年来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灾大难,她有爱她的父母,有优越的家境,有亲如姐妹的朋友,有温柔体贴的男朋友,有待她如家人的佣人阿姨……
上天好像把所有的好运都浇在了她的头上,却又在她沉浸其中的时候把她丢进了冰池。
怀孕12周……
3个月。
远处的街道转角处,飘落在地上的花被鞋跟碾中,印在地上,只溢出了一点可怜的花汁便又承受了不同重量,最终腐烂在水泥路上,烂成无人注意的污物。
李宝儿失联了。
打不通电话,潘美婷便去她家里找她,家中佣人没人肯告知李宝儿的消息,只说她有急事离开,暂时先不要再联系了。
同时,家中那位温柔寡言了二十多年的“正室”和她的弟弟开始不再沉默,明里暗里地给她使绊子。
潘美婷忙疯了,和张闻川一起对抗,却还是被父亲支去了分公司,短期内是不会再被调回总公司了。
“你先把婚礼办好。”
父亲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打发了潘美婷。
再后来就是婚礼前夕。
没有找到李宝儿,潘美婷不想举行婚礼。
她希望那个女孩可以做她的伴娘。
拍好的婚纱照已经送过来了,潘美婷没心思看:“闻川,你上次说的那位朋友打听到宝儿的消息了吗?”
张闻川垂眸,神色有一丝不自然,但很快恢复正常,皱眉道:“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
潘美婷烦躁地撑着额头,眼下隐隐泛青。
张闻川说:“不过另外一个朋友说找到一个和她很像的女孩子,在国外。”
潘美婷疑惑道:“不能确定吗?”
“要不我去看看吧。”
张闻川上前揽着她的肩,非常担心她的状况,
“你这几天先休息一下吧,你昨天才睡了几个小时。”
“还是我去吧,你又没见过宝儿。”
潘美婷拿起包就走,没走几步,被张闻川拦住。
“你没护照,我去比较快,几天就能回来。”
然而,说几天就能回来的张闻川在一周之后才回国。
潘美婷得到的仍是否定的答案。
父亲催得紧,让她赶紧办完婚礼回去总部帮忙。
无奈,潘美婷只能在李宝儿缺席的情况下,举办了她和张闻川的婚礼。
直到婚礼前夕,潘美婷还在向李宝儿的家人询问李宝儿的下落。
婚礼结束,父亲并未履行诺言让她回去,却给了潘美婷一家分公司管理。
虽然只是分公司,潘美婷也十分吃力。
幸好有张闻川,她才轻松了些。
那个秋天,雨特别多。
潘美婷在某日的午后接到了一个国外的电话。
接起时,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说话,背景声音却很杂乱。
“宝儿……?”
潘美婷立即就想到了李宝儿,
“是你吗宝儿?!说话呀!喂?能听到吗?喂?”
“美婷。”
时隔几个月,那个潘美婷梦里都在思念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淡淡的,听起来不太有力气。
“你还好吗?”
潘美婷再开口,声音已几近哽咽,
“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找你都找疯了,你家里人也不肯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啊……怎么,怎么能一声不吭就离开呢?”
“对不起,美婷……”
“我……”
“我生病了。不过我三哥哥陪着我呢,你别担心了。我……我治好病就回来。”
潘美婷一听,不再怨她,担心地问她病情、治疗情况和住址,想去看她。
“不用……很快了,我就可以回来了。你在家里等我。”
李宝儿又说了几句安抚她的话,那头有人来催,就匆匆挂了。
潘美婷忙碌的空隙里,也会给李宝儿打去电话,没想到,再次见面,已是生死两隔。
当她接到电话连夜赶到国外时,在病房见到了趴在病床前痛哭的李宝儿父亲和家里的佣人阿姨,以及本应该在J市谈生意、长跪不起、泣不成声的她的丈夫——张闻川。
那一瞬间,潘美婷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三哥……
川哥……
张闻川……
“啊!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啊啊啊啊!!我杀了你!杀了你!”
潘美婷扑上前死死地掐住了张闻川的脖子,指甲陷进皮肉里,掐出血,流出刺眼的红。
跪坐在地上,毫无反抗,可是无论她再怎么做,李宝儿也不会醒来了。
李宝儿死于分娩过程中的大出血。
她有凝血功能障碍,本就是不适合怀孕的人。
上天没再眷顾这个可爱讨喜的女孩子,在她孕育生命的同时也无情地夺走了她的生命。
折翼的小鸟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
那个只一眼,潘美婷就喜欢上的女孩子,永远和她告别了。
Chapter 18
猩红的烟在烟灰缸里熄灭。
张九龄捻了捻指尖,起身去喝水。
王九龙看着这人宽阔结实的背影沉默不语。
他是怎样从一个孩子长成现在这样已经顶天立地的男人的呢?
其中滋味只有张九龄自己知道。
王九龙心中充斥着汹涌的情绪,第一反应是朝着张九龄抬起手,却又缩了缩手指,泄力放在了膝头。
“张先生……要不先休息会儿吧,你应该也累了。”
王九龙见张九龄喝完水又坐回了办公桌前,终究是没忍住上前去。
张九龄并不累。
这些事早已在他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了数百遍,再多一遍不多,少说一遍也减轻不了痛苦。
只是主动剖开自己耗尽了他的勇气。
“或者,你陪我休息会儿吧。”
王九龙此时大胆厚着脸皮要求他,
“可以吗,张九龄?”
张九龄骤然失笑,似乎是无奈地说了句“好”,下一秒便把人拉到腿上,吻住他的双唇。
王九龙跨坐在他腿上,闭上眼回应着他,双手伸到张九龄颈后搂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身上的衣服被两只不老实的大手揉乱,吻已经变了味,隐隐要烧起火来。
王九龙微微喘着气,看着张九龄:“干什么?”
张九龄看着王九龙的眼睛,说:“干我该干的事。”
说着,张九龄腾出一只手在桌面一扫,文件和钢笔凌乱散落在地板上,冰冷的办公桌面一时承载起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
“哎!唔……”
王九龙小小地惊叫了一下,立马被人堵住了嘴。
说起来张九龄的动作不算强硬,只是不太让人想拒绝。
没感觉到怀中人的抵抗,腰后搂着的手便收紧了些,钻进衣服里去,不老实地揉捏着手下微微发烫的肌肤,没几下,就要往下去,想剥了王九龙的裤子。
眼看就要走火,王九龙捧着张九龄的脸强行分开,喘着气:“别在这儿……”
张九龄偏过头吻了吻王九龙的手,发力就着这个姿势把人抱起来,走到书房的皮沙发边,和人一起倒了下去。
这下王九龙没话说了,任由这人把自己剥得精光,主动搂着脖子吻他。
“等等!等等!张,张九龄!”
王九龙着急,一脚踏在张九龄胸口,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又突然把脚收回来,摸着他的手臂缓声道,
“不行。要,要扩张的。”
张九龄停下动作,取来了润滑剂和安全套。
王九龙翻了个身,把润滑剂拿过来,自己岔开腿跪在他腿的两侧。
那模样实在是勾人。
因为这几个月几乎足不出户,王九龙身体上的肤色已经白皙很多,原本晒黑的手臂和脖颈已接近衣服底下原本的肤色,虽不是冷白皮,但暖白的身体看起来也如脂玉般细腻。
再加上王九龙的身体已经情动,一层薄薄的粉渐渐从胸口蔓延至了耳根,连两颊也透着绯红。
王九龙想要躲开他盯着自己的眼睛,可他越躲,张九龄越想看,眼神追着追着,两人不知何时再次吻到了一起。
王九龙并不是个善言的人。
但他是那个明白张九龄当下需要什么的人。
你不要我走,你问我走,我也不会走,你不安、渴求慰藉,那我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让你感觉到我是你可以解渴的甘泉。
张九龄把脸埋到他的脖颈处,嗅到了他送给王九龙的香水,迷恋地吸了几口,喃喃地叫他的名字:“王九龙,王九龙……”
王九龙睁开有些润湿的眼,抬手摸了摸身上人的背:“嗯……?”
“你喜欢我吗?”
王九龙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又发现这人似乎是怕等到王九龙的回答,赶忙又说:“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王九龙笑了,捧起不敢看他的人道:“我也喜欢你,张九龄。”
张九龄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凑上前吻他:“那就好……”
那就好。
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
王九龙醒的时候,张九龄已经起了,衣服没穿,赤着上身,拿了平板靠坐在床上处理工作。
王九龙动了动,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张九龄的腿当做玩偶夹到了自己腿间。
“醒了?”
王九龙:“我压着你了……”
张九龄放下平板,凑到他面前:“没事,要再睡会儿吗?”
王九龙摇头。
张九龄问:“想不想和我去公司?”
王九龙看他,眼里有点犹豫。
“去帮我当一天秘书吧。”
张九龄干脆整个人翻到王九龙身上压住他,眼睛亮亮的,
“小于不在,骆曼挺忙的。”
王九龙皱眉:“可是我没经验,万一出岔子了怎么办?”
张九龄的手不老实地摸进了被子里:“不会……”
他眼神暗了暗,嗓音已是有些暗哑了:“你耳边风一吹,我看谁敢说你的不是……哎!王九龙……胆子大敢掐我了……”
虽然但是王九龙还是再次来到了张九龄的公司,并且,真的是以秘书的身份来的。
如张九龄所说,于练杭不在办公室,只有骆曼一个人在工位上。
见王九龙来了,骆曼温声问他想喝什么。
张九龄挑了下眉,把骆曼刚端给他的茶递了回去:“王九龙,先从泡咖啡做起吧。”
骆曼:“啊、啊?”
王九龙无奈地笑了笑,立马学了骆曼的样子,端的是一副正经的模样:“好的,张总。”
张九龄笑眯了眼,唇边是压不下去的笑意:“辛苦了,王秘书。”
骆曼:“……”
好在张九龄只吩咐了骆曼教王九龙泡咖啡,不然骆曼今天的工作量定会不减反增。
不过王九龙泡好咖啡端进去之后便一直没出来,骆曼也埋头忙工作没注意。
安排完一堆杂七杂八的事,骆曼正想起身活动活动,就看见遮挡张九龄办公室和秘书工位之间的百叶窗帘没拉上,王九龙站在张九龄办公桌前被张九龄双臂围困在文件面前,两人的那副模样已暧昧得不行。
这这这是要搞办公室*&%¥#啊!
不行不行!
骆曼猛地转身看向办公室大门,确认是关好的之后稍微松了口气,接着又深呼吸了一下,整理好表情抬手敲门:“张总。”
里面的人被敲门声惊动,两个黏糊在一起的身影迅速分开了些。
张九龄清了清嗓子:“进。”
骆曼推门进去,看见王九龙左边衬衫的衣摆似乎是被扯出来了些,脸色也有些不自在,没敢看她,而张九龄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道貌岸然望着她问:“怎么了?”
骆曼深深地看了张九龄一眼,没说话,走到门边的玻璃墙前把百叶窗拉上,然后退到门边,微微躬了下身,然后迅速退出去带上了门。
反应过来的张九龄哈哈地笑了,再看王九龙,脸已经羞得通红,转过身不肯理人了。
闹过了王九龙,张九龄没能悠闲多久,便认真工作起来。
想让王九龙给他当秘书其实是张九龄逗他的话。
王九龙整天在家也不是回事。
张九龄见他喜欢看书,估摸着他的文字功底应该不会差,就想着带他出来透透气,顺带也给高压的自己一点放松的时间。
出乎意料的是,后来张九龄怕王九龙无聊,象征性地给了他几份简单的任务,王九龙居然仔仔细细,每一件都做得很好,虽有些手生,看着却并不像他说的“没经验”。
逼问了几句,得到了王九龙“我在学校图书馆勤工俭学过一阵”的回答,惹得张九龄又是一阵心疼,午餐让骆曼订了家好一点的餐厅,带着王九龙去吃了顿好。
回到办公室歇了会儿,张九龄又拉着王九龙进休息室午睡了半小时。
不知是不是巧合,王九龙刚给起来工作的张九龄泡好咖啡,办公室的门突然就开了。
“夫、夫人下下午好!”
骆曼的声音响起,听清之后王九龙手里的咖啡差点洒出来。
“骆曼,你紧张什么?”
潘美婷疑惑地看向有些战战兢兢的骆曼,又看见一衬衫西装的男人端着咖啡,皱眉,
“嗯?小于怎么瘦了?”
王九龙脸上挂着极力平静而礼貌的笑容,和面前的貌美妇人打招呼道:“夫人下午好!”
眼前的妇人依然是穿着深色系的衣服,端庄又典雅,但从张九龄的口中了解了潘美婷之后,看着她疏离的样子王九龙都觉得亲切了不少,此时只是对她的突然出现有些猝不及防。
“是你?”
潘美婷看清这人的脸,眉毛挑了挑,虽和张九龄不是亲母子,但也颇为神似,
“你还真是秘书啊?”
王九龙尴尬地笑道:“哈哈哈哈,是啊……”
还是今天才正式上任,等会儿下午下班就卸任的那种。
Chapter 19
“妈,来了。”
张九龄适时地出现在门口,看向王九龙的眼里是安慰,再看向潘美婷,便立马恢复了正经的眼神。
王九龙十分有眼色地退后了些,给潘美婷让出位置。
潘美婷经过他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
“王九龙。”
张九龄突然回过身来。
王九龙警觉地看着他:“怎么了张、张总?”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王九龙手上的杯子,耳边一热,是张九龄凑过来低语:“在外面等等。”
“咖啡忘了。”
张九龄弯了弯眉眼直起身,又对骆曼道,
“帮夫人泡茶。”
骆曼点头:“好的,张总。”
王九龙也点头,回以微笑:“好的,张总。”
办公室内间,母子两人坐在沙发上。
张九龄率先发问:“怎么没坐连勇的车?”
潘美婷说:“吴谌正好在我那喝茶,顺道就送我过来了,用不着你的车。”
张九龄挑眉:“晚饭呢?也一起?”
空气安静了一秒。
淡定的潘美婷眨了眨眼,喝了口茶:“说正事儿呢,怎么扯我身上来了?”
“好喽。”
张九龄耸耸肩,正色道,
“说实话,我觉得……似乎……有些太顺利了。”
潘美婷皱眉:“确实,按理来说,张闻川早就察觉到了,不然也不会去你那故意甩你一脸纸。除了那几个股份稍微大一点的股东被他警告过之外,他的动作少得有些不合常理。”
“会不会……是他故意下套,装作不知情?”
张九龄问。
潘美婷摇头:“我查过了,我们买到手的东西没有任何问题。”
张九龄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就看不懂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原本母子二人已经做好了夺权路上困难重重,要打硬仗的准备,谁知商场上手段了得的张闻川居然会如此放心,连那一点阻碍都像是纸壳做的,张九龄和潘美婷稍微下点功夫推一推就倒了。
张九龄问:“他最近在哪?”
潘美婷回忆了一下,道:“在X国,出差一周了,那边有个关于奢侈品的项目,得他亲自出面。算了算,估计回来时间正好……”
此时,地球另一端的X国还是早上七点。
彻夜不休的张闻川才刚刚关掉电脑休息。
虽然通宵工作,但现在的他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连续运作的大脑在无声地抗议,让他的头隐隐作痛。
忍了一会儿,他最终没忍住给住在隔壁的秘书打了电话。
门很快就被敲响了。
“董事长。”
“进。”
女秘书拿来了止疼药和水送到了床边。
“放那吧,你继续休息。”
张闻川看了眼女秘书的头发随意地拿毛巾包着,估计是准备洗漱休息的,便不多劳烦,自己裹了裹身上的睡衣下床吃药。
他把药片丢进嘴里,和着水咽了下去,准备上床躺着,发现女秘书仍站在一旁不动:“还有什么事吗?”
女秘书摇摇头:“没有。董事长您刚吃了药,最好过半个小时再躺下。”
“嗯。”
张闻川这才仔细地看了自己这位新秘书一眼,比自己的上任秘书要年轻,大概和张九龄差不多大,人小小个的,办事却细心,恍惚间,他又想起了以前的那个人。
“你这几天也辛苦了,回国休假一周吧。”
女秘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视线在张闻川疲惫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有一丝动容,开口时神色又恢复了恭敬疏离,温声道:“好的,谢谢董事长。”
随着“嗒”的一声,室内恢复安静,只剩下张闻川一人。
窗外朝阳已高升,带来温度和热量,窗内也染了朝阳的橙黄,室中人静坐床边,平静得像夜幕下缓缓吐息的海洋,蓬勃的力量被动地隐于暗色中。
潘美婷和张九龄在办公室里聊了很久,之后,又去会议室里召集了部分人开会,直到黄昏时分,会议室的门才再次打开。
几个小时的会议让大家都感到疲惫,但每个人的脸上却露出隐隐兴奋。
“王九龙,回家吧。”
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王九龙从书页中抬头,看见张九龄松了松领带,走了进来。
王九龙合上手中的书,起身迎了上去。
后一步从会议室里出来的潘美婷见张九龄的办公室大门开了一半,便往里看了一眼,张九龄正要伸手搂那位男秘书。
“还不回吗?今晚请我吃饭呗。”
背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下的王九龙炸了毛,赶紧从张九龄身边退开,面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潘美婷说了句“夫人好”。
张九龄失笑,挑眉看向自己的母亲:“这不准备回了嘛……吴会长不来接咱们美女了?”
潘美婷面不改色道:“不知道。”
“改天再请您!”
张九龄上前扶着潘美婷的肩把她转了个向,
“赶紧下楼吧,别让人等着急喽!”
潘美婷白了张九龄一眼,小声地骂了他一句什么,又回头深深地看了王九龙一眼,才抿着笑施施然离开。
几天后。
王九龙早早地醒了。
窗帘还没拉开,室内依旧昏暗如夜,浴室那边却传来响动。
身旁的位置仍有余温,王九龙揽着被子又躺了会儿,还是决定起床。
这头的张九龄刚洗漱完,正在换衣服,见王九龙也起床洗漱,边打领带边凑了过去。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王九龙吐掉嘴里的泡沫过了一会儿用清水漱完口才说话:“不知道,就是醒了。”
眼皮不知为何总突突地跳,一会儿是左眼皮,一会儿是右眼皮,弄得王九龙心里有些发慌。
“今天你起得好像比较早。”
王九龙起床的时间看了眼手机,才六点四十五分。
张九龄打好领带,从后面拥着王九龙,下巴也搁到他的肩上:“嗯,今天要开董事会。”
“过了今天,就能告一段落了。”
“噢。”
王九龙点头,把洗脸巾丢尽垃圾桶里,又把一只伸进他衣服里的手扯了出来,在镜子里和身后那俊朗的人对视,
“那张总还不赶紧下楼吃早餐?”
张九龄笑了笑,手又开始解王九龙的睡衣扣子,凑近去亲他的唇:“等你一起。先把睡衣换了……”
王九龙感觉到了张九龄今天的兴致高昂,便努力压下自己心里的不安,由着西装革履还要给他换衣服的张九龄闹了会儿才和他一起下楼吃早餐。
餐桌上,张九龄的胃口也不错,吃完了自己碗里的,还趁刘阿姨去客厅打扫卫生时硬凑过来“抢”了王九龙的早餐,包括但不限于燕麦粥、红豆糕、烧卖……送他出门时,张九龄还逼着王九龙答应了中午要去接他下班。
王九龙想着可能又会遇见潘美婷,本来是不太愿意的,奈何张总实在是太会把控人心,王九龙不答应,他就盯着王九龙的眼睛不说话,盯得刘阿姨都好奇地出来问“怎么还没出发?是车子没油了吗?”,王九龙只好拜倒在张总英俊帅气的颜面前。
这天的天格外晴朗。
因为召开重要会议,公司门前也比往常热闹些,高层人员基本全部到齐,连平时只持有股份,不在公司任职的潘美婷也早早地到了。
今天的潘美婷穿了她几乎从没穿过的藕粉色,显得整个人年轻有活力了不少,可她神色是严肃的,比起平时的清冷疏离,还多了几分庄重。
和张九龄走在一起,更是无人敢接近这一对母子。
所有人都以为张闻川会拖到不得不来的时间才到,可当那间董事长办公室却已经亮起了冷白的灯。
门从里面推开,是神色复杂的骆曼。
一众高层都投来了好奇的眼神,张九龄愣了一下,迅速回神道:“请各位先去会议室吧。”
这些人早就得了消息,今天的会议是儿子要弄死老子,“太子”拿了剑要逼“皇上”退位。
未来掌权人发话,哪有不听的道理,于是一众人三三两两地继续走向了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来了。”
一个略显年纪但并不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张九龄看见面容和自己七八分相似的张闻川出现在面前,向他微点头,看着全无往日的狠戾,只剩常年皱着的剑眉有些许冷意,倒像是和老婆儿子来吃个饭而已。
张闻川的眼神在张九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看到张九龄身旁的潘美婷似乎是愣了一下,顿了几秒才开口,眼神里有张九龄看不懂的情绪:“美婷,裙子很好看。”
潘美婷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对张九龄道:“走吧,到时间了。”
“骆曼,你先过去吧,帮他准备就行。”
张闻川对一直在旁边站着的骆曼说。
骆曼恭敬地应了声“好的,董事长”,便快步跟上了张九龄。
董事长办公室里,原本应该坐着人的秘书工位上是空着的。
张闻川回头望了望,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拿,两手空空,穿着板正的西装向那间会议室走去。
他腰板依旧挺直,一如每一次他走向每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一般。
此刻,他是他自己的战士。
阳光照射已近垂直,夏蝉烦人地鸣叫着。
王九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打电话给连勇,还没解锁屏幕,他的手机却先响了,一个不认识的短号拨过来。
王九龙以为是诈骗电话或者是打错的,便挂断了。
他打开通讯录找到连勇的号码,正准备拨号,电话又响了,仍是刚刚那个被挂掉的号码。
王九龙犹豫了一会儿,按下了接听。
“喂,你好。”
“你好,王德先是你的父亲吗?”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嘈杂,那边的人又重复了一遍,
“王德先是你的父亲吗?”
“是的。”
“能麻烦你过来一趟吗?我们这里是J市人民医院……”
Chapter 20
会议结束,在场的许多人都没缓过神来。
昔日雷厉风行、刚签完大生意回国的董事长面对篡权的夫人和儿子,几乎是直接将权力拱手相让,当场签了股份转让书给潘美婷和张九龄,自己一分不留,而不爱来公司、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见得着人影的潘美婷成为了公司里持股最多的股东,理所当然地成了新任董事长,动作颇多的小张总还是小张总,职位不升不降,但明眼人都知道,未来公司肯定是归张九龄的,自然也对他更加恭敬。
张九龄和潘美婷也终于明白,这场仗,根本就是他们自己在过家家,张闻川只是象征性地陪他们玩了玩,其实早就做好了把公司给潘美婷和张九龄的决定了。
张九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恨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束手就擒,他的武器连使用的机会都没有。
张闻川像是换了个人,从前对张九龄才会流露出的轻蔑、高高在上的表情变成了无波无澜的平静。
“好好干,九龄。”
听见他这样叫自己,张九龄紧绷的脸终于还是出现了一丝裂缝。
上一次他这样叫自己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五年?六年?还是十年?
张九龄已经记不起来了。
张九龄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拳头,等会议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的拳头才慢慢松下来。
“妈。”
“你说……他这么做算什么?”
张九龄看着潘美婷的背影,声音有些颤抖,
“是同情吗?还是……还是,可怜?”
钱赚够了,所以不在乎了是吗?
然后把占了几十年的东西像可怜乞丐一样大发慈悲地赏给他们了?
他以为他是谁!?
如果张闻川真这么仁慈,为什么要同时和两个人在一起,为什么要欺骗两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让他有凝血功能障碍的母亲怀孕!?
钱就那么重要吗?
除了钱,张闻川他得到了什么?
生意场上的张闻川谈笑风生,在人生这个大生意面前的张闻川绝对是最愚蠢的商人。
他输了。
他输了!
他输了……
良久,潘美婷才从落地窗前回过身来,走到儿子面前,摸了摸他的脸,道:“都过去了。”
“以后我们好好过吧。这样,才不算辜负了宝儿。”
张九龄垂着头,看见了母亲的裙摆,淡淡的藕粉色,如少女的梦般温柔。
他从来没有见潘美婷穿过这条裙子,却觉得无比熟悉,似曾相识,许是在梦中见过。
张九龄顺着脸颊上轻抚他的手往上看,那手上的皮肤已经有些衰老了,但那些细纹慢慢模糊,变成细腻的少女般嫩滑的藕节。
张九龄好像感受到了两个青春的少女又回来了,就像从未离开过他一样。
回到家时,只有厨房有响动。
张九龄寻了一圈,没看到王九龙,问刘阿姨,说是有急事,接了个电话匆匆忙忙地就出门了。
张九龄给王九龙打电话,打到第三个,那边才接起来。
“王九龙,你在哪?”
“张,张九龄,你回家了吗?”
王九龙说话的声音有些喘,不知是怎么了,
“我刚刚没看手机,没接到你的电话。我现在,有点事……”
张九龄微微皱眉:“回家了。你在哪?”
王九龙想拒绝张九龄,又不好和他说,只能笨拙地安抚他:“我,我就回来了。在医院,很快。”
张九龄问:“哪个医院?”
“我……”
“我来接你。”
张九龄又补充道,语气像他们最初认识的那样强硬却又熟悉。
王九龙知道再拒绝张九龄他就要不高兴了,最后还是把地址告诉了张九龄。
医院的人很多,张九龄费了些劲才找到坐在手术室门口的王九龙。
王九龙简明扼要地说:“我爸掉江里了,在抢救。”
王九龙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紧握着的双手暴露了他的情绪。
他很不安。
也有些自责。
这段时间,王九龙没有联系过王德先。
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是一个月前的。
他有意识地避开与王德先的联系,希望时间能够安慰他,让他放下,不说完全接受,至少……能够平和地面对自己的父亲。
可王德先却突然出了意外……
抢救没有花费很多时间。
医生说王德先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左手手臂有轻微的骨裂,其余都是一些皮外伤,但是王德先的头部受到了撞击,之后需要进一步的检查,医生让他们先去一楼大厅缴费。
琐碎的事情都处理完,张九龄陪着王九龙回到了病房。
家里的情况,王九龙从来都没有跟张九龄提过,但当初王九龙就是因为家里的事才穿梭在各种娱乐场所,并认识了张九龄。
他摸不清王九龙对他父亲的态度。
张九龄所了解的,只有秘书调查的薄薄的几页纸而已,而很多东西,不是几张纸就可以说清楚的。
“王九龙……”
张九龄正想和王九龙说些什么,病房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妇人,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
程琳安看见病房里的王九龙和张九龄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手往后伸,牵起了自己的女儿,看着床上的王德先。
跟了王德先这么些年,她当然知道王德先有个儿子,只不过是双方都没见过罢了。
其实今天医院最先是给程琳安打的电话,因为她才是王德先通讯录里的最近联系人。
当时她正忙着做饭,没有接到电话,事后回了电话问,才知道王德先在医院,便赶紧牵了女儿过来。
虽然她没有见过王九龙,但王九龙的样子与王德先有相似之处,年龄看上去也符合,程琳安也就确定了坐在床边这个年轻一些的男孩子是王九龙了。
起初,王九龙还礼貌地问好,寻思着对方是不是走错了:“你好,你是……?”
后来王九龙马上反应过来,病房的另一张床是空着的,这少妇看清床上躺着的王德先也没走……一种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
“妈妈,怎么不进去……我要看爸爸!”
小女孩被堵在门口,有些不高兴地推自己的母亲。
王九龙刚刚没有仔细看小女孩的脸,再一打量,怒火烧上他的心头,竟是气得手都控制不住地抖动。
王九龙恶狠狠地盯着程琳安,眼里露出凶光来:“你是谁?”
程琳安和王九龙对视,似乎并不惧怕王九龙的愤怒,慢悠悠地开口:“王德先还是没有告诉你吗?”
她也不挑明,只轻飘飘的一句问,就压得王九龙哑口无言。
是了。
他终究是太习惯用善意去待人。
可他还是想不通,怎么越是亲近的人,往往越是狠心地让自己的家人受到欺骗,把苦难都留给自己最亲的人去承受呢?
明明是最亲的人啊。
王九龙努力去说服自己原谅他,毕竟王德先是自己的父亲,就算他长时间缺席自己的成长也好,留给他大额的债务也罢,王德先仍忍着痛受了,当作这是还他的养育之恩。
他妈走了,亲戚压根不管他们家,他只有父亲一个“亲”了。
可那个女人算什么?
那个孩子又算什么?
倒推时间,原来在王九龙顶着压力应对中考的时间里,不见踪影的王德先早就在外头逍遥自在,有了年轻漂亮的情人和另一个带着他血液的孩子了吗?
苦苦守着一个残破不堪的家的人,从来……都只有王九龙一个人而已。
多可笑……
张九龄拉着浑浑噩噩的王九龙出了医院,在街上等到连勇接了他们,便拉起了车里的隔板。
王九龙感觉自己被人几乎是摁进了怀里,那力气之大,甚至压得他有些呼吸不畅。
可此刻他却觉得是痛快的,干脆屏了气,把脸埋进张九龄胸前,让自己窒息。
不要呼吸了。
没有氧气多好。
怀里的人是安静的。
张九龄低头看着王九龙的发顶,轻摸着他的后背。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王九龙似乎……太安静了。
再一看,王九龙的脖颈和耳朵已经通红。
张九龄赶紧撒手,企图抬起王九龙埋在自己身上的脸,王九龙却和他角力,不肯从他身上起来。
“王九龙。”
张九龄担心地推他,王九龙仍是不肯抬头,红潮已经被他憋气憋得泛上额头了。
张九龄的声音已经带了怒意:“王九龙!你在干什么?!”
怀里的身子狠狠地一颤,最终还是松泄下来。
张九龄扯着他脑后的头发迫使他仰头,却又在看清王九龙的脸之后松了力道,抚着他的后颈与他额头相抵。
王九龙在无声地哭泣。
嘴唇已经被他不要命似的咬得泛白,晶莹的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把他的痛染在衣服上,绽开一朵朵湿漉漉的泪花。
“王九龙……”
张九龄拿自己的额头顶顶他的,去吻他的唇,吻他的脸颊,吻他的眼皮,吻他的伤痛,
“王九龙。”
他喊他的名字。
那么温柔,那么心疼。
王九龙没有坚持住,放弃般无力地松开紧咬着的唇,用力抱紧了张九龄。
“我不要他了。张九龄。”
他哽咽着说给自己听,也说给张九龄听。
“我说真的。”
不要他了。
不要了……
王九龙感觉自己陷进了温暖的怀抱里。
一个安心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是张九龄在说话。
他说:“好,不要了。都不要了。”
后来王德先给王九龙打来了电话,但无一不被王九龙拒接。
大约打了四五个,手机就没再响了。
看来他们父子间那一点可怜的情分和血缘也不过如此。
那个号码不会再打通了。
王九龙平静地把王德先的号码放进了黑名单里。
毕业典礼在前几天已经结束,那天张九龄早早出了门去公司,王九龙便一个人打车去了学校。
上午排队让校长给全校开完大会,下午还有些时间,王九龙就在学校留了会儿。
宿舍里的东西王九龙拣了些带不走的挂到学校闲置群送给了师弟师妹,其他东西他简单打包了一下,准备之后再来处理掉。
这两天学校发了通知,让毕业生在后天下午六前全部离校,正好张九龄公司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于是也跟着王九龙去了学校。
还没进到学校,校门口就已经有些堵了——毕业生的家长都来接孩子。
私家汽车不能开进学校,校道上就全是用小推车推着大包小包的学生和家长。
恍惚间,王九龙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他刚入学的时候。
那时没人送他来入学,王九龙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背着包进了学校,是师兄师姐上前来迎接他,领着他踏入了这片即将要生活四年的土地,现在离开校园,王德先依然没有来,但是,王九龙不是一个人——他身边站着张九龄和连勇,甚至连刘阿姨都跟来了,说什么“我才是收拾东西的行家”。
明明都是没有血缘的人,却像真正的亲人一样站在王九龙身边。
宿舍的电梯口排满了学生,搭电梯上楼是不可能了,王九龙只好带着他们走楼梯。
王九龙的宿舍在四楼,不高也不低。
回到宿舍时,门是敞开着的,室友和他的女朋友正在里面收拾东西,其他的床位和桌面已经空了,想来是早就打包好东西离校了。
“王九龙?”
室友看见王九龙和他身后的人有些惊讶,他以为王九龙会在离校期限的最后一天才会回来。
王九龙跟室友和他的女朋友打了个招呼:“你也这么早走吗?”
室友点头:“嗯,我东西乱,我女朋友说先帮我收完,她的东西都收好了,我给她搬下去就行。你们进来吧,我把东西移一移。”
说着,他移开了拦在门口和摊在地面上小山一般的杂物。
而另一边室友的女朋友手边是被整理好的衣物和箱子,看起来整齐不少。
“小王,你衣服收了吗?有没哪些不要的,你先挑一挑,等会让连勇给你扔楼下去。”
刘阿姨进了宿舍,去阳台看了看还挂着的衣服。她对王九龙的称呼已经从“王先生”变成了“小王”,倒真有几分长辈和自家孩子说话的感觉,并没让王九龙在室友面前难堪。
王九龙擦干净自己椅子给了张九龄和连勇,出了阳台去拉刘阿姨:“阿姨,我没晒衣服,我衣服在柜子里……”
室友看了刘阿姨一眼,也没起疑,以为除了张九龄之外的一男一女都是王九龙的亲戚,便继续挨着女朋友收起东西来。
刘阿姨果然是常年干家务活的人,手脚非常麻利。
起初王九龙还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衣柜有点乱,常换洗的几件衣服他不爱叠,随意地像晾菜干一样挂在衣柜里的横杠和挂钩上。
一打开柜门,王九龙就挡着不让刘阿姨看。
结果刘阿姨扒开他的手,说:“这有什么,我儿子的衣柜乱成狗窝我都能给他拾掇整齐了,你这才哪到哪?”
王九龙局促地回头,看见张九龄含笑的眼,也就别别扭扭地让位给刘阿姨,自己去挑一些带不走又没用的东西让连勇帮忙打包丢掉。
张九龄不知道王九龙的东西要怎么收,就坐在一边看王九龙还没来得及收的桌面。
不像略显凌乱的衣柜,王九龙的桌面非常整齐,摆着书、杯子、笔筒和台历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一个大大的药箱。
张九龄先是拿起有些积灰的台历。
上面有黑色签字笔和荧光笔的痕迹,但荧光笔划日期的笔迹停留在了两个多月前。
张九龄默默算了算,正好是王九龙去到他家住的时间。
往前翻,张九龄看见了日期格子里写的东西,有些是写着“发工资”、“换班”这些有关工作的事,有些是写着“记得找导师”、“交论文”、“别忘了写报告”这些有关学习的事,还有一些是写着“转账”、“还欠5000”……一个一个的,好像把王九龙过去的日子都揭开摊在了张九龄面前。
张九龄又去看王九龙那个大得显眼的药箱。
一打开发现里面几乎什么药都有,感冒药、退烧药、清热解毒的、止咳的,甚至还有肌肉贴、止疼的药膏和跌打损伤的喷雾药酒等。
“张总。”
王九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到了书架。
他凑过来,似乎心情还不错,小声地用气音叫他,让他往旁边坐一点。
张九龄放下药箱,起身帮王九龙收书。
实际上王九龙的东西比起同宿舍的已经算少的了,而且有了刘阿姨和连勇,并没有很长时间就收拾好离校了。
收完东西时间已近饭点,张九龄便让连勇开车去了外面吃饭,算是庆祝王九龙毕业,同时也犒劳一下连勇和刘阿姨。
席间张九龄出了包间,估计是工作上的事,他回来之后,服务员又端来了几个菜,每一样都是“大盘子配一口菜”那样又贵又好看的,眼看着大桌上都快摆不下了,王九龙拉着“高兴”的张总,菜才没继续上。
张九龄给王九龙夹菜:“多吃点。”
“吃很多了。”
王九龙虽然这么说,还是端起碗去接了,
“我肚子都圆了。”
张九龄挑眉:“我摸摸……”
张九龄的语气暧昧极了,听起来好像要在公众场合和王九龙干些什么不正经的事。
此话一出,原本吃着饭的连勇和刘阿姨抬起头来看着他俩。
王九龙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热,赶紧把张九龄伸过来的手拂开:“干什么……”
摸就摸,干嘛还说出来。
“不行?”
张九龄眼神扫过去,对面的连勇和刘阿姨又低下了头认真吃饭,再看身边的王九龙,脸颊和耳朵都染了粉,看得张九龄忍不住伸手去掐他的脸:“小王同学怎么这么不经逗呢?”
这时,王九龙的电话响了。
王九龙掏出手机,看见是不认识的外地电话。
“谁啊?”
张九龄凑过来。
王九龙摇摇头,挂掉了电话:“不知道。可能打错了吧。”
没吃两口,王九龙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想起上次接到的是医院电话,王九龙心里总感觉怪怪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你好。”
那头安静了几秒,紧接着,王九龙听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王九龙,你,还听得出我是谁吗?”
那一刻,王九龙的大脑是空白的。
他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回来找过他。
一次都没有。
王九龙以为,再也得不到她的消息了。
他声音颤抖着,嘴唇轻启:“妈?”
“是,是妈妈。”
王九龙握着手机,几乎是冲出了包间。
桌上的刘阿姨和连勇因为不了解王九龙的家里情况,似乎还有些不能理解,可张九龄拿到手的资料,明明是写着王九龙母亲出走多年失联的。
“你,你在哪?”
王九龙走到了后园的没人一个亭子里坐下,吸了几口气才问出话来。
王妈妈声音也有些哽咽,但开口时她只说:“一个很远的地方,回J市还得坐飞机呢。”
其实并不是没有回来过。
王妈妈当时确实是受不了王德先欠下的债,懦弱地丢下儿子跑了。
可王九龙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只敢一年偷偷回来一次,远远地看他一眼。
因为她有愧。
她愧对自己的儿子。
生而不养,中途抛弃,是她要背负一辈子的罪。
“你过得怎么样?你爸他还是那样吗?”
听见王九龙不出声,王妈妈手忙脚乱地找着话。
她年初才回来看过王九龙,其实是不用问的。
“我……挺好的。”
王九龙的手按压着指关节,
“我爸他……”
王九龙不知道怎么说。
尽管王九龙心里对母亲有怨气,怨她一声不啃就抛下了他,怨她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她,怨她一点消息都不给他。
但他还是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为了还债做了那样的事,更不想让母亲知道王德先早就已经在外面有了美满的“新”家庭。
王妈妈听着王九龙的犹豫,猜到王德先不会有什么变化,就干脆直接地说了:“王九龙,你最近有没有去法院办过事情,一些……一些关于妈妈的事情。”
“没有啊……”
“我就知道。”
王妈妈叹了口气,
“我的身份证不能用了。我昨天去派出所查了一下,发现是家属去宣告死亡了。”
“死……死亡!?”
王九龙对这两个字的出现感到震惊,突然明白了母亲前一句话问自己是因为什么,
“我没有去法院。那,那就是……”
王德先。
王九龙的外公外婆都已不在人世,母亲又没有兄弟姐妹,亲属就只有王九龙和丈夫王德先了!
“你能帮妈妈问问吗?我身份证用不了,J市太远,没有办法坐飞机了。”
王九龙顿了一下,听见了母亲话中间的那一小句。
他有了猜测,却不敢问,王九龙怕那是他的奢望。
王九龙挂断了母亲的电话,把黑名单里的那个电话拉出来,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却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喂?喂?”
王九龙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开口:“让王德先接一下电话。”
女孩子有些气恼,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那头才换成王德先的声音。
“王九龙,你……”
“我妈的身份证为什么用不了了?”
王九龙不想听他多说,开门见山地问他,
“宣告死亡是什么意思?谁死了!”
不知不觉中,王九龙的音量有些大,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女孩子路过,被他吓了一跳。
那头的王德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听琳安说了,那天在医院里,她和悦悦见到了你。”
过了几秒,王九龙才反应过来,“琳安”应该就是在医院里见到的少妇,而“悦悦”就是那个小女孩,也是刚刚接电话的那个。
王九龙握紧了拳:“所以呢?她们和宣告我妈死亡有关系吗?”
“我和你妈,其实……其实是没有离婚的。你也知道,她是突然走了。”
王德先说起来,语气又有些烦躁,
“那悦悦都,都七岁了,要上小学。她没有户口……重婚犯法啊!不宣告死亡,我又,又找不到你妈,婚离不了,就结不了婚……王九龙,我是真的没办法了,王九龙……”
重婚犯法……
犯法……
“你还知道重婚犯法……那我妈为什么走的你不知道吗!”
王九龙气得发抖,“噌”地站了起来,也不管路过的人听没听见,大声质问他,
“七岁?我妈走了也没多年,七岁……你得是八年前就在外面找了人吧?啊?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七岁不上学你就心疼!你就狠得下心为了离婚去宣告死亡!你知道那是谁吗?啊?那是我妈!我妈啊!王德先,那是我妈!你就这么让她死了?你的心是被狗吃了吗?”
王九龙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可涕泗横流,他也只是随便拿手一抹,又接着道:“我替你还了那么多债,除了上学,整天就是打工打工打工。那时候你在哪?被情人迷得走不动道了吧?小女儿可爱吗?王德先,你说,同样都是留着你一半血的人,怎么……怎么就没人心疼心疼我呢?”
“王九龙,我……”
“你闭嘴!我不听你他妈的放屁!”
王九龙恶狠狠地咬着牙:“你听着,我不管你要干什么,去法院把死亡宣告撤销。不然你别想好过!”
话一说完,王九龙没给王德先一点开口的机会,直接对着地面狠狠一砸,把手机摔得粉碎。
在一旁看热闹的路人和服务员吓得浑身一震,看着他窃窃私语。
王九龙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终于痛哭出声,哭到他心都像被挤进了不合适的容器里,苦苦憋闷着,压到要炸开那样的疼。
良久,等他哭到再也哭不出眼泪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个声音,而周围那些嘈杂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一个多月前,也是这样的视角,只不过,那时他坐在路边,今天,他坐在亭子里。
皮鞋的声音依旧沉闷而清晰,迈出的每一步都依旧让他忍不住要颤抖。
这一次是男人先停下来,向伸出了手。
王九龙仰头望去,看见男人在夜色里也挡不住的俊毅面容。
这人好像给他下了蛊。
王九龙呆呆地看着张九龄微笑着抚上了他的脸,拭去他凌乱的泪,把一团乱的他拥入怀中。
“王九龙,”
张九龄轻声叫他。
这一刻,王九龙好像从万丈深渊里看见了光,不止一束,有好多束,照得他睁不开眼,却又觉得温暖。
“继续往前走吧,有我呢。”
张九龄的声音带着笑意,温暖无比,浪漫无比,一呼一吸之间,就轻松解救了王九龙那颗被他自虐般惩罚着的心。
“我们,回家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