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氛围感是灯红酒绿,舞池里还有一些正贴着扭动的人群。像是这种地带,孟鹤堂刚毕业那段时间也不少来,正正当当地上起班就来得越来越少,也就压力真的太大才会随随便便地找个陌生人扯扯闲天,按照张云雷的话,“这就多亏了孟鹤堂你长着一张不错的脸,而且向导的气息足够温和到慰藉人心,不然谁没事闲的跟你在窗台边坐一晚!”——不过人呢,一般都是很喜欢以自我为中心的,突然有个人愿意倾听你的故事,抚慰你的伤疤,甚至要比发泄欲火更有效,这种事还不能找太熟悉的人来做,因为你很难不会依赖上这种感受。
孟鹤堂向来是一位很好的听众,正因如此他哪怕在国外留学了四年,回来的时候最激动的还是他的同学、朋友这群人,张云雷确实是其中一位。前一段折腾自己这边的事太忙,而且还跟杨九郎大小矛盾不断,两个人热热闹闹的整出不少新闻来,也就腾出功夫给孟鹤堂去了好几条恭喜的消息,拿表情包绽放个漂亮的烟花。这一会儿新酒吧开张,张云雷赶忙地邀请孟鹤堂过来坐坐,感受一下酒吧里浪漫的气氛。
“嗯嗯、浪漫,每个桌边摆着花是挺有那么回事儿的。”孟鹤堂像模像样地扒拉了一下玻璃瓶里的花,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瓣上都还带着点露水的感觉。
张云雷翻了一个白眼,伸手去轻拍拍孟鹤堂的胳膊。
“你怎么这么敷衍呀!好歹是出来放松一下心情~别光愣着嘛,稍微喝点酒呗,我家的特调啊哥哥。”
他眼睛亮晶晶地瞧着孟鹤堂,然后被旁边正调酒的杨九郎用“酒还是我调的呢,姑奶奶”给打断了,他把两杯里都插上吸管,塞过来时低着头看了一眼孟鹤堂,问着“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孟哥啊,还挺好看”给后者都说的略是有些不好意思,张云雷打杨九郎的这个手劲可大了不少,把他给推的离得远了一些,拿起放到自己前面的酒杯咬着吸管哼唧唧着和孟鹤堂说话,“别理他,他就那个痞兮兮的德行。听说你去D公司了呢,最近怎么样啊?”
闻到一股八卦味道的孟鹤堂乐呵呵地瞧着这俩冤家路窄似的小情侣,孟鹤堂把握在手里的餐巾给叠了叠,铺平褶皱又放在桌子上。
“公司业务是有够广的,刚上任就忙得够呛。”他实话实答,“不过薪水方面确实不错,而且公司的人才很多,能学到的知识面也挺广。”
“那听着还不错呀。我跟你说,我前段时间真的是倒霉透了……”
“您可逮着谁都说一遍啊。”
“这是能算‘谁’的行列里的人吗,这可是我哥哥。去去去…”
说着的时间里从员工门那边掀帘子冒出个脑袋,喊着让张哥过来看看。张云雷先是紧接着加上一句话数落杨九郎,然后笑着跟孟鹤堂说自己失陪一会儿便答着“来啦”,忙不迭地朝那边小跑过去。
孟鹤堂扭脸看了一眼还在擦玻璃杯的杨九郎,又低着脑袋看看自己前面的酒杯,索性小口地喝起来,顺带着掏出手机摆弄着回复短信,刚刚回国的时候几乎是天天的被朋友喊出去聚,上班又时不时得出酒局,这胃和肝的承受能力可真是日渐削弱,他现在多数时间都一边喝还要一边养生。怎么想都让人感觉画蛇添足,但孟鹤堂自己寻思着能亡羊补牢,能画住一只羊是一只。正划着屏幕翻看的间隙,在混杂的乐器声中突然多了三弦儿的声,不抢拍子但是足够引人注意,而且他的加入把一整个躁动的音乐慢慢拉成平缓的小调,感觉像情人攀附在你的耳边细语。似乎还能感觉到灼热的视线正凝视着自己,孟鹤堂下意识地向台上望去,隔着人群看到了穿着白衬衫,黑色牛仔裤,头上戴着一顶黑帽子,浑身上下充斥着年轻气息的小子正抱着三弦儿在那弹。看着还挺稀奇的,这年头能看到年轻人对这种乐器感兴趣。孟鹤堂把相机打开对着台上拍了个照,这个黄色的灯光刚刚好地照在那小子的身上,看着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清澈感。
还没来得及收起来手机,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又把孟鹤堂的思绪拉回来,一回头见是张云雷回来了,入座前打趣着往孟鹤堂的屏幕上瞟一眼,“干嘛,偷拍呢?看上哪个了呀,在我的店里牵上的姻缘要是结婚可要请我吃喜糖。”
孟鹤堂又挪过视线往台上看,那个抱着三弦儿的男孩早就不见了。灯光在舞台上乱晃着,之前的那个乐队又恢复演奏起鼓点很强的音乐,就好像刚刚发生的是一场梦。太喧闹的环境其实让孟鹤堂觉得吵的脑袋疼。他随口揶揄着张云雷,改口就聊起对面最近怎么想起开酒吧,话匣子一被打开,当事人就开始滔滔不绝且很富有表演能力地诠释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仔细一琢磨果然还是恋爱搞的鬼,本来张云雷挺好玩的,杨九郎也是那么一款的类型,结果俩人碰到一起之后摩擦出火花来,互相的占有欲是特别的高。可骨子里的品性改不掉嘛,又想玩,同时又蔫不出溜想要黏一起,那怎么办啊,当然是一起合作开个能玩的地方咯。然后张云雷才后知后觉发现又被孟鹤堂给把话题扯远了,回到最初的起点问他刚刚拍谁呢。
“刚刚我看见台上有个二十出头的小男生,会弹三弦儿,那个是谁啊?”
孟鹤堂揣度着开口,又喝了几口杯子里的低度酒。
“啊…那个我也不认识,我记得是杨九郎拉过来驻唱的来着。那么感兴趣就去要个联系方式呗。”
从母校毕业后的日子一直算得上在闲逛,本来周九良对自己的人生规划目标性还挺强,可是这人间必然不是心想事成。蹚浑水四处递交个人简介,打回来的有,多数还是被录取的地方拿着,人那边儿就没个动静了。索性插科打诨的日子里周九良四处兼职,赚外快的机会他基本都不会拒绝。
他性格属于内向挂的,甚至能说是有些孤僻,不是那种想要跟人聊但不会,纯纯就是喜欢安静的环境。所以大学时期很多时间都待在图书馆里,可个人又很爱摆弄乐器,特别是传统的民乐。学校举办的晚会周九良也不会缺席,站在台上他尽量把观众席的每个都想象成大白菜,然后自顾自地开始表演,这样一来圈了不少小粉丝,各个的,不管是男是女都狂追在后面捧。大家都说周九良冷面,他也确实没特别爱笑。秦霄贤算得上小粉丝中的一位,比他小上两届的学弟,甚至有为了能邀约他出门帮自己撑撑场,寒风中站在周九良寝室外面,对着窗户那就巴巴地看着,一站就是两个钟头直到让周九良都看不过去了。一回生,两回熟,在周九良这边得说数回熟。但秦霄贤总算能够把他给约出来了,尽管其中也存在“这个弟弟实在是挺有钱的,很适合被涮”这样的可能性。总之在秦霄贤朋友要过生日之前,他去了好几条消息给九良哥连续轰炸给他叫出来。
三伏天里周九良穿得特别休闲,几个人钻进了提前包间的KTV里,秦霄贤先唱了两首开场,接着和其他的朋友开始吹捧九良哥这个唱功和演奏能力,就没见过有周九良不会的乐器。
这样的气氛烘托之下,那也就只好握着麦克风唱一唱。周九良人看着很蔫吧,可脑袋里的想法是相当活跃,他把流行歌曲的曲调一改加上戏腔的感觉,但又让人听着还挺潮流,一首下来几个学弟特别捧场地火热鼓起掌来。而掌声还没停歇这边门就被轻敲敲。周九良看看秦霄贤,其他人也都看看秦霄贤,秦霄贤的表情看着有点意外,好,跟他没什么关系。但秦霄贤先去给开了门,外面站着穿着一袭黑衣顶着个看着挺社会的发型的男性,脖子上还戴着银色的链子,一口地地道道的京腔让人听着痞里痞气。
“刚刚那歌儿谁唱的啊?”
来者语气着实不善啊,周九良心想,但自己应该没惹到什么社会人士的不满吧?可要是真来找事的,欺负弟弟们真的有些不合适。他还是向向前一步,做出了那种把秦霄贤他们护在身后的对峙姿态,秦霄贤在后面是一脸的感激。
周九良悄无声息地打量着面前人,“我唱的,怎么了?”都是哨兵,他能从对方的精神力里看到狼的影子,黑豹对上狼,这莫名其妙就徒增了火药味。
然后那个看着大上几岁的男人笑了起来,一摆手,“没有,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来砸场子的。我就是听着改编的还挺好,因为我们家那谁开了一个新酒吧。酒吧嘛,这种招人的地方在北京城太多,总得需要做一些创新之类的。”他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地走过来,从桌面敞口的薯片袋子里抓了一片塞进嘴里,“看你们几个都是刚毕业没多久吧?”
秦霄贤举举手:“我们几个过两个月才毕业呢,九良哥是毕业了。”
周九良不由而然心里是一阵汗颜,这位弟弟有时候耿直的厉害,他不是存心要卖你,他就是心直口快而已。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周九良转手把话筒放转椅上对着那个男人点点头。
“我跟你几个加个好友吧,什么时候来光顾都行。酒水饮料随便喝,零食随便吃,来哥哥这儿打工还有钱赚。啊对了啊,管我叫杨九郎就行。”说完杨九郎就仿佛作揖一样地拜拜,把手机拎了出来对着周九良。周九良往学弟们那边瞟瞟,看到他们从惶恐无措变成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也略感无语,无声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杨九郎扫了二维码,同意了对面的申请。
起初想着只是随手赚个钱,毕竟杨九郎给的一场次的真的蛮多的……没想到这一去还能好像给自己开了春一般。周九良的学生时代,追求他的人也不少,但他就好像对感情不感兴趣,从来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去杨九郎口中的“你辫儿哥”的酒吧时周九良搭了一身仍然很休闲的服装,宛如去学校的操场打篮球。从台阶这边往上走之前就留意到吧台边坐着的两个人,一位是给介绍过的“辫儿哥”,一位面孔陌生,但那张脸的侧颜看着温润又乖张,他额前搭下了几根碎发,看着手感很好的发丝蓬松地待在发顶,或者更重要的是带水泽的嘴唇,居然看的一瞬间周九良就在想亲起来是什么感觉的了,这种想法让他的脸颊不由得泛红。他背着自己的三弦儿来的,上了台到那个指定的位置上拿出乐器,一边歪着头看着正在闲聊的男人,一边漫不经心把自己对他的感觉顺着音乐给表达了出来。看着看着突然男人扭过脸来看自己,那双若隐若现像是带着水光的眼睛跟他一对视,他察觉到自己的脸都开始发烫了。然后周九良匆匆地结束了弹奏就溜下舞台。
“下回再聊啊,酒也喝的差不多了,下回我请你。”
孟鹤堂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取走,一手拿着手机贴近耳朵,一手拍了拍就差满脸写着委屈的张云雷的肩膀,快步地走进公共卫生间里,站在角落的位置和栾经理通着电话简单联络着公司这边的事务,孟鹤堂抬起胳膊来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现在还不算是太晚。
挂断电话后孟鹤堂洗着手,刚要一抽纸发现篓子里没有了,双手悬在半空准备甩甩,从镜面里又看见台上弹三弦儿的那个小孩儿。这么近处一看少年气息更强了,周九良看着眼睛不大,却有一种猛兽一样的气势,像是在眯着眼打量猎物,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清晰感知到他是哨兵。但是周九良上前几步从裤兜里拿出纸包,抽出几张乖乖地递给了孟鹤堂。孟鹤堂先是一愣,随后接过来擦擦手,对着周九良露出浅浅的笑意来。
“哎呀…谢谢。”他的视线向周九良身后的背包那望一望,“你会弹三弦儿,现在喜欢民乐的真挺少的。”
“什么都会弹一点,无聊的时候就学了。如果你喜欢听,我可以多给你弹几曲。”
短短说话的功夫让周九良的脖子都红了,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仿佛像机关枪一样抓着对方的兴趣点就袭击。所以他冒出来这一句,脑袋一热险些还要在厕所里掏出乐器来现场演奏,被孟鹤堂的话给制止住了。孟鹤堂噙着笑靠在洗手池边上,上下打量这腼腆害羞的男生,真心是感觉他怪可爱的。他把外套又穿回自己的身上,示意着朝周九良这边扭脸眨眨眼:“好啊,我还没听够呢,要不要陪我去吃个夜宵?”
炎炎夏日里的夜晚稍微有一些凉风,吹在身上还蛮舒服的,街道上三三两两有行人经过。但不管什么时间都有亲昵的小情侣胳膊挽胳膊地走路,互相凑近小声说着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悄悄话。广场的中央是一个巨型喷泉,猫咪形状的雕像正在前面伸懒腰,侧身那边喷出像彩虹一样分层的由灯光染色的水。
周九良跟在离孟鹤堂没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把目光放在他的身后,小风吹拂而过的时候偶尔会把孟鹤堂的头发吹起来几根,也像是这风顺着吹进了他的心里,似乎引起了一阵小范围的瘙痒。
赶上以前,周九良肯定不会这个时间在外面转悠。他觉得没有意义,坐在家里的床铺上翻书看还能增长知识,或者还有抱着乐器在屏幕前录像自己的演奏,但也没有要发到哪个平台上的意思,就是自娱自乐,有时候心情好可能会发给朋友来听一耳朵,至于朋友们会怎么对待,他也不是很在意。可现在吧…背着三弦儿走在孟鹤堂后面,心里难得居然升上一种忐忑的心情。周九良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心想“难道是担心自己的技艺?”好像打不着关系,只是稍微靠近一些就有静电般的触感,酥酥麻麻的,这种感受很好以至于他总想走得离孟鹤堂更近一点,所以没多会儿等孟鹤堂察觉到身后的热气,一回头时周九良都快贴到他的后背上了。周九良对他突如其来的停顿也挺惊讶,尽量伪装着镇定,眼神乱飘着往后岔开点心虚的间距。
“抱歉,没注意就走的快了。”周九良随口道着歉,又摸摸他自己的后脑勺。
…这小孩儿看着真挺好玩的。孟鹤堂再一次暗自腹诽着。之前他不是没恋爱过,学生的青涩年代里也做过叠千纸鹤传情书的行为,扭扭捏捏的情感像正在逐渐成熟的果子那样滴答着雨露。后来混迹情场的一段时间,接触到的人就大多都风情万种了,所有人都清楚互相陪伴不过是玩玩而已——成年人想要吐露心声的情感变得愈发困难,似乎率先表达自己的情绪就是扒掉一层皮一般,让人面子上挂不过去。于是很多人都选择隐忍和退让,一次次错失掉本可以紧握住手的机会,转头说是没碰到对的人。追求孟鹤堂的也不胜枚举,有时候从饭店出来都能被堵着加联系方式。“喜欢”这个词感觉真挺廉价的,人类还是很视觉为主的生物,当然第一步是相中皮囊啦。不过周九良这个小子有一种少年感和成熟稳重并存不悖的感觉,放在同龄人他肯定会显得少年老成,孟鹤堂心里琢磨,笑着打了个手势给他指指亮着霓虹灯的牌匾。
“正巧也到地儿了,吃面有没有什么忌口?我请你。”
店铺看起来非常不起眼,顺着看过去每家店前面的牌匾都一样闪,这家的主要牌子还是木制的,从外型上就能感觉到一种古朴的气息。周九良有些意外,抬着目光打量上一番。
“没什么忌口,哥点什么我就吃什么。还以为哥选夜宵会去那样的地方。”
两个人在老板娘热情的招呼下从木桌边坐下,孟鹤堂顺着周九良的眼神向“那样的地方”那边看了一眼,金色拱门,门边有两座狮子雕像,左右各一个。前面各站着一个守门的,看着像是夜总会。孟鹤堂笑着递过去一双筷子,然后挑了挑自己碗里的面,“你想去也行,那我待会儿带你过去瞧瞧?”
“不是…”周九良的眼神又开始飘忽起来,低着脑袋安静地吃起面来,时不时瞄孟鹤堂这边一眼。被孟鹤堂捕捉到,他又情不自禁想要对这个小子多笑笑。孟鹤堂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之后又缓缓开启新的话题,“你怎么认识的张云雷他们呀,也在类似的地方吗?”其实也有猜想会不会是张云雷尚未和杨九郎关系太亲近时的小情人,不过看着这小子又似乎和酒吧里的人都挺认生的。周九良用筷子轻轻地搅和着汤,让上面飘着的叶子来来回回地浮动。
“前几周刚刚认识。去KTV的时候碰见了杨哥,他让我过来帮帮忙,能白吃白喝还能赚钱我就来了。”这话说得还挺实诚的,一问好像都能把家底抖落出来一样。孟鹤堂吃的差不多后取旁边的餐巾纸擦擦嘴,胳膊搭在桌子上,下巴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就这样抬着眼看他吃饭。
这个视角低头来看那双大眼睛真的有些遭不住,周九良本能又滚动了一下喉结,挪开了一点目光。孟鹤堂注意到他的反应,稍微歪了一下头又去对上视线。
“原来是这样,你就不怕被成年人给骗了啊?”
“我兜里没什么钱,没本事投资企业。况且身份是个哨兵,我想应该除了近些日子网上说的什么搞血清的组织以外,没什么人对我感兴趣吧。”
“怎么能说没人感兴趣。万一有可能被骗色了呢。”
孟鹤堂弯着唇角就这么看着他,好似一分一秒都没想放过周九良脸上的表情,从对方这个态度来看,周九良确信自己又脸红了。但他说话的语调还是平静得出奇,“……目前也就只有哥来跟我搭话了,如果是骗色,我觉得好像不亏。”周九良说完这句话就大扒了几口面,把半张脸用碗挡住喝几口汤。
这小子讲话倒也真是一套又一套,一面从脸红到脖子,一面又满脸的正经说着不正经的话。孟鹤堂笑出声来又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看看正擦嘴的周九良站起身来跟老板这边结账。扭脸一看周九良又像跟屁虫一样紧忙起身凑上几步来。再向窗外打量几眼,外面还有一些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他们两个人在街上这么并排走似乎也像是他们中的一员似的。
“没几步远,不过你是怎么来的…我送你回家?”
周九良很想是答个成,但奈何他真是开着车自己来的,毕竟之前驾照考过了,而且还用自己赚的钱提了新车,必然时不时出一趟远门就会开着来。这一会儿他略微有些后悔,当时应该挤地铁过来,省些钱倒也合适。周九良摇摇头,真诚地答复着我是开车过来的。于是两个人之间又开始无声无息的,直到肩并肩走到了酒吧的门口。隔着一段距离就能看到正站在门外抽烟的杨九郎,他挥挥手打个招呼,然后张云雷也在门口探个头,瞧见孟鹤堂和周九良是一起回来的,脸上露出“有事”的内涵笑意,全然没把周九良当外人就捅咕捅咕孟鹤堂。
“这是你看上的那个小子?”
一句话出,周九良有些窘迫地摸摸自己的鼻尖,看了一眼杨九郎那边,杨九郎装作接收不到信息地摆门口的牌子。
而被张云雷打趣的孟鹤堂则还是带着笑,没承认也没否认,把一直揣在兜里的两张票递给他,张云雷惊喜万分地接过来,对着杨九郎这边甩甩显摆一下,才转过脸来心花怒放地瞧向孟鹤堂,一时间又把刚刚的问话抛之脑后了。
“呀!哥你还真的记得给我带,谢谢你呢~”张云雷乐着把票凑到自己脸边,很是珍惜地蹭一蹭。
“嗯呢,是呀,当然记着啦。那我先走了,你们早点休息别开张高兴折腾太晚啊。”
调笑的气氛又升起,矛头反转指向了对面。张云雷这下子脸颊顿时泛起红,做出轰人的手势挥一挥说着去你的吧。周九良还在目光滴溜溜地转着来回观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孟鹤堂拎到一边说着走了。还是简单的告别,他就侧过身子要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周九良犹豫几秒钟站在原地没动,然后趁孟鹤堂还没完全留给他一个背影的时候抓住了他的胳膊,这个动作显得极其霸道不讲理,让孟鹤堂带着些惊讶和茫然顿住步子看他,周九良说话的语气和行为上的强硬全然不同,听着甚至还能品出几分年轻人的稚嫩,又有撒娇意味的软和。
“哥,你还会过来这边酒吧吗?”他刻意省去了差点出口的“看我”两个字。
“会的,我很喜欢看你弹曲。我记得出门前好像是想让你多弹几首给我听的,就当欠着吧,下次来的时候再说哦?对了,这么半天我们还没交换过名字吧。”但孟鹤堂主动加上了“看你”这个词。
“加个联系方式吧。”
这是周九良头次主动要加某个人的好友,扫上二维码看到那张纯白的头像时,周九良还是觉得胃里像进了蝴蝶那样闹腾,就差给他撞出几个窟窿来。孟鹤堂在他面前换上小猫的emoji备注,还转过屏幕给他仔细看看,狡黠地笑了一笑就抛下一句“那网上聊”就真的转身。而周九良仍然那样望着,仿佛望着心目中的月亮走远。
忙里偷闲中会多往酒吧这边走走,通常都不会间隔太远,孟鹤堂盘着腿坐在床铺上关掉笔记本电脑,坐直脊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活动筋骨时都隐约能听到咯吱响的声音。然后他打开手机翻看着回信息,瞧见那个顶着小猫emoji的联系人发来一段视频:打开内容看,周九良先是对着镜头一阵的摆弄,然后从床边坐下来开始弹三弦儿。他这时候身上穿着黑色的卫衣和裤子,但是戴了一副白镜框的眼镜,身上的文艺气息特别浓,尤其是垂眼看着自己的乐器的时候,像是个胡同里的老先生。他转轴拨弦三两声就开始唱。
孟鹤堂仰躺在床上,高举起手机看视频里的周九良板着脸从那弹,唱起歌来又是相当投入,过一会儿他又翻身趴过来去把时间轴调到最开头,重新播放一遍看看,最后给周九良发过去一张鼓掌的小兔子表情包,周九良回复了一个和他的年龄极其不相符的老年人一样的一朵鲜花。这让孟鹤堂没忍住又笑了一声,打过去一句“晚安”很快就得到对面的回复,仿佛镜面消息似的。孟鹤堂把手机熄了屏,伸直手来拉着关灯把脸就埋进枕头里。
他们俩这些日子来一直如此交流。
就这样。目前的关系状态很不错,不明不白的,但在孟鹤堂看起来更像前后辈的相处,可又分明比这种能形容的关系的暧昧性更强。可毕竟周九良也只是用炙热的眼神盯着他看,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需要得到答复与承诺的对话。他甚至还开始逐渐享受这种像开放式恋爱一样的简单相处模式,压力大的时候孟鹤堂就会戳戳周九良然后得到一首晚安曲。不知道他那边在想什么,反正他们除去这样的交流就没其他内容了。期间孟鹤堂翻着搞笑视频也想发过去,但总觉得一旦前进一步就会打破那种宁静的氛围感,要么朝着那个方向走,要么就得向朋友的方向滑动,孟鹤堂不能说自己是没有私情存在的。他想不到周九良的思考,在谁也没戳破窗户纸的时候好像理所应该一般选择沉默。
刚把脸埋着没有多久,耳边就响起了叮铃的一声响,孟鹤堂重新打开手机一看是栾哥发来的消息,大概说公司这边的项目又要加紧做,有概率是要加班的可能得辛苦你这边带人,以及过几周有一个饭局需要参加一下,诸如此类的通知。栾云平在末尾附赠上几个飘着热气的咖啡杯的表情,孟鹤堂不由自主又想起周九良发的一朵花。
是不是应该发个消息告诉他比较好?不过周九良也只是在张云雷他们家的店那打工,他也不会是真的在原地等着他来吧。二十二岁的小子了,周九良也不像是那种愣头青。孟鹤堂把敲出来的字又给删了,这一回是真的关手机要睡觉。
接下来的日子里孟鹤堂都马不停蹄在工作,每天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也率领着项目小组里的新人往外跑,忙里忙外的感觉浑身上下是哪哪都不得劲,腰酸背痛还得撑着在饭局摆笑脸去敬酒。逐渐的,孟鹤堂也快忙的忘了酒吧里的偶遇。好几天甚至两个人的窗口都没再弹出新消息,仍然停留在互相发的表情那里。
饭局当天栾云平先打来了一个电话,说着小孟你别迟到。孟鹤堂一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应和,还能听到电话里传来水壶开的声音,家居的气息很强呢,孟鹤堂这么想时脑袋清醒了不少。刚刚写完那份报告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醒来仿佛长大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至少身体真的能感觉到的僵硬,孟鹤堂一边活动着胳膊一边朝衣柜那边赤脚走去,拎出西装领带然后奔卫生间洗漱。捧起凉水拍到脸上总算真的醒过来了,换好衣服,给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梳个发型用发胶固定。孟鹤堂对着镜子摸着自己的脸来回打量,配上精致得体的西服后,精英骨干马上就凸显出来。他又给栾哥过去一条“来啦”的短信,就开车从家里向指定的地方出发。在半截路上街道已不约而同地亮起灯光,朦胧胧地笼罩着干裂的柏油路。孟鹤堂一看地方还真在之前和周九良吃面时看到的那个夜总会里,栾云平等在门外边看手表,见他来了之后带有几分他特有色彩地说了句“也是该来了”就揽了一下孟鹤堂的肩膀把他往里带,门口那两个守卫对他们恭敬地鞠了一躬。
“高哥来了吗?”
“没来,他最近身体抱恙,估计是前段时间太忙了。”栾云平又扫视着看看孟鹤堂,带出一些关心的口吻,“你没被忙坏了吧?通话的时候听你声音还挺沙哑的。”
“没事,那会儿刚打了个盹儿。”
说话的时间里已走到了相聚的地方,几位大老板见来人也都站起身热络地招待,孟鹤堂在栾云平旁边坐下,先倒上一杯跟各位做个略晚的“赔罪”,酒水顺着喉咙入腹卷起一阵凉意来。
酒桌文化里能谈成合作,看口才以外更重要的还得看酒量,各位把持着度喝酒,但要尽量做到把对面给灌蒙。论起来孟鹤堂还挺擅长这方面的,能够利益最大化地进行谈判,不过这一桌的人也不算善茬,栾云平看得出来他虽然面带微笑,明显脸色已经是有些不太好了就临时编个理由让他撤退,孟鹤堂这才得以提前离场,又不大放心地拍一拍栾哥的臂膀。脑袋里晕晕乎乎的逛荡,走到外面迎面吹冷风时才觉得身体燥热,甚是有一种想要把领带一扯的想法,不过孟鹤堂坐在路边的石墩上低着头酝酿了一会儿。一个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孟鹤堂抬起头迷迷糊糊看过去,是以前聊过天的众多情人中的一位,他好久没再跟他们联络过了,况且通常他都拎得很清,这种时候只能说是因为酒精促成精神上的空虚,他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任由着那个人的靠近,对方说着亲昵的话,动作逐步得寸进尺地搂抱,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贴脸要亲吻——然后被谁给从后面提着脖领子拉开了,孟鹤堂看不清后来人的脸,只依稀看得到他穿着黑色的大褂。
距离上一次通消息已经过去一周多了,周九良还是白天投简历、面试,晚上去酒吧兼职,之前的时候孟鹤堂还频繁会来,打那天以后莫名就跟人间消失了一般。他不好意思去问看着像孟鹤堂的朋友的张云雷,只能旁敲侧击问问杨九郎,得到了孟鹤堂工作确实很忙的信息也就没别的。周九良的心境于是变得平静下来,仔细思虑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感情捋的清清楚楚,他明白自己对孟鹤堂是一见钟情,但大概也只是如此而已,他不了解孟鹤堂的生活是什么样,不了解他这个人的脾性,就连他的生日和喜好都要通过朋友圈来偷偷捕获。他们之间完全就是陌生人,孟鹤堂发给他的鼓励更像是哥哥,他也确实该摆正自己的地位。周九良很明白,他没有资格和权利去询问对方的生活和想法。
可你的心情是清楚归清楚,感情是控制不住的东西。只要周九良把步调一慢下来,他就会下意识掏出手机看看有没有孟哥发来的消息。一直都没有。——说不定孟鹤堂都把自己给忘了?
后一周的时候周九良调整了心态,准备重新拉回注意力到其他兼职上,他想用忙碌的现充生活压盖住情绪,他也确实做到了。在秦霄贤的帮助下找到不少工作的渠道,虽然不稳定,但还真是赚了不少钱。周九良一边规划着未来怎么走,心里喧嚣的声音却也越来越小。
他觉得他们之间没问题了,这段本来就不存在的关联断开也没所谓。在酒吧出来后溜达着,可行为还是出卖了他自己,周九良放空精神走着走着就溜达到之前和孟鹤堂一起吃过饭的地方了,招牌还是显得那么朴素,明明埋没在各个店里面完全不起眼,但在周九良看起来好像周围的店全都用了雾化似的。周九良没往店铺里走,只是绕着广场这边插着兜散心,视线四处飘着打量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又把目光飘向之前他给孟鹤堂指过的方向,结果从人群的间隙里非要那么精准地捕捉到那张脸,还有他身边不认识的男人。错了,周九良意识到,他根本做不到“放下”两个字,只要看到那张脸他就会有一种心灵触电的感受。在那个男人把脸靠近孟鹤堂的时候,周九良觉得胸腔里憋了一团无名的怒火,他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偏偏控制不住脚下往那边走的动作,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脖领子把他给薅走。
“滚。”
这还是孟鹤堂第一次听见那小子骂脏话,精神飘回来一丁点时看到周九良对着揪走的家伙抬起手指着另一个方向,面无表情却又很明显带着怒意,还挺帅的。
后者一看根本是惹不起,灰溜溜地就撤离了现场。周九良往前走了半步站在孟鹤堂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醉鬼。他都搞不懂怎么会这么窝火,这愤怒感好像都烧到嗓子眼来了,周九良脑袋里过了一大堆含着辱骂的质询,但最终出口的话又是因为看着孟鹤堂好像单薄不少的身子软和下来。
周九良望着孟鹤堂那黑眼眶和冒着虚汗的脸皱皱眉,“清醒了吗?”
而孟鹤堂还懵懂地望着他,似乎在定定地辨别他是谁,然后突然笑起来要起身,即使再拧巴,周九良还是伸出手想要接住他。孟鹤堂一站起来果然还没往前一步就趔趄着歪倒到周九良的怀抱里,他的嘴唇离他的下巴边那么近,让周九良有迎面而来的窒息感。孟鹤堂嗫嚅着“是你呀”,笑呵呵地揽着周九良的脖子,领口已经被汗水给浸湿了。周九良懒得和酒鬼对峙,先摸摸他的额头,再这么吹凉风下去肯定会发烧。
他也就只好揽着孟鹤堂让他起来,半架着他的走路。问着孟鹤堂是不是开车来的,问着他的家在哪,一步一挪地带着瘫软在他身上的酒鬼向孟鹤堂他的车那边移动,路灯的照射把两个人的影子黏合在一起,好像融化到一起的两滩水。
其实自己的车还停在酒吧的停车场……周九良没辙,也就只好先给杨九郎发消息说车暂时停在哥那边,心底想着孟鹤堂这家伙,真是不靠谱的成年人,是明知道要喝酒还自己开着车来的啊?看样子他没提前喊人来接,所以他是对自己的酒量很有自信,还是根本没考虑过喝多了之后怎么办。周九良侧头看看已经靠在副驾驶座睡的香甜的孟鹤堂,越想眉头皱得越深。
到他家楼下门口,周九良问起房门钥匙,孟鹤堂开始牛皮筋一样扭动着想从自己身上翻出来,被周九良给按住,只好由他动手在裤兜里拎出来了钥匙串开门。屋里一片漆黑且相当寂静,开了灯之后周九良简单环视一圈,没有他想象中奢侈的感觉,其实也能猜得到孟鹤堂更喜欢简单的布局,可家里窗台上摆着花,桌子上也经常能看到花,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画,还有印着小猫的毛毯,他把这个简单的家布置的只要一开灯就显得很温馨,周九良想了一下自己的卧室,纯色系到缺乏生活气息。周九良本想直接就把孟鹤堂塞进他的卧室里,但看着孟鹤堂从那打嗝了一下后一弯腰一捂嘴,周九良赶紧把他拉扯进了厕所里吐,轻拍着这位成年人的后背让他感到舒坦些。
呕吐完后孟鹤堂自己开了水龙头接凉水洗脸,但脸上的红晕没有去除,他一阵的空虚感也没有被填补,是不是真的和张云雷说的那样似的,有时候真该找个床伴。可孟鹤堂几乎没有过类似浓烈的渴望,只是面对着这个忽然出现在他视野里的小子燃起了欲望,他也以为是错觉,可再这样面对面看到周九良注视着他的双眼,总是很难克制住一种……冲动。在周九良正要退出卫生间之前,他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动作让周九良也是一愣,随后孟鹤堂的亲近更是无缘无故,他几步逼近周九良,把他紧紧地压在墙边顺而就缓缓地向下蹲身子,周九良表情很迷惑地看着孟鹤堂,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直到对方叩开他的皮带像是在周九良的脑海里崩开一声一般。周九良感到自己的怒气又回来了,反手挣脱开孟鹤堂的抓握转而去紧紧地攥握他的腕部,阻挠着对方想要解开他皮带的行为。周九良看着孟鹤堂那张泛红的脸,真是烦躁又心痒。
“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就那么需要这种事儿才成?”
终于是发泄式地问出一通的话,这也让孟鹤堂发现到不少,看来周九良对他的私生活也一直有误解。
后背靠着墙壁的男孩露出愠怒的神色,孟鹤堂却笑了起来,他只是觉得被那样怪罪也不稀奇,他连一些被误解后的难过都没有。回话的声音还满有酒气,尾音略略地上扬着像是在谄媚,“那你陪陪我怎么了,之前你也说过骗色不亏啦不是?”一句话说出口显著地看到周九良倒吸一口冷气,攥住他的力气却在慢慢放松。
那个眼神看起来真够冷的,孟鹤堂想着。无声里他拉开了周九良裤子的拉锁,握住性器先抚慰着撸动了几下。就算再恼火,看到这样的画面恐怕都很难真做到一直皱眉头,周九良垂眼看着时不自觉就把眉头舒展开了,他看着自己的东西对着孟鹤堂的脸,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正抚摸着,又慢慢地含住了它的前端,湿润的口腔带来的柔软触感确实很不错,周九良无声地感慨着叹息,只是像打破了月亮的美好幻想。他紧绷的身体也在孟鹤堂的舔弄里软下来。虽然技术很好的口交让人心旷神怡,但周九良还是一阵一阵感觉到怒火在翻涌。周九良心里开始乱想,他怎么就这么熟练啊?——可毕竟比我多了有六年的人生,多一些历练也没什么特别的。没办法,怎么想又都是自己没理。
光是受着会显得自己处于被动,周九良在孟鹤堂吞吐时,伸下胳膊来按在他的后脑勺强迫着加快他的频率,尽管呼吸被打乱,主要注意力还是在孟鹤堂那摸起来手感确实如他想象那样很不错的头发上,忍不住屈指绕着发丝把玩。孟鹤堂注意到时又抬眼向上看,周九良的眼神变得很复杂,里面毋庸置疑填满情欲,可又同时有愠怒和温柔并存的感觉。加快速度促使孟鹤堂的呼吸也急促起来,腾起的热气让卫生间里的镜子都被雾蒙住,房间里仅剩下两个急促的呼吸声和暧昧的水渍音。后来猝不及防的射精直接堵进嗓喉,孟鹤堂本能吞咽了一部分,又扒着马桶干呕出去一部分,去拿纸之前回身隐约能看到周九良向纸卷伸手的动作,他又执拗地缩回手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孟鹤堂一只手臂搭在马桶圈边,用纸擦擦刚刚的一片狼藉,抬起头时又对周九良露出那种浅淡的笑。
“我没有一闲下来就去打炮的习惯。”孟鹤堂的语气充满了无奈,虽然他也没搞懂自己怎么还跟生闷气的小孩儿解释起来了,“真的。”
“在广场那边遇到的…”
周九良意识到自己心直口快了,顿了一秒钟还是把话顺下去,“…那个人不算你的炮友?”他的眼神很明显带着狐疑。
另一个疑惑又顺着进入他的脑内,这么亲密的接触里他居然没感觉到孟鹤堂的精神力,会是因为他的气息太暖,像是存在于无那样与空气融合,所以你会不由而然感到想要靠近。周九良揣测着他的精神体是垂耳兔,因为孟鹤堂给人的印象攻击力薄弱。这询问的间隙里周九良又开始盯着他打量,想要钻研出对方的精神体。
孟鹤堂能很清晰地察觉到周九良的意图,他隐隐笑着站起身。
“可以算半个‘情人’吧,但那是很早以前了,我与情人们从来没有这样的肢体接触,我们都是以谈心为主。”孟鹤堂还注意到他念叨出“情人”二字的时候,周九良很细微的皱眉,那小表情被对方很快就藏的严严实实。他把手按在洗手池的台子边,“不好意思啊…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可能是想要‘尝尝你的味道’什么的?有些土哈…我的意思是,你想开荤的话我是可以帮忙的……”这话一讲出来,孟鹤堂感觉自己的酒劲又清醒大半,所以现在完全就是仗着酒精耍个混蛋,想看周九良还能有什么反应。预料之内的,他看着周九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像是无声地控诉“这算什么”,结果孟鹤堂自己又感到略微是有些尴尬,刚要扭脸道谢想辙怎么请人离开,话还没从脑袋里盘算出来,周九良以“好”这样简短的答复直接把他的想法给冲了个乱。
“你什么…”
“我说‘好’。嗯,孟哥。那么我们该怎么做,我对性事没有什么经验。”
周九良表情相当认真的脸,总算让孟鹤堂意识到他也没在说笑,这一下子打了个措不及防,还让孟鹤堂的脸颊顿时烧起来,一时就变得很慌张。周九良还在看着他,似乎也在打量,孟鹤堂悄无声息地咬咬后槽牙一决心。年长者努力维持着镇定自若地拉着年下往卧室这边走,一边走的路上一边慢腾腾解自己的衣服,脑袋里还是一团麻。
不愧是精神体是黑豹的哨兵,等被按倒着压进柔软的床铺,孟鹤堂才猛然醒悟到这是一种多么擅长捕捉契机的猛兽,它们会为了自己的猎物,以极其耐心的姿态躲在草丛里。猫科动物常常是爱玩的,捉到之后不但不会放过你,还要细心地“照料”你一番。周九良不急不缓地帮他摘掉身上的衣物,一边打开最后的衬衫的纽扣,一边把脸凑过来到孟鹤堂的颈部轻吻,这行为让孟鹤堂回过神来推搡了一下周九良的肩头但没多用力。
“开荤归开荤,你别给我留印子。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看片里都有这样的情节。”
属于是故意装傻充愣。但还真没想到周九良会看那样的东西,孟鹤堂伸手来摸摸小子脑袋上的头发,用哄小孩的口吻说着“乖乖”又拍一拍,但周九良没什么表情变化,随即他又像是在配合孟鹤堂那样露出浮夸的微笑。
做得很缓慢,周九良一直都专心致志在孟鹤堂的反应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他把干柴烈火的情事变的细水长流,添加进手指做扩张时的谨慎,温柔到让孟鹤堂都有些难耐。孟鹤堂闷哼着按住周九良的手,垂眼看向弓腰在他身上的哨兵,半晌终于是开了口,说话的声音有情色的相当低哑。
“扩张差不多了,把你的……进来。”这一句话的末尾都带着颤音,听在周九良的耳朵里实在太超过,他的耳朵尖又由不得自己地发着红。周九良简短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此时却刻意避开视线的接触,把脸往下低着而身下的变化有条不紊,他环握着自己的性器抵住湿润的穴口然后就停住了,让孟鹤堂耐不住地动动腰身,幅度不大,看得出来他不太好意思,说话打趣却又跟行为截然相反的满不在乎似的,“干嘛,九良同学。等着我自己来呢?”
“哥的话太含糊了,我怕自己误解。是想让我怎么做来着?”
周九良随手轻拍拍交叠夹在自己腰侧的大腿,把刚刚孟鹤堂哄小孩的动作直接用更糟糕的方式还回去了。这边问话一出来,氛围直线上升好几个温度一般,孟鹤堂抬起胳膊来象征性地挡挡脸,摆出恼羞成怒的模样,实际上还是能从眼睛里看到显著的笑意,他只是伸手来揽周九良的脖子,挪动着腰身用穴口蹭蹭那充血的顶端。
一阵瘙痒惹得周九良挂不住痞劲,只好战逃地抛下一句“你赢了”就挺身抵进去。肠壁柔软包裹着进入其中的性器,但拥挤感还是逼得周九良吸了一口气。按在孟鹤堂大腿上的手都把肉掐出没规律的痕迹,像是战场泥泞不堪的蹄印。他进出的频率一开始还把握着分寸,时不时瞄上一眼孟鹤堂,然后慢慢提起速度来就完全是随心情来,毫无章法的冲撞让孟鹤堂觉得自己骨架被重装了一遍似的,但猛烈正好是他目前需要的刺激。孟鹤堂半闭着眼还不忘从喘息里多冒出几句话鼓励周九良来刺挠他,等到一个周九良的忍耐边界,他拽着领带就把孟鹤堂的双手绑在一起往对方头顶一按,食指和大拇指掐住两个手腕。孟鹤堂的手腕棱骨分明,细的程度两个并在一起也还算有些宽度,但周九良弹乐器的那双手既看起来白净又修长,指腹和指节边沿还能看到茧子,手劲儿是单手随意的就能撬开紧拧的瓶盖,固定住孟鹤堂的两只手根本不算什么。
而性事进行到孟鹤堂卸下戒备,小腹随着进出一紧一松,尚未反应过来时哨兵已经溜进了敞开缝隙的后门。周九良一点点试着攻破,终于算挤进了孟鹤堂紧锁的精神世界里。他对对方这种据说是喜欢谈心,但精神世界的锁紧到像是缩水了那样感到意外。
虽然说只是做爱,他们并不该走到这一不来,周九良头一回感觉到自己的心意在不断地放大着叫嚣,他也是第一次顺从了它,毫不犹豫地赌上把自己也绑定进去的代价,比起把自己化身为一把锁,更重要的是想要直接通过这种最便捷的途径来了解孟鹤堂,即使这样做也没经过对方的同意,是有些不礼貌。可刚刚就在“门”前徘徊的周九良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孟鹤堂的向导能力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弱,他完全可以做到在抗拒的情况下接收多个哨兵,但断开关系能够对自己毫无影响,因为说实在话他是在屏蔽的。
所以就连周九良也对竟然能钻进来感到错愕,哨兵和向导两个人都很错愕,事实表现出他们两个人仿佛天生对接的两块拼图,目前是稀里糊涂地就拼在一起了。孟鹤堂张张嘴好像要讲什么,但最终是没吭声,眼角湿润着任由周九良的冲撞,垂眼间似乎默认了对方的行为。而周九良微微眯起眼来用知觉打量着孟鹤堂的精神世界,第一个感觉是这里真够荒凉的。
依稀能够从中看到一些虚无的影子,割裂开来的地面以违背重心原理的方式四处乱飘着,一晃而过地瞥见站在一块很小的土地上的很小的黑色一团,它金色的瞳孔向下无声地凝望着,然后周九良感到自己被猛地弹了出来,可胸腔里留有的余热感让他知道向导并没有拒绝他的连接。一低头就看见孟鹤堂带着质询的眼神盯着他看,周九良偏移了一下目光。床头桌上的台灯发着微弱的光,照在略微赤身裸体的两个人身上。
孟鹤堂先开了口,“你看到了什么?”
这问话倒是让周九良有点疑惑,自己的精神世界按理说自己肯定最清晰吧?譬如他就很清楚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有旋律很平静的小曲,水清澈的池塘,里面游来游去的有几条红色和金色的鱼。他的精神体在里面却显得格格不入,那只黑豹躲在丛林里,但这里又没有鸟叫声。
周九良稍微思考了几秒钟,选择把看到的复述一遍。
“你的精神世界很荒凉、虚无,看起来像是被无规律地分割了。”周九良讲话的时候没有询问的意思,也没带着什么情感。
然后身下的那个男人随口哼哼着回应了一声,又动动身子用膝盖碰了一下他的腰窝,是一个非常明显的性暗示。孟鹤堂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又让他们俩将精力集中在性事当中。
刚开始还一直都是享受状态,后来被精力旺盛的小年轻给折腾够呛,直到快后半夜周九良才放过他。他们相依相偎着,孟鹤堂把脸扎进周九良身前,不一会儿呼吸就愈发均匀起来,周九良看着他进入了梦乡,盯着那张熟睡时完全没有防备的脸开始乱想。为什么他好像没见过自己的精神世界一样,那里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混乱,而他本身又像是和精神体不挂钩一般?琢磨着、琢磨着,周九良也慢慢随着这温暖的气息睡着过去。
这一觉睡的实在是太踏实,一醒来孟鹤堂先注意到旁边的位置空了人,他摸摸自己睡眼惺忪的眼睛,感觉昨天的一夜情还像是做了个梦似的,除去浑身上下这不能忽略的酸痛。
孟鹤堂从被窝里伸出光溜溜的胳膊来,把床头桌上的表拿下来看了一眼时间,者才注意到已经快中午了。前段时间事业上太紧张,他根本来不及谁这么香,又看几眼手机发现栾哥来了好几条消息问情况,但是被“自己”回复了,表示身体不太好,可能要晚点到公司里。
这小子看着挺安静,掌控欲还不低。孟鹤堂听见脚步声时抬起脸来,看到围着围裙的周九良戴着笨重的手套,端着盘子碗走了过来。孟鹤堂一下子把身子坐直了,总有一种变成老太爷的感觉。
“昨晚你喝了不少酒,醒来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做了一碗粥给你,这样也能让你的胃好受一点。”
周九良坐到床沿上来,把碗往前凑凑,脱掉一边的手套拿起勺子来,先是对着盛起来的粥吹一吹,直接送到孟鹤堂的嘴边去。看到对方手里的手机时,眨了眨眼睛接上了解释,“……发消息太紧凑了,那个栾哥应该是你上司之类的吧。我看你还没醒,怕不回上会耽误你的事业。”
“我也没说怪你啊。”
这样的举动太过于亲昵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同居几十年了。孟鹤堂又抬眼瞧瞧周九良,后者还是一副很愧疚的表情。于是孟鹤堂抬起手来,对待后辈那样轻轻地一拍他的发顶。
孟鹤堂象征性地探脑袋过去就着周九良递过来的勺子喝了一口,随即就从他的手里把碗给接过来了,琢磨着爬起来时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这几天的项目还挺大的,最重要的是他也有别的事要忙。本来就是打算跟这小子一夜情一下解解闷,怎么也没想到一不小心还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可孟鹤堂的责任感挺重,况且在这个一亩三分地里他共感的能力很好,眼前这位哨兵可要比他遇见的那些要冷静多了,几乎察觉不到有情绪的波动,结合后的探查还是蒙着一层壁似的,也确实蛮有意思。
爬起来到厨房这边,发现周九良已经做了一些简单的三明治一类当早餐了,虽然都看起来是入学水平,但尝起来的味道还算不错。孟鹤堂随口鼓励上几句他。用过餐后孟鹤堂又看看时间,离他去岗位还有段时间,突然就想起来从酒吧这边打听到的消息。
“你是不是一直四处做兼职,还没有固定工作呢?”孟鹤堂一边咬着面包,一边漫不经心地抛出问题。
而周九良听到问话顿了一下,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孟鹤堂因为他没有正经工作,所以自己刚绑定的向导要把他给踹了。孟鹤堂察觉到了他的一些波动,看了看也没有点破。
“嗯……还在找,毕竟我毕业的学校也不算什么名门,出来还是需要些时间摸爬滚打的。”
“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这边?业务挺广的,一般都是按照你的特长来分配任务。”
现在想想还是感觉经历有些奇幻,待在ktv莫名其妙被挖掘,干兼职莫名其妙碰到搭配的向导,现在又莫名其妙多了工作的机会,一切好像平踏青云似的,过分的顺风顺水却让人隐隐不安,周九良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不安的根源,目前还是保持着谨慎。既然机遇都到眼前来那就抓住吧。周九良默默地跟在孟鹤堂的身后,是特意为了见领导,还在孟鹤堂他家的时候被拽着换了一身西装。其实周九良不是很习惯这种装束,总有一种紧绷感,即使这种倒是与他的个性相符。他的目光放在孟鹤堂的身后,那身偏墨绿色的西装很好地紧裹着孟鹤堂的身材,让他不由而然想起昨晚上的性爱。
在重要场合里想到这个,让周九良的脸稍微烫了一些。自己身上的这套白西装还是孟鹤堂跟着他的眼镜做的配套。周九良为了挪开自己的注意力,缓缓向两旁看去。
这建筑物从外面看就足够用宏伟来形容,而里面的风格也很是严肃,周九良瞟了一眼墙面,注意到前台最顶上有个大大的标识,形象像是正在捕猎的老鹰。这个公司的自立形象有这么凶猛,这样的设计是一方面想表达自己最强的意思吗。周九良揣摩着,但很快他就无意识地被孟鹤堂引进办公室了。他见到了被孟鹤堂称为栾哥的那个人,这面试比周九良想象的要容易,而且觉得有点太轻松。他还没来得及想,就已经成为公司的一部分了。临出办公室的玻璃门时他又抬眼看看那个在公司里四处可见的标识,又想这个公司厉害的原因是广收员工吗。
孟鹤堂把他带到了一间屋子,里面还有看着像是新人的几个,令周九良意外的是秦霄贤也在这儿,见到他就伸直胳膊打了打招呼。周九良一头雾水地看着孟鹤堂笑着道别和离开,又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秦霄贤,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怎么也过来了。
“孟哥说的,前不久发的消息,我开车就过来了……D公司影响力多大啊,我要是在这儿工作肯定很有面子。”
看来他刚说服自己来公司工作,转头就给他的兄弟也发了同样的邀请,意识到这一点居然又让周九良略略感到不爽。周九良从给自己准备的座位上坐下来,对着电脑屏幕想了一会儿,怎么也得想办法堵住孟鹤堂细谈一下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