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佐藤大樹聽到吉野北人找他喝酒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喜出望外,一邊翻著行程表挑空閒時間一邊連聲應好,緊接著才後知後覺地因為意識到邀約內容以及對面那頭不尋常的沉默而悚然。
「hoku醬?」他困惑的輕聲試探,「你剛剛是說要喝酒嗎?」
兩個人之間請吃飯是常有的,吉野北人現在吃的比以前多了一些,佐藤大樹也樂得帶漂亮的後輩到處吃吃喝喝。燒肉、西餐、和食、甜點,只要吉野北人開口,佐藤大樹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只是酒這個詞卻幾乎不曾出現,也不能怪佐藤大樹在反應過來後腦子嗡嗡地響起警報。
「大樹桑不想跟我喝酒嗎?」吉野北人沒有回答,反而執拗的反問:「我們是只能一起吃飯卻不能一起喝酒的關係嗎?」
「沒有!我沒有這麼說!」雖然覺得重點不是這個,但莫名被後輩質疑自己真心的佐藤大樹覺得這種誤會非得好好澄清不可;感覺對面那邊沒什麼被說服的跡象,佐藤大樹連忙追加補敘,以求增添可信度。「當然啦!請hoku醬喝酒是完全沒問題的。可是hoku醬不是不喜歡喝酒嘛──突然找我喝酒很讓人在意呢!」
「因為有些話不喝酒好像說不出來。」
吉野北人聲音平穩、口齒清晰,講出來的內容卻讓佐藤大樹頭皮發麻。
這種開頭?這種微妙的氛圍?這種意有所指的句子?佐藤大樹眼睛估溜溜地轉,結果一不小心就跟不遠處的傢伙對上視線,瞬間反射性地瑟縮,這些小動作毫不意外地被對方輕易捕捉。
佐藤大樹看著那個人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漫畫,站起身往自己走來,慌張地脫口而出:「世界桑,你這週的jump看完了嗎?」
「……」這頭的山本世界沒說話。
「……」那頭的吉野北人也沒說話。
剛說完話的佐藤大樹很想死,但他用力閉了閉眼睛,毅然決然成為這種情況下第一個開口的人。他故作鎮定地對著電話另一邊的吉野北人說:「世界桑在我家呢。」
「……謝謝告知?」吉野北人頓了頓,像是想替佐藤大樹解圍一樣,接著說:「畢竟世界桑跟大樹桑是戀愛的關係嘛。」語尾甚至有著蓄意輕巧的上揚。
「啊、喔、嗯……嗯。」跟山本世界的交往的確是公司內部公開的秘密,平常也並不避諱,但佐藤大樹此刻還是不免有些尷尬,尤其吉野北人好像想對自己說點什麼……他腦子亂糟糟的,在含糊附和著吉野北人的同時,朝面無表情眼神卻透著探詢的山本世界擠眉弄眼,試圖打消對方杵在自己身邊旁聽對話的念頭。
山本世界盯著五官扭曲著的戀人幾秒後無聲的咧開嘴,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拿了個墊子在佐藤大樹旁邊安穩地坐下了。
「……」事已至此,確定自己這邊情況無力可回天的佐藤大樹嘆了口氣,強迫自己調動全部精神來專心處理那一頭的吉野北人。「hoku醬,是想跟我說什麼嗎?是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問題嗎?」
吉野北人沉默了好久,久到佐藤大樹甚至確認了通話依然正常連結。正當他想寬慰吉野北人不如下次真的約了喝酒再講也不遲的時候,對方終於再次發話了。
「我真的好討厭mako醬。」
「呃、」佐藤大樹因為對方突如其來的告白哽了一下,「怎、怎麼了嗎?Rampage……最近也在巡迴吧?發生了什麼嗎?」他慌張得不行,腦中飛快閃過對方團隊的行程(但當然是除了正在巡演外什麼都不曉得),又回想了一下這陣子聽到的八卦,沒有任何關於Rampage不合傳聞的記憶。
難道是隱藏的個人恩怨?mako醬哪裡做得不對嗎?hoku醬是不是已經忍受了很久?陣曉得嗎?要不要等會兒先去跟對方隊長報告一下?Rampage這樣沒問題嗎?佐藤大樹皺著眉頭,大量的問題隨著吉野北人斬釘截鐵的定論一同浮出。既是吉野北人跟長谷川慎親近的前輩,也是坂本陣的忠實戰友,更是對方所屬團體的公司同僚,多樣的身分讓他頓時有點割裂,無法判斷該優先從哪個立足點採取行動。
「大樹桑。」吉野北人又喊他。
「嗯,我在聽。」佐藤大樹憂愁的看向始終盯著自己的山本世界,眉眼垂成可憐兮兮的弧度,不由自主地發出求救訊號。透過隱約流出的電話音訊快速掌握當下情況的山本世界搔搔頭,用口型表示先聽聽吉野北人到底要說什麼再下決定。
「你是怎麼跟世界桑在一起的呢?」
「……啊?」佐藤大樹覺得自己大腦已經超出負荷。他瞠目結舌地聽吉野北人繼續說:「辦公室戀愛,到底要怎麼做?」
通話外的山本世界終於像是察覺到某個從頭到尾被忽略的關鍵,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無聲咋舌。
吉野北人每句話乍聽之下都跟前一句毫不相干,每次開口都像是在講不同話題;但如果冷靜下來就會赫然發現,原來自始至終都在圍繞著同一個中心不停打轉。
山本世界跟佐藤大樹看著彼此,毫無困難的在對方表情裡得出相同答案──是戀愛相談!
為什麼找你啊?山本世界不無疑惑的以口型發問。
總不能找陣吧!佐藤大樹眨著眼睛同樣無聲回應。
山本世界歪了歪頭,以微弱氣音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那颯太跟勇征如果有問題也是找你嗎?」
「世界桑!」佐藤大樹瞬間用手摀住手機,眼睛瞪得滾圓,氣音嘶嘶:「請不要在這種時候問這種問題!」
另一頭遲遲等不到佐藤大樹回應的吉野北人不知道佐藤大樹跟山本世界差點開啟一個新討論,呼喚前輩的聲音明顯因為忐忑而微微顫抖,「大樹桑,你還在聽嗎?」
「咳咳。」佐藤大樹清了清喉嚨,「所以,hoku醬是想說自己喜歡mako醬嗎?」
「為什麼連大樹桑都知道的事情,慎卻不知道呢?」吉野北人質問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委屈。
可是你如果沒跟我說剛剛那些,我也不會知道你喜歡長谷川慎。佐藤大樹試圖為不在現場的長谷川慎平反,但吉野北人像是終於得到自白的機會,一股腦地把不曉得憋了多久的話都說了出來。
「可能對慎來說都是一樣的吧?我對他來說只是團隊的Vocal,他對我只是跟其他成員一樣玩鬧,一起工作、一起吃飯。就算我因為跟慎單獨的工作而開心,對慎來說也只是稀鬆平常的事。」
「等一下、」
「就算慎真的有特別喜歡哪個人,那也會是壱馬,不會是我。」
「hoku醬!」
佐藤大樹因為吉野北人憂愁的絮絮叨叨而心臟緊縮。在他眼裡吉野北人是清透明媚的的南國陽光,漂亮的外表下是堅毅的內在,就算碰到困難也不會輕易流露出灰心喪志,在顛簸中磨成此刻璀璨的模樣,如今卻因為進退不得的感情而蒙上陰霾。
他小心翼翼地問:「hoku醬,希望我去試探mako醬嗎?」雖然不知道長谷川慎的想法,佐藤大樹卻也不想讓吉野北人繼續陷在這種泥沼裡。他關切的語調裡帶著一絲擔憂,「我能做什麼呢?」
「大樹桑,我應該怎麼做呢?」吉野北人深呼吸了幾次,盡力冷靜下來,讓語氣渲染上刻意的輕快,「大樹桑,以前你都是怎麼做的呢?」
「呃,」佐藤大樹沒想到一眨眼話題又繞回自己身上,「我覺得我跟世界桑的狀況可能不適合你和mako醬。」他不打算在這部份多加著墨,況且另一個當事人就坐在自己身邊,因為自己表露無遺的尷尬而笑得樂不可支。
「欸──聽起來很可疑。」
「沒有那回事!」佐藤大樹嚴正否認,同時輕輕踢了已經笑到在地上打滾的山本世界一腳。
「嘛──不過大樹桑真的很厲害嘛。」
「啊?什麼意思?」佐藤大樹反問,結果被吉野北人語焉不詳的含混呼嚨過去。他納悶地發出質疑的哼哼,隱約覺得對方意有所指,但現在他更在意對方的心情,只是一時半刻也想不到能提出什麼更好的建議。
他左思右想,最後說:「hoku醬知道的吧,慎也不是特別主動的人啊。」所以會被慎主動貼近的你,再主動一點也可以。
吉野北人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實現在也很好。但是,」他的聲音放得好低好輕,「人類真的好貪心喔。」
「我知道喔。」佐藤大樹也跟著放輕聲音,「hoku醬貪心一點也可以的。」
下一秒吉野北人對此給出了出乎意料的回應。
「嗯……看來只能把mako醬灌醉了。」
「……」佐藤大樹沉默地翻了翻眼睛。開什麼玩笑?怎麼想都是你會先昏過去吶。他深呼吸了幾次才克制住吐槽的慾望,同時察覺吉野北人似乎已經擺脫剛才的陰鬱煩悶,暗暗鬆了一口氣。
「或者乾脆直接跟mako醬睡一覺?」
「喂!」
「開玩笑的啦,怎麼可能辦得到嘛。」吉野北人發出小豬般的哼哼笑。
難以分辨那到底是吉野北人扮豬吃老虎的大膽狂言,亦或是九州男兒骨子裡的熱血直進,不過佐藤大樹一想到吉野北人口中那個「總之先跟同事上個床」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會在他不曉得什麼情況下重現就覺得心有餘悸。
「……但如果忍不住咬mako一口,大樹桑也能理解的吧?」
「為什麼我會理解啦!」
佐藤大樹最終還是大聲吐槽。本來待在他身邊的山本世界早就已經備感無聊地拖著腳步坐回自己原本的根據地,重新埋頭在這週的少年jump,只留給他褪色的毛燥頭頂與在他嚷嚷時漫不經心的一瞥。
佐藤大樹不會讀心術,他不知道吉野北人腦子裡都在想什麼;但他可以理解每日每夜看著那個人在自己眼前彷彿一無所覺地晃悠打轉時的焦急,還有那麼那麼多因為太在乎了所以快變成討厭的喜歡。
「對了,hoku醬。」他最後在後輩準備結束通話時想到了一件事,趕緊叫住對方。
「說好的喝酒,完全沒問題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