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个仿生机器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不太正常的事情,尤其是同性。所以Omi从来不敢让自己的感情生根发芽。他总是想,是不是自己再努力一点,站上更高更大的舞台,就会对过分完美的“前辈”祛魅了。
但是很多年后,Omi早已见过日本演艺界最高峰的风景,深陷在虚无的抑郁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永远无法望其项背的:Takahiro不会受伤,不会迷茫,只要有电源,他就能不知疲倦地露出精心设计过的微笑,唱出不会跑调的歌曲。跨过35岁大关的Omi有些悲哀地意识到,Takahiro甚至不会衰老,至今仍是第一次相见时那副少年的样子,这些句子前头恐怕还得加上“永远”这个状语。
严格说来Takahiro并不只是一个数字人。造出一个长相完美的数字形象,通过AI训练出完美的反应,这种技术几十年前就已经相当成熟;然而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仿生学研究停滞不前,机器人能模拟人类步态走上几步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所以在2020年代,在体力劳动被流水线彻底取代以前,AI就给了以脑力劳动为生的人们一记重创。虽然这些都是过去式了,可时至今日,仿生机器人仍是尖端的精密技术,造价高昂,制造周期漫长,人们曾经在科幻小说里遐想的居家服务型机器人,在这个时代依然只有地球Online高级玩家才能拥有。
真正意义上的高仿生机器人第一次走出实验室是在17年前,他们的外观和行动与人类别无二致,配套的语言模型则是另外的价钱。万众瞩目之下,第一批定制出产的十个机器人流向各国各行各业,其中一个被日本一家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的艺能公司买下,用以适配他们在一年前推出的数字人歌手“Takahiro”。在Omi原本的认知里,这样的机器人应该服务于高精尖产业或是从事一些特种工作,然而十个机器人里没有一个如他的料想。
虽然维护成本极高,但Takahiro的出现深深震撼了整个演艺界,他给公司带来的收益更高,让公司一夜之间跻身行业巨头的行列,一时间风光无限,横看竖看都是一笔超值的买卖。得益于他的身份自带的关注度,精致的脸庞、甜美的笑容和无瑕的嗓音立刻吸引了大批狂热粉丝,无论哪一方面都比人类完美得多。因为想见见他,Omi在三年后通过海选进入这家公司,如愿以偿地与光芒万丈的Takahiro站在了同一个舞台上。
所以Omi有时竟然觉得喜欢他有点合理。有那么多粉丝幻想着成为他的女友,作为“同事”的自己又怎么不能喜欢了呢?但他的理智也知道,这种感情和梦女梦男们的喜欢有着本质的不同,他总觉得Takahiro是有血有肉、有生命的,这种感觉吸引着他靠近,却又将他推远。
Omi有时候会感觉到,在聚光灯的背后,自己有一颗空洞的心,身处茫茫世界里却无处安放。他站在舞台正中央,欢快的音乐震耳欲聋,台上台下一片沸腾。他却被灯光晃了眼睛,恍惚间被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所笼罩,巨大的空虚席卷而来,将他吞噬。
“Omi酱!”
他慌张地回头,Takahiro的笑容有点刺眼,明晃晃地撞破他走神的瞬间。Takahiro伸出双臂讨要拥抱,他也懵懵懂懂地伸开双手,Takahiro像条撒欢的小狗似的顺势扑进他怀里,亲昵地蹭着他的脸,撞得他一个趔趄。粉丝看见他们的互动纷纷尖叫起来——啊,对了,Omi恍然想起来,自己并不喜欢这样。汗水淋漓的人体带着令人有些恶心的温度包裹着他,四周喧闹的氛围愈发遥远,拒他于千里之外。他脑子里还烙印着上一秒看见的Takahiro脸上的笑容,那么明媚,那么鲜活,仿佛冷冷的自己才是没有生命的那一个。
台下观众欢呼着,Omi却听不见,一张张因兴奋而扭曲的脸显得荒诞滑稽;耳返里的声音消失了,四周的队友也消失了,那个瞬间他只能感受到Takahiro柔软的皮肤、机械运行散出的热量,还有Takahiro凑近他耳边说的那句“新年快乐”。他们的胸膛紧紧相贴,Omi听见自己的心脏竭尽全力地跳,在对方空荡荡的的胸腔里徒劳地寻找着共鸣。机器人是没有心脏的,那么多年应该早已习惯了才对,可他在怎么也找不到Takahiro脉搏的时候,关于死亡的恐惧还是悄悄地爬上了他的每一寸皮肤,渗进血肉里。滚烫的镁光灯照射下,他大汗淋漓,身体却由内而外地发冷。对四周环境的感知复苏,音乐、光芒、观众席上的笑脸,全都放大了无数倍向他压过来,他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不知所措。
Takahiro很快就松开了手,一边唱着下一句一边蹦蹦跳跳地去勾搭别人。沐浴在灯光下的Omi稍微活络了些,僵硬的身体舒展开来。他转过身,迅速找回他一贯的专业和冷静,将自己重新投入表演的状态里,满脸闪闪发亮的汗水之中却混杂了一滴泪水,台上台下那么多视线都没能发觉。
他敏锐得像只猫。隔天他就无意中得知公司高层在讨论是否要让Takahiro退役的事。他听说过,机器人的电池十年前就已经出过故障,这些年反反复复地修理维护;他也知道Takahiro近两年大病小病不断,不是这里故障就是那里损坏,把运维的staff们弄得焦头烂额。可是Omi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需要他退役的地步。
这一切Takahiro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难过,他还是会对每个人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永远不可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Omi颤抖着手,打开搜索引擎调查同一批投入使用的另外9个机器人的动向。出乎他的意料,他们几乎都没能坚持过15年,与Takahiro一样带着一身怎么也修理不好的病痛,早早被返厂销毁了。新闻上说,经过拆解,工程师发现这些机器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同类故障:电路整体遭到了不明原因的腐蚀,到处都是短路,不可逆,也无法避免。这种故障将机器人的使用寿命限制在了15年以内,即使Omi不愿面对,这也是现实。
他听说Takahiro出事的那天下着太阳雨,雨水落下又被阳光汽化,蒸腾出午后胶着的空气。他走进公司大楼,凉爽干燥的空气包围了他,躁动不安的心才稍稍落回来一些。
直播室门口的走廊一片嘈杂,人们都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Staff从房间里搀扶出一个裹着毯子的人,Omi踮起脚尖努力窥探,认出了Takahiro的身影。他看上去像一株蔫掉的植物。
Omi向身旁的人探听到了情况。向来以情商极高著称的Takahiro竟然在直播中对粉丝出言不逊,还没等Omi反应过来,本就不愿继续花钱维护他的公司终于等到了一个借口,当即宣布停止他的所有活动。仅仅一个小时以后,Takahiro活动休止的通稿就在社交网站上漫天飞扬,和他出现时如出一辙,他的消失也将掀起一阵惊涛巨浪,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Omi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心思压根没在工作上。好不容易捱到工作结束,他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罐可乐,心不在焉地抠着拉环,半天也没打开,似乎并没有想喝的意思。
他和原本负责维护Takahiro的工程师同龄,关系非常要好——虽然他们最初结识的原因不乏Omi主动套近乎的成分。这位工程师前段时间忽然辞职,转而去了国内最大的IT企业,过上了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生活。昨天Omi一不做二不休,拎着从便利店买的两罐柠檬沙瓦,在他难得的休息日里按响了他家门铃。
“登坂!好久不见。”工程师显然刚睡醒,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为这位不速之客开了门,神色略显惊讶。
“好久不见。”
Omi笑起来有些羞涩,工程师打量了一下他手上塑料袋里的两个易拉罐,显出几分既笨拙又刻意的仪式感,他瞬间猜了个大概。Omi平时并不是这样的人。
于是工程师把他迎进门,从他手中接过袋子,开门见山地问:“Takahiro的事?我看新闻了。”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Omi毫不客气地在餐桌边坐下来——比起沙发,餐桌更适合这样的对谈。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是一贯的那副若即若离、波澜不惊的样子,平淡地提出了一个命令般的要求。
“如果我知道,昨天的事就不会发生了。”他坐到Omi对面,话语中不乏沮丧。
Omi一针见血地问:“是因为上面要他退役你才辞职的吗?”他有一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他抬起低垂的眼眸,拿起其中一瓶汽酒,指尖一遍遍地抠起拉环,然后再按下去,满腔的不安与威压顺着指尖小小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向外释放,像闪电经过避雷针。
工程师深吸了一口气:“我就不客套了,直说吧。SNS上应该有很多骂你的人吧?”
“明知故问。”
“我知道你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因为你有自我,有感情。但是Takahiro没有,他的语言模型会自动抓取在SNS上收到的评论与私信,对这些语料进行学习。也就是说,别人对他说什么,他就会不加评判地学习什么,像小孩子一样。我负责训练他的时候,是会对这些数据进行人工筛选的,也会给他做出的回答打分,久而久之他就能生成质量很高的回答。”
“即使他被攻击了?”
“嗯,虽然你肯定早就习惯了,但他跟你不一样。人类在攻击另一个活生生的人时,多少还会有些顾忌。Takahiro并不是人类,他不会受伤,更不会作出回应,所以他接受的恶意比一般人要多得多。他无法通过感受痛苦来判断语言中的攻击性,如果没有人告诉他‘这种语言是不对的’,他就会把这些恶意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工程师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拿起另一罐柠檬沙瓦果断地拉开了拉环,像是为了逃避无奈一般灌下一大口,Omi却始终紧紧盯着他。
“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
“要我怎么开口?你那么喜欢他。”
“嗯。”Omi两只手缩在袖子里,指尖微微地在袖口处纠缠着,“所有人都说他变坏了,可我不这么认为。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居然会对一个机器人有感情。”
“不喜欢他才奇怪吧?”
“即使他再招人喜欢,事实上他就是被毁掉的。”
“人类最喜欢破坏美丽的东西了。”
“你说到底是为什么啊?”Omi仿佛想不明白一般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趴在了桌子上。刚出道的时候他也会因为受到攻击谩骂而苦恼、沮丧,又逞强似地逼迫自己不去在乎。在这样激烈的冲突之下,在长出笔直而强韧的枝干以前,在那些将自己耗竭的日夜里,他怎么会没有思考过为什么呢?他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呢?随着长大,他自己倒逐渐能无视他人的言语了,可当事情发生在一个无法为自己辩解的仿生人身上,他所能做的一切只有抓着唯一一个能听他诉说的对象不放,像病了一般反反复复地质问:为什么?凭什么?
“你觉得呢?”
Omi缓缓抬起半张脸,露出狭长的眼睛和泪痣,眼神却牢牢盯着手中的易拉罐,有些迷茫地喃喃自语道:“因为我们活该。”
“对啊。”工程师的笑此情此景下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理由就是没有理由。匿名的外壳之下,人类本性中最纯粹的恶在黑暗中滋生、繁衍。人们将「自我」的一部分抽离出来与恶魔交易,换来一瞬间肤浅的精神刺激。从道义上来说,一个仿生人正是绝妙的攻击目标,他不会受伤、不会疼痛,极大地降低了人们的愧疚感,人性在缺乏管束的领域把“毫无底线”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然而,当屏幕彼端的账户都被非人化,有血有肉的人被压成一个个扁平的符号时,有谁还会在乎那些id背后究竟是活人、仿生人,还是博主请来的AI水军呢?
比起那些精神状态相当前卫的音乐人,其实Takahiro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他只是用同样的语言回敬了一个在评论区讽刺他的观众——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他简直聪明得不像个仿生人。Omi当然知道,被激怒后反击是人之常情,可Takahiro居然也会有“人之常情”?!
这才是最令人无法接受的事。
“物品用久了都会有感情,更何况一起工作了十多年的仿生人。我也很喜欢他,我不想他报废在我手上。”
“所以你才辞职了是吗?”
“不,是他们不再需要我了。”
Omi喝掉了罐子里最后一滴酒,工程师也紧随其后一饮而尽。“咣”“咣”两声,罐底先后不轻不重地砸在桌面,他像是喝醉了一般,双眼迷离地盯着易拉罐,沉默着。
“我记得这个也是他代言的吧?”
“合约到期了。公司门口那家罗森的广告牌,昨天也撤下来了。”
Takahiro也会被销毁吗?Omi不知道该把心中的悲愤归咎于谁,只能任由情绪在心里四处乱窜,仿佛铅锤一般把他的心脏毁得面目全非。人类的技术有限,他也不是科学家,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当一个仿生人被宣告命数已尽,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所有的悲伤都失去了锚点。
“Omi?Omi?”
他被人拍醒,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神游。易拉罐已经被拉开了个小口子,紧接着翻着白沫子的饮料噗嗤一下从口子里一个劲儿地往外涌,顺着罐子流到Omi手上,又淌了一地。
来者不是别人,恰好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Takahiro。可他又觉得幸好是Takahiro,仿生人不会对他的失态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怎么了?为什么在哭?”Takahiro露出疑惑的表情,“需要我帮忙吗?”
Omi才发现自己面无表情地流了满脸的泪,却来不及抹掉就反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们叫我。”Takahiro指了指会议室的方向。他似乎对前几天的事已经没了记忆,举手投足间还是他被万千宠爱滋养出来的那种理所当然的气质,没有受到那件事的任何影响。
倒不奇怪,那是他被设置好的性格。
Omi立刻抓住他的手,罕见地破了音:“别去!”
“到底怎么了?”
面对Takahiro的质问,他又觉得自己没有道理,事已至此,再做什么也无法改变命运了。
“……没事。”
Takahiro一脸不解地收回手,Omi想,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自己痛苦得快要发疯,Takahiro却什么也不知道,像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地享受着他最后一点可怜的生命。
没有人说得清楚Takahiro是哪天消失的,只是回过神来,好像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听见过响彻整个走廊的爽朗笑声了。他不告而别,还没等人们准备好说再见,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像风吹落一根轻盈的羽毛。
会议室的窗子开着。今天下过雨,外头天色刚开始晦暗,透进来一阵凉湿的风,吹得Omi后背发痒。回忆像水一样漫遍全身,渗入他的皮肤,他不禁微微地颤抖起来。那天Takahiro正是走进了这间屋子,亲手接过了自己的命运。公司效率很高,Takahiro很快就从人们的目光中消失了,不止消失在了舞台上,公司里也没有人再见过他。他的个人主页被删除,SNS上的讨论被压下,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只剩下一些零散而陈旧的痕迹在尽力地宣告他曾生存于世。
Omi有些恍惚。十多年的暗恋就像一个又酸又甜的梦,终究是飘散了。他心中郁结已久的痛苦已经散进了风中,失去了痛苦的心却空落落的,寂寞从中穿堂而过。Takahiro对谁都很好,对谁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笑容,对Omi也不例外。从和他相识的那天起,Omi就总是有意无意地围着他打转,最初和他说上几句话就足够幸福,看见他对别人笑心里就会涌上酸涩。现在回忆起来,那是一种轻盈的、半透明的、柔和的幸福,可以恰到好处地包裹住他的心脏,他却从来不敢将这份情愫告诉任何人,他觉得爱上仿生人的自己很奇怪。
可恋爱是世间最不讲道理的事。得寸进尺般地,Omi渐渐不满足于和他交谈,想和他牵手、拥抱,想亲吻他,甘愿年复一年忍受着甜蜜的煎熬,在对爱情与身份割裂的认知之间做梦,幻想着拥有他。在工程师的默许下,Omi获得了回应,他们莫名其妙成了一对兄弟。Takahiro会在演唱会上公然揽着Omi的肩向几万人宣布这是我的好弟弟,会私下跟着Omi去迪士尼玩,会偷偷摸摸告诉Omi一些仿生人不为人知的小秘密。Omi渐渐恃宠而骄,直到他终于确信在Takahiro心里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个,暗恋已在不知不觉间膨胀得覆水难收。
但是Omi忘记了,Takahiro没有心。
风吹起窗纱,把潮气卷进屋子。Omi走过去关上窗,窗外汽车驶过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他现在终于意识到,其实自己对于Takahiro而言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出了事他甚至帮不到Takahiro什么,只因Takahiro是一个只能听凭他人操纵的机器。他的言语、动作、情感投射在Takahiro身上,就像光线照在一个有着吸光结构的表面,反射不出该有的色彩。艺人是一个造梦的职业,十多年来,Takahiro一视同仁地给所有人编织着温柔的梦。粉丝聚集在演唱会现场共享一夜幻梦,后辈憧憬着他的身影站上舞台。他给Omi编织的梦也终究是梦。
梦醒的瞬间Omi并不是很疼,却感到寂寞的空洞将他吞噬,梦中的光点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他看不清,再也够不着了。公司禁止公开谈论这件事,大楼里却渐渐酝酿出一丝悲伤的气息,被漏进窗口的斜阳稀释开,弥散进空气里。Omi照常和其他成员一起出去喝酒,谈起Takahiro,大家只是长长地叹息,沉默地拍拍他的肩。
纵然有再多的惋惜和难过,人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这些年来,加速仿生人死亡的原因仍未被查明,纵使不断有新的科技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研发出新的仿生人,但科学研究停滞不前,仿生人的死亡难关始终没能被突破,谁也没想到最早出生的Takahiro会成为坚持得最久的一个,他已经17岁了。随着他的消失,仿生人也退出了大众的视野,暂时成为了学界的沉痼。
其他成员默契地封存了关于Takahiro的回忆,就连Omi也逐渐闭口不谈了。网络上关于仿生人的讨论声量一天比一天小,遥想仿生机器人第一次面世时人们畅想未来的那种热闹景象,现在的网友似乎更愿意保持缄默。消失和死亡不一样,死亡是一场盛大的告别,每个生者都有自己缅怀的方式,每一次祭奠,人们都会擦去墓碑上的尘土,为尘封的记忆鼓入一点新鲜空气。但Takahiro只是消失了,或许很久以后Takahiro这个名字会被遗忘,人们只能在冷冰冰的文献中看到他后颈烙印的那串出厂编号,他的笑容、他的歌声、他的活泼与温暖,总有一天会消失在记忆深处。
太阳很快就落下去了。今天,奇迹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