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的时候车子已经在等了,不过山本世界还是先去便利店买三明治和可乐,经纪人一副习惯了的表情道过早安后跑回司机座,山本世界拉开车门,刚迈上一只脚,听到一声微弱的“早上好”。
那团黑色的东西动都没动一下,却把山本世界给吓了一跳。黑色帽子下的眼睛睁开看了他一眼又闭起来,反而是经纪人催促似地喊道:“世界桑。”
山本世界有好久没有和佐藤大树单独用一辆保姆车了。昨天没有报备过,他也不太主动去在意其他成员的行程,只要团队工作时大家都准时到达,其余的事情他不爱去介入。所以今天这么早就听到他的声音让山本世界有点手足无措。经纪人没再说什么,他于是默默踏上车子,拉好车门。刚坐好经纪人就发动了,惯性把他往椅背的方向推了一下。沉默渐渐漫过车内的空间。
佐藤大树没有在看手机。他大概是做完了别的事情过来的,趁现在补一下睡眠。既然这样就少安排些个人活动啊,山本世界在心里吐槽,最终却也没能真的说出口。为了把这份沉默和谐地保持下去,他连可乐瓶都没有打开,担心瓶盖开启的那种特殊的声音会造成一些无可挽回的后果。
他和佐藤大树之间的关系该用冷淡来形容吗?但在会议和一些节目上时又和从前无异地讨论和互相吐槽。也许只有山本世界在意这种变化。佐藤大树没有以前那么依赖他了,这是一件令他有些失落的好事。
今天也要录现场和谈话节目。因为不是直播,所以大家的心情都略微放松一些。佐藤大树也只会在这样的时候能在车上睡着。直播的日子,他会抓紧节目前的每一刻复习自己可能要说出口的话,即使在车上时也止不住碎碎念。就这一点来说,他又仿佛从没有变过。
因为明天还有一天全员排练的计划,因此今天的录制结束后大家很有默契地快速下班,等待明天行程结束后聚会。山本世界也累极了,于是回家后首先把包里的东西全部翻倒在沙发上,一件件落在眼里,拣出今晚就会用到的东西,其他的都准备过后再整理。
幸好自己一贯行李不多,换作另一位队长不知要花多少时间。
准备把游戏机和眼镜盒放去小桌的时候,山本世界看到一枚单独的耳饰出现在沙发上。真奇怪,他不记得从会场收拾背包时有看见过这个。还处于兴奋中的大脑稍微思考了一下,也没能回想起今晚谁原本戴了双边耳饰,又在工作结束时变成了单边。会是大树的吗?乐屋里他们两个人的座位是挨着的,说不定是他不小心收错了地方。但收错一只也太不小心了吧。他离开前没照镜子吗?
明天还会在公司见面。山本世界担心自己会丢失这么小的东西,他想收进眼镜盒里,明天去公司后问问看。
大树……今晚戴的耳饰是什么样子的来着?
山本世界自此一整晚,都试图回忆今天看到的佐藤大树的样子。
上午坐同一辆保姆车时,他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前往会场的路上好像都在迷迷糊糊地睡。进乐屋后一如既往地去搭成员的话茬,自己并没有创造很多话题。在舞台上也只有机会看到他的侧脸,头发经常挡住眼睛,让自己有点忍不住想要给他撩起来。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其实连耳饰也无关紧要,但自己就是控制不住地在回忆。
然而每当回忆的尽头出现脸庞时,精神就没法集中想起具体的样子。
难道是自己累到脑袋失灵了吗,偏偏山本世界越是努力,他的脸庞越是仿佛躲在遥远的地方,特意不让山本世界看清似的,更别说耳角闪闪的饰物的模样。
这家伙,真是的,甚至本人都不在场。
山本世界感觉有点生气,丢下眼镜盒,直接把那小小的东西又扔回包里了。
结果第二天直到工作结束也没能问出口。
连续的会议和排练,他没得到和佐藤大树独处的机会,又觉得没必要去创造那种时刻。那个耳饰连续躺在他的背包里,他也没有再去看过。反正机会来到的时候,拿出来还给他就是了。
很简单的事。
这几天每当心绪空下来,他就这样想。
排练结束的时候,不知谁发出一声放松的叹息。世界看到有汗滴落在地板上,他自己身上也汗津津的了,不过他现在还不想去洗澡。
大家纷纷结对,说要去吃饭或者散步。世界承担了收尾工作,说要在练习室多待一会儿。
偶尔也会有别人留下,单人或者组合练习。练习室最不缺的就是音乐和舞蹈。今天是世界自己。
不论什么情绪下都可以跳舞。不太开心的时候跳舞可以振奋精神,太过精力旺盛的话也可以通过跳舞来放松。以前曾思考过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舞蹈,但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毕竟是从有记忆以来一直在做的事情,大概就像是流淌在身体内的血液一样,像阳光和氧气一样的存在吧。
不过今天的身体似乎不如往常畅快。
偶尔是会这样的,不知道身体里哪根弦没有搭上,有时细微的动作会抓不准节拍。不过因为是很微小的点,成员们一般是注意不到的,一时的不和谐只有自己能感知到。
手机放在身边,世界点开音乐列表随机播放,想试一下体感。音乐声流淌出来的瞬间,虽然身体是坐着的,但胳膊和背部的肌肉已经动起来了。
是以前没设计过动作的音乐,世界甚至忘记了是何时,出于什么原因把它加入到列表的。
这么想着,身体更僵硬了。
点击切换,略熟悉些的音乐响起来。
没有连接音响的手机声音不大,仿佛只环绕在他身边。
哒,哒,哒。
手指在地板上敲击的同时动作也在脑海中成形。
哒,哒,哒。
手指从地板上触摸到一点湿润,世界歪头看了一下,是一片薄薄的汗渍。他把手掌往旁边挪了一下。
哒,哒,哒。
练习室内没有开空调,他自己的T恤背后也被汗浸湿了一点。今天这样程度的排练还算不上厉害,是他自己身体有些凝滞。和熟悉的音乐单独待了一会儿后仿佛好一些了。
没有找经纪人留下录像机,单独一部手机没办法一边播放音乐一边录影,因此世界放弃了录舞的想法,只是跟随着音乐声摆动身体,恢复舞感。
一切皆是节奏。敲击声,脚步声,说话的声音,物体摩擦发出的声音,甚至身体摆动的影子,汗水,空气中的尘埃。因此即使是没有音乐的环境中,他也可以想象空气流动的方向,由身体创作出节奏和舞步。
状态最好的时候大概还是二十几岁时吧。十几岁时太过年轻,对音乐节奏的把握并不算成熟。果然跳舞也不只是跳舞而已,人生的坎坷和进阶也都会成为舞蹈的加成。
现在自己的舞更成熟了,但自然也少了更年轻时会有的轻盈。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频繁地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真希望时间可以走慢一点,让自己可以带着每个人以同样节奏的脚步向未来走去。
不行,这种想法太消极了。世界晃晃脑袋。怎么能去期待时间呢?做不到的话就证明自己努力得还不够。他松了一下鸭舌帽,准备去呼吸一下不同的空气。
其实也就是去呼吸一下练习室外的空气而已。屋子里现在甚至能闻见汗味了。
打开门的瞬间脚下出现一团黑影,世界吓了一跳。黑影朝着世界倒过来,反应过来那是谁的瞬间他也被撞倒了。
“啊!世界桑!抱歉!”
佐藤大树连忙站起来,包里的东西被他甩得散落一地。世界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但它并没有起身,顺势躺了下来,头上的鸭舌帽掉在一边。
“世界桑!你没事吧?”
“啊——我受伤了——”
明知对方不会相信,但世界还是用毫无起伏的声线假装吓唬大树。
“那就把台词说得像一点啦。”
“我——受——伤——啦——”
“快起来啦,明明是前辈啊。”佐藤大树收拾着地上的东西,一只手捡过鸭舌帽覆在世界脸上。
“那我请世界桑吃饭赔罪吧。世界桑练完舞了吗?”
“唉?”
世界上半身坐起来,用手把帽子接住。
“大树不是有约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
“洗完澡后发现人家有事临时取消了。我看还早就回来看看。”
“哦,所以靠在练习室门上啊。”世界笑了,“那进来啊,蹲在门口干嘛?跟小狗狗似的。”
“怕打扰你啦,又不是没被你骂过。”大树嘟着嘴,收拾好包后也不起来,就那么坐在世界旁边,像是同意他的说法似的,把脑袋凑过来一点。
“唉,你有这么乖吗?”世界倾倾身子,伸过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没吹头发吗?还是湿的。”
“没来得及,结果已经出门了才收到对方取消的信息。”
“反正都已经出门了,去吃饭不就好了?”
大树低下头,音量低下去一点:“……不想一个人去吃饭啦。”
世界毫不掩饰地笑起来,大树反而不害羞了,抬起头盯着世界。
“是是,你就笑我吧。笑够了能不能一起去吃饭?世界桑就算是天才跳舞之后也会饿吧?”
“好好,反正今天跳不好了,干脆收工吧。”
这么说着,两人却都没有站起来。
“跳不好?是说排练的时候吗?我还以为你是在想事情心不在焉了才会抓不好节拍。”
“你注意到了啊。也是,毕竟我们俩经常一起跳舞呢。”
“一起练舞。”大树纠正道,“我们好久没有两个人正式地跳完一支舞了吧。”
“是啊,因为大树都在忙别的啦,偶尔走位练习都需要别人代替,哪还有时间练和演出无关的舞。”
“世界桑又在欺负我了,明明知道我很努力。”大树撇了撇嘴,控诉道,“而且我现在不是来了吗?”
山本世界突然想起了耳饰的事,伸手去抓佐藤大树耳边的头发,碰到时被他躲了一下。
“怎么了?”
“你平时都不戴耳饰的吗?”
佐藤大树愣了下,随即表情皱了一秒,又快速恢复如常。
“你不是知道的吗,以前就问过我了。而且你不是观察团员很厉害的吗?”
被戳中心虚的山本世界看向旁处,一边找自己的背包一边说:“我捡到个耳坠啦,你看看是不是你的。”他起身走向墙边自己的背包。
“欸?我确实丢了一只耳钉。竟然在你那里啊。我还以为肯定找不回来了。”
佐藤大树跟着山本世界走过来,在旁边站着看山本世界在包里翻来翻去,却迟迟没拿出来。
“你都特意问我了……不会找不到了吧?”
好像真的找不到了。当时果然应该不要顾及生气的心情,把它收进眼镜盒的。山本世界的手还在包里勉强地翻找,他可不想被佐藤大树嘲笑,但佐藤大树的问话已经明显在笑他了。算了,放弃吧。他把手伸出来随意挥了挥,“等我回去再好好找找吧。”
“算啦。”反倒是佐藤大树,一副没关系的样子,本来他还蛮舍不得自己的饰品丢失的,总是能看到他在各处拼命寻找的样子。山本世界耷拉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佐藤大树救场一般帮他拎起书包,“好的,好的,快去吃饭吧,我好饿了。”
“什么啊,都还没整理排练室呢。”
“啊!——”这是山本世界熟悉的佐藤大树不情愿做事的叫声。他感觉自己的血条在这样的时刻又获得了补充。
作为一个跳了很多舞的晚上,吃拉面是完美的,何况是久违地和佐藤大树一起。即使都没怎么聊天,但愉快的心情充斥在周围,连胃口都变好了。最后把碗筷放好,双手合十说了“感谢招待”时,旁边一个闪闪的东西被推了过来。
是那枚耳饰。
“怎么回事?”
“世界桑捡到的那枚耳饰可能找不到了。我把余下的这枚也给你好了。反正我也用不上了。如果世界桑还能找到那枚的话正好配成一对,找不到的话就请世界桑扔掉吧。”
说完佐藤大树就起身结账去了。
“毕竟是我强拉着世界桑来吃饭的嘛,就由我来请客好了。没能请客吃点好的真是不好意思呀,等下次有机会吧。”
盯着那枚耳饰,余光中是佐藤大树灵巧地从座位上起身,快步去柜台的身影。
本来的画面应该是反过来的,这算什么啊。山本世界苦笑了一下,瞥见佐藤大树已经站在店门口等他了。
回到家后照例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沙发上。“叮”的一声,有一个耳饰掉在旁边的地板上。山本世界伸手捡起来时,看到沙发上也有一个。
“啊……”
竟然真的还在包里,没有丢失……
怎么这样呢,本来也许只差一点就能摸到还给本人了,现在却变成了两只都在自己手里这种情况。
明天也有团队活动,要带去给他吗?
耳饰在自己的手里滚来滚去。
他想象着佐藤大树收到耳饰时惊讶的表情。他经常露出这种表情,这种想象十分容易。也许是因为刚刚分开,山本世界脑海里佐藤大树的脸庞非常清晰,从讶异张开的嘴巴,到耳角没戴耳饰而色度不同的耳洞。
他没有试图走近脑海中的佐藤大树。那张脸也没有变模糊。
这下反而像是他不肯走一样了啊。
算了。山本世界笑了笑,小心地把眼镜盒里地眼镜拿出来,把两枚耳饰放进去,朝一个展示架走过去。有一些手办是佐藤大树送他的礼物,山本世界把眼镜盒放在了其中一个的旁边。
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
只要明天还能见面,这些东西都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