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桔梗與牽牛花》概要:
岩田剛典(たかのり)是鞋廠老闆的二兒子,因長兄將會繼承家業,他可以選擇自己心儀的事業,於是開設花店。登坂廣臣(ひろおみ)是服裝外貿公司的老闆。廣臣於某天路上經過剛典的花店時,被對方吸引。之後的日子,廣臣為了見到剛典,每天都特意去花店買花。剛典初時以為對方只是單純喜歡花,經過幾次事件後,剛典洞悉對方的心意,也察覺自己的心意,因而開始交往。
在這一部,我要補述廣臣到東京前,在仙台與山下健二郎 (やました けんじろう)一起的故事,讓大家知道更多廣臣的背景。
《剛典》
自從剛典開始跟廣臣交往後,兩人決定同居生活:在實際上住宿開支可以降低,在感情上兩人可以更多時間見面,不用老是放工後倉促見過面又要回自己家。兩人都有車,但接送對方到家再回家還是需要時間和精力。於是,兩人打算比較各自的家大小決定,但剛典一聽到廣臣的描述就知道自己要搬去廣臣那邊:剛典自己住一間300多呎的單身1LDK,廣臣卻是住在大廈公寓兼2LDK——要對方放棄大屋搬細屋實在有違常理。剛典好奇他廣臣一人怎樣用這麼大的空間。
剛典趁租約期滿就順道搬過去廣臣的公寓去。
剛典搬出當天,廣臣騰空一個早上幫忙把行李搬去自己的家。廣臣家裡本來甚麼傢俬都齊全,所以要搬的大概是衣服日用品之類的紙皮箱。
「我以為你會有更多的家具和行李要搬。」
「大型傢俬都在之前清空了。況且把暖桌帶過去也只會重複,所以都回收棄置了。」剛典清澈的眼睛望向廣臣說:「我更驚訝你的床可以睡上兩個人,我差不多什麼也不帶也沒有問題。」
「為什麼你住得比大學生還要簡樸?不認識你的會以為你生活拮据。」
「因為認識你之前我都把心思放在經營花店,認識你之後很多空餘時候都和你在外面,幾乎用不著其他家具。除了那張暖桌,是冷天的恩物。」
「你還真是愛暖桌。」廣臣戚嘴笑說,然後開始端起兩個紙皮箱。「走吧,讓我們把它們都放進麵包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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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典親身去到廣臣的家時,心裡直呼那幾次廣臣在自己家裡時是什麼感受,簡直像是委屈了廣臣似的。雖然自己老家更大,但老家是父母的家,像廣臣那樣自己負擔的家才是可以比較的對象。
寬廣的飯廳和客廳分開食飯和看電視的地方,飯廳旁是開放式廚房。兩個廳之間是一走廊通往兩間睡房和浴室。
「一間我用作工作室,我騰空了位置,若果你需要工作用的空間辦花藝的話。」
工作室裏有兩個大的書櫃,裡面整齊地放著廣臣當年T大的課本,與及其他關於商業的書本,也放了一些精緻的飾物和小擺設。
「其實都用不著,我還未狂熱至關店後還把工作帶回來消遣。」剛典打趣說。「咦,這是...」
剛典把注意力投射落一個貼著背殼的相架,裡面是兩個站在某家門前的年輕人,一人站在一邊,扶著自己的小型電單車。相片已經褪色,但一個從眉毛和眼神便知是廣臣,另一個是面目清秀,髮型爽朗,感覺很好聊天的。兩人都有年輕人裝大人的嚴肅。
剛典不自覺地伸頭嘗試找出相片的細節。
「那個是我小時候的玩伴。山下健二郎(けんじろう)。」廣臣在背後說。
「是在仙台嗎?」
「對。不過都很多年沒有聯絡。」
「沒有回家鄉的打算?」剛典猶疑該否問,因為廣臣很少提及仙台的日子,但若果這幅是家裡唯一擺著的相片,還是希望略知一二。
「他在不在仙台也還是問題。」剛典看著年輕的廣臣,心裡問那時候的他是怎麼樣呢?
廣臣不知怎樣可以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把手頭的紙皮箱放下後,他握著相架,眼神似要看穿那張古老的相片。
「也不知他現在怎麼樣。」廣臣在剛典耳邊,近乎喃喃自語地說著。
剛典察覺對方的語氣溫度降低,覺得可能觸及敏感的話題,也不敢再追問下去。
「不過你保留這張相,也表示你還記掛對方,那很好啊,若果對方知道你這心意,一定也很高興。」剛典溫柔地微笑。
廣臣望向剛典那令人憐愛的面容,不期然摸向他光滑的面。「謝謝你,我真的希望他會知道。」
「遲一些有機會,我把故事都說給你聽。」廣臣嘗試恢復平時的聲調,改變氣氛。
「當真?」剛典提起右手舉起纖幼的尾指,緊緊地望著對方。
「當真。」廣臣勾了對方手指,並乘勢向前吻著剛典,左手揉著剛典絲滑的頭髮。
對於廣臣那股會吸走心神的吻,剛典不期然閉上眼,「嗯」的鼻哼了一聲。
「你確定要在這裡嗎?」剛典問,但聲線越來越小。
午後的陽光溫暖地斜照著工作室內伏在牆上的二人。
《廣臣》
胸の鼓動を分け合えば
LEMME HEAR YOU SAY YEAH!
銀河も飛び越えられる!
鼓動的音樂與強烈的低音從耳機傳來,男歌手們高昂的歌聲唱住這段歌詞——眼前則是熟悉的一幕,一對中年男女正在廚房裡相互指罵。上頭的光管照來昏暗而蒼白的光線,光線下兩人指手劃腳的影子彷如皮影戲。二人面部在白光下沒有血色,更顯憔悴。男的比較瘦削,穿著恤衫但上半的鈕扣都打開了,黏滯的汗清楚地掛在脖子上。女的比較富泰,鬆身的上衣還是看得到摺疊的肚皮和鬆弛的身軀。面部雖然有化妝但也只是亂暴的抹了一道眼影和口紅。
女的手拿着一張表格的,指著它口中唸著些什麼;男的一面不耐煩盤著雙手,指著女的在說些什麼。很快女的氣急敗壞把旁邊餐桌上的紙巾盒往男的丟過去。
男輕輕舉起左手把紙巾盒擋開,不過對於女方這舉動而指著對方張口罵著。
原來聽不見聲音只是看畫面是這種感覺的。還是高中生的廣臣在想。這是多麼超現實的體驗。不,這不就是我的現實嗎?年輕的廣臣還是一頭烏髮。不需打扮的他已經眉清目秀,筆直的眉毛與筆挺的鼻樑一看便知是英俊的小生。
突然女子往自己這邊走過來,一手把耳機拔起。音樂旋即消失,只餘下模糊的電視聲和女子激動的呼吸聲。
「廣臣,你來評理!你說那傢伙是不是有錯?他這麼多年都是這樣!」
「你在搞什麼?我在聽音樂耶。」
「你還在聽?你老媽跟那傢伙在吵大架。這音樂那麼重要嗎?你來說那傢伙是不是有錯?」然後開始數落今天看不順眼的事,包括報紙四處放,家用給得少。
「你以為你做得很好?廚房這麼邋遢又沒有打理,電視的殼一摸整隻手都是塵。你一整天在家裡是做什麼的?」
「你倆不要整天在吵架好不好?」廣臣一方面對於他們三兩日一次的大龍鳳見怪不怪。「每次都是為著這些雞毛蒜皮的事。」然後一手把耳機奪回來。
老爸在另一邊大聲說:「聽,連做仔的都知道你只得把聲在嘈。」
「我在嘈?那我也比你好,整天在外面不知在混些甚麼,萬年部長也算了,人工又這麼低。」
廣臣非常熟悉整個流程,整個糾紛會持續直至一方倦了不再回嘴,然後不了了之,一方都決定不說話,然後爭拗便撲滅於安靜之中。在這之前,罵聲是會持續下去,直至廣臣想把耳朵都拔出來。他氣急敗壞地拿起外宿用的背包跑了出去。背後傳來母親的叫喊:「你每次都這樣走出去,都只是顧自己!」
即使是仙台,晚秋的九月時還是有時候又濕且熱,蟬和青蛙的叫聲不絕於耳。廣臣坐著那台代步用簡陋的小型電單車,沿著昏暗的住宅區小路前進。只有在引擎呼呼的運作時,以及氣流在頸邊流動時,他才能把剛才的屈燥感當中逃離。
他憶起小時候,兩親為著雞毛蒜皮的事爭執時,時常把他逼於兩難。
「廣臣,你跟媽媽說,你說我還是那混蛋才是對的?」
「我...我...」廣臣躲在房間角落,那是他唯一能夠把自己跟兩人保持最大距離的方法。他抱著唯一的白色小熊,彷彿小熊有神奇的魔法力量可以讓他不受炮火傷害。
「你總是我我我的,你沒有主見嗎?現在我讓你說誰有道理?」
廣臣只需經歷一兩次便知道這條問題永遠沒有正確的答案。
站在父親那邊的話結果通常很壞。「你這臭小子。枉我每天煮飯洗衫你竟然這樣說我!」母親定會說些類似的控訴廣臣。
站在母親那邊的話結果也不會有好結果。「好呀,你有什麼想要的可不要找我,你這養不熟的。」父親也是會加上這一句讓廣臣後悔說了這話。
廣臣只能半明不白地把話咽下去,家裡不是大,他沒有獨立的空間,當這種事發生時廣臣可說是避無可避。而且每次過程都會令廣臣提心吊膽,因為偶爾兩人會大動肝火,輕的話就把枕頭坐墊當成飛碟,可是偶爾情況會像雪崩一樣,爭執的程度指數級上升,兩人會拿起木椅和煎鍋作勢揮向對方。當然,兩人大概知道真的打落去是兩敗俱傷,所以廣臣印象裏沒有真的因動了手而受了重傷,但那種緊繃和爭執聲已經會把鄰居跑過來勸架。如箭在弦的氣氛是十分難捱的。廣臣看在眼裡每次都會心跳加速,生怕父母一人真的會打下去而要出動救護車。
正因為最後不會導致最壞的結局,也就是說它會不斷的發生。廣臣有時聽到學校同學無意間流言說誰人父母離婚,他總是想為何這兩人像試煉般選擇每天不停吵。有一次從長輩那邊聽來,兩人結婚時還不是很成熟,母親在廣臣幼年吃了不少苦,而且因為這頭婚事,可說是跟娘家鬧翻了,於是一方面對父親心懷怨恨,覺得自己嫁錯了人,白送了青春,一方面又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所以不會想離婚。而父親本來就不是很成熟獨立的人,也不是說他會刻薄對待妻子和廣臣,但就是少了一分責任感,所以他自己也心知肚明離婚也會把自己的生活搞砸了。所以,兩人變成困獸鬥,既沒有動機離開這個家重新開展生活,但同時又看對方不順眼。
廣臣自己當然同情這對夫妻的現況,但自己又是每天被這兩人風暴的尾巴波及的受害者。高中時他便下定決心,待高中畢業後馬上離家,到東京還是大阪找工作,以後也不回來。
他把電單車泊在一兩層住家。下層的燈都已經全滅,只有上層玻璃窗後見到圓形光管在亮。
廣臣拿起地上一個一円大的石子,巧妙地往玻璃窗拋去,清脆的叮一聲打落玻璃。
裡面的人聞聲站到窗邊,廣臣在下方連忙揮手,示意對方下來開門。
「廣臣,你這麼夜才來,我以為今晚風平浪靜你不用過來。」對方打開門讓廣臣進入。
「健二郎,我也以為呢,不過今次廚房有油漬呢。」幾乎任何可以批評的事也可以莫名其妙地變成導火線,只差有沒有一方主動引爆。
健二郎面圓圓的,總是喜歡把劉海梳起,讓額看起來很寬廣,配上一度勾字眉,令外表看起來很有喜劇感。廣臣在這種場合都會過來健二郎的家避難。看著他的面讓廣臣可以暫時放鬆。也正是因為健二郎的存在,成為廣臣內心天秤的另一邊依靠,才令讓他保持理智。
「不過聽起來今次沒有大打出手。」
「對...別提他們了。今天很安靜呢。」
「嫲嫲很早便睡了,我見沒有有趣的節目,便上去看漫畫了。」健二郎還手持在閱讀的HIGH&LOW 漫畫。
廣臣相信健二郎只穿著背心短褲躺在地上看漫畫的姿勢,不禁咽了口水。
「你想到我房間,還是出去轉個圈?」
「我想出去走走,屋內都太熱了。」
「好,都聽你的。你等一等。」健二郎入去拿了頭盔和零錢的小包便出來。「有沒有想去哪兒?」
「去廣瀨川那邊好不好?」
「也好。」
兩人駕著各自的小型電單車出發。廣臣喜歡兩架車平排的駛著,然後說些有的沒的。這種不用腦筋的時光特別愉快。廣臣每次都希望這種無拘無束的氣氛可以一直維持下去,可是每次最多就是幾小時,直待晨曦照亮大地時,一切又打回原狀。通常第二天還要上課,所以還要繞家一回洗個澡才返回學校。
在河傍防波堤上,兩人在滿月的白光下躺著。沁人的晚風從河邊吹拂著。柔軟的青草像軟墊讓兩人深陷其中。
廣臣覺得偶爾直白地說心底話能讓二人更真切理解對方。「你會不會覺得悶的,陪著我在這裡殺時間。」廣臣一方面感激健二郎常常陪著他,但一方面又好奇為什麼健二郎會喜歡跟這個沒趣的自己渡過晚上。
「唔,你是想聽哪個版本?」健二郎故弄玄虛地說。
「什麼叫哪個版本?日與夜的版本?」
「不是啦!」健二郎把身轉過去看著廣臣。「是哄你高興還是真心話?」
「我兩樣都想聽。」跟健二郎說話時,廣臣可以隨心地歡樂。他微笑時嘴角像貓嘴般橫起。「不過先要真心的版本。這樣聽哄我的話時會比較高興。」
「我又不是要宣佈什麼大事。好,聽好囉!」健二郎說。「說悶當然會有時悶。但這裡真的沒有什麼有趣的活動,所以跟你燒時間很好。」
廣臣聽得哭笑不得,一面難以置信,作狀打落健二郎的胸口上。「怎麼啦?竟然真的說悶。太可惡了。」
「又是你問我的!」健二郎等了一下再說:「不過,我們由幼稚園一直到現在我們已經認識對方,我甚至不記得我們怎麼認識的,學校又是同班,我想不到有什麼理由不陪你。尤其你是要需要找我才過來的。」
「呀,對。」廣臣又憶起剛才那股如箭在弦的緊繃的心情。
「而且,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就不會計較是不是無聊。跟你一起很放鬆,那就不會有覺得悶這個問題。」
「這就是哄我的版本嗎?很好很好。」廣臣想了一會才意會到健二郎的意思。「不過等一等,你說的喜歡是怎樣的喜歡?」
健二郎只是「唔」了一聲,擰過頭望向廣臣,咬唇後低聲問:「你覺得呢?」
廣臣不知健二郎是在試探自己的感覺,還是他真心想知道自己的答案。廣臣很想坦白一直以來的心情和心意,但又害怕對方只是把自己當成親密的手足,結果不知該如何回應。
健二郎輕輕歎一口氣再推起微笑。「我就是想到你不會答,那麼我告訴你吧。」
健二郎單手輕按著廣臣的面頰,緩緩把頭靠過去。廣臣第一樣感覺到是健二郎偷偷從家裡帶出來的果汁酒裡面橙的甘甜,然後是對方手指的熱度,以及T恤裏夾雜的洗衣劑和淡淡的汗味,最後他才辨認出那股柔軟的觸感,來自親下去的嘴唇。
廣臣開始時還不知道怎樣回應,大概兩三秒後才懂得抓住健二郎的韻律,回應著對方的吻。
健二郎把頭移開後,廣臣才返回現實,意識到要先釐清心中的疑惑,但腦內還是被剛才感官的刺激沖昏頭腦。「我...你...怎麼會?」
「我們已經一起太久了,我猜到你的意思。我一直在考慮該用什麼方法向你確認。」
「我以為我把自己的心意都封密得很徹底。」廣臣覺得自己心底的感覺被掘上來,有種無形的挫敗感。
「你的目光放在哪裡我還是能看出的。我們在我房間時,我偶爾洗完澡或換個汗衣時,你的眼神都把我掃過幾十遍,很難不注意到。」
廣臣回憶起健二郎那股有肌肉感的身軀,下意識的想要伸手觸碰,讓指尖感受那肌肉起伏的紋理。
健二郎繼續說:「不過這些都是我單方面的說法。若果我是搞錯了,請你把今晚發生的拋諸腦後,忘記我所講過的話。」
廣臣淺笑說:「沒有錯。我很高興你發現了。」
健二郎知道自己的直覺沒有錯後一手握拳,獨自鼓舞說:「好嘢!」然後又再熱情地抱住廣臣,繼續充滿甜橙的吻。
不知從何處有一道手電筒的光在徘徊著。
「糟糕,是巡邏的警察。快些走吧,」健二郎指向不遠處一位推著單車的巡警。
兩人俯著身軀,悄悄爬上坡回到藏在樹下的電單車。
雖然引擎發動時還是引起對方的注意:「是誰在那邊?」但是兩人沒有理會,一下踏盡油門駛離河濱。
《健二郎與廣臣》
對於廣臣,交往後最大一個分別便是不需要特別的原因也可以找健二郎一起。以往,雖然兩人都會像一般朋友到商店街去看戲、唱卡拉OK等年青人喜愛的活動消磨時間,而且廣臣在父母吵架時也會到健二郎的家裡暫避,但那時候顧慮到對方可能只是把自己看成朋友或兄弟,所以也不敢把情感表露得太明顯。該說笑還是會說笑,該認真時也是會認真,但一條無形的邊界牢固地限制廣臣的行為。
現在那條邊界忽然消失了,廣臣可以無拘無束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情,也可以盡情接受對方的心意。最重要的是,健二郎好比他現在的心靈支柱,面對父母日常的爭執時,他比較會想辦法緩和兩方的怨氣,而不是站在一角冷眼旁觀。
確認這點後,廣臣忽然覺得這幸福來得有點太快,他會刻意讓雙方各自有自己的私人時間,好讓雙方不會說整天見面而令見面變得單調。而且,由交往開始已經幾個月,兩人已經是高三,還有一年便是大學入學試,他自己也開始著緊自己的大學去向。
當廣臣正在走往自己的電單車時,來了健二郎的電話。
「廣臣,今天有什麼計劃?」健二郎電話裡問。
「我打算去書店找一些入學試的參考書,然後找個地方讀。」廣臣不會想到在家學習。即使是最嘈吵的街道學習,又會比在兩人吵架聲中來得有效。他會躲在圖書館或是咖啡店可以消磨一個下午的地方。
「很勤力呢,真是好學生!」健二郎誇張地誇獎廣臣。
「你怎麼說得好像我是你的學生?你不是跟我一樣也有大學入學試要準備嗎?」
「差不多還有一年多呢!不是還有很多時間嗎?」
「可不只有一科呢。光是準備理科和數學的試題就已經頭大了。你也要找時間開始準備呢!」
「好吧好吧。」健二郎有點應付似的說。
「你沒有特別想要入讀的大學嗎?」
「我當然想入WSD那些大學,但家裡哪兒有這樣的閒錢?到那間TH大學讀完找工作已經很好了。」
「與其留在他們的附近,」廣臣指的當然是他的父母:「我寧願找辦法考入東京的公立大學。」
「你打算畢業後就在東京發展嗎?不留在仙台?」
「死也不要。」仙台當然是廣臣的家鄉,但家庭的情況從來不會讓他覺得那是安身立命地場所。他要名正言順找一個得遠且遠的地方。關西當然也很不錯,但為是關東圈比較讓人覺得沉穩。
「唔,我想我努力讀的話應該也可以找到東京的工作的。」健二郎想了一會說。
廣臣原本想像一人在東京,一人在仙台的長距離戀愛,猜想會不會很難維持。對於他來說,離開仙台是第一順序,他想找一個可以跟父母確立一定距離,然後再想如何維繫感情。
「那麼我們為著這目標努力吧!」
「好!」健二郎一如平常充滿朝氣地打氣說:「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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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下午,廣臣買了T大的入學模擬試題後,便到Doutor買了咖啡安靜地閱讀和製作筆記。差不多黃昏時,健二郎拿著電單車頭盔坐下來,順道買了喜愛的黑山咖啡。
「你還真是學習到我回來的時候。」
「不是應該說你也出了去玩了好兩三個小時呢!」
「嘿嘿!」健二郎像是小孩識穿偷吃糖果的摸著頭笑。「不過今天很有趣呢,我到了附近FM買個飯團去,碰巧遇到另一群高中的出去兜風,我也加入了。」
「怎麼回事?現在時興隨意加入陌生人的活動嗎?」廣臣難以置信,驚訝著健二郎什麼能貿然加入其他人的活動。
「他們都很熱情呢。我見他們都駕著最新的電單車款,所以好奇地走上去望。」
「他們都沒有趕你走或投下白眼嗎?」
「我也有擔心,所以只能在稍為遠的位置觀望。不過他們見我好奇,就開口跟我介紹他們的電單車。」
健二郎一面像摸著電單車的手勢,一面熱心地描繪他們電單車的模樣。「果然,馬力比我的中古差很遠呢!他們見我這樣感興趣還讓我兜了一圈,我才知道我的只能當作買餸單車。」
廣臣對電單車並未有特別愛好,沒有聽聞這些新模型,也想像不了有什麼大分別,畢竟未成年的電單車本來有限制引擎馬力。所以若然自己的電單車是上限的6,7成,他們是10成,否則駕在路上定會被警察咬住不放。
「所以你就跟上他們一起去了哪兒?」廣臣咬著匙羹望著健二郎。
「都一直沿著海岸駛,去到什麼燈塔的。」健二郎一面納悶地想那個名稱。
「燈塔...」廣臣腦海裡搜尋附近燈塔的印象。「你去到石卷市那邊?你瘋了嗎?跑到這麼遠。」
「對對對!是那邊。廣臣你很厲害呢。竟然這樣都知道。」健二郎一面讚嘆的。「真的不跟著走,我也不知道我的電單車也是這樣能幹。」
「那麼,對方那邊是什麼的一群人?」
「就是三四個那邊SW高中的。都是喜歡駕電單車出遊的一組人。」
「不過還是要問,他們不是暴走族?」
「才不是呢。他們只是穿著便服,不是什麼特攻服。況且這個年頭暴走族也差不多變成稀有動物了。」健二郎繼續說:「而且,我可不想把頭髮都變成雞冠嘢!」健二郎雙手還把頭發拉起,模仿雞冠,咯咯叫起來。
廣臣對他稚氣的行為只能陪笑。他還想說些什麼,健二郎就說:「今晚來不來我家吃飯?」
「來得及煮嗎?會不會加重祖母的負擔。」
「也只是多一雙筷。」健二郎指向後方。「我們經過業務市場時我去買一些佐飯的。那樣就不用怕。」
雖然是健二郎負責買的,但入健二郎的家時,健二郎讓廣臣拿著超市的膠袋。「我們回來了!」
祖母聞門聲出來迎接:「你們回來了。」祖母個子不高,大概四五尺左右,站起來只及健二郎和廣臣的胸口左右,一頭灰白色的電捲髮,穿著可愛大象圖案的圍裙。她雖然瘦小,但還是腰板挺直,感覺頗有精力。而且笑起來時眼睛瞇瞇的,就是一位和藹的老人。
「嫲嫲,我沒有打攪你們晚餐的準備嗎?」他從袋裏拿出一盒炸雞和薯仔沙律。廣臣開始和健二郎玩時還不知該怎樣稱呼對方,久而久之就跟著健二郎一樣叫。
「哎喲!廣臣你還是學生,況且你從小就認識廣臣,不用這樣客氣也沒所謂。」
「啊!這些都是...」廣臣想說是健二郎買的,但手踭被輕輕推了一下,下意識轉過頭望,只見健二郎朝自己打了眼色。廣臣非常勉強地把說話改成:「順道經過才買的。不是什麼大手筆。」
「呵呵。廣臣你真是個乖孩子。」
「我來幫忙把這些擺碟。」廣臣說著便陪祖母走進廚房,健二郎則上了二樓睡房換衣服。
「廣臣,健二郎在學校有沒有用心讀書?」祖母夾了醃小黃瓜,配著飯吃。
「嫲!別把我說成懶惰鬼呢。」健二郎抗議說。他換了一身寬鬆的灰色連帽衫和藍白格仔睡褲。
「我還沒說你是,你怎麼這麼快講出來呢!」祖母幽默地應道。
「健二郎和我都很用心上課。所以不用擔心,我們都一起學習。」
「不過嫲嫲跟著你這麼多年,也知道你學習會不用心,所以有廣臣陪著你,我更加安心。」
「健二郎也有很多長處呢。」
「拜託,廣臣。你這樣說我真的好像一無是處啊!」健二郎故意皺著眉說,令本來有喜劇感的面更添搞笑。
「我才沒有這樣說呢。」
三人呵呵笑地吃著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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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廣臣趁祖母在看電視時織著冷帽時,獨自享受沐浴的時光。
廣臣坐着矮凳,悠然地搔著滿頭肥皂泡的頭髮時。背對的浴室門傳來健二郎的聲音。「可以進來嗎?」
「可以...健二郎,怎麼了。」
「沒有,只是想到有一段時間沒有和你浸浴。」健二郎全身赤裸,毛巾剛好蓋住那部分。
相比廣臣屬於比較書生的身形,勤做運動的健二郎擁有明顯的胸背線條,手臂粗壯的也總是讓廣臣著迷。
「嫲嫲呢?」
「都在織衫什麼的,忙著看電視。」他拿起蓮蓬頭說:「讓我幫你。」
廣臣彎下腰,讓健二郎把自己的洗頭液沖掉,一邊抓順自己的頭髮。
然後廣臣轉過身來,健二郎已經蹲下來跟廣臣一樣高度,急不及待地把嘴唇貼上廣臣的。
廣臣喜歡健二郎的手總是不安份地摸遍自己的身軀。廣臣從健二郎厚實的胸肌往下摸時,下邊已是硬崩崩的,猶如探射燈般向自己照著自己。廣臣讓健二郎坐在澡盆邊,剛好正面對那堅挺飽滿的性器。
廣臣開始時先如嘗糖果的舔著光滑暗紅的表面。待自己習慣後,廣臣把頭推前,一邊抽送著吸允,一邊握住那根。廣臣享受健二郎在喉嚨邊衝刺的感覺,那種想要呼吸但又不捨得把肉棒放棄的感覺。健二郎安靜地觀察著廣臣,一方面不希望自己只顧下半身的愉悅,忘記了對方的需要,另一方面他沒有理由不去細心鑒賞這俊俏的面孔。
「啊!廣臣,我要去了。」健二郎原想抽身讓自己動手解決,怎料廣臣的運送越發用力。
健二郎兩臀肌肉一收,溫熱的液體於廣臣口中噴發的一刻,廣臣握著的右手也感到一陣噴射的壓力。兩邊同時的刺激讓廣臣一時反應不過來,深呼吸的同時感到口中健二郎堅挺的性器在抽動著,彷彿要把最後一滴都擠壓出來。
廣臣想吞下時,喉頭自然地緊緊握住健二郎的末端,剛高潮後的那邊還是異常敏感,讓健二郎雙手緊握,咬緊牙關把呻吟聲咽下。差不多光是深呼吸都花了半分鐘才逐漸回過氣。
健二郎全程一直緊緊望住廣臣,輕柔地把身子往後。
廣臣想轉身把手上的濁白液體洗掉,誰知健二郎俯身又熱情地吻下去,直到舌頭嘗勻廣臣的舌,才坐起來,一面大快朵頤的模樣。
「我喜歡你。」健二郎說。
浸浴後,健二郎從雪櫃拿出一瓶咖啡牛奶給廣臣。
健二郎觀察廣臣吞嚥時喉核的遊移,不經意地問「喉嚨還好嗎?」
廣臣抿嘴說:「沒事,我明天又不用唱歌。」
《廣臣》
快要寒假前,在課室裏,腹大便便的班主任旁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男子粗眉單眼皮,視線柔和;但同時他有六呎高,面頗長,恤起的頭髮,筆直的嘴巴,高挑的身形以及整齊的西裝讓他顯得格外威嚴。
「各位同學,這星期開始我會暫時離開工作崗位,準備迎接新生命和照顧寶寶。」
班裏馬上湧出聲音問「預產期時何時」,「知道是男或是女」諸如此類的發問。
「安靜安靜。所以我們請來代課老師,他也是你們的校友。」老師望向男子:「那之後就拜託你了。」
男子點頭並目送女班主任離開。
「各位同學,我是小林直己(なおき) 。」他在黑板上端正地寫自己的名字。「六年前在這裡畢業後,進了T大收讀教育,然後一年前來到這邊繼續工作。」
各人聽到對方的出身和經歷都不禁嘩然。廣臣聽到T大,更是眼前一亮。
「我會繼續指導你們班主任的科目。校方也提議我,若果對升學或就業的資訊感興趣的,務必可以約時間於午休或課後討論。」
的確,廣臣不用小林說也會打算找時間,問他關於升學和T大入學試的準備。之前,他也有跟升學的導師談過這些問題,但對方沒有考入難關大的經驗,只能提供一些一般的意見。廣臣甚至心想自己上網找還找到更多實在的資訊和心得。如今竟然有真實樣板可以參考,廣臣怎樣也不想錯過這些機會。
教學時,廣臣馬上感受到T大和其他在校老師的分別。
「正如大家所見,當我們把該物件的水平方向的力總和後,其結果必然等於水平方向的加速度,乘以該物件的質量。要記住是質量,不是重量啊!」
小林流暢地把受力圖畫在黑板上,不費吹灰之力把公式的細項列出來,望了數字幾眼各種量加起來,把答案寫在黑板上。
廣臣看著他的計算簡直就像看表演一樣。小林似乎不用看課本,已經能把整個推導完整地示範。他想到平時其他老師有時會忘記怎樣計,或者說得不清不楚,或者把自己埋在書本依書直說。他恨不得所有教他的老師都要有T大的背景,好讓他學得比較輕鬆。
「好,最後一個問題:假若整個過程在月球發生的話,剛才計算的加速度會有什麼改變?有沒有同學要作答?」小林環顧全班,其他學生馬上敏捷地低頭抄筆記或是錯開視線,碰巧廣臣還是在浮游於物理的講演之中,跟小林四目相投。
「那麼,」小林瞄了眼座位表再說:「登坂同學,答案是什麼呢?」
廣臣沒有預料真的會問他,突然腦海一片空白。他枱底下用手踭頂了隔鄰的健二郎。
「你頂我也沒辦法呢,我也不知答案!」健二郎裝著望書,焦急地悄聲說。
小林待了兩秒再說:「或者我該這樣問,地球與月球的分別就是?」
「重力不一樣。」這樣廣臣大概知道答案。
「是哪個方向的?」
「垂直方向的。」驀然廣臣的腦海猶如電路駁通,結論就像骨牌一樣翻出來,不禁頭上抑想抓住湧現的答案:「呀,我明白了。因為整個運動都是水平方向的,所以無論在哪個星球都不影響力的總和,所以加速度沒有變化。」
「非常正確,很好。承如登坂同學所說,兩者加速度是一樣的。你們細心一想,其實這道問題是設有陷阱,當我問有什麼變化時,大家通常會直觀地想增加了,或者減少了,其實還有一個可能性,就是維持不變。而答案不需要經過複雜的計算,只要冷靜地進行邏輯思考便可以。」
小林靠在黑板邊,單手指著黑板的公式說:「所以,大家碰到問題時,首先要把知道的列出來,再細心想想如何把這些都應用在物理的公式上,這樣就可以得出答案。」
此時下課的音樂鐘聲悠然揚起。
「好吧!今堂課到此為止。家課請完成這幾道習題,還有下一堂課小測。」小林說完就把教材迅速收起離開班房。
廣臣待小林離開後,廣臣馬上拍打沒有幫上忙的健二郎。
「怎麼打我啦?你不是完美地答對嗎?」健二郎裝作痛苦地按著被打的手臂。
「是答對了,但還是該打,好讓你努力學習。」
「物理真的很困難嘛!又公式,又要微積分什麼的,哪會這麼容易學得明白。」
「所以才要努力!」又是拍了一下。
其他同學則是在嬉笑地觀賞這道小劇場。
×××
在每月一次的升學輔導時,廣臣到了班房單獨會面坐在教室中央的小林,前方是堆疊了學生升學意向的文件和定期學測偏差值的列表。
「登坂同學,請坐。」廣臣的椅子在小林對面。他拿出文件,速讀了廣臣的資料:「雖然我是第一次在這裡負責升學輔導,但入學試,如何準備之類都有經歷過,所以有什麼想知道的儘管發問。」
然後小林看著意向書,眼睛罕有地睜大了一下:「哦,你是想申報T大的公開入學試?程度會很高呢。第二選擇什麼還未填呢?」
「對,我想試一試,」平時若果是一般的老師,廣臣大概只會把話說半分,留下半分斟酌用。但對於小林,他覺得應該傾盆吐出,讓對方清楚了解自己的目標,看看有沒有好對策,畢竟由T大出身又在這間高校任職的大概只有他一人。「與其說試,我要考進T大。所以第二選擇未有想法。」
「不考慮TH大升學嗎?」
「不,我想離開仙台發展。」
「當然以高目標考慮是一件好事,但也要準備後備方案,即是要把考不進T大當成其中一個選項。屆時,你打算自修再讀一年,還是找工作?」
廣臣聽到要留家複讀一年這念頭嚇得睜大眼睛。「不要再讀一年,若果考不過,那就表示能力不足,再讀也只是緣木求魚,不會改變什麼結果。」
「我不能完全同意,因為這些試有一半講求當時的反應,和運氣,不是說沒有讀書可以合格的那種運氣,是要視乎那一年有多少跟你能力相近的考生考那一場試的運氣。若果多數的能力遜色於你,那你只有平時的表現應該可以過關,否則你要拿出120分的努力。」
廣臣一直以來只打算拼命地讀,從來沒有人跟他這樣分析入學的方法。
「你是喜歡讀所書以報考這間大學對嗎?」小林拿起畫上一個個圓形表的成績單分析,然後看著廣臣。那眼神雖然柔和,但有著不容說謊的迫力。
「對,我覺得我享受這個過程。思考的過程也很有趣。」
「從你上課表現出來的思路,我覺得你有這個潛力和能力。」小林肯定地微笑說。「既然這樣的話,你應該令自己入大學的機會最大化。放一間程度相似,但稍微比較容易入的,那麼你就算搞砸了T大,你還是有相當機會可以得到高質素的教育。」
小林拿起公立大學表,想了想說:「我猜你是想往關東那邊邁進的,這樣的話第二選擇可以考慮TB大。偏差值沒有T大這麼高,但不會比TH大遜色。有些學科其實跟T大差不多。」
廣臣暗自慶幸學校竟然找來這位有心機而且有能力的代課老師。他想像若果是平時那個糟老頭老師,大概說兩句「那麼努力準備啊」,就把他打發掉。
「你怎樣看?最重要是你喜歡。我可以為你建議好的策略,但最後執行和學習的是你,所以你覺得舒心的很重要。」
「我覺得很好,小林先生。」
「那麼,之後便要專心為一般選拔做準備。畢竟這不是朝夕可以做到的。」小林邊把廣臣的第二選擇填上邊說。「我看好你,所以只要你願意花時間學習,我不介意額外給你密集式訓練。」
小林搓著拳頭,直直地凝視著廣臣,等待他的回覆。
廣臣一方面擔心這會不會是很痛苦的訓練,但想到這是確保他將來可以找到好工作,離開仙台的一張入場券,就戰戰兢兢地點頭。
「好,那麼之後我們一三五課後就做這個集中式訓練吧。那麼明天見。」微妙地笑著揮手。「那麼,下一位同學,欸,山下同學。」
兩人於門口擦肩經過,健二郎用口形問:「怎麼這麼久?」
廣臣只能皺眉示意,腦海還是迷茫於剛才湧進來的新事實。
廣臣在外面等健二郎的面談。相比自己,健二郎大概幾分鐘後就出來。
之後健二郎出來時,一面難以置信的驚歎說:「那個小林真的不一樣耶!不但講得出有什麼企業我可以考慮,也提議一堆有用的大學課程可以幫助我日後的出路。那個負責升學的那老頭這麼多年真不知是在做什麼的。他有沒有跟你講些類似的?」
「有,還在消化當中。」廣臣滿腦子想著之後該怎麼做。起碼從健二郎的講法,他不會去東京讀。
然後健二郎的提問把廣臣從思緒中拉回來:「不過與他見完面我也肚子餓了,一起去買個咖喱包?」
廣臣點頭就跟著健二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