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慧勇 (慧人 x 勇征)
* 兄弟年下,重组家庭
* ooc属于我,请勿上升真人
0.
慧人走出餐厅,松了松领口的领带。
夏季闷热的雨天,淅淅沥沥的雨笼罩着东京,街道变得雾蒙蒙的,充满了潮湿的气味。
司机小跑过来给他撑伞开门,慧人侧身坐进车里。
慧人坐上车就拿出了放在后座的湿巾,他抽了几张出来反复擦拭双手。
他低头闻了闻,手上还残留着甜腻的花果香水的气味。
早知道不和那位女士握手了,他想。
手机震动了几下,父亲发来消息,问他对今天这位化工制药集团的千金眼缘如何。第一条消息还是询问的语气,第二条就变成了“都见了好几个人了,早点给我定下来。” 这样命令的语气。
车上开了冷气,明明在夏天还穿着正装,慧人却觉得有点冷。
脖子上挂着的戒指贴在胸口,被温暖的体温捂热,伴随着缓慢平稳的心跳起伏。
慧人隔着衣服碰了碰那枚戒指,又轻轻地摸了摸,然后他有些疲惫地靠到了座椅背上。
车还在往前开,雨渐渐下大了。
高楼在雨幕中变得模糊不清,细密的雨像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灰色的网,沉沉地压住了一切声音,而他,就像被困在这铺天盖地的网中。
1.
慧人第一次见到八木勇征,也是在这样一个闷热的雨季。
那天下午雨下得很大,在大学下课后慧人在学校外面等着家里的司机。司机迟到了,他在电话里连连道歉,说雨天追尾太多被堵在了半路。
慧人觉得司机也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就转身走到了旁边的书店里避雨。
书店里挤满了避雨的人,吵吵闹闹的,还有小朋友嬉戏打闹的声音。
放杂志的桌上摆满了色彩鲜艳的杂志画报,慧人还认出了一个封面模特是他朋友的前女友。
桌子的角落放着一个黑白封面的杂志,被旁边的时尚杂志压住了一角。
杂志的标题是「Escape」,封面是胶片感的曼哈顿建筑群,上面署名了摄影师是Jason Park。
慧人知道这位韩裔摄影师,拿过国际上各种摄影大奖。在他妈妈当年正当红的时候,给她拍过写真,那本写真卖得很好,据说千禧年初的时候年轻的男男女女人手一本。家里以前也挂过这位摄影师拍的写真,书房里,台球室里,影音室里,不过当然是在他的妈妈逃离这个家之前。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开始抱怨雨什么时候停,还有更多的人走进了书店避雨。
慧人伸手想把那本杂志拿过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旁边人的手也够到了杂志。
窗外突然打雷了,慧人听到了轰鸣的雷声,几阵雷声震耳欲聋,在耳膜上留下沉重的压迫感。
慧人转头看了下旁边的人,那个人头发染成银色的,身上穿着一套夏季球服,球服上面印着慧人学校的校标。
那个人收回手,也转过头。
他长得很漂亮,五官轮廓很精致,嘴唇红润饱.满,唇角微微翘着。
他的眼睛在书店的灯光下显得明亮,他眨了眨眼,睫毛的阴影扑闪了一下。
“不好意思。” 他说,“你拿吧。”
慧人拿起了那本杂志,递给他。
“没关系。” 慧人说,他看着眼前的人,读出球服上印着的英文字母,“Yu...sei?你也是A大的吗?”
“勇征,八木勇征。” 勇征介绍了下自己,接过了杂志。“对,你也是吗?”
慧人点了点头,“慧人。” 他也介绍了下自己。
“谢谢,其实我只是想找下英文课的素材。” 勇征打开杂志翻了翻。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杂志,我就看到上面写着New York了。” 勇征指了下封面,对着慧人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勇征翻了一会儿,然后说,“不过好像也不是很相关,慧人你要看吗?”
慧人摇了摇头,他想要这本杂志,可以直接让杂志社送过来。但是说实话,他对这本杂志也没什么兴趣。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司机打电话说已经到门口了。
慧人朝勇征点点头示意走了,他转身推开书店的门,走进雨里。
2.
勇征成为他名义上的哥哥,是在那天过后的一个月。
那天慧人收到父亲秘书的电话,让他今晚7点要到家。
他在朋友的抱怨声中推掉了生日聚会,到家的时候,佣人已经在来来回回地端菜,餐桌上的蜡烛被全部点亮,明晃晃得映着排列整齐的玻璃高脚杯。
餐桌旁边只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
那个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他好像很快认出了慧人,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又皱了下眉,然后恢复了平和冷淡的表情。
慧人的父亲从客厅里走出来,旁边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他们走到餐桌旁边,慧人的父亲帮那位女士拉开椅子,自己也随后落座。
“慧人,坐吧。” 父亲看到他,摆出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他招了招手让慧人坐到了他旁边。
慧人坐到了椅子上。
他看着面前的两个眉眼相似的人,就知道这一天是来了。应该说,他早知道这一天肯定会来。
在三年前决定抚养权的时候,作为家里的独子,慧人理所当然地被父亲请的昂贵的律师留下来了。而他的妈妈,那位骄傲的女明星在这之后就只身离开日本,去了美国。
在父母离异后,处于青春期的慧人也体验过放纵又叛逆的滋味,他可以喝酒蹦迪到夜不归宿,可以一夜开十几瓶七位数的香槟,可以请狐朋狗友来家里开party把父亲的酒窖搞得一团糟。
但是这一切在父亲的眼里都像是小孩子幼稚的把戏,他甚至可以在慧人的模特朋友在餐桌上跳脱衣舞的时候,面不改色地转身回到书房。
那些叛逆的把戏毫无意义,慧人也并不乐在其中,他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开party,比起又呛又苦的酒,他还是更喜欢喝可乐和草莓牛奶,比起吵闹又混乱的party,他喜欢在家里看书或者打游戏。
慧人听着父亲在介绍面前的两个人,没什么表情地顺着父亲的话点头。
他不讨厌家里的新成员,他甚至有点同情坐在父亲对面的那个女人,她看上去温柔又随和,似乎是父亲的反面。
“慧人,勇征比你大两岁,他也在A大。” 父亲拍了拍慧人的肩,脸上难得有点笑意。“你们以后要互相照顾。”
慧人抬起头,看着勇征。
勇征穿着白衬衫,他的头发剪短了,染成了黑色。左耳上有一个小巧的耳钉,反射着细碎的亮光。
他朝慧人笑了一下,但是和在书店那天不一样,他的神色拘谨又不耐烦,笑容显得很勉强。
勇征看起来想避开桌上尴尬的气氛,一直在低头吃饭。与他漂亮的外表不符的是,勇征吃饭一点也不斯文,他大口大口地吃饭,没有怎么咀嚼就吞下去了,完全没有慧人从小被教导的那样细嚼慢咽。
桌上的烛光很亮,摇摇晃晃地照着勇征的脸,他正在专心地对付牛排上的骨头,他的左手小指上戴着一个素色的尾戒。
勇征垂着眼,睫毛投下了扇形的阴影,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漂亮的眼睛像隔着一层神秘雾气,隐隐约约的看不清眼里还装着什么,人总是会对神秘的事物着迷。
这就是他名义上的哥哥,慧人在心里想。
3.
虽然勇征住到了慧人的家里,但是他们也没有什么交集。
勇征是大学足球队的,每天训练早出晚归,他们俩只会在家里餐厅相遇的时候,简单的点头问好。
而慧人,和他的富二代朋友们不一样,他每天过得普普通通,按时去学校上课,回家后就在家里做作业。
虽然朋友们也吐槽过慧人按时完成作业的行为,按照他们的原话,他们这类人毕业以后,无论是系里第一还是倒数第一,都注定是要进父母的公司继承家业的。
虽然电视剧里也有志向远大的富二代,比如想成为天文学家,探索宇宙奥秘之类的。但是慧人不属于这一类人,他学习的理由仅仅是因为生活过于空虚,而他需要一个目标,哪怕这个目标是明天的英文随堂测验。
在回复了「明早有英文考试,晚上不去了。」之后,慧人不等朋友回消息吐槽,就关掉了手机。
他打开了一袋巧克力饼干,边吃边翻看英文单词本。
房间的门被轻轻得敲了两下,然后又敲了几下。
慧人打开房门,勇征站在门口,他穿着黑色的家居服。
勇征挠了挠头,脸上有一些尴尬。
“慧人,你有英文辞典吗?” 他问。“能借我下吗?明天考试要用。”
慧人点了点头,“我书房里有。”
他的书房在别墅的东边,虽然比父亲的书房小一些,但也很宽敞,里面像一个小型的图书馆,书很多,有各种类型的,还有慧人收集的漫画。
慧人在装满书的推车上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本牛津词典。
在把词典递给勇征的时候,夹在书里的东西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塑料的声响。
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地上的东西上,是一个没有拆封的安全套。
勇征愣了一下,然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慧人。
慧人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有点尴尬地把它收到了旁边的抽屉里。
他可以发誓这个玩意儿不是他的,这大概是上次带去学校借给朋友的时候,哪个狐朋狗友在乱来的时候不小心放进去的。
慧人扯了扯嘴角,他就知道,他的这些狐朋狗友有哪个在专心读书的,他们哪里用得着英文词典。
“...这不是我的。” 慧人红着脸小声地说。“我朋友不小心放的吧。”
慧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按理来说,男大学生就算随身带着安全套也都不是什么事。
勇征笑了起来,他笑起来鼻子会孩子气地皱起来,看起来幼稚又柔软。
“噢,好用吗?” 他接过慧人手上的词典,看着慧人有点泛红的耳根问。
“不好用。” 慧人想了想那个安全套的牌子,决定还是自然又诚实地回答。
“我也觉得。” 勇征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把词典抛到空中又接住了。
“谢啦,明天考完试还给你。”
4.
男生之间就是这样,可以因为擦.边球的玩笑而简简单单变得轻松起来。
勇征后来也找慧人借过几次书,在稍微熟悉以后,勇征会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借阅书架上漫画。
那些漫画都是从出版社直接送到家里的,包括一些现在已经绝版的漫画。书架上的漫画按照题材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得摆满了一整面墙。
勇征看漫画的喜好和慧人很相似,都对格斗类少年漫情有独钟,他们有时候会在一起看漫画,然后幼稚地争论漫画里哪个角色更厉害。他们经常各执一词因此谁也不服谁,导致慧人在不爽的时候会坏心眼地给勇征剧透,然后心情很好地看着勇征生气时通红的耳根。
在书房看到勇征的时候,勇征大多数时候是在看慧人收藏的漫画,有时候他也会带着电脑和资料,坐在书房的长桌旁写作业。
有一天慧人在桌上看到了那本「Escape」杂志。原来那天勇征买下来了,他想。
“你买了?” 慧人指了指桌上的杂志,他坐到勇征对面。
“嗯,作业要用。” 勇征抬起头,他在写大学数学作业,眼神因为犯困而有些迷糊。
“英文课的作业,写想去的国家,要说英语的。” 勇征解释。
“你喜欢纽约啊。” 慧人看着封面上印着的黑白的帝国大厦问道。
勇征摇摇头,“不喜欢,我喜欢在日本。”
“日本有我球队队友,有我喜欢的烤肉店,有很多温泉,还有妈妈。” 勇征一一列举。
“好吧,还可以算上我的弟弟。” 他朝慧人眨了眨眼。“虽然是假的。”
他可能真的是困了,眼神有点迷糊,因此眨眼显得傻里傻气的。
可是慧人还是心跳加快了起来,明明这是一句普普通通没有丝毫暧昧成分的话。
我可没有把你当哥哥,他突然想。
“你知道escape是什么意思吗?” 勇征问他。
“逃离,逃避?” 慧人回答。
“对,我喜欢这个词。” 勇征摸了摸杂志封面上的字。“很帅气不是吗?”
慧人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不理解勇征的意思。
“就是有时候,不会想逃开不喜欢的事吗?”
“比如数学考试,比如球队每个月一次的20公里训练。”
勇征好像没有困意了,他看着慧人,眼睛在书房的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
“如果能有这种能力的替身,名字应该要叫escape吧。” 勇征指了指旁边的漫画书。
勇征说完,好像觉得作为大三的学生还在说这种幼稚的话,便有点害羞地摸了摸鼻子。
“那不就是跳过时间的能力吗。” 慧人不以为意。“这个能力第五部就已经有了啊。”
“也不完全一样吧。” 勇征嘟囔。
他摸过杂志封面上的字,手上带过了一些油墨的气味,又消散在了空气中。
5.
慧人被汽车的鸣笛声惊醒。
然后车猛的刹住,他的身体往前晃了一下。
司机回过头来小声地道歉,解释前面有追尾。
慧人睁开眼睛,涉谷的街头被笼罩在灰色的幕布里,雨下得好像没有尽头。
他摸了摸胸口的戒指。
「Escape」。
这个词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带着逃避不喜欢的事的幻想。
如同勇征所说,帅气的,浪漫的,带着抛开一切的决心,那么自由。
那时候他们可以轻轻松松地说出这个单词,带着天真烂漫的神态。
但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再回过头来看,逃离又何谈帅气潇洒,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匆匆忙忙,狼狈不堪。
慧人想,人生中有那么多迫不得已,包括逃离。
TBC
6.
那时候勇征在家人面前顺从沉默,他笨拙地学习用餐礼仪,装模作样,像一个规规矩矩的孩子。
慧人可以偶尔窥见勇征在听父亲说话时乖顺的表情下的冷漠疏离。他和慧人有时会在压抑沉默的餐桌上交换眼神,伴随着餐刀餐叉碰撞的声音。
好像那时候,勇征两面的性格就可以初见端倪。
冰块发出清脆碰撞的声音,透明的酒液倒入玻璃杯,一片薄荷被放入杯中,随着晃动的酒液轻轻地打着旋。
慧人接过酒,轻声和调酒师道谢。
“慧人!” 旁边有人揽过慧人的肩,是他的发小。“我的大帅哥,你终于肯赏脸来了啊。”
“都一两个月没见了,每次找他,你们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的发小转过身和朋友嚷嚷。“他说,「我要准备考试」。”
周围的朋友哄笑起来。
慧人有点无语地看了发小一眼,和周围的朋友们打了下招呼。
他其实最近都待在家里和勇征一起打游戏,他新买的游戏有一关无论如何也过不去,虽然勇征打游戏的技术要比他好得多,但对于这一关也捉襟见肘。最后靠着慧人制定的战术,勇征作为运动员超强的反应力,两个人花了三周时间才打通关。
“对啊,慧人没来,帅哥浓度都下降了。” 说话的是一个打扮精致的女生,她其实也算慧人的发小,他们这些家庭的交际圈子小的很,自恃清高又封闭排外,所以他们基本都是一块长大的。 “慧人应该多出来玩玩造福女生。”
“什么嘛,慧人来了你们都只顾看他了。” 旁边的发小大声地抱怨,报复似得把慧人的头发揉乱。
“那我下次不来了。” 慧人拉住发小乱动的手,笑着说。
“得了吧,天天在家里,你是温室里的小花朵吗,慧人小少爷?” 旁边的朋友毫不留情地吐槽。
慧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低头喝了口酒,是又咸又苦的味道。
他皱了下眉,转过身,想走到调酒师旁边让他直接倒一杯橙汁,再加点冰块。
酒吧很吵,插电的吉他声混着强烈的鼓点,伴随着低音炮的震动,周围充斥着嬉笑起哄的叫声。
暧昧昏暗的灯光没有规律地移动,扫过一张张放纵又陶醉的脸。
慧人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在暧昧的灯光下,他的哥哥勇征躺在角落的沙发上,身上的男人在激烈地吻着他。
勇征的睫毛轻轻地颤抖,仿佛雀鸟抖动的尾羽。他眼睛微阖,眉头微微皱着。他修长的腿垂在沙发旁边,绷直了一会儿又放松下来。
忽然,勇征睁开眼,眼神迷离地和慧人视线相对,在看到慧人后,他湿润的眼睛里闪过了被窥探的慌乱。
他皱了下眉,推开了身上的人。
“哥。” 慧人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勇征。
被推开的男人莫名其妙地看了慧人一眼,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勇征。
“我弟弟。” 勇征别开目光,和旁边的男人解释。
“你弟弟啊。” 那个人打量了一下慧人,轻浮地笑了。“那一起喝...”
“别动他。”
勇征打断他,脸上是没有见过的冷漠又锋利的表情。
勇征似乎不想和慧人继续所谓兄弟之间的问候,他转过身和旁边的人聊起天,从话语里好像听出那个男人是他球队的前辈。勇征没有和慧人搭话,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那天晚上慧人在酒吧的门口等了很久,他反复地抬起手看着表盘上走动的指针,一次次往酒吧门口望去,陌生的男男女女带着酒气摇摇晃晃地走出门,里面却没有勇征。
他一直在回想勇征被面目模糊的男人压在身.下的样子,想他迷离陶醉的眼神,和眼角的一点湿润。
他突然厌恶起勇征的表里不一,又厌恶他毫无知觉的吸引,还有他那时候没有隐去的轻浮又暧昧的眼神。
在内心无法察觉的角落,模糊又阴暗的情感在慢慢滋生,一点一点侵蚀着原本恪守的分界线。
理智挣扎着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又被模糊而冲动的情感迅速掩盖。
慧人觉得自己像是身处在黑暗的房间里,而勇征就是黑暗中那只发光的蝴蝶,他可以近得停留在自己的手心,却又可以在下一秒消失不见。
翩翩飞舞的蝴蝶固然很漂亮,但慧人却只想把它牢牢抓在手心里,看它狼狈地扇着翅膀挣扎。
7.
然后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在终于看到那个前辈带着勇征走出酒吧的时候,慧人走上前一把拉开了那个男人。
勇征似乎被吓了一跳,他看到慧人脸上小狼一样凶狠的表情,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最终他还是任着慧人把他拉走了,他没有挣开慧人的手,也没有质问慧人粗鲁的做法。在深夜的路灯下,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夜晚的风吹过,带来了一些湿润的气息,空气渐渐变得潮湿,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了两人的肩上。
他们匆匆跑到了街道旁的电话亭里避雨。
勇征把电话亭的门关上,抖了下外套上的雨滴,然后随意地抹了下脸上的雨水。
狭小的电话亭在容纳了两个高大的男生之后变得很拥挤,他们靠得很近,勇征呼出的气扫到了慧人的耳廓让他瑟缩了一下。
电话亭内侧贴着褪色的报纸,崭新的广告单覆盖在上面,散发出油墨的气味。
“好久没用过了。”
像是想打破沉默的气氛,勇征说,他转身拿起听筒看了看,又随意地按了几个键。
外面雨还在下着,电话亭里的顶灯照着避雨的两人,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呼吸的声音。
慧人往前走了一步。
“哥。”
勇征回过头。
慧人一把翻过勇征把他按到墙壁上,然后吻了上去。
听筒从勇征的手中落下,发出规律的拨号音。
慧人咬着勇征的唇,他的舌.头直接探进勇征的口腔,顶着勇征的舌根扫过他的牙齿。慧人的腿挤进了勇征的腿间,他揉捏着勇征腰侧的肉,另一只手带着压迫感地按着勇征的后颈,仿佛怕他逃开。
从头到尾,勇征没有推开他,但也没有回应他。慧人把这片沉默当作了默许,他在他过快的心跳中紧紧地抱着勇征,吻着他的唇,他的脸颊,和他的眼。
不知过了多久,撞掉的听筒因为长时间没有接听,发出了急促的忙音。
在密闭的空间里,听筒里的声音被无限扩大,仿佛急促的警铃。
慧人一下子醒过来。
他推开勇征,转身跑入雨中。
8.
慧人后来的几天都没有回家,像是逃避现实,即使他反复告诉自己那天只是意外。
他住到了发小的家里,回到了以前每天party的生活,在party上他还是一样不喜欢喝酒,因此喝了很多糖分超标的果汁,这也是在他走上体重秤以后发现的。
勇征给他发过几次消息问他借漫画,慧人也公事公办地回复,两人对于那晚的越界闭口不谈,像是约定好了一起忘记。
只是他经常想起勇征,即使没有见到,勇征的轮廓在他的脑海里却越来越清晰。他在睡梦中会梦到勇征,在清醒的时候也会想起他。
他在和他的氪金玩家朋友们打游戏的时候,会想到勇征是如何用零装备的小号带他赢遍全场。他在看到喜欢的漫画动画化制作决定的时候,会想给勇征分享这个消息。他在吃到很好吃的草莓蛋糕时,会想着要不要把甜点师请回家做给勇征吃。
在看到他的朋友一掷千金办了一场烟花秀和喜欢的人告白时,慧人会想,如果是他来做的话,YUSEI这五个字母要如何排列放出来的烟花才最好看。
他也在旖旎的梦中见到了勇征,梦里的勇征在床上不着寸缕,只是会在慧人亲吻他的时候皱着眉头。
因为他是你的哥哥,慧人想。
慧人坐在泳池旁边,他盯着水上漂浮着的气球,旁边的人嬉闹着跳进泳池里,气球受到冲击上上下下地翻滚。
在初秋夜晚微凉的空气里,他闻到泳池里漂白水的味道,混合着酒精和女孩子身上香水的气味。
又是一个重复的party,他甚至已经可以一一列举他的朋友们习惯点的酒的种类。
身边穿着泳装的男女生大声地聊着八卦,他们这些人圈子大多是重叠的,哪家的人出轨了小明星,哪家人领着私生子进门,哪个人又勾搭上了有夫之妇,隔天所有人都会知道。
“他真的和他爸爸的情人上床了?”
“他亲口说的。”
“欸,太恶心了吧!”
“就是啊!”
身材窈窕的女孩子们涂着粉色的指甲油,拿着酒里的橙子片,听完了以后夸张地唏嘘。
“这还没什么的,那边那位不是和他的养姐上床了吗?”
“不会吧?是真的吗?”
“这个我也听说过。”
“太变态了吧。”
嬉笑的男女脸上是兴奋又嫌恶的表情。
“就是变态!”
“对啊真的好变态。”
有人打闹着经过,踩到了倒在地上的酒。女孩尖叫着打滑,撞到了旁边的慧人。
慧人被撞到泳池里。
他躺在水里,任由着自身重量慢慢下沉。
水压压迫着耳膜,耳边是渐渐减弱的打闹声和惊叫声,汇成模糊不清的背景音。
他在水里睁开眼,看到照进水里的灯光随着波纹摇晃的明明暗暗的光影,隐隐绰绰朦胧不清。
慧人想,他也是。
他是爱上自己哥哥的变态。
9.
慧人在学校里也会见到勇征,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球场上。
在一群健壮的球员里,勇征简直漂亮得过分。
他的小腿很纤细,不像其他球员那样肌肉发达,但却富有力量,他射门的动作干脆利落,进球又快又准。
勇征在球场上训练的时候,栏杆旁边经常会聚集着很多女生,慧人每次路过,都会看到女孩子们红扑扑的脸听到她们兴奋的尖叫声。
慧人有时候也会坐在看台上,看一场勇征他们球队的练习赛。
赛场上的勇征不同于平时天然懒散的一面,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移动的足球上,像猎豹一样找准时机把球踢入门框。
作为被寄予厚望的前锋,大多数时候勇征表现地很好,但是慧人偶尔也会听到教练对勇征的训斥,比如今天,全国大赛这个词被大声地反复重复,带着重重的压力。
勇征额上有很多汗,他低着头听完教练的训斥后,走到旁边,有点疲惫地拿起毛巾擦了擦脸。
他抬起头往看台上看了一眼,发现慧人坐在那,勇征露出一点笑容,他远远地朝慧人挥了挥手。
慧人也朝他挥了挥手。
那天之后的一周,慧人还是回家住了。勇征对慧人还是如同平常一般的态度,慧人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对弟弟越界的举动的容忍。
他们俩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那天的事,他们还是一起打游戏看漫画,有时候也会一起跑步健身,像一对普通的兄弟。
不过慧人偶尔也会在反光里发现自己没有克制住的露骨的眼神,但是勇征同他还是亲密友好,勇征仿佛没有发现,或是根本不在意,又或是习以为常。
10.
“慧人,你等下去看吗?”
那天下课以后,发小从隔壁的实验楼跑过来问慧人。
慧人在收拾课本,闻言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球赛啊,我们学校的全国赛半决赛啊。” 发小一副你怎么会不知道的惊讶表情。
“走吧已经开始了。”
在发小的拉风的跑车被堵在高峰期快一个小时以后,他们终于到了体育场。
比赛已经结束了,观众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来了。
比赛的结果一目了然,因为穿着他们学校应援服的人脸上都带着沉重的表情。
“怎么会踢出界啊。” 慧人听到一个声音在抱怨。
“太差劲了。” 几个男生边走边说。
“就不应该让八木勇征来踢罚球啊!”
“可是平常都是他来,八木君的失误也是最少的。” 旁边的女生小声地辩解,她的手上还拿着加油的横幅。
“平常不失误,偏要全国比赛的时候失误。” 一个男生大声地讥讽。
“就是啊,心理素质不行吧。”
“得了,你行你上啊。今天唯一的那个球还是八木进的。” 另一个男生翻了个白眼。
“说不定我真的行呢。”
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边争执边走出门。
慧人在体育场的入口伫立良久,然后转身走了。
那天晚上勇征没有回来吃饭,慧人饭后躺在床上刷学校的论坛。论坛里都在讨论今天全国比赛的失利,恶意的评论排山倒海,大家都把失利怪罪于八木勇征没有进的那个球。评论里甚至有人恶意地取笑八木勇征的外貌,说他中看不中用。
慧人刷了一会儿论坛,关掉了手机。
他突然坐起身,他跑到楼下找管家拿了车钥匙,开着车一路急躁地按着喇叭到了学校。
和料想的一样,勇征确实在足球场。
勇征抱着足球,呆呆地坐在看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慧人走过去,安静地坐到了他旁边。
他在想,是否要像三流的言情剧一样,在这时候给勇征一个拥抱。
安慰的话,他其实也想了很多,每一句都应该恰到好处,不能带有同情或者怜悯,必须是充满鼓励的积极向上的话。
“来踢球吧。”
勇征首先打破了沉默。
“啊?”
慧人没反应过来。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安慰的话没有说出口,就被勇征拉到球场上了。
慧人以前踢过足球,但是是很业余的水平。
他脚下的球无数次被勇征踢走,然后射门。
勇征进了几次球以后,发现这样好像是单方面在虐小朋友,于是他让了一些球给慧人,说是让其实是直接喂球。
慧人进了几个球,逐渐有了脚感。他们两个人踢全场,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跑。
球场上的勇征确实是发着光的,专注踢球的时候的他好像可以忘掉一切。
在踢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两人都有点筋疲力竭,慧人在旁边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瓶矿泉水,递了一瓶给勇征。
他们并排躺在了草坪上,看着天上的星空。
秋天的夜晚很凉快,凉爽的风吹过发丝,空气中有青草和泥土气味。
慧人躺了一会儿,侧过身。他看了一下勇征,又闭上眼睛,他怕自己的眼神太暧昧。
勇征好像察觉到他的目光,也转过身。
慧人可以感觉到勇征在看自己,他紧张地抿了抿嘴。
“要不要猜一猜我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慧人听到勇征问。
慧人睁开眼,他想了一下,然后说。
“在想今天比赛为什么失误?”
勇征摇了摇头。
“在想要怎么提高技术?”
“在想晚上吃什么?”
勇征还是摇头。
“我不知道。” 慧人索性不猜了。
勇征皱着鼻子笑起来,他笑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慧人,眼里是温柔又天真的颜色。
“慧人。” 勇征叫了他。
然后慧人感觉到唇上覆上的柔软的触感。
慧人微微睁大了眼睛,勇征颤抖的睫毛扫过他的脸颊,带着轻柔的痒意。
像是一切的挣扎痛苦一瞬间土崩瓦解,慧人如释重负。他抱住了勇征,在亲吻中,他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慢慢淌下,在干燥的脸颊上留下阵阵的灼烧感。
TBC
11.
一旦越过那条线,他们便无所顾忌。
如同一切热恋中的情侣,他们在电影院后座交换过隐秘的吻,也在夏日祭漫天的烟花下许诺过充满爱意的誓言。
勇征热衷于探索各种烤肉店,慧人也笨手笨脚地学着帮勇征烤肉,前几次烤出来的不是半生不熟的就是焦的,勇征也给足面子通通吃下去了。慧人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吃下仿佛能打马赛克的食物,当天马上请教了家里的厨师,报废了几斤肉终于掌握了烤肉的火候。
慧人也陪勇征晚上到学校踢球,只是他热衷的不是足球本身,而是踢完球后在更衣室的浴室里的肆意妄为。慧人会在淋浴间里进入勇征,听着勇征低哑难耐的呻吟逐渐盖过花洒的流水声。
在箱根的温泉旅行时,他们会在后院的温泉里做爱,勇征会躺在温泉旁的石头上,喘息着承受慧人的撞击,而池水会掩盖他们放纵的痕迹。
即使在家里这个危险的区域,他们也解锁了各种场景。他们在台球室里做过,也在后院的花房里做过。他们还用了书房抽屉里的那个安全套,确实非常难用。
慧人有时候会在勇征的脖子上留下吻痕,然后坏心眼地看着勇征对父母解释是蚊子叮咬的痕迹。
而在沉默严肃的家宴上,勇征会假装不经意地在桌下蹭过慧人的腿,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慧人慢慢涨红的脸。
他们在家里小心翼翼又肆无忌惮,紧张刺激的背德感仿佛成了辛辣的调味剂。
另一方面,谈了恋爱,慧人作为公子哥奢侈的习性就得到了充分的开发,他在管家惊异的目光里拿走了游艇的钥匙,和佣人一起里里外外把积灰的游艇打扫了一遍,然后带着勇征出海玩了。
那天他们在游艇上刚看完日出。天边还镀着烂漫的霞光,赤橙的光芒铺染上了云层,海面在金色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
秋日阳光的暖意洒在身上,清晨凉爽的风吹拂过脸颊,带着微咸的海水味。
他们站在甲板上,慧人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然后他和勇征说了「慧人」这个名字的由来。
“...因为泰坦尼克号里Rose的演员不是叫Kate Winslet吗?”
“所以妈妈就取了一个很像的读音,Kate就是Keito了。”
慧人解释。
“噢。” 勇征一副被慧人可爱到了的表情。
“Kate,Kate。” 勇征觉得有趣,又叫了几声,有点沙哑的声音听得叫人心痒。
“别这么叫。” 慧人有点尴尬地说。
“这么说慧人也是贵族小少爷啊。” 勇征说。
“如果这个船现在要沉没了,我也会像Jack一样把救生艇让给Rose吧。” 勇征朝他眨了眨眼,他的睫毛上洒着霞光,让人目眩神迷。“毕竟慧人也是我最珍惜的人。”
慧人被这话撩得心动了一下,心想八木勇征说情话真是有一套,不知道他还对谁说过。
“慧人,闭上眼。” 勇征又说,他的眼睛因为笑意弯弯的。
慧人不明所以,乖乖地闭上眼了。
然后他感觉到勇征的呼吸在慢慢靠近。慧人面无表情地想,如果勇征这时候敢把平常撩妹撩汉的手段用在他身上,比如在气氛这么好的时候搞一个无聊的纯情高中生kiss的话,他一定会按着勇征直接在甲板上办了他。
在慧人被勇征呼出的气息弄得心猿意马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个冰凉的物体挂到了脖子上。
慧人睁开眼,是一个项链,项链上挂着一个小巧的戒指,是勇征平常带的那个尾戒。
“送给你了。” 勇征有些得意地说。
“虽然看上去很普通,但是是幸运戒指。” 看到慧人一脸平淡不是很感动的样子,勇征连忙补充。
“我第一次参加全国赛的时候,在静冈买的。然后那次我就赢了。”
“所以是幸运戒指,要好好珍惜啊。”
勇征急急忙忙说完一堆话,看慧人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有点不开心地说,“算了还是还给我吧。”
“我很喜欢。”
慧人拉住勇征伸过来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
他摸了摸那个戒指,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银戒,因为戴久了有一些轻微的划痕,戒指上还残留着一点勇征的体温。
慧人把项链收进衣服里,胸口的戒指随着心脏的跳动规律地起伏。
“我会好好珍惜的。” 他说。
这是勇征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慧人在心里想。
忽然有微咸的海风轻柔地拂过发丝,勇征靠在游艇的栏杆上,嘴角勾起微笑的弧度,他的瞳色被秋日的阳光映成温柔的琥珀棕色,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映照着慧人的身影,满满地装着情不自禁的爱意。
远处有成群的海鸥飞过,几只洁白的海鸥鸣叫着飞落在桅杆上,在短暂地停留后,又振翅飞入无际的蓝天。
12.
隐秘的背德也总有暴露在阳光下的一天。
那天慧人回到家,父亲母亲和勇征都坐在客厅,勇征的妈妈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而勇征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只是握紧的手上显露出明显的青筋。
慧人在这一片沉默中走过去,茶几上散落了一堆照片,都是他和勇征的合照。有他们穿着浴衣拥吻的照片,也有他们在酒会的阳台上十指紧扣的照片。
难怪父亲对自己永远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态度,因为在不可察觉的阴影里,早有人紧紧地跟着他拍下他的一切动作。
父亲不可能忍受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这种荒唐的事,他在严厉的质问后,被两人沉默不言的态度激怒,甚至于开始口不择言地责骂勇征的妈妈,笃定是勇征先引诱了慧人。
对于勇征妈妈的攻击无疑是触碰到了勇征的底线,他站起来把妈妈拉到身后,眼里闪烁着无法克制的怒火,最终在激烈的争吵后,勇征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当天晚上慧人就被关在了家里,勒令他不准出门。
不过如同所有的爱情故事,外界的阻挠只会让热恋中的情侣更加难分难舍。
勇征暂住到了朋友的家里,他们俩还是会每天见面,只不过是偷偷摸摸地在夜晚相见。
慧人会翻过玫瑰花房后面的围墙,带着身上的泥土和树叶和勇征拥抱。
勇征会和他说球队里的事,或者哪里有新开的烤肉店。他也会给慧人带家里厨师不会做的珍珠奶茶,只不过等慧人喝到的时候珍珠已经变得像橡胶一样硬。
大部分时候,秋夜路灯下的密会都浪漫得让人心醉,只是勇征偶尔会煞风景得把慧人的考卷带给他。
勇征找了慧人年级的课代表要了考卷,塞到书包里,等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皱巴巴的了。
他把考卷递给慧人,还是慧人最不喜欢的大学文学课的卷子,然后勇征一脸骄傲地夸他的弟弟简直是个天才,因为卷子上批注着98分。98分对于文化课苦手的足球特长生勇征来说,简直是遥不可及的数字。
在勇征期待的目光里,慧人忍着嘴角的抽搐在心里盘算要不要告诉他,这个卷子满分其实是120分。
不过他还是没说,享受恋人的崇拜也是属于男孩子的骄傲。
他接过卷子随意地折叠放到口袋里。
然后在昏黄的路灯下,他牵住了勇征的手,即使手上还带着翻墙后的泥土。
那时候热恋中的少年十指相扣,以为自己可以赢过全世界。
13.
一个月后,大概是觉得一直把人关在家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父亲松了门禁。
只是除了勇征的信用卡外,父亲也停掉了慧人所有的卡,像是笃定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在尝遍生活之苦以后会乖乖回家。
在东京下了第一场雪后,勇征和慧人在大学旁边租了一个公寓。虽然这个狭小的公寓总共还没有慧人以前的浴室大,但是同居这个词意味着两人终于可以不用束手束脚,因此慧人带着随时随地可以fa.情的觉悟迫不及待地搬了进去。
在新的公寓里,他们坐在一堆搬家箱的旁边,拿着笔开始计划今后的生活。勇征虽然自己也是天然又马虎的人,但他绝对不会相信慧人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小少爷能管好帐。不出所料,在看到一顿饭的开支可以缩减到2000日元以后,慧人一脸不可置信,然后在勇征无语的表情下乖乖闭嘴。
只是上天永远会在人们怀抱着希望的时候敲响警钟。
在两人还没有开始为柴米油盐烦恼的时候,勇征就出事了。
那天慧人开着发小的跑车,在一片怒骂声中闯了几个红灯赶到了医院。
那时候勇征已经做完了手术,腿上包着绷带,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休息。
慧人被勇征毫无血色的脸吓得慌了神,他慌张地拽住主治医师的白大褂,语无伦次地问怎么了。
主治医师一天上了几台手术,神色疲惫且不耐烦,但是对待医院头顶上财团的小公子还是得毕恭毕敬。
他把慧人带到办公室,给慧人倒了一杯咖啡,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十字韧带撕裂,运动员经常会有的。”
“手术很成功,等恢复之后,平常活动就算跑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是足球这种技巧性的运动,要踢得好比较难,除非能得到像专业球星的那种治疗。”
医生看了慧人一脸,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这种在日本做不了,要去美国。”
“不过这种又贵又费时费力,也没办法百分百保证能恢复到受伤前的水平。”
慧人愣愣地盯着咖啡里晃动的波纹,半晌抬头问道。
“勇征知道吗?”
医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当然。”
慧人回到病房的时候,勇征已经醒来了,他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有微风勾起了发丝,吹过他苍白的侧脸。
深冬已至,窗外的枝桠上没有鲜花,细细的雪包裹着光秃的枝桠,风吹过,便悄声无息地消散在那冰天雪地里。
14.
善于利用一切优势是商人的特质,包括他的父亲。
于是在那个沉重的实木桌子后面,父亲手握筹码,开出了他的条件。
他用诱骗又诚恳的语气告诉他们,他非常乐意赞助勇征的治疗,他可以送勇征去美国,让专业负责球星的医生给勇征治腿,当然是以他们俩分开作为条件。
勇征没有听完父亲说的话,就起身走出门,慧人赶紧跟了过去。
勇征腿伤还没有完全好,走路还有些踉跄。
他看着脸色沉重的慧人,安慰似地拉住了慧人的手,又亲昵地勾了勾他的手心。
慧人沉默地回握他的手。
他只觉得难受。
那年东京的冬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勇征体脂很低,所以特别怕冷,他们暖气一天到晚都是开着的。
那天他们在狭窄的床上翻云覆雨之后,勇征侧躺着盯着慧人看了一会儿。
然后勇征亲了亲慧人左眼下的痣,和慧人说,要不然自己不踢足球好了。
“啊,踢球很累,压力也很大。” 勇征看似无所谓地说。
慧人看着他落寞的眼神,心想勇征真的是不太会撒谎。
“不踢球你想做什么呢?” 慧人问他。
“要不去当偶像怎么样?” 勇征说。“她们都说我很帅,我唱歌也不错。”
“可是我现在没有钱捧红你。”
慧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可能性,然后很现实地说。
“为什么要靠你,我不够帅吗?” 勇征捏了捏慧人的脸,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勇征仰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残缺的油漆,过了半晌说,“不过确实要好好打算下了。”
慧人在被子里牵住勇征的手。
勇征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凑到慧人旁边,蹭了蹭慧人的颈窝。
“还做吗。” 勇征问。
慧人依然会轻而易举地被勇征撩拨,只是会在亲吻时发现勇征发红的眼眶。
15.
虽然慧人踌躇满志地想要经济独立,但是在竞争激烈的工作市场,找到一份工作又何谈容易。
即使是像便利店收银员这种低难度的职业,慧人也无法应付,刷惯了信用卡的他甚至分不清100日元和500日元的硬币,因为这种零碎的钱从来都不会出现在他的钱包里,通常都是当小费随便给出去。
他在面试中一次又一次碰壁,之后还是请教了同班同学又准备了通宵,才勉勉强强找到了在市内一家便利店的工作。
那天,他在课间接到了便利店店长的录用电话,明明只是1000日元左右时薪的工作,慧人却觉得比小学时收到游艇做礼物更开心,因为这份工作意味着他们可以像普通家庭一样买菜做饭,而不需要靠便宜的速食打发三餐,他们也将有钱支付还未还清的房租。
慧人连连道谢着挂断了电话,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点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窗外冬日正午的阳光柔和地铺洒在院子里,层层叠叠的树叶下有点点光斑,一切都显得温暖宁静。那时候的慧人满怀希望地想,这是他和勇征生活迈出的第一步,他们会过得越来越好,因为他们的爱可以战胜一切。
那天下午没有课,慧人收拾了下课本,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告诉勇征这个好消息。
他回到家的时候,勇征也在家里。
客厅里堆着的箱子被挪到了一边,空出了很小的一块地。
勇征穿着家居服在那片狭小的空间里练球。勇征的腿伤虽然前段时间好了,但是似乎真的如同医生所说的,受伤后再做技巧性的动作会大打折扣。
他有些笨拙地想用脚内侧把球兜起,但还没能踢出,球就从脚背滑落。在他用脚背把球踢起的时候,他想要侧身踢球,却又踢空了。
勇征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因为挫败而显得烦恼急躁。
慧人站在门口,「我回来了」这句话卡在喉咙里,半天没有说出口。
他见过勇征在赛场上张扬恣意踢球的样子,也知道勇征现在踢球的样子有多么滑稽难堪。他作为旁观者都心知肚明的事,勇征内心又该是如何的失落和难过。
在又一次失败后,勇征转身擦了擦汗,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慧人,脸上换上了开心的表情,只是嘴角有些勉强。
“慧人你回来了,吃过午饭了吗?”
勇征用脚勾了一下球,想踢起来接到手里,这是他以前最习惯和熟练的动作。只是这次角度没有控制好,他又一次踢歪了。
足球无力地落到地上,弹跳了两下,慢慢滚到了慧人脚边。
慧人张了张嘴,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不是这样的,他想,爱情不该让他爱的人如此狼狈。
16.
生活还是如常继续,只是东京高昂的房租和日常开销让人疲于应付。
工资单和账单总是堪堪扯平,慧人填着账单,不明白为什么以前随随便便开的一瓶香槟的钱都这么难赚。
慧人平日兼顾着打工和上课,早出晚归。他有时候也要上整晚的夜班,当他在清晨的日出里带着一身的露水和疲惫回到家中时,勇征依然还在睡梦中。
而勇征虽然重新回到了球队,但是现在恢复期只能做基础训练,还不能上场。只不过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没有专业的治疗,八木勇征是不可能回到之前的巅峰状态了。
慧人在疲惫的奔波中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勇征每次从球队训练回来后变得越来越沉默。
而勇征并非是不愿沟通的人,只是当坚持他们的爱情与重拾他的梦想冲突时,一切探讨都成了悖论,沟通也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每一句交谈都带着疲惫和压力。他们晚上背对而眠,两人心里都藏着无法对对方诉说的心事。
有一天,慧人深夜从梦中醒来,发现旁边的人已不在床上,连床单上也没有余温。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下床,却听到了客厅里传来的哭声。
他打开房门,勇征抱着膝蜷缩在客厅的角落里,足球安静地停在他的脚边。
在一片黑暗里,慧人听到了勇征仿佛撕裂一般痛彻心扉的哭声。在恸哭声中,勇征终于不再隐藏,他像是撕扯着一样把无助痛苦的自白剥开,完完全全地曝露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那是压抑的,无措的,绝望的,让慧人痛心入骨的自白。
慧人迷恋过勇征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却在这个深夜,见到了他爱的人绝望痛苦的样子。
他想勇征永远做那个发光的蝴蝶,无拘无束,无忧无虑,他又怎么舍得看他暗淡无光。
因为那是他爱的人,他的灯塔,他的春天,他的太阳啊。
他走过去,抱住了勇征。
就像蜡烛燃烧至尽,那最后一点挣扎晃动的烛光也最终被蜡液所淹没。
他们终于妥协了。
17.
他们坐在了父亲的办公室里。
父亲拟了协议让他们签字,他的父亲不相信人性,不相信一切口头的承诺。
父亲把钢笔递给慧人,敲了敲桌子示意他签字。
慧人回过神来,他茫然地盯着纸上勇征已经签过的字,半晌没有动。
八木勇征,那四个字用力得好像要把纸划破,纸张微微皱起,像手心留下的汗的痕迹。
最终在父亲的注视下,慧人拿起了钢笔。
他从没觉得写出木村慧人这四个字会那么费力,他的手不停地颤抖,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的,签下的每个字仿佛都要把他的血肉抽离。
写完最后一个笔画之后,钢笔从他的手中落到了纸上。
他的父亲拿走了那张纸,随后站起来,带着笑意像一个慈父一样热情地拥抱了他和勇征,一脸欣慰地仿佛看到了改邪归正的孩子。
父亲把手放到了他们的肩上,他的手明明没有用力,可是慧人却觉得好重,重得喘不过气。
他听到父亲说。
“在外面怎么玩都可以,但是你们倆不行,你们是兄弟。”
18.
仿佛担心二人藕断丝连,父亲安排了第二天的私人飞机送勇征去美国。
那天晚上,勇征因为要连夜收拾行李,所以回本家睡了。
而慧人留在了他们的公寓,他在他们一起睡过的床上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安稳,他反复从噩梦中满身冷汗地惊醒,却发现现实只会比梦更绝望。
当清晨的那架离别的飞机停在了停机坪上时,勇征坐上了飞机。凛冬的清晨飘着细雪,寒风里一切都显得雾蒙蒙的,地勤拿着亮着灯的指示牌,在做起飞前的检查。
在停机坪旁的铁丝网后,慧人收到了勇征打来的电话。
他手机来电的背景仍是他们一起看过的北海道的日出。
慧人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按下了接听键。
听筒中传来了勇征哽咽的声音。
“慧人。”
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所有的自我安慰似是分崩离析,慧人拿着手机,忽然溢出的酸涩和苦痛让眼泪慌乱地淌下,泪水漫过了喉咙,堵着嗓子说不出话。
冷冽的风夹着细雪吹过,胸前的那枚戒指仍带着温暖的体温,而那个在仲夏的雨天出现在他的人生里的人,却在这个冰冷彻骨的飘雪天匆忙离开,仿佛连痕迹都要被大雪掩埋。
慧人在那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准备了很多话,他本来想说,他查了天气,纽约比东京更冷,要穿得暖和点。他本来想说,纽约也有很多烤肉店,不用担心不合胃口。他还想说,如果可以,能不能等等他,他会变得优秀,能给他所有想要的。
他想说的话有那么多,可他们的时间却那么少。
爱意与不甘最终妥协在了无声的泪水里,千言万语也无法改变飞机飞行的轨迹,他只想要他爱的人走得不那么难过。
“哥。”
在凛冽的寒风里,慧人握紧了手机,他努力地吸气想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保重。”
如果可以,能不能永远不要说再见。
18.
慧人被车窗外的雷声惊醒,车停在立交桥入口的自动收费处。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慧人醒来,他转过头和慧人说快到公司了,董事会成员和他的父亲都已经在会议室里等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中午见面的那位化工制药集团的千金给他发了一个消息,约他周末一同去打高尔夫球。
车开过立交桥,暗色的江面上翻滚着汹涌的波涛,一阵阵轰鸣的雷声震耳欲聋。
慧人忽然想起了那年雷雨天里两人同时触碰到的那本书。
双手交叠下的「Escape」仿佛暗示了他们注定的结局。
他爱的人被迫逃离了他。
而他最终孤身一人,被困在这铺天盖地的雨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