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队长之一堵在厕所隔间里撕下他后颈的屏蔽贴的时候,堀夏喜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头了。
佐藤大树的腺体上有明显的咬痕,原本被屏蔽贴压制住的气味散了出来,立刻遍布了整个隔间。是堀夏喜熟悉的味道,除了大树自己的味道之外,还有山本世界的味道,两者对于堀夏喜来说都熟悉到不能更熟悉,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堀夏喜仗着自己更高的身高和天然更健硕的肌肉,硬生生把大树正在挣扎的大树翻了过来,用一只手臂压住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压在厕所的隔间单薄的隔板上。大树又扭动了几下身体,发现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挣脱这位比自己年纪更小的后辈,无助地停止了动作,不再耗费更多体力。
“怎么回事,堀夏?”大树希望自己的声音里带上一丝队长的威严,但很显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成功。在堀夏喜的耳朵里,这声音竟然带着几分诱人的情欲,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不知所措的前辈,手臂的力气更大了一些。大树被逼的不由得仰起了脖子,或许是头的角度改变,也或许是呼吸的通路被挤压,他的气息不再稳定,只能张开嘴一口一口呼吸着空气。
眼前的场景只让堀夏喜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明明是对自己最好的前辈,赏识自己、提点自己,最终还把自己带到了台前,就这些恩情自己已经没有办法还上,更不应该索取更多的偏爱。但偏偏是这一天,自己和其他队员进行着演唱会排练的这一天,队长们上午有一同的行程,下午来加入彩排时候,正在易感期的堀夏喜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和平日并不相同。而这种感觉在世界拍摄抖音的时候达到了顶点——往日从来都不管世界在干什么的大树今天竟然停下了和其他成员的交谈,死死盯着世界跳舞的背影,让堀夏喜握紧了拳头。
紧跟着别人来到厕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更不光彩的是他现在手上的动作。用另一住在掀起了一点大树的衣服,看到他身体上几乎是密密麻麻的吻痕,堀夏喜觉得自己的头都要裂开了。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冲出身体之外,和已经结合的味道撞击,整个空间已经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堀夏喜知道自己的信息素被打了回来,他就再放出更多信息素,直到被按住的人的眼睛里开始带上泪花,低声断断续续地恳求他,“不要……不要这样了……”他才刚刚回过神来,松开了手。失去支撑的大树因为空间中过高的信息素含量透支了体力,缓缓地滑到了地上。堀夏喜伸出手想把他扶起来,却被大树用尽力量躲开了。
“别碰我。“大树的声音里几乎没有一点温度,堀夏喜的心即刻沉了下去,起身往后退了一部,表明自己会给大树安全的距离。大树侧头看到他还站在厕所隔间里,也不转过身子来,只是又进行了几个深呼吸,重新开口对着身后的人说,”你快出去吧,我等会再回去。”
堀夏喜逃似的离开了厕所,也没有回到舞室,只是自顾自地走出了公司。在楼下的自动贩售机买了一罐冰乌龙茶,也不打开喝,坐到了一边的长椅上,仰起头把乌龙茶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对方是自己最不想伤害的人,却用这种最愚蠢的方式伤害了他。
回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堀夏喜不得不承认当时的自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屁孩。论舞蹈能力和年纪差不多大又是老家在同一处的翔太相比差得还太多,论长相似乎自己从来都不算是特别讨喜的那一类,论性格更是没有办法和外向型相提并论,只好抬起自己的下巴变成变成酷酷的样子。
被身为前辈的佐藤大树搭话的时候他混合着惊讶和恐惧,“你在台上发着光”这样的形容实在是让他摸不着头脑。第二天如前一天约定的一样收到了一箱子衣服,但堀夏喜却不安地到找翔太商讨这件事。翔太那时已经分化成了Beta,对第二性别的事情多了一丝的警惕,却又没有能力分辨送来的东西到底有没有别的心机,只能努努嘴说“前辈送来的东西多半没事吧,反正你还没分化,他就算想耍心机也耍不出来吧。”堀夏喜这才接受了那箱对他来说只有洗衣液清香的衣物。
堀夏喜的分化好像比同龄人来得稍稍晚一些,虽然身体在一年时间里长高了有二十公分,第二性别的征兆却迟迟没有来。堀夏喜并不担心第二性别这件事,毕竟前辈中Alpha也有、Omega也有、Beta也不占少数,公司似乎并不区别对待第二性别,甚至希望团体中各种第二性别的人都可以发光发热。不论是要作为舞蹈老师,还是在更进一步成为台前发光发热的人,第二性别似乎都无法影响他的未来。
总而言之,堀夏喜后来还是穿起了那一箱子衣服。尽管身材比堀夏喜要小一圈,但大树热衷于买大自己两个码的衣服,品味也不差,放在衣柜的角落落灰反而让人觉得有点可惜。堀夏喜慢慢开始习惯穿着大树的衣服去练舞,汗湿透衣服后总是贴在自己的身体上,亲肤的材质让他觉得很舒服。只是有很少很少的时刻,舞蹈老师靠近自己纠正动作的时候,会微微皱起眉头,动一动鼻子,告诉他,“你身上有一股并不属于你的味道。”堀夏喜总是低下头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确认鼻腔中只有汗味,才继续练舞。
再次见到大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概半年时间,此时的大树已经成为了Exile的一员。回想起来,要是说堀夏喜期待见到大树,其实也并不准确,彼时的堀夏喜对才见过两面的大树没有什么特殊感情,只是一个仰慕他的后辈。这样的人对大树来说可能还有好几个,堀夏喜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一个值得大树多见一面的后辈,但佐藤大树还是在那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舞台上的你真好看,一定要继续跳舞啊。”大树在后台这样说,掏出了手机调到了自拍模式,搂上了堀夏喜,咔嚓一声拍下了两个人同框的照片。堀夏喜愣在原地,只是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向来就是热情外向的大树继续说了下去,“有没有考虑过去东京?来东京的话考虑和我一起住吗?”
堀夏喜突然觉得空气变得浑浊了起来,复杂的气味一瞬间突然冲进了自己的感受器里,香甜的、苦涩的、辛辣的,全部都混杂在一起。一瞬间堀夏喜觉得空气稀薄了起来,他大口吸了两口气,又觉得无法支撑自己,蹲了下来,拍着自己的胸口平顺着自己的气息。大树带着疑惑的神情也蹲了下来,但在蹲下后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似的。堀夏喜感觉到自己被某种清甜的气息包裹住了,给他制造出了一个安全的小空间,使他可以重新顺畅地呼吸起来。
那是堀夏喜第一次闻到信息素的味道。
包裹着自己的清甜的味道是大树的。抬起手闻了闻自己的味道,似乎是被炙烤过的植物清香。除此之外,空间中仍混杂着一丝辛辣的气息。直到以后,堀夏喜才得知那是山本世界的味道,而来源,就是穿在他身上的那件衣服。
再次见到大树时几乎又过了一整年。高中、跳舞、打工,堀夏喜并没有觉得一年很长,只觉得时间不够用。高中的同龄人里大多第二性别都是Beta,原本就没有气味。少数的Alpha和Omega在学校也会被强制要求贴好屏蔽贴,老师无法照看到每一个角落,只能通过屏蔽贴来防止发生意外情况,甚至同学之间也不知道对方的第二性别,只会对少数挚友悄悄透露。舞室则是和学校里完全不同的氛围,是鼓励大家利用第二性别来创造优势的。老师总说以后在台上你们也要散发出能量的,现在藏着掖着以后适应队友可怎么办,逼得大家都赤裸裸地面对着对方的信息素,把空中飘散的混乱当作是常态。堀夏喜适应第二性别已经很辛苦了,还在过着这样的双重生活,压力比想象中更大,但在闻到大树信息素气味的时候,种种对生活的不满几乎烟消云散。
“你知道吗,Exile快要巡演了,我好兴奋啊!”大树在堀夏喜面前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当然也不收敛自己的信息素。堀夏喜一边享受着一年一度被大树气息包围的时刻,一边又觉得有一丝的不安从信息素中混杂着的味道里传了过来。
“你是已经搬去东京了吗?现在和谁一起住?”堀夏喜突然想起去年的邀约,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佐藤大树低下头,嘴角上扬了一点点,被堀夏喜尽收眼底,“是世界桑,那个和我一起入选Exile的世界。”
堀夏喜不再追问,默认了大树信息里不和谐的那一点不和谐就是来自山本世界的味道。他很少对谁感到敌意,此时却感知到了胃里的波涛汹涌。一定是第二性别在作祟,堀夏喜想,但我也没有和前辈争夺大树的资格。
就算是作为Alpha也没有。堀夏喜给自己下了定论。
“还有,Hiro桑可能会要我们组新的组合呢,”大树似乎没有察觉堀夏喜的情绪与刚才稍有不同,只是继续兴冲冲地讲着堆积了一整年的事情,“我觉得你一定得来试试,我也很想你成为我的队友。”大树拍了拍堀夏喜的肩膀,让他觉得似乎有了能再努力一整年的气力,“你还是那个发着光的人,我相信你,你也一定要相信自己。”
在之后的那段日子里,堀夏喜的目标似乎只剩下“成为大树的队友”这一条。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大树的味道,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因为在梦境中永远追不上大树的背影而惊醒。除了安慰自己梦境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堀夏喜只是在舞室里花上更多的时间,祈祷梦境中的景象不要变成现实。
翔太几乎是自然地察觉到这位好友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努力,但询问起来又找不出确切的原因。翔太的记忆中,堀夏喜原本不是那么争强好胜的人,不管是站在人前还是站在幕后,翔太坚信堀夏喜都能够享受生活带给他的东西。但这样的堀夏喜却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梦想,他说自己没有能成为The Rampage很可惜,又说自己想入选下一个组合,还说着要在跳舞上追上翔太这样的话。翔太拿这位朋友没有办法,只是在舞室陪着他一遍又一遍练着舞蹈,直到汗水湿透了两人的衣服,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再也没有办法多跳一遍,才停下来。
好在对堀夏喜来说,努力是有回报的。再转过一年来,堀夏喜和翔太双双入选了Fantastics,成为了公司最新组合的成员。时间自此往后像是被加了速,被通知结成到被正式宣布,随即而来的武者修行和主唱招募,几乎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堀夏喜发现自己总在深夜打开团体的合照,放大几乎总是站在一侧的大树,然后再慢慢把视线移向站在后排的自己,而后视线又回到大树身上,停留很久,直到昏昏沉沉地睡去。有人说他不像个Alpha,攻击性极少浮现在表面,也不见他对哪个Omega渴望到无法自拔,堀夏喜总是微微一笑告诉对方自己大概还没有开窍。没有刻意把自己的心情当作是秘密,只是每每和大树一起站在舞台上,呼吸间就能感受到他的气味,堀夏喜只觉得自己比其他Alpha要幸福得多,不必去释放本能和天性,只要——
只需要一直和他一起站在舞台上,就可以一直感受到平和的幸福。
崩塌比想象中来得更猝不及防。
一边是Fantastics的梦者修行,主唱的加入给组合加入了新鲜的血液,出道变成了更触手可及的事情;另一边是翔太的身体持续恶化,直到被确诊胃癌,暂停组合活动。堀夏喜的世界又被撕裂了,挣扎着却没有办法顾全两者,只能在翔太让他带上自己的份一起努力的时候重重点头,然后背负着沉重的愿望继续前行。
回想起来那段时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也是多亏了大树,甚至对堀夏喜来说,梦者修行的回忆几乎只剩下了大树的气味。人和人之间没有那么容易互相理解,十多岁的时候血气方刚,行程也是紧到不能更紧,闹脾气总是来得很突然,又说不清确切的原因,说到底并非完全无法互相理解,只是谁先低头好像在气势上就输了一截。相比之下信息素的安抚简单而又直接,就算知道完全只是出于生理性的情绪缓解,堀夏喜也会沉浸于大树安定的气息之中。大树从不吝啬自己的关心,堀夏喜想起他总是笑着说“Omega也就这种时候特别管用吧”,自己也完全无法否认这样的事实。
明明只是年长两岁而已,却已经是大人了呢。堀夏喜无数次在大树的信息素中安然睡去,只有一次,他被大树拂去自己泪水的手惊醒,却没有能够睁开眼睛。
翔太的离世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在病床里的样子,在葬礼上的样子,在墓碑前的样子,在堀夏喜的回忆里都是模糊的,只记得自己手捧翔太喜欢的向日葵,却被大人教训了一通,说这样的场合不能用向日葵,但堀夏喜不打算放手。只有到等大人们散去之后,向日葵的已经不如清晨鲜艳,最终被堀夏喜放在一堆理应在那里却和翔太一点都不相配的东西之间。微弱的花香味和大树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变成了那个夏天的回忆。
随着Fantastics顺利出道,堀夏喜的生活又重新开始忙碌了起来。有了稳定的工资不再需要打工,日复一日地练舞、巡演。作为艺人开始的生活比想象中更忙一点,充实的生活使人没有回头看的余裕,只是单纯的被推着往前跑。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节目,又进行了舞台剧的巡演,还出演了热门电视剧——尝试的新鲜事情变得越来越多,知道自己名字的人也越来越多,也化为了继续前行的动力。
事业的上升并不足以抵消心情上的失落感。出道之后他时不时会想起出道前大树为了安定团体气氛而释放出的浓厚气息,但大树变得越来越忙了,缺席的排练越来越多,即便身处排练室,也不再需要他强势地控制团队的气氛,明明应当认为是好事,但堀夏喜却开心不起来。他从大树口中得知因为个人的行程变多和其他种种种种原因,他已经搬离了和世界共享的那个公寓。堀夏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是没有一瞬间想过要开口问他是不是要一起住,却又从空气中闻到了一丝辛辣的气息,硬是把问题憋回了肚子里。
经历了种种之后,成年人的世界开始在他眼前变得清晰了起来。两个队长在排练时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有时世界会问出别人都无法理解的问题,其他团员都一头雾水,只有大树知晓他在说什么。从很久以前开始,大树身上总是多少带着一点的辛辣气息,原以为只是住在一起的关系,但搬离了世界家之后这样的气味还仍然弥漫在大树身边,却不见大树有丝毫困扰。堀夏喜原以为只是自己在大树的事情上过于敏感,于是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把种种痕迹都从自己的脑中抹去,仿佛只要没有被明白说清楚的事情都可以装作不知道。
哪怕是今天,又和过去的成百上千个日日夜夜有什么不同呢?堀夏喜伸出右手,捂住自己仍在疯狂跳动的心脏,施加外力企图使之平复下来。不过会是数年时光中的一段小插曲,只要重新回到舞室,就什么都不曾改变吧。
堀夏喜并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点亮了手机看了看时间,似乎也没有过去太久。他把乌龙茶重新握紧在手中,用力拧开了瓶盖,乌龙茶从口腔进入,在舌头上留下熟悉的香气,冰凉的液体以极快的速度顺着食道滑向了胃里,内脏的温度也比刚刚更低了一些。拧上瓶盖,手在覆上心脏的位置,确认它恢复了平稳地跳动,才能确定自己已经重新冷静了下来。
终于有力气起身,再回到练习室,堀夏喜刚想为自己的离开开口道歉,却发现似乎练习室的氛围从未被自己的缺席影响。飒太看见堀夏喜出现在门口,兴奋地跳了起来,冲向他,像极了一条兴奋的小型犬:“夏酱夏酱,你知道吗,我们的队长其实永久标记了对方了诶!”
“飒太……”佐藤大树抬起了手,没来得及阻止飒太,又默默地放了下去,嘴里叫着飒太,眼睛却看着堀夏喜的反应。被叫到的飒太有点不知所措,回头看了眼大树,发现大树在看着堀夏喜的时候,他又重新转向了堀夏喜。
未曾料想到的消息冲进了堀夏喜的脑海,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愣在了原地。做再多的心理建设似乎对这一个消息都没有任何抵抗力,他感受到了一股无力感绑住了自己的手脚,冻结了自己的所有力气。不论付出多少努力,自己不过是这个故事里的一个无名小卒。
是后辈,是队友,可以被放在任何位置,但不能成为你身边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好像不会有人关心我的故事,好像不会有人在乎我的感受,毕竟我在其他人的故事中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而已。就算把已经被撕裂的心放到你们的面前,又有谁能够多懂我一丝一毫呢?
“夏酱,你怎么掉眼泪了,我说错了什么吗?”飒太的声音距离堀夏喜这么近,但似乎远在在另一个世界里。堀夏喜知道飒太正用他那双大眼睛望着自己,他的眼神里充满着焦急,但堀夏喜却无法给眼前的人任何回应,只是匆匆丢下一句:“我身体不太舒服。”就逃离了练习室。
回过神来的时候,堀夏喜发现自己已经在名古屋了,在那个每年夏天都会来的熟悉的地方。他没带上向日葵,也没拎来水果或是酒,只是望着面前有一点点灰尘的墓碑,和墓碑上笑容定格的少年,竟呆呆地笑了出来。堀夏喜脱下了身上自己喜欢的中古T恤,在墓碑前挥了挥,对着墓碑上的少年说,”你看看,这件衣服可贵了,我也没啥别的东西了,只能用它来擦灰,你就开心着吧。“然后动手擦起了墓碑。
若是有路人经过的话,眼前的景象大概是很好笑的。一个裸着上半身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件T恤,一边哭一边笑一边说着话,在擦着一块前面什么都没放的墓碑。
“你看,不仅是跳舞,就算在第二性别上,你也比我更强呢。如果我跟你一样是Beta就好了,不会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也不会被信息素吸引,更不会因为信息素做出出格的事情,我就能专注跳舞了。
“你说大树会不会其实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只是想让我喜欢上他,才送给我那些衣物。他一定知道的吧,那些衣服都带着世界的味道。世界的味道那么难散去,他一定要把那种味道送到我的身边吗?他平时就那么懂人情世故的一个人,究竟是为了谁才把那些衣服送到我手里啊?
“但你看,你活着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法向你坦白这些心情。明明你问过我的,我却没有对你讲过一次实话。但我又怎么说得出口呢,我的脑子里只有那一个人的气味,是你闻不到的气味。我为了他开心也为了他难过,为了他努力也为了他失落,到头来只是一场空。我总觉得Beta是不会懂的,但真到了这一天,我却连个能说出这些话的活人都找不到,这和第二性别压根也没有关系,我怎么这么蠢,要到了今天才懂呢?
“但你说,这些感情,也不会是白费的吧?
“我甚至还欠他一个对不起。
堀夏喜觉得自己的泪流光了。他累了,捏着已经变成一团乱糟糟的T恤,靠着墓碑坐了下来。太阳下山了,天还没黑,只是透出了温暖的橙色。直到一阵晚风吹过的时候,堀夏喜才觉得冷,把皱巴巴的T恤又展开,也不管上面沾着灰和自己的泪水,又胡乱套到了身上。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发现还来得及买上手信再搭新干线回家。站起身,对着墓碑挥了挥手,走起路来的时候,觉得时间又重新开始向前流动。
那等到明天,就去找大树道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