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face

【飒勇】肢解那艘船
Posted originally on the Archive of Our Own at http://archiveofourown.org/works/40789206.

Rating:
Mature
Archive Warning:
Choose Not To Use Archive Warnings
Fandom:
Fantastics from Exile Tribe (Band)
Relationship:
Nakajima Sota/Yagi Yusei
Character:
Nakajima Sota, Yagi Yusei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2-08-04 Words: 8273

【飒勇】肢解那艘船

Summary

他是反复撞向他的忒修斯之船。

【飒勇】肢解那艘船

*中岛飒太×八木勇征,前后有意义。

 

*切勿上升一切。

 

 

 

>

       他意识到自己在飞的时候先是确认了自己的皮肤,光洁平滑,甚至没有细小的汗毛,更别说是羽毛之类的角质化产物。所以他紧接着确定自己也没有长出翅膀,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这个既定事实就和条件完备的鸟天生会飞翔一样昭然若揭。气流从他发丝呼啸而过,风可以克服引力轻而易举地托起他,他乘着这股风继续向上飞行,轻得像没有重量一般,骨骼中也只装得下空气。他深吸一口气,感觉氧气在他的肺部交替了两圈,他终于开始对自己身体的构造产生疑惑,可他在飞翔的途中反复确认自己视角能看到的部位,手臂、躯干、双腿,无一不是人体的组成部分。他迟疑地又往下看了眼属于自己的身体,一不小心瞥到身下看不真切的虚无,他惊呼一声却没有听见声响,紧接着狠狠从飞到的高度跌下去。他挣扎着用腿去够任何实心的东西,他用力一蹬,浑身震颤了一瞬,像是触到了肉眼看不见的电流。

 

       八木勇征腿一蹬把睡在旁边的中岛飒太蹬醒了,中岛飒太迷迷糊糊看向身边人,他双眼还紧闭着,左腿伸得笔直,中岛飒太清醒了过来,侧着身往八木勇征身边又挪过去了一些,伸出一只手探摸他左侧大腿的肌肉,很容易就摸到了那一处明显的凹陷,他用手掌包裹住那道洼陷的沟壑,用温热的掌心轻轻按压柔软的皮肉。

 

       八木勇征其实在蹬腿的同时就惊醒了过来,心脏仿佛真和高空坠落一般过速,他惶惶然,感觉眼皮也在和心脏同步跳动,是一阵规律又平缓的按揉把他的心跳归位到了相同的频率。他得以睁开眼,眼神聚焦在中岛飒太睡意还没散去的脸上。他一伸手就能够到中岛飒太的身子,他揽上去,用力过度的拥抱像是在进行一种确认。

 

       “做噩梦了?”刚睡醒的声音长出了绒毛在耳边搔痒,引得八木勇征的身体比话语先做出回应,他又抱紧了一些,“…也不算吧。”

 

       中岛飒太抬手揉了揉他本身就已经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那是大腿又开始疼了?”

 

       八木勇征没应声,不自然的空隙像是一个无声的逞强,中岛飒太朝拥抱的反方向施力,他急着抽出身子坐起来查看他的情况,可八木勇征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中岛飒太在力气上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他只能拍拍他的背,语气无奈地说你松开我我起来给你按按。

 

       八木勇征还是不作声,只有拥抱的力度代替语言和表情传达信号。一涉及到八木勇征身体的事中岛飒太的耐心就像一块坏了的表一般没有分寸,他想伸手去推,还没认真使劲就听到耳边响起一声短促的吸气,八木勇征像是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紧接着掷出一个响亮的结论,飒太,我要长高了!

 

       巧舌如簧似中岛飒太也无言了片刻,可他很快就回到了嘴上不饶人的状态,说勇征君就算我没过发育的年龄你也该过了。八木勇征总算有了反应,他不服气地松开这个久过头的拥抱,他说,我梦到我从好高的地方摔了下来,我还蹬腿了,这不就是要长高的预兆吗?

 

       中岛飒太懒得搭理他,他把八木勇征挪到仰躺的姿势,这回他规规矩矩地腾出双手,帮八木勇征按摩他的左腿。

 

       中岛飒太当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道痕迹,但是他每每直面它的时候都觉得它鲜活滚烫得吓人。他每一次按压都能感受到断裂的肌理在手掌下面滑动,一块完好肌肉的撕裂,不像植物断开的根茎也不像动物截断的尾巴,不会流出触目心惊的大片血液,也不会活生生被摘掉一段完整的肢体,不可逆的负伤只会留下肉眼可见的印痕和伴随其来的疼痛,在往后时刻提醒着这具身体,这不是生物更新细胞无痛的再生,而是肌肉组织要煎熬地接纳一处坏死的残缺,并和它共生。

 

       八木勇征从小就容易受伤,至少从中岛飒太小学搬到东京八木家隔壁认识他以后就目睹了他数不清的伤情。他不像别的小孩,稍微磕磕碰碰过不了几天就愈合得七七八八,他总是一叫唤就叫唤好一段时间,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痒。也不是娇气,他好像对疼痛格外敏感,就像小学时他家里人让他去学空手道,什么都还没开始学一个正坐就让他苦不堪言。小学的他像个抽条过早的树苗,才五年级就比同龄人高出快一个头,在一众同学中格外引人注目,这种发育的代价就是他每次跪坐着的时候都有一个小人在他的膝盖里跳舞,踢踢踏踏踩得他生疼,跪得越久跳舞的人数还会越变越多,他后来问中岛飒太才知道这群小人原来是在他关节里增值的骨细胞,他们一同把他发育期的生长痛毫不留情地推到高潮,上赶着将他拔高。

 

       那个时候也是中岛飒太负责他的按摩工作,他五年级的时候中岛飒太才刚刚三年级,别说胫骨结节软骨炎,他连生长痛是什么都模模糊糊,但是他的求知欲比八木勇征旺盛,他跑去问家里人为什么自己的膝盖时不时会痛痛的,而且勇征君也会,该不会我俩都生病了吧?中岛家的爸妈只觉得他可爱,拧一把小孩肉乎乎的脸颊,只说你们这是在好好长大呢,互相给对方捏捏就不痛啦。中岛飒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第二天就煞有介事地跑去八木勇征家给他敲膝盖,八木勇征一头雾水,也一知半解地敲敲中岛飒太的双腿。他们像一起共享了一个秘密一样兴奋,光用自己的双手就能轻轻松松帮对方掸去痛楚,他们共同拥有了一个独属于小孩子的魔法。

 

       这道剧痛发生在八木勇征大二的时候,他通过足球特长保送进了当地很好的大学,而中岛飒太身处高中三年级的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见面的机会变得有限了起来,偶尔八木勇征在没有训练的日子才能去中岛飒太家里拜访,他倒是完全不用担心飒太的学习,中岛飒太一心学理,面对自己最一窍不通的科目他想操心也操心不来。

 

       当时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训练,左腿肌肉断开的一刹那他的下肢像被一道惊雷劈成了两节的树干,烧焦的木块肿胀不堪,一声弹响从内部爆炸开来轰得他震耳欲聋,周围的队友却只能听见他倒在草坪上的声音,后面他记忆里的声响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嘈杂的交谈声和轮子碾压地面的吱呀声,他剩余的听觉是被一声勇征君给叫醒的,中岛飒太顶着一头从奔跑中存活下来的乱蓬蓬的头发,眼眶红红的,八木勇征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他哭,他这才慌乱了起来,略带笨拙地说你不要哭,我没事。

 

       中岛飒太说我没哭,我哭什么?痛的是你。可是他拳头捏得很紧,紧得把掌心握穿了都不奇怪,这就不痛吗?但是八木勇征知趣地没问出口,他拽着中岛飒太的手臂把他拉到病床边,他担心中岛飒太没去上课跑来看他,他正是备考的时候,时间比什么都金贵。

 

       提到考试中岛飒太忽地就显得委屈了,八木勇征很敏锐地感知到,是备考不顺利?他并不是一个会分发很多关心给别人的人,其中有一大半都给了中岛飒太。可他越关心中岛飒太越焦躁,八木勇征分明和他隔了一段距离,他却觉得八木勇征松松拉着他的那只手把他逼到了穷途末路,因为他发现自己没资格生气,没资格痛心,他只配作为朋友,或者再贪心一点,作为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送上一个点到即止的关怀,所以连他翘课跑来看他都显得措置乖方,他再不丢掉点什么他在这段关系中就无处藏身了。

 

       于是中岛飒太把他的冷静全给丢了,他略显狼狈地控制自己的哭腔,他说我一直喜欢你,我从小就喜欢你,本来打算考上大学以后就和你告白,你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之后怎么和你表白都不真切了。

 

       中岛飒太难得把话说得一团糟,脑子更是混乱不堪,出乎意料的表白完全在他的计划之外。聪明的小孩擅长制定计划,一切都按照自己规划的轨道进行才能冷静地掌控未来,也可以尽量规避弊端,把损失最小化。可计划一旦被打乱他的稚拙就会散成一地拢不回的沙子,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没有成年也没有恋爱过的小孩,懵懵懂懂把喜欢的感情悄无声息地全部给了八木勇征好多年,他设想过无数次自己给八木勇征表白的样子,无论八木勇征怎么回答他都可以全身而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彻底丢盔卸甲了。

 

       八木勇征空张了半天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中岛飒太调整得很迅速,他的眼泪终究还是没有打翻掉出他现在弱不禁风的眼眶,他说我会照顾你的,你不用担心我学习的事。

 

       八木勇征终于找到了说话的豁口,他少见地使起性子,他说我不用你照顾,我自己受的伤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中岛飒太已经冷静了下来,很若无其事地说是我要照顾你,我照顾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故意说得云淡风轻,旨在让八木勇征顺理成章地接受他的要求,他全然忘了他才是年纪更小的那一个,他公然把不合年龄的照料拿出来说只能让年长者羞愧,八木勇征竟有些生气了,从来被形容成平和到没有棱角的他很久没有体会过气愤的感觉,他方才因为注意力全在中岛飒太身上所以来不及痛的大腿开始隐隐作痛,阵痛来得猝不及防,他痛得近乎呲牙咧嘴地说,你没有理由照顾我这么多。

 

       中岛飒太脸上的表情比刚才快哭了的时候还要惨淡,多能言会道的人都会被这句话伤到丧失语言能力。

 

       “除非我也喜欢你,我同意了,你才可以照顾我。”

 

       中岛飒太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听到喜欢二字鼻子就会止不住酸涩的人,他确实很喜欢八木勇征,他以为自己喜欢他的程度仅仅是想一直待在他的身边,而且要待在一个特殊一点的位置。八木勇征温吞得像一捧煮不沸的水,他没想过八木勇征有一天会烫到他,烫得他进退维艰,不知所措。

 

       “我怎么不喜欢你……我更喜欢你。”

 

       这是八木勇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中岛飒太哭,他清汤寡水地掉了两滴眼泪,语气已经归于平静,他说,我不是要对邻居的喜欢,不是要对朋友的喜欢,也不是要对弟弟的喜欢。再说下去就多了,他点到即止,他不会说出因为心血来潮而肉麻到让人误会的话,他知道八木勇征会,所以他不能被诓骗,不能轻信同义替换,他的勇气回流了,那干脆彻底把自己剖开,你看吧,这就是属于我青春期的生长痛,除了明面成长的骨骼还有暗处生长的情感,他现在不怕给他看了。

 

       说实话我不确定,八木勇征声音很轻,但是你身边的位置我不想给别人。…是不是太贪心啦?

 

       中岛飒太说,你再贪心一点也没关系。

 

       他损伤的韧带经过几个月的复健后恢复得很成功,加上中岛飒太总能腾出时间对他照顾有加,他在恢复后能感受到疼痛的机会很少,中岛飒太也成功考到了心仪的学校,就在八木勇征大学附近,可八木勇征因为伤势没办法继续留在足球专业所以只能退学,现在每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就经常跑去中岛飒太在大学附近租的房子住,出于不好意思白白住一个没有收入的大学生的房子便在附近找了两份兼职打发时间,做着做着还赚得不少,他干脆和中岛飒太一人支付一半的房租,为了更名正言顺地住在这里,有中岛飒太在的地方让他安心。

 

       中岛飒太选择了学医,他在八木勇征受伤后每次看人体肌肉的横截面都变得触目惊心,多荒唐,他因为八木勇征从小容易受伤才对人体构造抱有好奇,可他没料到他还没学有所成的时候八木勇征身上的病痛已经超越了他的能力范围,他没办法从专业的角度剖析他受的伤究竟有多疼,他只能从外部去帮他调整恢复,可他心知肚明,就算他能修复他的伤口也修复不了他的人生,复原不了他原来做职业足球运动员的梦。

 

       中岛飒太的按摩很专业,他特意研究过怎么样按揉肌肉最能让患者放松。他把皮肤搓揉升温,用手腕轻柔地在表面反复滚动,再稍微用力提捏,他以前给八木勇征讲过软组织肌肉纤维等一系列理论,八木勇征敷衍地应付过去,可是我真的听不懂嘛。他给自己的跑神找到了正当理由,于是光明正大地欣赏起侃侃而谈的中岛飒太,直到被他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打断。

 

       八木勇征此时此刻倒是想打断这个冗长的按摩。他小心翼翼地说,我不痛,我只是做了个会蹬腿的梦。中岛飒太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按着,八木勇征只得作罢,由着他按。中岛飒太不自觉地小声叹了口气,他的叹气总是违背他的乐观悄悄从喉咙涌出来,八木勇征其实每一次都能捕捉到,中岛飒太总说这是对身体好的深呼吸,八木勇征不去深究,这是属于他的体贴。

 

       他摸摸中岛飒太的头发,是安抚也是眷恋,他不想让中岛飒太担心又对中岛飒太担心他的样子爱不释手。但是按摩太单调,早晨太平淡,被限制行动的八木勇征总得找点事做,他的手从头顶摸到脸颊,再从脖颈滑到胸口,最后停留在中岛飒太的大腿来回磨蹭。

 

       多细微的火星都会被八木勇征扬成大火,何况他点的是甘愿自燃的火种。中岛飒太心猿意马地掐了一把他的右腿,说你别乱摸,不然后果自负。

 

       八木勇征得逞后很乖顺地笑,好像真的纯情得像是纯爱电影里告白后女主角会露出的那种很不好意思的笑,害羞又笨拙,纯情到不像是正在发生一场有意的诱惑。他双手环上中岛飒太脖子的时候双腿就从他手下解放了,他凑近去吻他,是给他乖乖就范的褒奖,就像鼓励一只小狗,好乖好乖,听话的小狗才有肉吃。

 

       他俩每次做爱都急哄哄的,或许是因为年轻气盛,空气都摩擦生热,相交的嘴唇就更不用说,好像彼此都含着刚刚点燃的那团火。中岛飒太逮到哪里都要咬上一嘴,牙齿陷下去得不深,要不了多久下陷的痕迹就会恢复如初,力度恰好把控在一只训练有素的狗狗向主人展示成果。八木勇征也毫不吝啬地把自己展示在中岛飒太面前,上衣主动脱掉,裤子刚脱到膝盖就被中岛飒太一把扯下,中岛飒太握着他的身体,也像他刚刚从头到腿抚摸他一样从胸侧滑到腰侧,再从腰侧掐到胯骨,八木勇征怕痒,手滑过腰的时候忍不住瑟缩,他故作镇静地笑:“中岛医生在给我做全身检查?”

 

       中岛飒太不置可否,八木勇征的腰部变成中岛医生的重点检查对象,他用宽大的手掌扼住他的弱点,用指腹一个接着一个轻敲八木勇征腰腹的软肉,稍微施力就能在他腰上摁出参差不齐的小坑,手指一撤开有弹性的皮肉像挣开了反作用力的束缚一般迅速重新填满塌陷,但腹部的肌肉受到刺激依旧紧张得拧成一团,健身初有成效的腹部肌肉凝固成了一块块有形状的硬块。他有种可以塑造他的错觉。

 

       八木勇征盯着中岛飒太在他身上作乱的手指,指尖在他身体上起起落落像是在弹奏一首暧昧的曲子,他想起中岛飒太弹钢琴的样子,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交替跳动,他成为中岛飒太的乐器了,他在中岛飒太的弹奏下发出好听的声音,他成为了染上演奏者热度和色彩的艺术品。

 

       他和中岛飒太都很硬了,中岛飒太把自己的阴茎埋进他的身体,就像往他的皮肤下缝合进一块恰如其分的骨头,成为他体内的一部分。他相信在插入后他们就是一体的,只有贴合到严丝合缝才会这么舒服,聪明的小孩很会掌握要领,他的双手在他的身体上握着手术刀弹奏,破坏着创造,为了高潮把他的体内搅得一团糟,他们的性交别无目的,射出就是尽头,没有用处的基因溅到内壁上、皮肤上,火种燃尽了就消散,没有延续的瞬息,所以他们不遗余力地做爱,性最本质的功能本就是抱团取暖。

 

       中岛飒太在射精的时候握着他紧实的身子,掐下去掐不出多余的脂肪,饱胀的欲望好像被浓缩,他钟爱这具身体,又说不出口地缅怀他过去的身体。

 

       他脑子里的八木勇征太多了,他不知道要不要去赶。  

 

 

 

>

       “好像有什么变了。”他做了一个很烂的开场白,不过他心想自己现在在对方眼里只是一个喝醉的小鬼,他的演技糟糕一些也情有可原。

 

       堀夏喜坐在他对面显然有些手足无措,他不擅长安慰,尽管他可以与他人共情,但是他那张嘴对于不熟悉的人就是个摆设,朋友和酒能稍微撬开这张嘴,但是中岛飒太只能算是刚和他熟络起来没满一年的足球社团后辈,说熟络也只是中岛飒太单方面积极地和他交流且他不排斥,酒局才刚过半,他听说的中岛飒太的酒量不至于如此,突如其来的坦白让他局促,他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悬在半空中的酒杯在他手里停留在一个很尴尬的高度,他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中岛飒太就是看准了这点才找堀夏喜做倾诉对象。他亲近堀夏喜也是因为他和八木勇征同年,而且他们身上有些相同的特质,中岛飒太可以对周围的人都保持友好,但也会嗅觉灵敏地选择他熟悉的气味靠近,他很知道怎么让人对他产生信任,尤其对怕生的人,主动靠近是熟起来的第一步。

 

       “他小时候真的超级可爱…圆滚滚的,笑起来很笨,还很废柴。”语气不像抱怨像炫耀,把堀夏喜差点听出鸡皮疙瘩,他点点头,秉持着成年人基础的礼貌也得做出点回应:“那现在呢?”

 

       中岛飒太头低了下去,眼睛藏在厚重刘海的阴影下郁积了一块阴翳。他的眼睛本来长得不算凶狠,藏在阴影下暴露了些攻击性。

 

       “感觉他笑得没以前开心了,也没以前依赖我了。”

 

       中岛飒太自知讲得无趣,他举起酒杯推到堀夏喜面前,和堀夏喜手中的酒杯相撞出声,清脆的声响短暂划破沉闷的气氛,他说我一直是个很不知足的人,因为自信过剩所以总觉得胜券在握,连失败的可能性都很少考虑。

 

       堀夏喜总算在碰杯后喝上了一口酒,酒精给了他点开口的欲望,他说这样挺好,所以你一进我们社团就踢前锋的位置,你适合进攻,自信是你的天赋。中岛飒太不否认,他摇晃酒杯里的冰块,冰块碰撞的声音让他想到自己幼儿园时通过老师拍手的次数构建积木,冰块叮咚的撞击声在他脑海里架构出冰块在酒水里错落的摆放。他训练有素的大脑总是转得太快,聪明的人是不怕自省的,他能利用自己的乐观理性剖析所以总能从中得益,可他发现自己在八木勇征的事情上开始钻牛角尖,他过量的欲望在八木勇征身上体现,甚至快要强加于他。

 

       清醒的人不该这么沉重。

 

       堀夏喜见他又不说话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人和人之间不一样,一段关系中不存在胜负的。”

 

       中岛飒太看了眼手机,动作利索的起身把堀夏喜晃得措手不及,他说他下班了,我去接他。他没去八木勇征工作的地方找过他,表达和酒精掺在一起成为了突发奇想的燃料,他现在就想见到八木勇征。他动作利索地收拾,毫无醉样可言,堀夏喜怎么看不出来,他对中岛飒太挥挥手说你去吧,学长来买单,在意外的地方可靠也像八木勇征。中岛飒太谢过他以后迫不及待地往外面跑,他不打算提前和八木勇征说,所以他要踩着错过的尾巴赶过去。

 

       他到八木勇征打工的健身房门口时八木勇征正好从里面走出来,中岛飒太还在喘气,一看到八木勇征眉眼都舒展开来,他如今想见八木勇征不需要任何理由了。

 

       他接着注意到后面和他一起走出来的一个男人,大晚上的还戴个墨镜,手臂肌肉饱满地撑起短袖的袖口,结实的手臂上爬满看不清晰的纹身。他搭上八木勇征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八木勇征笑得很乖,是努力做出回应的笑,但不勉强,看来不是被迫挤出来的笑。他以前时常会露出那种看别人脸色的笑容,一种服从的笑,中岛飒太知道这来自他初高中时期对恶意的屈从,他和八木勇征差了两个年级,八木勇征也就瞒了他一整个中学时期,他事后才知道他选择一个人去承担同龄人幼稚的取笑和排挤,中岛飒太当时像捏着一团棉花,再使劲也仿佛被软绵绵地吸走了力气,他以为自己从小就参与他的人生,一个出于好意的隐瞒就可以把他的关心、帮助和保护欲彻底隔绝开来。八木勇征倔强到近乎残忍,他最了解他,就算如此他也不忍心破开他,所以不如去重塑。

 

       还是八木勇征身旁的男人先注意到他。他向八木勇征使了个眼色,八木勇征眼神看过来的瞬间眼睛像装下一捧月光一样亮,他想挥手向中岛飒太打招呼又发觉自己动作太过夸张,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向身边的男人打了声招呼就小跑着向中岛飒太跑来。他掩饰不住心情地问你怎么来了,中岛飒太说酒局结束得早就来找你了。

 

       “刚刚那个就是你提过的很照顾你的前辈?”

 

       “对,龙友前辈,”八木勇征好不明显地侧头看了眼中岛飒太的表情,“今天刚好一起下班。”

 

       中岛飒太点头,作势要向着家的方向走,八木勇征停在原地像没有反应过来一样,中岛飒太回头用眼神招呼着他快跟过来,八木勇征站在路灯下,暖色调的灯光从上至下包裹着他的全身,好像有毛茸茸的光圈,把因为健身精瘦下来的他裹成了原来圆滚滚的模样。

 

       中岛飒太在过去的回忆里滞留了一瞬,手心一暖,手已经被八木勇征牵住了。

 

       “带我去你大学看看好不好?”

 

       他们像孩童时代一样冲动,大学的正门已经锁了,那就翻墙。我们长这么高不是为了翻墙用的…中岛飒太在翻过去的时候保留着最后一丝吐槽的信念,罪魁祸首回头对他一笑共犯者就失去了所有抱怨的理由。

 

       他们跑到无人的绿茵场,也没有足球,就两个人追着对方乱跑,八木勇征伸腿装作去截中岛飒太脚下带的球,人工草坪上扬起细碎的橡胶粒。累了就直接一倒躺到草坪上,他们头顶对着头顶,好像长大以后再也没有这样躺在一起过,因为我们的床太小啦只够我俩并排躺,八木勇征打趣道,翻了个身用手肘支撑趴起来的自己,他居高临下地盯着中岛飒太的脸,中岛飒太一点也不害羞地回看,两双眼睛对视久了便默契地确认对方想要一个亲吻,两人的唇贴在一起吻住了夜晚凉丝丝的风,分开的时候好像还被这股风拉扯着慢点离开对方的嘴唇。

 

       八木勇征俯着身,碎发在耳旁散得七零八落,他抬手去挽,中岛飒太也伸手握住他摆弄头发的手,然后领着他的手去包住他的耳朵,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勾勒他耳廓的形状。八木勇征一边耳朵不对称得通红,他赶忙挣脱他的手,顺便给了这只作乱的手一巴掌,警告它这是在外面别太过了。

 

       中岛飒太笑着收手,他开口说,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说月亮是脆的?我当时还以为你想吃白巧克力了。八木勇征回忆起来觉得有点丢人,嘴上还逞强说怎么突然说这个?中岛飒太淡淡地说,我现在也这么觉得。

 

       月光仿佛也是脆生生的,已经被他们两个在地上打滚碾得支离破碎,他看八木勇征的眼睛,和小时候毫无差别,黑色的,闪着光的,两颗像玻璃珠的月亮,稍微用力就会碎裂。

 

       中岛飒太说,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他把他带到学校的琴房,很有仪式感地把琴盖翻开,手指给予琴键声音和生命。八木勇征记得中岛飒太小时候弹过这首歌,但是他记不清名字,他跟着音符的流动哼唱,中岛飒太的声音也轻轻加进来,普通的白炽灯也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们俩身上,钢琴是他们的舞台,只够承载他们两个人的舞台。

 

       你说,要是我们一起流浪着去唱歌,是不是也不错。

 

       和小时候一样的愿望。中岛飒太看向八木勇征,他的脸因为脂肪的流失被削尖出好看的棱角,五官在痩下来的脸上比以前更清晰动人,他一直这么美,中岛飒太是这个事实最大的知情者,过去他暗自独享,现在的八木勇征仿佛蜕下蝶衣,世人都将知道他的美丽。

 

       中岛飒太在书里看到过,人全身的细胞大约七年就会全部替换成全新的细胞,木板腐烂了会翻新,零件生锈了会更换,一切都是为驶向下一周期所做的必要准备,他再清楚不过。

 

       七年前一艘忒修斯之船把他撞出几道裂痕,他始终站在同一条航道上,所以七年后还会有一艘船在同一个地方把他撞进蒙蒙雾里,这艘船命名为八木勇征。他回到时间的节点审判这艘船只,你究竟是谁?七年前的那艘船又是谁?

 

       八木勇征笑着说,是我,一直都是我。

 

       中岛飒太说,那我就追赶上你。

 

       那艘船的身份不再重要,中岛飒太有足够的自信,他可以一次次与这艘船相遇相撞,然后肢解它的构成,替换它的全部,用崭新的、刻有他名字的部件周而复始地翻新它,于是时空中可以有一艘船同时叫八木勇征和中岛飒太,一起存在,一起消亡。

 

       八木勇征去握中岛飒太停留在琴面上的手,他问,刚刚那首歌叫什么?他不小心带着中岛飒太的手按到了琴键,于是这个音符碎进了月色里,它代替中岛飒太说了。

 

       我的Clair De Lune,我的月光,我的月亮。

Afterword

Please drop by the archive and comment to let the author know if you enjoyed their wo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