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共同的假期,非要用来吵架吗?”
我被这句话结结实实哽了一下。夏喜摆出一副很疲惫的样子:用拇指和食指按压眉心,他刚刚才脱下西服外套,衬衫的扣子解到了第二颗,黑眼圈重得快要掉下来———我积攒起来的怒火熄灭了一大半。
说实话,我们两个人的脾气都很好,从大学毕业到进入社会,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被迫的应酬、没日没夜的加班、被占用的周末,竟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情侣聚少离多。这次共同的假期是我们两人用了两个周末换来的,起因是我无意间说的一句“好想去冲绳看海啊”———夏喜热衷于迁就我。
“.......这又不是我的错。”我呛了一句,不轻不重,还算有底气,恼人程度刚好。但话音刚落我就后悔了———我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对年长两岁的夏喜讲过话。面前的恋人并没有像以往拌嘴后一样软着嗓子来哄我,他耸耸肩说了声“行”,蹭着我的肩膀进了浴室,留下我懊恼地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我率先占领了卧室,侧躺着偷听门外的动静。夏喜从浴室出来,裹着一身湿气站定在了床边。我留了半张床、一个枕头、半截被子和一个背影,强行忍住了回头看的欲望———洗完澡后的堀夏喜总是性感得离谱。但我等了太久,久到以为我们已经算是和好,他会像往常一样爬上床、按着我的肩膀亲我的侧颈、再重复喊“慧人”。
但是他没有。夏喜只是站了会儿,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一床毯子,扯走了属于他的枕头,转身去了客厅,甚至还贴心地带上了卧室的门。
计划时长为三天两夜的冷战开始了。
以走廊为界,卧室和书房属于我,客厅是夏喜的领地,厨房和卫生间是公共区域。天刚亮我就睁开了眼,作为一个成年男性,谈了几年恋爱后,我变得不习惯一个人睡———有时候夏喜应酬到很晚才回家,我总是睡不安稳,闻到烟酒味的第一秒就能翻身爬起来,勾住蹑手蹑脚的恋人的脖子,嘟囔着要亲。想到这里,愧疚感顺着脚尖往头发丝涌,我用被子把自己裹成春卷,肠子都要青了:如果我不争嘴上之强,如果我昨晚就抓住他的手.......现在是不是已经在去冲绳的路上了?我的夏喜君、我最爱的人,睡一晚沙发会不会冷?
于是我挣脱了被子的束缚,决定拉起夏喜的手一顿道歉,再向他表达自己的爱意。我悄无声息地踱至客厅,或许他还在浅眠、一截手臂落在毯子外;或许他早就出门买了早饭,准备在我嘴角烙下第一个早安吻———或许他什么都没干,毫无愧疚地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最新的时尚杂志,就像现在这样。我清清嗓子昭告我起床了,仿佛在拍画报的人也只是抬了抬眼皮,什么也没说。我像是被扎了一针的皮球泄了气。
一切都像原来一样,只是都溺在了沉默中。为什么要冷战呢?和恋人感情一向良好的我面对这种突发状况束手无策。我从不介意先开口道歉,我原本是理解他的,尤其是昨晚看到了他眼里深深的疲惫和无奈———或许夏喜君厌倦我了?厌倦了洗澡时会唱歌的我,厌倦了洗完手不擦干就去碰他的我,厌倦了拉着他看电影自己却先睡着的我,也厌倦了多年前看着他眼睛说“喜欢”的我。
所以呢,要分开吗?我被自己突然而然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摇了摇头。绝对不可以,尽管忙得见不了面,但我不可能接受没有堀夏喜的生活———他是我生命的二分之一,是我存在的意义。如果没有夏喜君每天早上帮我整理领带、再摸着我后脑勺说“晚上见,慧酱”,我会死掉的。但万一夏喜不再爱我了呢?
我一边刷牙一边掰着手指算,我们已经八个小时没有讲过话、二十六个小时没有接过吻、五天没有上过床。人与人总是这样,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道歉,碍于嗓子眼里的一口气,来来回回怎么都说不出口———我俯身吐掉漱口水。
在听到我惊叫的下一秒,夏喜就冲进了卫生间。我一边刮胡子一边胡思乱想,也不知怎么就将泡沫弄进了眼睛。“你什么时候能学着做事小心一点?”我听见夏喜的埋怨,撅着嘴不说话,等他用湿毛巾替我擦干净,再打开水龙头,重新洗干净脸。“你总是这样。”他手上还拿着沾满泡沫的毛巾,我从镜子里看见了他愠怒的脸。等我洗完脸,他又拿了条干燥的洗脸帕来擦我脸上的水,我悄悄捏住他睡衣下摆,重复他刚刚说过的话:“我总是这样,”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疑惑地看着我,“看来我离了你生活就没办法自理了。”
这下轮到他沉默了。我逮住他心软的缝隙,环住了他的腰,单方面宣布这场冷战的结束。“对不起嘛。”我可怜巴巴地说,拿脸去蹭他还捏着毛巾的手,眨着眼睛看他,我很擅长这样做。果不其然,夏喜叹了口气,把我抱进怀里,“我也有错。”他把下巴搁在我肩膀上,“对不起,慧人。”
我们在卫生间紧紧相拥,好像要把前几个小时丢失的肢体接触都补回来。最后我拍拍他的后颈,问:“去床上吗?”他愣了一下,然后立马明白了我的意思,磕巴着说现在可是早上八点。“可是我想做诶,夏喜君会拒绝我吗?”我去吻他嘴角。我清楚,只要我说“想”,他就不会拒绝,向来如此。
计划时长为三天两夜的冷战在第九个小时结束了。
至于我们没去冲绳、盖着同一条毯子挤在沙发上聊天,都是后话了。我试图从夏喜嘴里得到“你爱我哪里”的答案———好吧,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幼稚。夏喜嘲笑我像个女高中生,我假意用没穿袜子的脚去蹬他胸膛。“好、好,别闹,我想想。”夏喜抓住我冰凉的脚,塞进毯子里,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我爱你洗澡时唱歌,爱你洗完手不擦干就来碰我,爱你拉着我看电影结果自己先睡着,爱你原来看着我的眼睛说'喜欢'......够了吗?”
我叫嚷着“我爱你的一切”,踢开毯子就往夏喜怀里扑。我的爱人抱着我,说“我也是,慧人、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