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班电车驶离站台,濑口黎弥踩着广播声走出出站口。仿佛应和毫无感情的电子音一般,道路两旁也纷纷响起店铺卷帘门拉下的声响。他低头看了一眼表,不留神和对面走来的路人迎面相撞。
“啊、抱歉!”
对方先一步做出反应,濑口被他蹭着肩膀转了半圈,来不及回答,那人却已经小跑着跟上同行朋友的脚步走远了。他冲他离开的背影张张口,挠挠头又转回原来的方向,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濑口一副呆愣愣的表情。对上眼神了,他没由来地想着:眼角亮闪闪的,好像画了妆。
响起的闹铃声几乎吓了他一跳,濑口黎弥收拾好心情加快脚步,在交班前准时踏入兼职打工的便利店。
“辛苦了。”他走进前台,边听上一班的前辈交代边脱下外套换上蓝绿色制服。“啊对了,”前辈敲敲收银台的台面,声音闷闷的。他已经戴上了口罩,于是用眼神示意濑口,“下面的篮子里放着刚过赏味期限的饭团和三明治,如果你不要的话记得扔掉。”濑口微微鞠一躬,说谢谢,我知道了。自动门开了又关,若有若无的电子音回声在空旷的店铺里回响着。
深夜的便利店只有在营业员换班的时候才会短暂地响起交谈声,总是排到夜班的濑口黎弥对此深有体会。他拽了拽外套下摆,边舔嘴唇边给看板上画着的月亮加上表情,原先贴在那里的传单被取下,随手搁在收银机旁边。
好无聊。濑口黎弥把货架上的饭团全数一遍,又把冷柜里的饮料按颜色重新摆了一遍,墙上的每个字都读完一遍,拿起被他放在一边的传单。
原来附近新开了地下剧场吗……他翻到背面,日程表上意外地出现了一些眼熟的rapper的名字。他把传单折好放进裤子口袋,想着没有排班的时候去看看也不错。
直到一群吵闹着的醉鬼推推搡搡地跌进自动门,濑口黎弥才算从半梦半醒中清明过来。身体没站直,条件反射地喊完“欢迎光临”才看清这群客人。凌晨三点过半,不知道喝到便利店已经是第几摊,路走得东倒西歪,磕磕绊绊地抱着和乐怡和打折饭团扑在收银台。
“需要帮您加热吗?”濑口抬头,心底“啊”了一声,是来得路上撞到的,化了亮晶晶的妆的人。他没骨头似的站着,脸喝得很红,眼里流淌出醉醺醺的笑意。“要——”他说,把头很低很低地点下去,又说“谢谢——”。
只是别吐在店里,濑口看着他们坐在吧台边进行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笑谈时想。
他对此见怪不怪,也对酒徒离开时留下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成员见怪不怪。
“您还好吗?”他把一杯温水放在桌上。睡着了,不出所料,只是在看见脸时又在心底“啊”了一下。
一通收拾之后已经是夜最黑的时刻,再过没多久,街上就会陆续响起人声,差不多日出,就会有下一班人接替他的工作。
“辛苦了——”他长长地伸个懒腰,抹掉打哈欠挤出的眼泪。“濑口桑……”早班的小姑娘指指吧台上伏着的人,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口型。
他点点头,外套拉到顶,伸手推了推,隔着口罩含糊不清地喊:“喂……喂!”
“能走吗?”濑口在宿醉未醒,显然搞不清自己身处何方的人眼前挥了挥手。“如果坐电车的话,要不要送您去车站?”对方仍然像没骨头一样,很深很深地点一下头,伸手挎住他脖子。
好在首班车总是乘客廖廖,濑口拖着他坐下,没问清情况又觉得肩膀一沉。
下车的站点不算远,在睡意来临之前,他拖着见面不到六小时却能枕着他肩膀熟睡的客人走进小小的一户建公寓。
还好没有贪便宜租那间只有四叠半大的榻榻米房间,濑口把人放到床上时想,不然绝对会出现无法对警察解释的画面。带回来的饭团在微波炉里匀速旋转,虽然现在也很难解释就是了……他其实很想把人叫醒,让他洗了澡再碰自己的床,丝毫没意识到还有请他离开的选项。不过算了,反正都要洗的。把换下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前要先检查口袋,裤兜里一个硬硬的方块,差点忘了,把店里那张地下剧场的传单带回来了。他看看床上那张熟睡的脸,和传单背面豆腐块大的宣传图对比了一会儿。
原来是叫八木勇征。
传单用玻璃杯压在桌上,在等待衣服洗好的时间里,濑口黎弥靠着沙发,不小心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