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从下班时分开始下的,一开始只是淅淅沥沥的像是催人回家的铃,到了十点后雨势渐大,雨滴打在地上又重又急,无规律地击出如鼓点般的沉闷声音,只让人觉得烦躁不安。
真讨厌啊,站在便利店的檐下的佐藤大树闲得发慌,拍了拍潮湿的西装外套,街上的行人并未因下雨而减少,作为被黑道组织盘踞的街道,夜晚反而是绝佳的保护色,接天的雨幕更是让违禁药品和色情交易的过程更加容易被掩盖过去,摩肩接踵的黑伞像是大夜弥天的网,一张张交织着欲望的晦暗的脸,仿佛是要融进夜色里去一样面目模糊。
说是盯梢任务,但也没有好好交代说到底要盯着什么东西看啊。大树有些无奈地呼出一口长气,意识到自己多半是被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出来了,毕竟是刚从警校毕业进了反暴力组织科才一个月的菜鸟,什么工作都没给安排,高级机密什么的也轮不到他听,更别提出行动会带上他了。
什么时候才能跟那些传说中的前辈们一样呢,他一边想得出神一边从公文包里摸出香烟,大树之前不抽烟,但是反暴力组织科里人人手上都一直夹着烟,被呛了一个月后他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
再说雨夜的空气实在太凉,他需要一点温暖的幻觉。
咬着烟摸口袋的大树才发现自己没带火机,他嘟哝一声转身往便利店里走,没注意到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来人拎着湿淋淋的伞,似乎正要进店,大树猝不及防地一撞让冰凉的雨水洒了两人一身。
“抱歉抱歉。”大树连声道歉,下意识地从公文包里掏出手帕去擦对方的衣襟,却被飞快地抓住了手腕。
糟糕,不会是道上的人吧,大树心里一紧,抬起头,对方正接过他的手帕,慢慢擦着手,说着没关系。
大树稍稍放松了些,眼前的人虽然比自己高一点,还染着花里胡哨的头发,很像中华餐馆的一盘菜。穿的倒是很普通,西装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衬衫领口的扣子歪歪斜斜地开着,比较像是来这条街上偷偷找乐子的上班族。
他擦完手将手帕很耐心地叠好塞回大树胸前的口袋里,还拍了拍的同时视线向上移到那根未点燃的烟上,他摸口袋掏出火机点燃一小簇火苗,另一只手挡着风雨送到大树唇边。
“啊多谢。”大树低头凑过去,陌生人的指尖轻巧地滑过他的下巴,若有似无的动作过于行云流水,好像自然而然地就该发生一样,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以给我一根吗?”对方很自然地问他,语气平淡。
出于礼尚往来的想法,大树给了他,顺手接过火机为他点燃。
他道了谢,熟练地吐出一口烟雾,又看了眼大树,视线隔着烟雾上下打量着他,“刚出来工作没多久?”
是问句,也是陈述的语气,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太年轻了吧,大树点点头。
“没想到还挺懂事的。”
得到陌生人的赞赏也不是什么坏事,大树觉得他们之间距离仿佛拉近了一点,“哪里哪里,前辈们还经常说我的反应太慢了”。
“确实,我在街对面看了你十分钟都没注意到。”
“诶?”大树没反应过来。
他三两口草草抽完了剩下的烟,把手搭上大树的肩膀,低声问要不要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大树还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二十分钟后大树发现自己正在情人旅馆的浴室里看着镜子里一脸荒唐又震惊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首先,盯梢工作摸鱼结果跟陌生男人开房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同事知道, 大树打定主意不能向局里求助,这可能会变成被嘲笑一生的污点。
那为什么被当成初出茅庐的雏鸟还是跟着人家走了,大树抓着头发拼命反省自己,最后总结是自己戒备不足加上那个人身上的烟味过于迷惑人心。
大树长叹一口气,最后说服自己来都来了就当深度体验工作,这样以后安排他做卧底工作什么的也能有底气说是有过经验。
即使是做足思想准备的大树在推开门的一瞬间还是有点退缩的,情人旅馆为了营造气氛的暧昧光线暗到让人心慌,而靠在床头的男人是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大树非常想冲出门去,但是现在他只穿着一件短到离谱的丝质浴袍。
“过来。”好像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男人放下手里的杯子对他招招手,“没事的,不用怕。”
大树倒没有怕,他对在警校里经过大量训练的综合格斗能力非常有自信,他在思考有没有可能击晕对方然后逃离现场。
但是一想到如果对方到警局报案然后被当场指认的画面,大树突然觉得跟陌生人睡一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男人很对自己口味,不只是烟味的关系,因为他从遇见大树起脸上就没什么表情,眼角低垂着一副谁来都差不多的满不在乎的态度。
佐藤大树是一旦做了决定就想要把事情做最好的人,他一边爬上床一边想,这样的人露出失控的表情应该很有趣吧。
过于柔软的床垫像云朵一样微微下陷,大树分开膝盖坐在男人腿上,用假装驾轻就熟的语气说,“说吧,你想怎么玩?”
从大树居高临下的视角看来,陌生人的淡漠表情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终于出现了细小的裂缝,低垂的眼角稍稍露出了一丝错愕的神色。
男人只是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下一个瞬间大树发现自己被整个翻了过来,背部朝下跌进床垫的同时,一只手顺势从睡袍下摆钻了进来。
被抚摸过的地方是裸露的肌肤,大树晕晕乎乎中感觉自己被带着责备意味的目光瞥了一眼。
出于该死的胜负心大树不甘示弱地将手伸进男人浴袍松开的衣襟里,另一只手往下试图拽开腰带。
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下只见上方的人伸手向床头关掉了所有的灯,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该看的看得也差不多了吧,”大树忍不住说,“还是你有什么见不了人的地方?”他故意动了动腰去贴近男人的身体,好像尺寸也不差嘛。
黑暗中的人好像被他肆无忌惮的挑衅给噎了一下,听起来不怎么恼怒只是有点无奈,“新来的孩子都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的吗?”
他俯下身,大树还想说有什么好怕的,当触及男人背后的时候那一刻突然就噤了声。
沿着从肩部开始贯穿到腰的凸起痕迹滑过,不用开灯也知道那是一道怎样可怕的伤口。
大树的手指开始发抖。
——————好像是最不应该在跟他睡在一张床的那种人。
糟糕,他脑子里一瞬间转过了很多战斗或者逃跑的想法,但是大树发现无论是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动弹,他已经被男人很有技巧性地固定在床上,抓住手腕的力度并不重,却像一条缠死的蛇一样绝不松口。
男人轻笑了一声,似乎很满意大树的反应,“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学什么啊混蛋?”大树挣扎无果气急败坏地反问,“难道你是来给我上课的?”
“上什么课,以后再说吧,”陌生人的气息在他耳边炽热又低沉,“现在你该做的是叫得大声点。”
大树早上回到警局交班的时候,被来接班的同事问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他勉强笑了一下,说可能是昨夜淋雨感冒了。
总不能说因为自己作为警察的职业生涯已经完结了吧,大树浑浑噩噩地拖着脚步走进科室,环顾四周后在缭绕的烟雾之中找到自己的椅子无力地坐了下来。
大树心里绝望地想,只能辞职了吧。
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工作中半途居然毫无防备地跟陌生男人去了情人旅馆,结果跟可疑的黑道人士不仅睡了,醒了之后发现不仅被一个人丢下还连口袋里的证件都被顺走了。
人事科要是问他证件是在哪丢的,怎么丢的,大树根本无言以对。
更羞耻的是最后他好像确实叫了,很大声,未知的危险似乎能双倍地刺激了感官和欲望。
大脑在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大树不自觉地摸出烟来。
刚把烟放在嘴边,不料下一秒就被一只伸过来的手抽走了。
“来了一个月就学了这个?”中餐馆的一盘菜从天而降,共度良宵又神秘消失的陌生人突然出现在大树的工位旁边,若无其事地把烟叼进自己嘴里,跟身边的同事抱怨着,“真麻烦啊,那边的事情一做完就叫我回来带新人。”
“佐藤君,”同事介绍说,“这位是科里给你安排的搭档,刚从南区的组织结束卧底任务。”
同事丢下一句“好好跟着世界桑学习哦”后就走了,大树的死机状态则一直持续到熟悉的证件被丢在他的桌子上。
他迷茫地抬头看世界,后者戳了戳他的脑袋。
“揣着证件去那种地方你是怎么想的?”世界悠闲地朝他脸上吐出一个烟圈,“一脸傻乎乎的表情就差把‘我是警察’几个字写脸上了,被地头蛇盯上了也不知道。”
“真的有吗?”大树充满怀疑地问,“应该只有你吧”。
“我只是去考察一下新搭档顺便救你于水火,不用谢我。”
“那干嘛一定要去情人旅馆?”大树越想越不对。
“为了把跟踪的人甩掉,也算是有那么一点想捉弄一下你的恶趣味吧。”
大树面无表情把世界嘴上叼着的烟一把夺回来,“真的吗?就只是这样?”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那支烟,夹在手指间抬头认真地注视着世界,他必须要等一个答案,细细的烟雾从口腔唇舌间游走留下熟悉的气味,像一个轻轻地吻,他想起此刻制服下还有世界昨晚留下的痕迹。
气味和痕迹是会消散的,如果世界说只是这样,大树想这会是他最后一根烟了。
“一开始是,”世界凑近他的耳边,声音压的很低很沉,“但是那么主动的大树君很难让人不动心啊。”
“走吧,”世界满意地拍了拍耳根开始变红的搭档肩膀,“现在该教你点别的内容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