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皮带上的小挂包取下一把,钥匙插入锁孔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咔啦,中岛飒太自然地像回自己家。在玄关处脱了鞋伸脚在鞋柜下探探,勾出那双黑色的拖鞋,把便利店零零碎碎的一袋放在柜子上,罐装饮料在塑料袋里横向滚开撞倒了立着的相框。他扶起来,拇指擦过合照上两个人的脸,指腹沾上一点灰。
“来我家吗?”
直播里一句差点被略过的留言还是在中岛飒太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兑现了。
-打扰了
推开门就是熟悉的木质香和音乐,音质优良的音响像把整个空间都泡在乐声里。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混在其中。
-そう、た,说了很多次了吧,不是「打扰了」是「我回来了」”
八木勇征拿走他带来的一袋瓶瓶罐罐往冰箱走。
-有什么差啦,习惯了”
-再说你来我家也没这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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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着工作已经近一个月没有来过,方才在换鞋尝到一点侥幸的快乐,仅仅因为时隔许久这双拖鞋还没有被送进鞋柜,而是一如既往在一来就能换上的地板上。中岛飒太慢吞吞地走进屋子悄悄观察着,看到大概是太忙没时间 游戏手柄被收到了侧边的柜子里,而冲绳带回来的两只水獭摆件被移到了电视机旁。视线扫过大片又在沙发缝看到了勇征前不久刚失而复得的耳机。
去洗澡吗?八木勇征问他,却已经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干净的睡衣走回客厅。中岛飒太盯着他手里那套深灰的睡衣涌起一点无力感,灰色好沉重、重的要落进地板里,他接过又明知故问,嗯?要我留宿吗?
-嗯,可以吗?
没有意义的对话毛线团一样缠在一块绕在他们之间。捧着睡衣走去浴室,中岛飒太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一天的行程,有一种连轴转了48小时的错觉。
原先觉得这份感情发酵变质也许要怪八木勇征,只要他用他无比熟悉的声音提出请求,就都让人难以拒绝,愈发纵容愈发堕落。现今却是只因为隔着屏幕一句冰冷的留言就头脑发热,中岛飒太把换下来的衣物丢进了已经装了一件黑色背心的脏衣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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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洗手台的朝向都和自己家不一样,但是整个空间都熟悉的过分。
那时在网购,中岛飒太面对浅蓝色和纯白色的浴帘难以抉择,就顺手甩了两张图让勇征帮忙选。
秒回的信息说蓝色更好吧、和飒太家的风格很贴。但中岛飒太思考一圈又回复可是感觉白色和浴室比较搭,但蓝色也喜欢。一个人的纠结变成了两个人的,信息一来一回快得像打电话。
最后八木勇征说白色也很好,可能只是他自己家是白的所以他看腻了。
这时候中岛飒太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就是觉得浴室里该挂白色的浴帘。
他刚想回复那还是白色吧,手机震了一下
-要不就蓝色?
-买两套吧,我也想换了^ ^
所有的纠结突然就没了必要,中岛飒太切回网页付完款,“好,到时候带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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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天气依旧热得人发昏,今晚久违的下起了雨,显示当前湿度80% 。八木勇征关空调的时候听见浴室淅沥沥的水声,横拉式的门也从来都不会被锁上,留着一条缝让淋浴声过分有存在感。
今晚的邀约本可以发LINE联系的而不是在直播公屏,可点进聊天页面,话题停留在前一天飒太说再过几周就要去把头发染黑了。
他猜想大概是因为不久后就是EBH的首舞台,就算心里扭得发紧但发出去也只是一句 太好了 有些想念黑发so酱呢。
去把窗开了一条缝回来关掉了音响戴上耳机跌进床里,屏蔽了浴室让人心烦意乱的水声音乐闯进耳朵包裹住全身,没有音响前是怎么样的。
一个人戴着耳机宅在家里,飒太来了就拉他坐上床一起戴上耳机。两个人切到同一个歌单,再由谁同时按下播放键。
这么真切又那么遥远。
闭上眼,知道他耳边清晰的音乐声和自己一样,但又不来自他,一起戴着降噪耳机听同样的歌大概挺奇怪的,但也没人觉得不妥当也没理由不可以。像一起在海底深潜,这时候谁开口都不会有人听见。睁眼或许能看见对方也闭着眼嘴唇张合在哼唱,或许会对上目光一不小心笑场等下一句再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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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木勇征戴着听着听着就快要睡着,直到感觉身边一重,飒太洗好了穿着那身他为他选的睡衣,钻进了他的被窝。
-勇征君现在睡吗?
-睡吧?
飒太抬手拍灭了卧室顶灯,眼前快速滚过一阵星星点点的彩色随后陷入黑暗。八木勇征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这么想的,他还没有困意但直觉现在应该把自己卷进黑暗里。这种微妙的感觉有点像一次又一次拖着散开的鞋带走了一路,却忍不住在要到家了蹲下去把它系好。
中岛飒太调整睡姿时惹得勇征身上的被子也移来移去,这可能成为一种打扰,但自始至终谁也没提过要不要多加一床被子。等到终于安静,一切就将迎来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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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usei.
我知道他平时一个人常常是仰着睡,但是不知何时起,睡在我旁边他总会转过身背对着我。过了很久他没有再动过,我也没有,我们背对背,盖着同一床被子好像我就能感应到他的一切。我开口问雨水能不能从地上往天下,他果然没有睡着,用带着几个弯的语调回我那不就是水汽蒸发吗。然后我又问他天空的潮汐,他说大概和海反着来吧。
我应该是累了,接连不断的鬼话胡乱地往外蹦,他背对着我声音越来越轻,字词越来越粘。我不知道我这样拖着他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为了多争取一点只属于我们的时间,可我又觉得不至于。
但是等他一句话只说了一半就隐没在呼吸间时,我发现脑海里那一句「そた喜欢我吗」此刻自动在所有预备的胡话里置顶了。
我发现我居然卑劣地在等一个可乘之机。
但我没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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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木勇征在凌晨2点43分悠悠转醒,一手按着他们中间空白的间隙,小心地掀开自己那半边不影响到还在熟睡的人。床垫不算软但是一个人的起身还是明显地传递给了床上的另一个人。
中岛飒太没有睁眼,勇征应该没穿拖鞋,柔软的脚步声绕过床侧在他脚边不远不近的距离停留了许久,又听他折回去穿上了拖鞋然后是房门打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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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ota.
他装睡过很多次。
同床共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一张大床的卧室该怎么睡,要用什么方向入睡,又用什么样的表情醒来,都需要在大脑里演练一轮才能落实。
很久以前还在上一个公寓,那天晚上他只是莫名其妙地醒了,却发觉身旁被单窸窸窣窣的声音很频繁。想开口问问勇征也没睡吗,但直觉喉咙哑的难受,怕掌握不好音量万一吵醒了没醒的人。
他正仰躺着,准备扭个头或是撑起身去看看勇征,却在动作前听到身旁极力压抑的细碎喘息,也许不能称之为喘息,只是一些气音。
热量透过两人中间的空隙向中岛飒太铺天盖地地砸过来,动弹不得的身体让全身的感知都放在心跳和脉动上了,挠得嗓子眼痒。
那些平静的表面终于有了裂口,在不知所措的同时又感到释然。
动静停止的那一刻,中岛飒太闭着眼,察觉到勇征转过身,估计在确认他没醒。八木勇征的目光停太久了,久到他觉得自己要被烫得烧尽了。知道自己眼皮和睫毛大概都在颤,他装作无意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躲开没完没了的注视落荒而逃,然后在侧躺着双腿交叠时可耻地发现自己也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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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次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八木勇征回来,中岛飒太终于下了床。
来到客厅,八木勇征坐在地毯上在柔软的灯光下小小一团。吉他躺在一边,手指在弦上胡乱拨着发出很轻的琴音。余光看见他眼里有一点意外又扬起一个弧度浅浅的微笑。中岛飒太去厨房端来两杯水,冰块晃啷让勇征想起拉面店落座就从上方递来的冰水。
-呐,飒太,明天去吃拉面怎么样?
中岛飒太对跳脱的话题愣了一下,随后看见自己递给他冰水的手反应过来,笑着反问他下雨也去吗。
-去,撑伞去。
-好。
说着去把落地窗都拉开,雨水啪啦作响,打破了夜晚的平衡。他拿起落在地上的吉他坐下,随意弹了几个和弦编成曲,让雨落变成吵闹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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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太,一定要把窗开这么大吗”
“雨要进来了喔?”
八木勇征站在窗边,地板已经湿漉漉的打滑。
中岛飒太拨弄着琴弦,没有回答。
目光中的那个人一点点走向他,却像手指尖拨出的音忽高忽低,他也忽远忽近,和雨幕混为一体又清晰地游离之外。
踏入昏黄灯光前他都是灰色的青,没有丝毫渲染和偏差来矫饰和破坏它。这些时刻又让人感觉到透明,洗过澡后他身上香氛的气味若有似无地钻进鼻腔,熟悉又陌生,熟悉得像自己,陌生得像他们之间似有若无摸不清的边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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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ota.
他站在我一偏头就可以靠在他腿侧的距离。睡裤长的盖住了他的脚背只露出了脚趾,我低着头,想到他以前那个想要小指指甲盖大一些的离奇愿望。
我的手落在地毯上,只要再跨出一个琴键就可以碰到他的小指。到底还有多少不坦诚又还要多少试探,他会厌倦吗,我不知道。
我说:“……、…………”
雨声顺着窗闯进屋内夺走了我的的声音,他已经在我身边了,他在,但是没有坐下。不知道为何这让我没由来地感到愤怒,想用将他捏碎的力气握住他的脚踝,想掐住他的脖子等待他一个不解的眼神。
“关小一点吧,雨太大,听不清你说话了。”
这些爱是无形的,连最敏感的仪表也无法测量,因而总被低估。
但看到他的转身,我意识到我真的厌倦了。
也厌烦了。
我伸手攥住他的垂落在我头顶的手腕用力把他拉下来,他攀着我的肩摔在我怀里。
听不清……
“那就贴在我耳边说。”
-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