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大树拧开了一瓶冰可乐。
冰冷的液体混合大量碳酸气泡,让人舒爽的同时,又让人很不得体地打了个响亮的气嗝。天真的太热了,明明之前还在讨论今年夏天来得晚,没想到几天后气温骤升瞬间进入盛夏,又闷又热完全不想工作。大树被热得昏昏沉沉,短暂的十分钟休息时间,能做的就是赶紧喝上一口冰凉的碳酸饮料醒脑。
就这么紧迫的时间大树还去了趟洗手间脱了青蛙服再穿上飞奔就位,和他换班的人很快从位置退下隐入楼房的阴影处,玩偶服里鼓风机吹出的风比外面闷热的空气还要热,又带上封闭的头套大树被热得表情狰狞,一个戴着鸭舌帽男人突然站在他面前。
“你的崽,多少钱一个?”男人问。
『崽?』
大树低头看着手上攥着的一把青蛙气球:“不好意思,这个是非卖品,是送给参加活动的小朋友的。”
男人听了大树的话也不离开,反而蹲下来仔细观察大树手里的气球,手指不安分地对青蛙四处戳戳。
“那个,这位先生……”
“那你当我是孩子,送我一个可不可以。”
“哈?”
行了,蹲点最奇葩的路人出现了。大树还没想好怎样应付男人,耳机里窜过一阵聒噪的电流声,男人说话的声音炸响。
“大树,十点方向!”
“是!”
大树顺从地向十点方向看过去,中午饭点周围上班族好些都出来觅食,人头攒动大树根本不知道要看的人在哪里,才迟疑一下马上被人生气催促。
“大树!你在搞什么!左前方!”
“是——”不敢再拖延,大树慌慌张张地把青蛙崽子一把塞到蹲着的男人怀中,力气大到把人都撞得跌坐在地,“抱歉,送你一只麻烦您帮忙照顾一下。”也不管男人有没有答应,先向左前方跑去。
“麻烦了。”不过是想要一只青蛙的男人,怀抱着一堆青蛙,盘腿坐在大街暗自苦恼。
鼓胀的玩偶服限制了大树的跑动,跑姿看起来十分滑稽。耳机里的人不停地催促他跑快一点,慌张下不小心踩到青蛙服的脚蹼,面朝大地狠狠地摔了一跤,就地翻滚一圈马上又从地上爬起,向前奔去。
『在哪?』
翻滚让大树失了方向感,他站在原地转着圈张望,终于在更偏左的地方看到已经走到路边的目标人物,马上追上去。赶到时还是慢了一步,目标坐上出租车在他面前走远。没有完成任务的沮丧,被摔跤弄坏了的鼓风机放大,玩偶服瘪了下来紧贴在身上脑袋上硕大的头套显得他更是凄凉。
后脑勺被重击了一掌。
那力气却大得把头套拍偏得快掉下来,幸亏头套不是硬质的,脑袋在里面撞得不算痛。大树艰难地脱下头套,头发凌乱满头大汗不敢擦,打他的人走到他面前大声呵斥。
“还有脸见人!给我带回去。”
头套被拍了一掌差点从手中滑落,大树不得不又把头套戴了回去,头套视线并不好,从嘴巴的缝隙看出去,只能看到一个系着领带青筋凸起的粗壮脖子,是生气的组长。
“对、对不起!”大树扶着头套连忙鞠躬道歉,组长边拍着他低垂下的脑袋边骂:“就让你干一个事都干不好,所以说宽松时代就是不行!给你点面子回去自己申请调组,免得被扫地……”
“组长!”一人匆匆赶到,打断组长的话。虽然没能抓捕到目标,但又不是大树一人的事情何至于说得如此难听,来人隔挡在组长和大树中间,“藤田他们已经追上去了,信息科在帮我们追踪出租车,组长我们也走吧。”
“走。佐藤你直接回去写申请……”
“是是~要追不上了哦,组长。”土田哲也轻推着组长后背让人快走,解救了大树快被拍散的头。他扶起大树佝偻的身体,贴近青蛙嘴边轻声说:“你先回去,别太担心,晚上要是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他说完小跑着跟在组长后面消失了。
『完蛋了』
这次恐怕不是调职申请是要写辞职信了吧,大树才挺起的胸膛又瘪了下去,垂头丧气地把头套取下来,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这位青蛙先生,请照顾好你的儿子。”
“啊!”
是那位想要青蛙气球的奇怪大人,竟然提着所有气球出现了。那人也不等大树说什么,将气球都塞回大树怀里,挥挥手腋下夹着一只小青蛙快速从大树视线消失。
好吧,气球又少了一只,希望组长不要更生气。
嫌疑人最终被成功逮捕,马上进行初次审讯后组长终于宣布工作告一段落,留守的留守其他人全部回家休息。大树惴惴不安地在办公室踱步,什么都没做成的他好像不应该是离开的那个。他在值班的同僚周围转圈,踌躇着提出换班的话语。
“终于能休息了,大树和我去喝一杯吧。”还得是哲也,他果断地将犹豫的大树带离了办公室。
哲也在大树进组后就一直很想和他私下聚聚,他本就猜测老顽固组长可能会看大树不顺眼,他作为副组长多关照一下也不能让新人心寒 ,可因为工作繁忙一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而大树已经被组长弄得心身疲惫。
哲也说起他刚当警察时的傻事让大树放松下来,原本只是小酌,没想到大树酒量还不错,哲也便拉着大树红的黄的白的喝了一轮,大树先没撑住有了醉意,嘴上喋喋不休半是倾诉半是抱怨最近的艰难。
哲也端起酒杯和大树碰了下,看大树还算有意识说道:“今天组长说的话不要放在心上,不过转组也不算个坏主意,你想换个环境吗?”
“嗯?”大树头越来越晕了。
哲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抓住大树最后一点理智说:“大树,你……”
大树头痛欲裂地睁开眼睛,躺在床上久久不能起来,脑子像撞散的豆腐一样融烂,宿醉太难受了。他揉着太阳穴艰难地爬起,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他的手机,下面压着一张陌生字体书写的字条【速来胜哄桥。】。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里面竟然是蜂蜜柚子水,便端详字条小口抿水着向客厅走去。
大树只记得昨晚和哲也前辈喝了不少,他好像一直在讲话,说着说着就断片了。至于怎么回到宿舍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大概是麻烦了哲也前辈,竟然还给他换了睡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才想拿手机给哲也前辈道歉,手机“嘀、嘀”震动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醒了吗?醒了就速来胜哄桥。】
『谁?』
信息的内容和字条几乎一样,没头没尾看着有些无理的样子。但想想应该和工作有关的事,虽然一头雾水大树也还是快速洗漱好出门。胜哄桥那边他去得不多,所以上了计程车报上地址后,他就想搜索“胜哄桥”的信息,可根本不用他搜,新闻网站首页热搜就挂着“胜哄桥”的大字——【胜哄桥底清晨发现一具男尸】。他赶紧点开,一张从远处拍摄桥底用蓝色帷幕圈起的现场照片,配文只有简短的几句话,清晨在桥底发现年龄、死因不详的男尸一具,剩下的都是些记者瞎猜想,并不能了解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计程车开得不算慢,大树心里着急强忍着让司机开快点的念头,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都不用找就看到桥底附近聚了一小堆人直接走向那边。
警戒线前全是些好奇的路人,几位巡警在附近维持秩序,不断有警员和鉴识人员在进出。大树穿过人群,拿出警察证给守备的巡警查看,警员看他是警视厅的刑警,敬了个礼抬高了警戒线让他钻了进去,递给他手手套和鞋套。他站在警戒线后张望,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啊!发现大树,进来吧,他在等你。”
二组的组长寺辻健一郎手指着大树喊道。
寺辻组长和哲也副组长听说是一起入职的,感情很好所以会来组里串门,大树见过几次,但奇怪的是寺辻组长竟然对这么热情。寺辻快比大树高一个头,大树得微微仰头才能好好说话:“寺辻组长辛苦了,好久不见。”
“很久不见吗?”健一郎哈哈笑了声,带着大树往帷幕那边去,鉴证课的人员拿了好几个证物袋从他们旁边路过,“不管怎么说,来了就好,哲也也说这边说不定会比较适合你。”
“您说的是……”
“寺辻警官,麻烦您来一下。”
“好的!”寺辻指着不远处的蓝色帷幕对大树说,“他在里面,过去就好。”没等大树多问,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大树却只能根据指示穿好手套鞋套走进帷幕。
一具尸体俯趴在地上,旁边蹲着一个男人,一个奇怪的男人。
虽然很对不起死者,在这个时刻这男人更加吸引人的眼球。男人穿着绸缎光泽质感黑黄相间的插肩棒球外套,外套背后绣着个五彩斑斓精致的圆形地球,下身有着巨大口袋的黑色宽松牛仔裤上系着长长的编织绳状腰带,尾部的绳结随着身体的移动晃荡着掠过地面。和现场格格不入的地方还有他那金黄带红的发色,没有仔细打理一些碎发凌乱地支棱着,这人应该就是寺辻口中“他”。
“你觉得他死因是什么?”男人说话了。
“哈?”
“你觉得……”男人就那样蹲着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大树,很自然地又问了一遍,“他为什么死了。”
『果然很奇怪』
佐藤大树对山本世界的初印象,还有那对特别明显的三白眼上目线。
“这人大概是被仇杀的。”
“为什么这么想?”男人挑了挑眉,站起来退后几步,给大树腾出观察的位置。
大树学着男人的姿势,蹲在尸体的侧边,他低头凑近尸体脸部嗅了嗅,手指撩开衬衣衣领露出肿胀的脖颈和上面好几道指甲挠出来的血痕:“应该是中毒死的。”
“就这样?”
“双目圆睁,眼睛充血,喉部肿胀,窒息死亡表征明显。”大树也站了起来,“其实我刚才看到了鉴证科拿着的证物袋,手表、钱包,甚至还有平板电脑,凶手既然不是求财,那就是冲着命来。”他坦白地说出有些作弊的想法。
“那或许是弄死了人突然害怕跑掉了。”世界反驳道。
大树手指顺着死者外套向下摸,:“他衣着整齐,尚且看不出身体有其他受伤痕迹,普通人要瞬间制服像他一样的青年男人有点难度,激情犯罪的可能性比较小。”
“说得不错。”男人露出个欣慰的笑容,他脱下闷热的橡胶手套,将手心汗在裤子上擦了擦,向大树伸出右手:“很高兴又见到你佐藤大树,我是山本世界,FD特别搜查队队长。”
“您好!”大树很是慌张,他没有漏了这位叫山本世界口中说的“又见到”,他自诩对记人有点天赋,可对世界却毫无印象。这可是叫“世界”的人诶,就算是名字听过一次也绝对不会忘记吧。他双手在身上口袋摸索,没发现一张名片,他赶紧伸出右手握住依旧举在他面前的手掌,“您好山本队长,我是警视厅搜查四部的佐藤大树。”
“抱歉,我总是忘了这里不是美国,还习惯性地和人握手。”世界紧握了大树的手一秒马上松开,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不好意思,你的自我介绍错了,今天起你就是FD特搜队的人了。”
“What?”
大树脱口而出他从来不说的英文单词,肯定是因为世界提到了美国。
老实说大树的脑袋因为宿醉还不太清醒,他大概猜测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多半和昨晚有关系,哲也前辈最后好像说要他换个环境什么来着。大树跟着世界去看证物的时候,偷偷给哲也发了信息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焦躁地等待回复。
鉴证课的人看起来对世界很熟悉,就算世界大大咧咧地随便打招呼,大家也见怪不怪。世界指尖掠过整齐摆放在地上的死者个人物品,捡起其中一个轻飘飘的袋子递给大树。
袋子里是一张扑克牌,背面印着一根岔开的黑色树枝,上面开着玫红色的大朵茂盛花朵,正面是常见的花样,四个红色菱形并排,是一张方片四。大树精神一凛,他知道这是什么案子了。
半个月前,警局里就传闻出现了连环杀手,但既没人侦办,也没见新闻报道,这消息就像幽灵一样只是在流传。大树当时正处在被组长刁难的水深火热中,对这传闻毫不在意,原来是这个。
“这是扑克牌连环杀人案吗?”大树问道。
世界噗嗤笑出声;“该不会他们真的这么叫这个案子吧,名字也太傻了我一定要改了它。”世界暗低声呢喃着,又问大树,“你知道之前的红桃四和梅花四吗?”
“抱歉……”大树把扑克牌还给世界。
世界放下证物袋,勾勾手指示意大树跟上。他们很快移动到警戒线,大树清楚地听到围观群众见到世界后发出惊呼,不算小声地议论着。他瞟了眼前方的世界,是从美国回来的原因吗?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
“难道这人也是警察?”“警察怎么能这样?”“好可怕——”
是了是了虽然说得都不算太错,但本人能听到的时候能不能别说了。大树钻过警戒线紧跟在世界身后,只希望能快点离开人群。世界不知道大树的想法,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见落后的大树特地放慢了脚步等他跟上。
“世界,要回去了吗?”健一郎从远处跑过来。
“对。”世界把刑警红袖章解下,递给健一郎,“物归原主,这段时间感谢您的关照。”他煞有介事地鞠躬致谢。
“我哪有关照什么,山本队长。。”健一郎调笑着说了世界的名字,从手里的笔记本里撕下一张纸递给世界,“你要的联系方式都在上面,祝你好运。大树,下回再和哲也一起喝酒吧。”健一郎潇洒地和两人再见,回到现场。
“我、我的荣幸!”大树回答道,突然又觉得健一郎的话有不对劲,喃喃自语道,“寺辻组长和我什么时候喝过酒吗?”
“喝过啊。”世界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不是也和我喝了嘛。”
“啊?”
警局还没给特搜队配车,两人只好搭计程车回警视厅。在世界说出他们一起喝过酒后,大树一脸震惊失忆的表情让两人间流淌着尴尬的气氛。大树和世界一人一边坐在计程车后座,大树绞尽脑汁地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都没想起来时哲也像救世主一样给了回复。
【你昨晚连喝三杯拍着胸口和世界说你绝对跟着他好好干,该不会都不记得了吧。】
【我真的这么说了?】
【对啊,后来世界和你顺路还托他送你回家,这个你也不记得了?】
【……】
【我可是征得了你本人的同意才推荐给世界的!你用休假这几天先跟他好好干嘛,这个案子办不好说不定特搜队最后也成立不了。】
【我知道了。前辈,谢谢您!】
哲也最后给大树发来一个“老天保佑”的拜拜表情包,结束了这段对话。大树正在为一直盯着手机觉得失礼,发现世界手指也在手机屏幕上翻飞,等快到警察厅时,世界突然大喊着叫司机停车。
“就这里,我们先去买点东西吧。”
大树和世界在警视厅大堂分开,世界搭电梯上楼汇报工作,大树走向了世界告诉他位于地下一层的办公室。他只来过这边的档案室,完全不知道绕过档案室拐角再往里走另有天地,他走了好一阵终于看到了挂着健身房门牌的办公室。门内传出些许人声,他深吸了一口气,轻敲门三下推开:“打扰了。”
“啊!是大树前辈。”
门一推开就收到问候,大树极怕又是那种认识他他不认识的人心颤了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后辈中岛飒太:“飒太,好久不见。”
飒太为人很是热情活泼,有着和他年龄不符的人情世故,比大树早来一步的他显然已经适应了这个陌生环境,领着大树进到屋内,顺便让大树和在场的人互相介绍了一下。
室内的人便从距离近的开始和大树自我介绍。在场有五个人,分别是搜查一课(强行犯)的大树,搜查二课(智能犯)的中岛飒太,搜查支援分析中心的中尾翔太,特殊急袭部队(SAT)的木村慧人和公安部的濑口黎弥,加上还没到场的从FBI复归的山本世界,这就是FD特别搜查队的全体人员。大树对世界油然而生出一种敬畏,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从各个部门里挖到这么些不得了的人。
“山本警部什么时候会来?”身材颇为健硕的黎弥问道。
“抱歉,山本警部有吩咐我们先看一下基本案情。”大树想起正事,走向世界说放了资料的房间正中的办公桌。他弯腰看向桌下,里面有个装满资料的纸箱,旁边竟然有一只很眼熟的青蛙气球,和他出任务时用的一模一样。警局这气球果然是批发的,明明到处都有,组长何必这么小气老为了气球被要走生气。大树有点埋怨地想着旧事把纸箱拖出来抱到桌子上,并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放在空荡荡的桌面,一旁的慧人靠近搭了把手。
大树对着慧人和善地笑了笑。他以前和飒太聚餐时听说过,武术世家木村一族被誉为历代最有天赋的继承人木村慧人也从警了,飒太当年培训时和慧人看不对眼,时常趁训练为由大打出手。飒太也不是省油的灯,贫民区凶狠拳脚下长大的孩子走的是快准狠的野路子,战斗力和正统派的慧人不分伯仲,两人的友情也是这么打下来的。大树看过飒太培训期的照片,几乎张张都挂彩。
突然和这么厉害的人在一起,大树心里发怵,他本人和天才不沾边绝对是努力派的代表,千辛万苦通过了警察学院测试,主打一个踏实。有如此能干的后辈虽然是好事,但也十分有紧迫感啊。
完全不知道被警戒着的慧人把大树拿出来的材料分门别类整理好,一部分给飒太贴到拖过来的白板上,一部分分发到各个人手里。箱子里有一个U盘,大树想了想递给了早已打开电脑准备的翔太。
没人看过这些资料,大家跟默契地保持沉默翻阅,一时间只剩纸张沙沙的声音和敲击键盘的闷响。
“抱歉来晚了,大家都到齐了吗?”
世界声音响起时大树正好看完最后一页,仿佛掐过时间算好了才出现。除了异常冷静的黎弥,大树很满意地注意到其他人见到世界外貌时露出的奇怪表情,慧人这会张着嘴瞪大眼睛的样子肯定比他当时见到世界时傻气,多少有点宽慰。
但大家很快就调整过来,纷纷和世界打招呼。原来刚才在计程车上世界是在发集合通知,大家虽然听说过世界要组建特搜队需要人手,但也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世界没有废话,简单地介绍他是特搜队的队长后,扬了扬手里拿着的资料,正式开始介绍“扑克牌连环杀人案”的案情。
白板上根据被害人信息贴了三组照片,下方书写了一些基本情况:
被害人1:西岛俊夫(35岁)
性别:男
职业:建筑工
案情简介:20XX年5月18日,被害人在A区工地作业时从脚手架高处摔下,受伤严重送医不治,距现场十米远草丛里发现一张扑克牌方片四。
被害人2:藤原凌(35岁)
性别:男
职业:农民
案情简介:20XX年6月18日,被害人被发现失去意识倒在B区自家农田,医生到场后宣布死亡。在离尸体不远处的黄瓜上发现插着一张同系列扑克牌梅花四。法医鉴定死亡原因是蓖麻中毒。
被害人3:阿部伦也(35岁)
性别:男
职业:教师
案情简介:20XX年7月18日,被害人被发现在C区胜哄桥河堤边失去意识,后确认死亡,死因初步推测为中毒。尸体西装上衣口袋插着同系列扑克牌红心四。
“我们FD特别搜查队办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这个连环杀人案。”世界放下手中的资料,他不知什么时候鼻梁上架着一副和他豪放着装完全不搭的黑框眼镜,“第一位死者因为判定为意外事故,死亡后没有做法医鉴定就火化了。第二位死者最初判定因为高温劳作导致心肌梗塞猝死,是几天后觉得有问题才安排了尸检,所以尸体状态不太好尸检结果也不理想,现场也几乎没有保护,因为事发地是农田,没有目击者和监控,获得的情报也很少。所以我打算将重点放在第三位被害人阿部伦也身上。”
他将刚刚拿到手的阿部伦也现场照片也贴到白板上。
“说起来,第一、二位被害人都在不同的地区死亡,且死亡原因都是意外,为什么会被联系到一起?”黎弥举起右手发问。
“只能说是巧合吧。”世界有点不好意思地抬了抬眼镜。
这要追溯到世界三个月前回国时谈起。警察大学毕业后不久他得到去美国FBI交流学习一年的机会,可没想到过去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呆就是六年。六年后回来的世界,虽然在FBI是交口称赞的探员,但同期大多在各个部门被委以重任,随便把他塞进那个组里做新人又不太合适。上面一番苦恼竟让他按自己的意愿在各部门轮岗,看他本人想待在哪里。他还真就厚着脸皮去找以前的前辈、同期们,在各个部门都呆上一阵,去辖区交番(派出所)转悠,这才知道了第一、二个案件,将两位死者联系在一起。
但就算后来他征得死者藤原家属同意,顶着上级的压力给藤原做了尸检证实是谋杀,上级还是觉得不能仅此就认定为是连环杀人。他也只好放下这件事,在并没有期盼的等待下,第三位被害人真的出现了。
“这么看来三位都是35岁,都是18号去世的,死亡现场都有一张大小为四的扑克牌,连环案的特征很明显啊……”慧人说道。
“对,正是这点。”世界赞同地对慧人点点头,“虽然他们都在不同的地方死亡,日常生活也没发现有交集,但同一人犯案的可能性很大。”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副扑克牌,拆开包装从里面挑选出不同花色的扑克牌四排列在桌子上问道:“有人知道扑克牌花色的含义吗?”
“是那个吗?黑桃代表长矛,象征军人;梅花代表三叶花,象征农业;方块代表工匠使用的砖瓦;红桃代表红心,象征牧师。”大树说出记忆中的知识。
“是这个。”世界拿起对应花色的扑克牌一一贴在被害人相片旁边。“西岛俊夫职业建筑工,代表工匠的方块四;藤原凌职业农民,代表农业的梅花;阿部伦也职业教师,代表牧师的红桃四。”而最后一张扑克牌黑桃四被世界贴在空白的地方,用马克笔写上个大大的问号。
“问号是指会有第四个被害人吗?”飒太指着白板上的黑桃四。
飒太这话一出,就算有预料众人心底还是不由得咯噔一下,如果严格按照犯案时间,下个月18号就会有第四位死者吗?
“中尾说得不错,如果有变故凶手还可能提前犯案,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世界把眼镜摘下放进裤子口袋,“中尾和濑口麻烦你们收集一下阿部伦也死亡现场附近的监控视频,通过SNS调查一下他们可能有的联系。中岛和木村去一趟阿部家,他没有孩子和妻子同住。我和佐藤会去法医那看看尸检结果。行动吧,各位!”
不愧是世界组织到一起的精英,找到各自的拍档很快就讨论好侦办方向离开了办公室,大树和世界变成了唯二还在的人。
“山本队长,我去找后勤取辆车吧。”
“等等、”世界赶忙叫住大树,“你会开车吗?”
“不好意思,我不会,您……”
“我只有美国驾照。”
安静的办公室里两人面面相觑,大树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叫辆车。”
“麻烦了。”
大树觉得留在这个特搜队里的当务之急,是要去考个驾驶证。
工作后难免接触尸体,也会跟着前辈去旁观尸检,但世界带大树去的却不是任何一个他熟悉的地方,竟是名门大学。大树虽然听说警局因为案多人少,会将一些尸检、痕检外包给大学研究室,他在以前待的部门还没有遇到过,这是第一次来大学的法医研究室。世界说他在美国的时候认识了这里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泽本夏辉教授,夏辉比世界早一两年回国,研究室成立没多久已经在业界小有名气,因为还有教学任务也不是什么案子都接,世界这次倒是一下就联系上了。
“泽本教授,好久不见。”
“还只是副教授,好久不见世界先生。”
“迟早也会是正教授吧。”
泽本夏辉笑着纠正世界的口误,对一旁的大树轻轻颌首。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示意两人跟他走。要进门时,一个脸色极差的高个男生从里面冲了出来,不小心撞到大树后竟脚步不停地捂着嘴跑远。泽本教授很习惯的样子,甚至在男生出现的瞬间向旁边退了一步。
“他、没事吧?”
“勇征吗?他没事,新人还没习惯而已。”夏辉指着室内一块几乎被写画满了白板,“尸检的基本情况都在这了,要先听哪一个?”
“从最早的开始吧。”世界说。
夏辉便走到白板左边开始汇报,大树赶忙掏出笔记本,把他说的重点记录下来。
“死者西岛俊夫,35岁,死前身体状况良好,虽然尸体被火化没有经过尸检,据现场的目击者称,死者患有哮喘,在脚手架上发病后马上使用了哮喘喷雾但病情没有好转,反而摔下了脚手架。在坠落前口唇似有鲜血痕迹,但因为后来头部、脏器受伤出血严重,也就没能确认伤前有吐血症状。我只能推测他可能存在吸入或服用蓖麻毒素后导致的血性胃肠炎现象。他当时用过的哮喘喷雾如果有留存也送过来检查下吧。死者藤原凌,35岁,死前有长期中毒症状,胃部、肠道有严重炎症感染现象,很可能有人在食物、饮用水等日常食用的东西里投毒,才会有这些症状。真正导致死亡的是当天一次性服用了大量毒素,超过人体负荷。”
夏辉刚介绍完两位被害人,那位脸色苍白冲出研究室的男生终于脚步虚浮拿着资料回来了:“泽本教授,阿部伦也的药毒物检测报告。”
“谢谢,勇征。”夏辉接过报告看了眼,递给了世界,把白板翻了一面开始在上面书写。大树探头去看世界手上的报告,世界便将报告往他那边挪了些。
“……系蓖麻中毒。”大树震惊地看向世界,看见他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
“鼻腔、咽喉严重水肿,有急性过敏反应?”世界读着白板上的字,“他也是吸入了毒素吗?”
“他不是。死者阿部伦也,35岁,身高173厘米。死亡时间是今早五点到七点之间。颈部左侧见针孔,针体平行插入人体,行凶者推测为右利手,身高和死者相近。毒物检测显示蓖麻毒素经注射进入人体后,死者因呼吸和血管运动中枢麻痹在短时间内死亡。现场有注射器之类的东西吗?”
“应该没有。”大树回忆起看到的证物,并没有类似的东西,“我们再去一次现场吧,队长。”
“还有一点,看看最后一页。”夏辉盖上马克笔盖,指着文件背后,“导致他们死亡的蓖麻毒素成分相同,可以确定是同一人作案了。”
“翔太,好厉害!”
黎弥在翔太操作电脑时就没停下嘴里的称赞,把翔太都弄不好意思了。互通姓名后两人发现他们同龄同年入职,决定友好地平语相处。虽然是刚认识的新搭档,但大家脑回路对得上,一起共事还算愉快。两人由黎弥驾车前往死亡现场,副驾驶位的翔太在车上在用电脑筛查被害人相关SNS。
“嗯……”
“怎么了?”
“虽然不确定,但我好像找到一点他们的关联了。”
翔太此前用自制的程序以被害人为中心筛查网络里有关他们的信息,再将筛选出来的信息做交叉比对,得到了一个单词——桐德高等学校。
“5月3日,藤原凌的朋友发布‘好久没见的阿部桑竟然做了教师,藤原是农民啊~我们都没干以前约定的工作嘛。’#桐德中学#同窗会”翔太将筛选的信息一一读出来,“‘转学后就没有再过的——伦也。’#桐德中学,这是阿部伦也的同学。还是5月3号,西岛俊夫同公司职员发布,‘前辈去同窗会,按时下班。’#Lucky。”
“这都能被你找到!”黎弥啧啧称奇。
西岛同事是用匿名小号发布的吐槽,这也能被翔太发现,黎弥顿时对旁边坐着的人多了几分敬畏,将车开得又稳又快,等拿到死亡现场附近的影像资料,说不定能发现得更多。
“中尾桑发了新信息。”飒太将收到的信息念给不方便看手机的慧人听。他们在阿部家附近遇到了一个腿脚不便却拉着巨大购物袋袋的老奶奶,慧人马上上前搭把手,说在找到死者家属之前,得先把老奶奶送回家。
“他们是同学吗?”慧人的脸半埋在购物袋后面,问一旁的飒太。
“中尾桑在找当时同窗会的照片确认。”飒太说着话的时候又收到了新信息,是一张大合照,里面有三个人看起来很眼熟,“已经确认了,他们三人是高中同学。”
“是相片吗?我也看一眼。”慧人说着顺势把购物袋塞到飒太怀中,拿过飒太的手机翻阅他和翔太的聊天记录。
稀里糊涂抱着购物袋的飒太被购物袋的沉重吓到,明明慧人看起来只像是抱着个轻飘飘的抱枕,果然是木村一族的继承人。
“嗯——嗯?嗯……”
“怎么了?”飒太看到慧人眉头紧皱在一起,盯着手机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他颠了颠手里的袋子抱稳,放慢脚步,“有什么不对劲吗?”
“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慧人指着相片角落一个平头男人。
“阿部太太,节哀顺变。”
“谢谢。”阿部太太双眼通红肿胀,可能是收到阿部伦也去世的消息后一直在哭泣的原因。她用手绢拭了拭眼角的泪,忍住哀伤强打起精神,“刑警先生想知道些什么?”
飒太便问道:“您知道今早阿部先生什么时候出去的吗?”
“早上快五点的时候吧,突然有人给他打电话,有个学生离家出走了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很害怕,他说不放心要去见见。他本来就很关心学生,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我也没有在意,只是没想到他一去就……”阿部太太说着又开始啜泣。
等阿部太太冷静了点,飒太接着问道:“那您知道他有和什么人结怨吗?或者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人缘很好,职场同事和学生都很喜欢他。最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他只是最近睡不太好,有点失眠。”
“您知道他5月3号参加了高中同窗会吗?”
“我知道,高中毕业后第一次聚会 他去了一天,回来也没说什么。”
慧人跟着问了些阿部的日常生活,阿部太太口中的阿部伦也是位好老师、好丈夫,每天就是上班、下班,偶尔和同事小酌几杯,放长假就去江河湖海钓几天鱼,十分普通的已婚男人。
阿部太太描述,让飒太觉得他们夫妻关系应该是真不错,这也显得阿部参加十多年一聚的同窗会,回来却什么都不说这点很不自然。
“阿部太太,您这里有阿部先生学生时代的相片吗?”飒太问道。
“相片?可能有一些。”
阿部太太进房间翻找了一会,拿过来几个大相册,里面大多是阿部成年后的相片,属于学生时代的寥寥无几,但在仅有的几张相片里,有一张阿部穿着桐德字样制服和同学的合照。
“这个人!”慧人拿出手机对比两张相片,“他也在这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翔太趁黎弥和行车记录仪车主交谈的时候看了一眼,是慧人发来的信息【麻烦查一下这个男人,应该是阿部伦也的高中同学,一起参加了同窗会】,附带一张四个勾肩搭背男学生合照,其中三个他认识,还有一个应该就是慧人拜托调查的男人。这个人确实在同窗会合照上,他没有花很多时间就查到了男人的资料。
“黎弥!把所有人都叫回厅里。”
“回去?为什么?”再三保证绝对会把SD卡还给车主,黎弥好不容易结束交谈就听到翔太着急地喊他。
翔太把手机举到黎弥面前,上面显示了一份个人资料:“因为第四位潜在被害者可能找到了。”
『肚子好饿——』
大树坐在街角的咖啡厅发出不合时宜的感想,蹲守的这几天喝咖啡喝到腻,虽然店里的面包甜点看起来很好吃,但分量小单价贵,他不想拿去报账时被会计课退回来,就靠着也不算便宜的饮品苦熬。所以说这人为什么要住在只有这家高级咖啡厅适合蹲点的地方。
“吃吧。”
“队长!你怎么来了?”
“黎弥有其他安排。”
世界将放着数个面包和精致的小蛋糕的托盘推到大树面前,自己先拿起一个面包塞进嘴里。既然是世界请的大树便放宽了心,挑着合眼缘的糕点送进嘴里。甜而不腻的奶油在嘴里化开,水果粒炸裂出大树喜欢的清新的味道,他很快吃完一块,换了另一款。
大树边吃边打量世界的新发色和新西装,黑发毛躁地支楞在头上,西装倒是挺合身的。警视厅集合的那天,世界提前下车在便利店购买了扑克牌和染发剂。结束一天调查后他惊讶地发现世界竟然住在警察宿舍,还正好搬进大树那一间。
“我觉得住在一起比较方便就申请了。”
『是吼』
上司听不见下属内心的咆哮,大树在世界看不到的背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手上却小心翼翼地给头发上药水。世界随手拿的染发剂竟然不是简单泡沫款,而是要人一缕缕涂抹的染发膏。大树被迫成为染头小哥,第一次给别人染发手艺说不上好,他都能看到世界被不小心涂到药水片片漆黑的头皮。
大树手上没停和世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和上司成为室友的冲击还很大,大树心里憋着气,他入住时被告知大多是单身新警过渡时期才会住宿舍,一般谈恋爱、结婚或者时间长了还是会搬出去,他可没听说过队长级别的还住这里的。他原本还幻想空房能来个后辈就好了,那他就能体会做前辈的感觉,怎么就是世界呢……
“队长你的衣服好有特色,美国流行这样的吗?”
“这个?”世界垂眼瞟了眼胸前印着意义不明大片英文语句的黑色T恤,顿了一下解释道,“这衣服也不是我想买的。去贩毒集团做卧底需要置办这种类型的衣物,时间长了衣柜里只剩下这种衣服,便都带回国了。寺辻组长他们也不说,果然穿着不太好是吧,你会在网上买衣服吗?日本流行用什么网络平台购物?”
“乐天、雅虎之类的,待会要买衣服吗,我可以帮您看看。”
“务必。”
世界边染头边在大树的指导下刷各家购物平台,他添加购物车的东西,大半被大树建议删掉。大树算是知道了,世界那些夸张服装说不定就是他本人审美。大树最后劝说世界删掉一件印着波涛汹涌二次元大姐姐的T恤,完成了本次购物。
世界头发在购物期间上色充分,把头发洗净后,亮黄的头发变成了稳重的黑色,只有几处发根因大树没有抹匀稍稍透着黄。
“谢谢,辛苦了。”世界满意地看着头发发出多种意义上的感谢。
世界吃了一个面包就住口,小口喝着面前的冰可乐看向窗外的公寓门口,突然发现大树盯着他发呆:“怎么了?”
被世界抓包盯着他的大树脸色发红赶忙低头抿了口果汁,脸一撇指着窗外公寓二楼,小声说:“虽然一直没有发现可疑人物,泽本教授刚刚确认他的阳台上种的植物是印度产蓖麻植株,提取得当的话,只要0.2毫克就可以致人死亡。”
“所以他真的可能是凶手吗……麻烦了。”世界一口喝干杯中的可乐,咔啦卡啦嚼着冰块又续了一杯。
两天前,翔太应慧人的要求查到合照里的男人35岁的东川和哉,竟是同僚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因为职业特殊他立即让黎弥召集众人回办公室。众人很快就意识到“警察”可能就是黑桃代表的军人。
大家快速交换收集的信息,世界听完斟酌了好一会,最终决定暂不上报东川相关情况以免打草惊蛇,以东川为突破口,先对他周边进行调查。调查同行总是比较困难的,他们通常警惕性高,防备心强,稍不注意就会露出马脚被发现。队里的人轮班跟踪东川和在他家附近蹲守可疑人物,也就是在这时大树意外发现他家种植了蓖麻。
大树在经过东川住处楼下时,一个奇怪的刺球小果实突然掉落到他脚边,他看了眼觉得很眼熟,便用手机识图搜了一下,竟显示是蓖麻果实。他马上借用对面居民家阳台,用相机确认到东川阳台上养了柱颇为茂盛的植物,他拍下相片,连同捡到的果实送到夏辉处做检测。
“你说,我们直接请东川来询问怎么样?”世界冷不丁地说。这几天行动并没有进展让他有点着急,那随时都可能落在第四位被害人头顶的铡刀让人不能安心,如果东川是凶手,询问会打草惊蛇、让人自乱阵脚,还是能保护他不受凶手迫害,他虽然觉得东川是凶手的的可能性小,可谁知道呢?
“东川大概不是凶手。”大树说。
“怎么这么说?”世界很惊奇。
为什么呢?大树多少也感觉得到世界觉得东川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阿部死亡那天,东川直到凌晨五点都还在别区执行任务,要赶到事发地时间上很勉强。就算他真赶到了,尸检结果说凶手身高应该和173厘米的阿部相近,而东川身高有182厘米。以他的高度刺杀阿部,注射器应该以斜角插入才对。而其他两位死亡时间东川的不在场证明很明确,虽然杀人方式不一定需要凶手在现场,但东川那段时间正在办案非常繁忙,他真的可以连续作案不被发现吗?
凶手作案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踪到凶手的DNA信息的证据,他是个性格非常小心谨慎的高智商凶手,不是随机犯罪而是有固定目标,事先调查了受害者,用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杀人留下杀人印记。能够自制毒药,使用毒杀的方法可能是因为凶手体格不够健壮,被害人死亡的日子固定选择了18号而不是周末,凶手可能不是上班族而是能随意支配时间的自由职业者、无业者……
大树将蹲守时的思考一股脑地倾述出来,世界也不打断他,静静地听偶尔点头应和。他想起哲也说想给他推荐成员时说的话:“他很聪明,也很努力,他需要一个伯乐,调教一下是个很棒的小孩哦。”他那时正因为挖人墙角失败而头痛,听哲也这么说便看了大树履历,上面一长串的调动记录让他瞬间有了好奇心,明明在每个组实绩都不错怎么会调动得这么频繁。他特地查看了大树警察学校时的成绩,从入校垫底到毕业成为优秀毕业生,在那种环境下能提高到这个程度应该付出了大量努力,他喜欢努力派,努力不会背叛人。所以当哲也说介绍大树给他认识的时候他一口答应了。
没想到见到的是在居酒屋里缠着哲也喋喋不休醉醺醺的大树。
“这位就是山本世界队长,大树你明天起就跟着他怎么样。”
“诶——”大树浑身酒气地凑到世界面前,手一把抓住世界的头发,“这样的头发也能做队长吗?哲也前辈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没骗你。”世界发根吃痛赶紧抓着大树乱动的双手制在胸前,把大树按回座位,“有兴趣来特别搜查队吗?给你当副队长。”
“我不需要什么副队长。”大树不肯乖乖坐住又坐世界身上扑,“我只是希望有谁能好好看看我,重视我……”
话没说完大树失去意识整个人瘫软了,噗通往桌子上砸,被世界一把拦住:“哲也前辈!他喝醉了。”
“是吗?你的人了,要照顾好啊。”哲也很欣慰前后辈的亲近,觉得他又促成一点缘分,门铃响了一声,他看过去,”啊,健一郎出现——”
“寺辻前辈,您怎么也来了?”世界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接他回家。”寺辻指了指也不太清醒的哲也,“这就是他要推荐给你的佐藤大树吗?看起来还像个小孩子呀,好好照顾他。”
还真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也不管明明是来见未来队员却突然当爹的世界多茫然,健一郎说出和哲也相差无几的话语,很干脆地马上要带哲也走,哲也听话地边走边给世界嘱托:“他住警察宿舍,警察宿舍知道吧,在……”
“世界知道的啦,他也住那里。你好好走路!”
真干脆啊。没等世界感叹完,哲也两人就消失了,酒钱大概是健一郎先付过,世界直接带着大树搭计程车回宿舍。好不容易醉鬼嘴里问到房号,竟然就是他入住的那一间,巧了不是。
把人扔上床,脱了外套倒了水,世界折腾好一会才安顿下来,他行李没拆,也没有床单被套,干脆在沙发上凑合着睡了一晚。早晨七点多一通电话把他吵醒要出现场,他便给大树留下字条,让大树醒了过去。结果大树虽然来了现场,却将前一晚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反而让世界不好提起。
大树说完他的推测,满脸都是藏不住的“我说得好不好?快点夸奖我”的神情。世界觉得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大树很能干却被各个组踢来踢去,显小又不像刑警的外貌本能地让人不太放心,能干却不会遮蔽锋芒,在以谦卑为主的日本,在死板的刑警界,这个外貌加性格确实会让某些老顽固讨厌,他可能就是运气不太好都都遇上了。到此为止了,你的伯乐是我呀,世界面上不显心里挺欢喜,不是很聪敏嘛,还带点可爱。
“想得不错。”世界赞许道。
大树笑得很开心。
“濑口他们今天就回来了,等见了他们再决定吧。”
“是,队长!”
世界和大树回到办公室时,飒太和慧人抱着个有快一张脸大的包子(?)啃得正欢,大树手里被路过的翔太塞了一个,黎弥则是双手递了一个给世界。结果汇报进度的时所有人都没个正经样子边吃边听。
黎弥和翔太昨天去了被害人们一起就读的桐德高等学校,今天才会带了特产才回来。除了东川,三位被害人都是本地人,他们除了去学校,还去了各被害人留在当地的亲属家里。
“西岛、藤原、阿部和东川高二时是同班同学,除了东川是高中二才转学来,其他人从祖辈就在那生活。”翔太拍拍手上的包子渣,抹了一把嘴接着说,“我们找到了已经退休的当时的班主任,他还记得这四个人。”
黎弥和翔太的走访并不顺利。本来就是小城镇,一听说是东京来的警察,都怕惹麻烦都变得很警惕不愿多说,好不容易通过校长找到原班主任,班主任又迟迟不肯说出相关情况,多亏九州出身的黎弥用男人热血敲开了曾是体育教师班主任的心房。
班主任口中的四人是死党。虽然东川高中才转学到桐德,但很快就和其他三人混熟了。四人经常一起上下学,年轻男孩聚在一起血气方刚,经常会干些精力旺盛、中二少年才做的恶作剧、一些傻事,在那时还挺出名的。高三东川转学后,这个团体不知为何不再亲近、分崩离析。
“所以是东川转学让他们不再聚在一起了吗?”大树提出疑问。
“我更想知道东川为什么转学。”世界道,“你们借了一本毕业册是吗?”东川的父母现在也还在桐德居住,没有特别原因会突然让面临升学压力的学生独自转学到其他地方就读高三吗?
“是的。”黎弥从公文包里掏出本颇大的硬壳毕业册递给世界。
世界记忆不错,成年后桐德众人相貌和高中时变化不大,他回忆起同窗会的出席表,和相册里的人一一对照。
“中尾,同窗会有联络不上的吗?”
“我看看。”
翔太比对出席表和花名册,除去收到明确答复不出席的人,联络不上的只剩有三位,一位据说早早出国,一位已经去世,一位确实联系不上。
“最后一位怎么回事?”大树问道。
“高三毕业后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家人几年后也搬到别处,这家人好像和桐德切断往来了,稍等……”翔太手指翻飞,快速敲击键盘,“我没有搜索到任何有关她的信息,没有银行卡、驾驶证、就医记录甚至死亡记录,什么都没有,她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失踪?”
“死了?”
飒太和慧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对方的猜测很有道理。
“查她。四人突然不再亲近断绝联系这点也很奇怪。黎弥,有关于这方面更多的信息吗?”世界问道。
黎弥摇摇头。
世界食指轻轻叩击桌面,思索片刻后说道:“看来突破口只能是东川了。”
审讯室对东川来说是很熟悉的地方,只是坐到被询问人的位置上还是第一次。等待世界的途中,他发着呆发现只有坐在这个角度才看得到靠门第三块天花板吊顶破了个角。他在西岛去世半个月后才从以前的同学那里看到消息,那时他还觉得人生无常年纪轻轻便离世,藤原去世时又觉得是老天的报应,直到阿部伦也被认定为谋杀,他才发现不是“天收”而是“人为”,而最后一个应该就是他。听说世界成立了FD特别搜查队侦办这个案件,他就知道很快会找上他。
世界和大树一前一后进到审讯室,对东川自我介绍了一番后,开门见山地将三张相片摆在东川面前。
“东川警官,您认识相片里这三位吗?”世界问道。
东川点点头,手指在相片上一一划过:“西岛俊夫、藤原凌。阿部伦也,我们曾经是十分要好的高中同学。”
东川用低沉的声音,说出了他埋藏在心底十八年的不堪秘密,他终于要解脱了。
好脏、好恶心……
毫无温度的冰冷水流从花洒自上而下喷射出,浇到站在花洒下方的人身上,那人手上拿毛巾就着水流使劲擦拭每一寸皮肤,苍白的肌肤被擦得泛红、发痛,那人却浑然不觉般更加地用力,一遍又一遍,恨不能搓下一层皮。
还不行、还不够……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直到身体因为低温发颤、双手发软连拧毛巾都吃力才停下,裹着一张白色浴巾左摇右晃地从浴室出来,他很虚弱,都记不清上一次进食是在什么时候。1K大小的房间异常整洁,全屋是大片大片刺眼的白,白色的床单被套、白色的衣柜、白色的书桌、白色地毯上白色的茶几和白色笔记本电脑。书桌上整齐摆放着一套化学玻璃器皿,起居室里只有这些东西。整个房间一尘不染,那人打开衣柜,里面挂着的却不是白色而是清一色的黑色衣物,浴巾脱下后叠成了整齐的豆腐块放在地上,那人挑了件黑色连衣裙穿上,坐在了电脑前。
电脑页面停在了关于阿部伦也被杀害的新闻上,简短的几行字代表了阿部一生的结束。他呵呵冷笑着,人们的注意力也很快被刚宣布结婚的明星夫妇吸引过去,不再关心这个杀人事件。阿部就该像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虫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就像西岛和藤原,死得毫无价值才好。
就快成功了,带来痛苦的人都要从世界消失了。
【即将开始为期一个月的封闭培训#fighting】
【明天见,我的朋友[蜡烛]】
偷偷关注的账号先后发布了两条新消息,那人啃咬着指甲光秃大拇指指甲下的表皮,舔着冒出的血珠:“明天见。”
“如果要辩解的话,那不是计划的。”东川低垂着脑袋,缓缓述说。
东川初中毕业后因父亲工作调动举家搬迁到桐德,家附近就住着西岛、藤原和阿部,那三人从小在小地方长大对大城市多有向往,因此对从大城市来的东川很是关照,到暑假结束上高二时四人已经很熟络。半大的孩子们聚在一起总会有个主心骨,西岛因为比同龄人更壮硕的身体和较为俊秀的外表成为了四人中领头那个,而一切也是从西岛开始的。
“他喜欢班里的一个女孩,可是那个女孩只关心学习,对学习不太好的西岛不感兴趣,西岛一直觉得自尊心受挫。高二放假那天晚上我们约好,偷拿了大人们的藏酒,聚在一起喝喝醉了,就在那时我们遇到了她。”
东川劝阻过,只是那时懦弱的他没能反抗自己的朋友,最后也沦为帮凶。他们把女孩强行带到西岛家农田旁放杂物工具的房间,那里地处偏僻经常没人,平时就是他们的活动基地,那天夜深人静更加不可能有人,他们就在那里侵犯了女孩。
大树紧握着手中的笔,一时难以接受性犯罪调查第1系的同僚自己竟是个强奸犯的事实,太讽刺了。他们做的事情不能推托说
是年幼无知酒后冲动,就是犯罪。那晚怎样的惨痛遭遇才会让女孩十八年后还要寻仇,而这其中的痛与恨,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大树强忍着怒火,将装着扑克牌和蓖麻果实的证物袋放到桌上:“你知道这些东西吗?”
东川拿起果实:“这像我阳台上种的,以前桐德山里有很多,好像叫蓖麻,有人搬离我居住的公寓时说扔了可惜送给我,我就收下了。这扑克牌……”
“是在阿部伦也尸体上发现的。”
有人轻敲审讯室的门,世界示意大树继续,自己去开门,翔太在门外递给他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相片,他接过相片递给大树。
东川拿起扑克牌端详,扑克牌背面的石榴花让他心头发紧,扑克牌印证了他的猜想。大树将刚拿到的复印放大相片摆在了东川面前,上面是一位女学生毕业照头像。
东川只看了一眼就确定地说:“是她,结城榴花。”
控,东川进去的时间太长了。世界从阴影处冲往洗手间,同时吩咐离得更近的黎弥先赶过去洗手间,其他人原地待命保持警惕。
突然大家的耳机里传来东川伴着痛苦呻吟的急促呼吸声,世界喊着着东川姓名跑得更快了。
“抱歉。”在通道转角世界差点撞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他赶紧道歉避开耳机里到传来黎弥着急的声音。
“叫救护车!东川警官中毒了。东川警官、东川警官……”
世界冲进洗手间,只见黎弥从靠里的隔间里拖出东川让他平躺在地上,东川意识不清频率极快地喘着粗气,身体痉挛手手指僵直,他的喉部有抓挠的痕迹,出气多入气少,人就快窒息。世界在东川身边蹲下,用力拍打东川的肩膀,试图唤醒他的意识。东川在世界的动作下突然睁开双目,伸手紧紧攥住世界的衣袖。
“お、お……”
“什么?”世界俯身凑近东川嘴边追问。
“お、と……”东川彻底失去了意识。
东川想说什么?听到他话的众人都在思索,东川的左侧颈部有注射孔的痕迹,恐怕也是被人注射了毒素,他在进入洗手间前一直在监控之下没有异常,应该是进入洗手间后才中毒的。来洗手间的路有两条,一条是黎弥走的室内用,一条是世界走的从外面回廊进入,黎弥说来时没有见到其他人,洗手间内也没有别人,但世界遇到过从洗手间出来的人,那个差点撞到的男人!
没等世界吩咐,翔太已经调出东川进入洗手间前后的监控画面倍数浏览,东川进去后有一个男人紧跟在后,在世界他们到达前先一步走出来,他赶紧把男人截图发到大家手机上。
大树看着截图,这人不是工作人员,也不是奠仪台登记过的人。可是这个男人,不知为何莫名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他边想边眼神巡视会场,等看到奠仪台的看到澄花脑子一个激灵,他赶紧将截图给澄花看,问道:“澄花小姐,这位是不是和榴花小姐的弟弟很像?”
“榴木君吗?这么看好像是有点,不过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
“谢谢您!”大树等不及听完澄花的话,匆忙道谢离开,“おとこ !男人!队长,是男人!刚才阿部的表妹澄花认出那人应该是结城榴木,是榴花的弟弟。”
“中尾听到了吗。”
“队长抱歉,现在没法查他。”翔太加快了步伐,“我好像发现结城榴木了。”
翔太很紧张。
监视车就停在告别现场旁的小巷子里,他刚要下车和大家会合就看到一个男人从窗外经过。这个人样貌衣装和监控里的人非常相似。他赶紧下车,悄悄跟在后面,通过转角的凸视镜看到竟真是同一人,马上告知世界。
男人很谨慎,不时停下观望四周,翔太小心地跟在后面。走了好一会,男人进入了一个小公园的公用卫生间,翔太没有贸然进入,蹲在离门口不远的灌木丛后面等待队员支援。
几分钟后,翔太的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世界和大树出现在他身后,其他人已包围了卫生间。
“进去多久了?”
“八分钟。”
正午的公园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更适合抓捕,世界示意大家缩小包围圈靠近卫生间。
飒太从卫生间后方绕出来手臂交叠比了个大叉,卫生间只有不能过人的气窗,不需要防备。
世界点点头,示意一旁的大树进入女洗手间,确认里面有没有群众,黎弥和木村则是守在男洗手间门口警戒榴木突然出来。
大树轻巧地进入女洗手间,隔间外没有人,只有最后一间隔间的门是锁着的,大树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后退了几步,小声说:“不好意思我是警察,里面有人吗?因为特殊原因能请您保持安静出来吗?”
隔间传出一声惊呼。
“别怕,我真的是警察。”大树掏出警察手册从门底下扔了进去,“您可以确认一下,我在门口那边,您放心出来就行,请务必保持安静。”
“好、好的。”
警察手册被一只手捡了起来,大树后退到门口向黎弥、慧人示意里面有人,请他们稍等。隔间内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多久门打开了,一个长发高挑身着连衣裙的女子走了出来。她好像很害怕般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走到门口将警察手册还给大树,小声地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您别担心,和我一起出去就好。”
女子点点头,跟着大树走了出去。
女子很高,即使穿着平底鞋也比大树高上一些,大树用身体将女子和男卫生间隔开以防里面有人冲出来,他护着女子向外走,世界就在不远处等待接应他们。女子路过他的时传来一阵幽香,是很熟悉的味道,熟悉到让大树不敢相信,是告别仪式现场的香烛味。
世界突然快步走向大树,悄悄给大树比了个警戒的手势,大树不明所以心里一紧,耳机里传来慧人的声音:“里面没有人!榴木不在这里!”。
怎么会没有人?人呢?
“大树左边!”
世界还是慢了一步,大树身边的女子突然转身,手中挥舞着什么向大树袭去。大树本能地抬手格挡,女子迅速抬腿踢向他下体,被大树旋身抓着了右手腕绕到背后压住。大树用力将向前推到墙上,近身压制住她。世界这时赶到了抓紧女子左手用力一扭,一个注射器从她手中滑落。
世界一脚将注射器踢远,看了眼腕表:“结城榴木,你因为故意伤害东川和哉于20XX年7月年24日13点15分被紧急逮捕。”
被称呼为结城榴木的“女子”在双重压制下放弃了抵抗,顺从地戴上手铐,至此“扑克牌连环杀人案”嫌疑人正式落网。
榴木坐在询问东川的同一个审讯室里,他异常地冷静完全不像因为故意杀人未遂刚刚被捕的人,他慢悠悠地转着脑袋打量并不大的房间,即使已经被故意冷落了两小时也丝毫不显焦躁。世界透过单向玻璃观察了榴木良久,和榴花一样,翔太并没能收集很多有关的他的信息。
【结城榴木,男,34岁,桐德高等中学毕业,先后在化工厂、制药厂兼职,二十五岁后没有活动轨迹,现居所搜查中,尚不知道结城榴花是否参与了案件。】
审讯由世界和大树主导。
在进入审讯室前,大树惴惴不安地问过世界,选他作为连环杀人案嫌疑人讯问人好吗?世界倒是很轻快地说人是大树逮捕的由他讯问正好,其他队员也没有意见,他这才鼓起勇气担下。
榴木还穿着他的女装,假发被取下放在桌上,他原本的衣服和背包用塑料袋在装着塞进了卫生间马桶水箱,现在被当做证物放在一旁。
大树开门见山地问关键问题:“结城榴木,你承认杀害了西岛俊夫、藤原凌、阿部伦也和意图谋杀东川和哉吗?”
“东川死了吗?”
“所以你现在承认确实想杀害东川和哉是吗?”世界追问。
“你告诉我他死没死,我就告诉你们我是不是想杀。”
和预想一样榴木并不会乖乖坦白,大树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很幸运,东川警官因为急救及时,现在恢复良好。”
“你说谎。”结城榴木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好像放下了什么整个人松快了,“我配的药他现在没死也只剩半条命了吧。”
大树脸上一红,他确实在说谎,医院来了消息因为毒药剂量大,即时及时送医毒药已经破坏了东川的内脏,体内器官有衰败迹象,现在因为脑水肿陷入深度昏迷。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东川命悬一线。但没想到用杀人失败打开榴木的心理防线这招失败了,反而让大树自己有点动摇。
世界没回答榴木,接着大树的话问道:“榴木先生,榴花小姐在哪?”
“哈!”榴木发出大声的冷笑,冷笑又转变成哈哈大笑,持续的笑让他眼角泛出泪花,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愤怒和嘲讽交杂的复杂神情,“你们现在倒是来问了。”
“榴花小姐和这些案件有关系吗?”
“没有。”
“那榴花小姐在哪?我们可能需要请她做参考人调查。”
榴木的双唇抿成一条线,一副极度不愿意开口的样子,他眉头紧皱,手指绕着垂到手边的假发,他的口开合了几下都没有发出声音,好一阵子才抬起头,说出了大家并不想听到的话:“她……死了。”
榴木升上高二的时,发现一向开朗的姐姐变了。她变得寡言、闷闷不乐,偶尔几次半夜醒来榴木还看见榴花在房间偷偷哭泣。可如果他询问,榴花却一定会笑着说她很好。
说着很好的榴花,却选择在高中毕业典礼当天结束了她的生命。
毕业典礼那天住在别村的奶奶因为身体不适突然晕倒,父母不得不赶过去都去照看,没法参加榴花的毕业礼。只有榴木给榴花送了花,和榴花一起合影留念,榴木尽力让榴花和别人毕业一样什么都不能少。两人开心地回家吃过丰盛的晚饭后,榴花不见了。
榴木起初以为榴花是和同学出去玩,可到了夜深榴花都没有回来,他给榴花打电话却听到铃声从榴花房间传出。
榴花的手机摆放在书桌上,旁边整齐摆放着两个白色信封,上面分别写着【父母亲启】【致小木】。
榴木记不得当时他怎么拆开写给他的信,才浏览了几行就疯了般冲出家门。他不知能去哪找榴花,盲目地在家附近搜寻,直到他在家后山的小溪边看到一套折叠整齐的女生制服,上面放着一个姓名牌。那晚月色很亮,他还没走进就看到泛光的金属名牌上刻着【结城榴花】。视野里撞进一道刺目的白,冰冷溪流里漂浮着未着一缕的一具尸体。
后来,父母赶了回来,他们看了榴花的遗书,遵照榴花的遗愿没有告诉任何人悄悄把她葬在小溪边。榴木在榴花的墓地边种了棵石榴树,一年后榴木高中毕业时,石榴树像是要给他庆祝一般开了满枝桠的花,等到石榴花完全凋谢,榴木带着榴花写给他的遗书离开了桐德,再没回去过。他离开时不过十八岁,现在已经三十四。
每当想起榴花,三十四岁的榴木又好像回到无能为力的十几岁,他指着一旁装着他钱包的证物袋:“榴花的遗书在那里。”
世界带上手套,从证物袋里取出钱包,隐蔽的隔层里果然有一封对折放置的信件,泛黄的信封起了很多毛边,是被人多次拆看的痕迹。世界小心地取出里面的信件,展开放在桌子上。
“俊夫和凌在路上就把她衣服脱了一半,伦也怕被人发现一路跟着捡回来,那里有简单休息用的卧榻,我们在那里侵犯了她。”
【他们塞住了我的嘴,东川让他们住手,他们没有听,可后来东川也和他们一起。】
“我劝不住,俊夫说我即然看到了就是共犯,让我按着她的手,她一直在哭、在反抗,我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住她。”
【我清晰地记得那些疼,最开始是西岛,然后是藤原、阿部,最后是东川。】
“我硬不起来,俊却还是要我进入说这样才是一伙的。我不记得过了多久,她不会动了,我们就把她晾在一旁打扑克,像我们平时玩的那样。”
【身体好痛又好冷,我想拿地上的衣服,却一个指头都动不了,他们不知道在玩什么笑得好开心,好像我并不存在一样。】
“酒精让我很困,他们牌打累了又对榴花下手,他们还没结束我就睡着了”
【他们把我当靶子,打赌谁能将牌射中我的身体部位,我现在每天都还能感受到扑克牌划过皮肤感觉,好恶心。】
“我第二天早上醒来,榴花已经不在房间,俊夫说他警告了榴花,她绝对不会将我们做的事说出去。”
【他们说我要是告诉别人就把昨晚拍下的相片发给大家,还会一次次对我做同样的事。】
“榴花好像真的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但我始终很后悔那天没能阻止他们我自己成为了共犯,我做不到每天见到榴花还如无其事,我可耻地逃走了。”
【东川转学了,但就算他不在每天见到其他三人都让我不停回想起那晚。小木,我真的受不了了。】
“姐姐说,那天后她就觉得自己变得很脏很脏,所以才选在小溪,希望溪水能冲刷走她身上的污秽。她不希望别人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又不想就这么被人忘记,所以她把这些事告诉了我。”榴木勾起一边嘴角笑得很邪门,“我本来也没想杀了他们的,但我有一天看到姐姐的同学发了参加西岛婚礼的照片,想到姐姐要是不死也会穿上漂亮婚纱和心爱的人结婚,他做了那些事竟然还能结婚生子,凭什么!凭什么在把姐姐害成那样以后过得这么幸福!”
榴木的恨不是一两天形成的,他对被害者没有丝毫的愧疚,他的所作所为是一种“正义”的复仇。
榴花的信、榴木的叙述,大树想起东川之前的话,胃里一阵翻滚酸水难忍。世界看大树脸色不好,示意他到一旁歇口气,自己坐到榴木对面。
“接着说吧,你怎么将他们三人杀死的。”
“他什么时候会醒啊?”
“谁知道呢……”
将榴木送检后,世界和大树终于有时间来医院看望东川。虽然榴花的案件已经过了公诉时效,但东川的事情被上面知道后,马上将他开除处理。东川因为脑水肿一直没有醒,医生说脑就算消肿后也可能不会醒,就算醒也很大概率会有大脑损伤后遗症。
大树不知道这算不算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至少榴木听到东川不一定醒得过来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榴木继承了他姐姐的聪慧,他培植了蓖麻,运用兼职学的化学知识自行提取出蓖麻毒素。和夏辉猜测的一样,他制作放了蓖麻毒的哮喘喷雾,偷偷替换了的西岛正在使用的同款。他用含蓖麻毒的胶囊,换了藤原日服的保健品。他这时有了小失误,藤原并不是每天都记得吃保健品,所以快到18号时藤原体内的毒素并不致死,所以他再去了藤原家,在只有他喝的茶里大量投毒,才导致藤原在18号死去。至于阿部,是他用难以查到使用人的公用电话假借学生的名义约出来,穿着女生制服接接近毫无警惕心的阿部,用注射器轻易就弄死了。
榴花18号惨遭毒手,榴木就挑18号做他们的祭日,他准备了好久等到十八年才动手,是因为榴花的生命停留在了十八岁。
“如果他们那天没有喝酒,没有做那些事,结成姐弟会有很不一样的人生吧。”大树唏嘘道。
“可惜没有如果,榴木因为他姐姐有了很严重的强迫症和精神障碍,他的辩护律师应该会主张他身心微弱精神异常,他……”世界不知道榴木最后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但他不希望大树沉浸在假设没发生的事情上,他希望大树日后能减少和被害人、嫌疑人的共情,这样才能在刑警这行干得更好、更久、更健康,“对了,你的名片。”
“名片?换成特搜队的了吗。”大树开心地接过世界递给他的名片盒,案子结束他很自然地就成功调职,名片早就说要做了。他打开一看手抖差点将名片撒一地,堪堪捞住名片盒。名片的样式和旧名片一模一样,只有所属部门和职务那里有变化:“副队长?我是副队长?我为什么是副队长?”他很惶恐。
“我总得有一个副队长吧,算是谢谢你给我的青蛙气球。”
“什么叫……果然那只气球是我的!”
“我不是好好‘养’着吗,你想要也不是不能还给你,我先说我很喜欢它。”
“重点才不是这个。”
“更何况你答应过当副队长的。”
“我才没有!”
“你有,你好佐藤队长。”
“我不是,我没有——”
……
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