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梦

“泽夏”

听到有人喊他，泽夏抬起头，面前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以及站在他身后有点局促不安的男生。

“堀夏，来打工的，以后就跟着你了”

老板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就留下他们两个面面相觑。

“坐”

他点燃一支烟，看着堀夏僵硬地坐下，简直像个机器人。

“我叫泽夏，你的工作也不难，给客人送酒就好”

他看着这个男生点了点头，裤子快要被抠出一个洞。

他觉得老板就是故意的，明知道他不擅长应付这种事情。

“还是学生？”

“是的…”堀夏咽了咽口水。

“为什么想到来这里打工” 泽夏把嘴里的烟缓缓吐出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因为缺钱…” 堀夏把脑袋埋的更深了，耳朵红的要滴出血来，“这里给的钱多，就来了”

泽夏挑了挑眉，这话倒是不假，但是高回报往往就代表着要付出更多的东西。他起身往门口走去，“好好干”，他拍了拍堀夏的肩。

已经在酒吧工作了一段时间，整体上比堀夏想的要轻松一些。晚上要格外忙些，而且他后来才发现，这里实际上是蒙着酒吧外皮的牛郎店，只是服务对象换成了男性。而泽夏，是这里的头牌。

“话说” 堀夏在吧台等着调好的酒，“夏辉哥为什么会进入这一行呢”

他看着不远处的泽夏，左拥右抱。

“缺钱吧” 调酒小哥把摇酒壶甩得哐哐作响，“说是家里父母身体都不好，底下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要上学”

“原来是这样” 堀夏托着腮，盯着泽夏的方向出身。

“好了，你给送去吧” 几杯鸡尾酒被推倒他手边。

“久等了，您点的酒”

果然还是受不了人抽烟，堀夏被呛到了，勉强忍住没有咳嗽出来。

“啊啦，新来的吗”

说起来堀夏长的也并不难看，在这样的环境下，更是有一种别样的气质。

“泽夏你好能藏” 说话的人又往泽夏怀里靠了靠，“有这种帅哥还不告诉我们，怕被抢生意吗”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泽夏也跟着嗤笑一声，“只是个穷学生罢了”

周围再次笑作一团，堀夏强撑着离开，之后的工作他都有些心不在焉，万幸都没有出错。

下班后他迟迟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门口发呆。

“受打击了？”

泽夏走过去，身上带着酒气，又点起一支烟。

堀夏摇了摇头，手挥了挥，吹散飘在空气中的烟味。

“在这里工作，尊严和脸皮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泽夏的手放在他的头顶，揉了揉。

“还没吃饭吧” 泽夏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去吃点东西，然后用剩下的钱打车回去，太晚了”

堀夏没收钱，拍开他的手，“我先走了”，看着他赌气般离去的背影，泽夏无奈地摇了摇头。

之后的日子也一切如常，除了有时会遭到客人的调戏，堀夏也渐渐学会了平常心，甚至偶尔还能吐槽回去。

泽夏也依旧毒舌地开他的玩笑，他记仇的本子上早已画满了正字。

不过他依旧接受不了烟味，偏偏这里的人抽烟是常态。“小夏也学抽烟，这样就不讨厌了” 泽夏的常客怂恿他，把一根上好的烟递到他的嘴边。

被泽夏横手夺走，“这么好的东西便宜他干嘛”，他把烟叼在嘴里，示意那人给他点。

“啊啦，你吃醋啦” 那人笑着掏出打火机，之后亲上泽夏的嘴，泽夏把口中的烟渡给他。

堀夏有些头脑发懵，直到其他酒保示意才反应过来，离开时有些狼狈。

那晚泽夏很早就走了，和他的常客一起，堀夏也就闲下来了，直愣愣地盯着泽夏常坐的卡座出神。

“你的工资” 一个信封被递到他跟前。

堀夏接过来，捏了捏，比之前要厚了点。

“泽夏那家伙说你最近工作刻苦，非要我给你加工资” 老板在一旁啧舌，“想不到他居然还有点人情味”

“啊对了” 老板又补了一句，“你明天先不用来了，那家伙估计明天也不会来”

也是，估计跑到哪里和客人逍遥快活去了吧。

下课后难得没有工作，竟莫名有些无聊。

堀夏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经过烟店时，他停下脚步，然后走进去，买了一包烟。

不知怎么的，或许是肌肉记忆，他居然走到了打工的酒吧附近，他看到泽夏就坐在门口，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恰巧泽夏也抬眼朝他看过来，他没由来的心虚，拿着烟的手背到身后。

“泽…泽夏哥” 他的喉咙有些发干。

“背后是什么”

“没…没什么”

堀夏转身想跑，泽夏还是快了一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东西，他的头上随即传来一阵疼痛。

“不要乱学这种东西” 泽夏好像有点生气。

“我…要你管！” 堀夏梗着脖子怼回去。

烟被拆开了，堀夏一阵肉疼。泽夏吸了一口，手扣住他的后颈，然后朝他凑过去。堀夏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的场景，他紧紧闭上眼睛，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之后一股烟被吹在脸上，他被狠狠呛到了，咳嗽不止。泽夏看到他的样子不住地笑。

“连烟味都受不了的臭小鬼还想学抽烟啊”

堀夏的脸涨的通红，伸手就要把烟抢过来，泽夏把手举得老高，饶是堀夏整个人贴在他身上都够不到，气急败坏的堀夏只好一把夺过泽夏嘴里的烟，然后塞到嘴里猛吸一口。辛辣的味道直逼他的喉咙，他跪倒在地上，肺都要被咳出来。

泽夏蹲下来，帮他顺气。

“你看，没事学这种东西干嘛”

堀夏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泽夏倒也不恼，拍了拍他的头，“走吧，哥哥请你吃饭”

只能说不愧是头牌，泽夏的卡座从来没有空过，酒水一茬接着一茬，堀夏也跟着忙得晕头转向。

有时他也会被塞上一杯酒，都被泽夏夺走喝掉，按他的话说，酒水小弟喝客人的酒不合规矩，但是他明明看到其他和他一样的人照喝不误。

他很少见到泽夏喝醉，基本都是喝得烂醉的客人趴在他身上索吻，撕扯他的衣服然后往他的腰间塞钱。泽夏也都照收不误。最后的结局就是堀夏能早早下班。

“和男人接吻是什么感觉呢”

他托着腮和一旁的调酒小哥聊天。

冰块碰撞的声音短暂停滞了一下，然后又开始高频晃动起来。

“大概和跟女人接吻差不多吧”

“也是” 堀夏长舒一口气，“泽夏哥好厉害啊”

“为什么”

“没什么” 堀夏摇了摇头，“就是觉得，他能和那么多男人'恋爱'好厉害啊”

“吃醋了？”

堀夏被狠狠呛了一下，从椅子上一下窜起来，“才没有！”离开的时候险些被绊倒。

“开个玩笑而已…”

“小哥，小哥”

堀夏第无数次因为发呆被客人叫醒。

“没有酒了”

客人拿起酒杯在他面前晃了晃。

“抱歉，这就给您倒”

匆忙间零星几滴酒被洒在了桌子上。堀夏又赶忙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 装满酒的酒杯被推到他跟前，“喝掉”

堀夏抬头看向那个客人，又看了看面前的酒，刚准备开口。

“不要说不合规矩，以前跟着泽夏的人都可以喝” 他的手指点了点杯口，“这酒很贵的，你几个月的工资也赔不起”

话被噎回去，堀夏看了一眼客人，然后端起了酒杯，“我喝”

泽夏回来就看到了这幅场景。

酒瓶里的酒已经见了底，堀夏正端着酒杯猛灌，因为太急一些酒水顺着下巴流下来，一旁的客人欢呼不止。

泽夏赶忙过去，酒杯掉在地上摔个粉碎，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堀夏抬头看向来人，显然是已经醉了，双眼迷蒙。他刚准备说话，胃里一阵翻涌，他赶忙捂住嘴巴，不停念叨着厕所。

他趴在马桶上吐了个昏天黑地，吐完后挣扎着要站起来，浑身提不起力气，眼瞅着就要狠狠摔在地上。但是他没有，他被接住了，他眯了眯眼睛，还是无法聚焦，所以他放弃了。

“我送你回家” 泽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家…”他摇晃着胳膊，“家在学校附近”

“……”

他憨笑一声，“你不会还要问我学校在哪吧？我不告诉你(*////▽////*)”

泽夏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揍他的冲动，回头说，“我先带他回去，今晚那个客人的账记在我头上”

喝醉的堀夏很不踏实，泽夏勉强才把他拖回了家。他嚷嚷着要喝牛奶，泽夏便去给他热，牛奶端过来发现他又吐了一身。

强忍洁癖，泽夏一边哄着他一边帮他换衣服。一开始堀夏还挣扎，泽夏的脸险些被他捶到。后来他就不挣扎了，泽夏还想他终于累了，抬头看他，发现他也看着自己，泪眼朦胧。他只觉得这是另一种酒疯。

“泽夏哥” 堀夏突然开口。

泽夏也耐着性子回应。

“我还没有和男人亲过嘴”

“？”

“泽夏哥” 他的脸被啪的一下捧住，脸颊火辣辣的疼，“能不能教教我” 说罢就要凑过来。

泽夏一把推开他，堀夏挣扎着要起身，又被泽夏压回床上，他不知怎的开始号啕大哭，最后哭的喘不上气，他被泽夏拢在怀里顺气，意识逐渐模糊。

在即将失去意识时，他的额头传来温润的触感，

“晚安”

那晚的事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虽然堀夏的记忆并不清晰，但他也并非是酒后断片的人。所以他明显感觉到泽夏在刻意避开他。

他有点失落，所以他主动找上了泽夏。

“你还小，有时候会把好感当成爱” 泽夏是这么和他说的。

他有点不服气，跺着脚跟他说自己已经26了。

“所以呢？” 泽夏又问他。

他愣住了。

“对你而言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你觉得自己喜欢我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更合适的人”

“所以说” 他抬眼看泽夏，“泽夏哥真的对我一点其他的感情也没有吗”

“我觉得你需要换个工作了” 泽夏又吸了一口烟，没有看他。

堀夏自然没有听取泽夏的建议，他倔强地跟在泽夏屁股后面。

泽夏也没有办法，只能冷处理。他一点点和堀夏划清界限，像对待之前的酒水小弟一样，他希望堀夏可以自己知难而退。

然而他低估了堀夏的毅力，堀夏对他依旧死缠烂打，他似乎也动摇了。

“走吧，请你吃个饭”

泽夏终于主动找上他，堀夏开心的要命。

泽夏难得下了厨，堀夏不住地吹着彩虹屁，最后巴不得连盘子也一起吞吃入腹。

泽夏看着他的样子，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堀夏看到他的样子也跟着一起笑。

“时间也不早了，你睡这里也许，我明早送你去学校”

“诶？真的可以吗！”

堀夏有点不可思议，泽夏点了点头。

“泽夏哥，就像做梦一样” 堀夏在卧室里四处张望着，“不会等我一觉醒过来你和这里的一切就一起消失了吧” 他的表情夸张。

“不会的” 泽夏被他逗笑了，又揉了一把他的头。

第二天泽夏果然送他去了学校，还破天荒接受了他的投怀送抱。

“泽夏哥，晚上见”

堀夏朝泽夏挥手。

泽夏也朝他招了招手，

“再见”

晴天霹雳。

堀夏再来打工时泽夏的卡座空空如也。

“他前些天就提出要辞职了” 老板为难地开口，“好头疼啊，毕竟这间酒吧一半的业绩都是他撑起来的”

堀夏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但是他不是缺钱吗”

“啊你说那个是啊，他父母前两年就去世了，弟弟妹妹也都能打工了，再说那家伙的钱早就赚够了吧”

老板满脸肉痛，他只觉得失去了一棵很好的摇钱树。

“我看他和你关系挺好的，他没和你说过吗”

堀夏只觉得一阵嗡鸣。

“啊对了” 老板回身从吧台拿了什么东西，“你之前的工资，还有这是泽夏特意让我给你的”

他接过东西，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

泽夏的家早已人去楼空，堀夏居然不知道一个人的痕迹竟可以如此迅速地抹去。

他颤抖着打开泽夏留给他的信，什么也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