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吗”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山本世界下意识看了眼送信时间，四分钟前。
又到这个时间了吗，他伸了个懒腰，周围的键盘声依旧此起彼伏。没有人在意，或者说懒得注意旁边人做了什么。
真无聊啊，山本世界站起身来，又一次看到只有午后才会从卷帘边泄进来的阳光。他对现实世界的感知像碎片一样一点点拼凑起来。兜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发消息的人仿佛很不耐烦，山本世界也觉得烦，故意看屏幕却没回复，嘴里却喃喃着，“知道了，老地方。”
推开安全通道的楼梯门，室外的冷空气让山本世界一激灵。他没有坐电梯，故意慢慢悠悠走了楼梯。所以当他看到佐藤大树的时候，对方手中的香烟已经抽了一半了。
“我以为你不来了呢。”佐藤大树的声音很好听，虽然语气里有一丝阴阳怪气。这里是写字楼最不起眼的安全通道的门口，电梯太小环境又不好，来往的人少之又少，于是就变成了爱人间见面的好地方。佐藤大树说这里每天下午三点多会有阳光，很神奇的角度，仿佛是写字楼之间的漏洞，这个阴暗的角落每天下午有了15分钟的明亮时刻。佐藤大树喜欢太阳，于是他总是让山本世界来这里陪他抽烟。
山本世界双手插兜，靠着墙和大树面对面站着。他不说话，眯起眼睛看着佐藤大树深吸一口气，本就不饱满的脸颊肉被吸起，两只手指夹住的白色香烟变得更亮一些。山本世界想入非非，佐藤大树和自己接吻的时候也会被吸成这样吗，还是说，会被吸得更扁一些。佐藤大树总是抱怨他接吻时间太久，害他喘不上气。那吸烟的时候，他也会喘不上气吗？山本世界不抽烟，他自然想象不来。香烟的火光慢慢黯淡下来，两根手指缓缓移开，于是佐藤大树两片厚厚的嘴唇微微张开，做成一个扁扁的o型。他看起来很想接吻的样子，山本世界想。视线周围模糊起来，那两片嘴唇在山本世界的视野内逐渐放大，他开始注意到嘴唇表面深浅不一的纹路，注意到红润的颜色如何从周围的皮肤延伸出来，聚集在一小块地方上。饱满，圆润，欲望，山本世界看迷了眼……然后就被佐藤大树一口烟喷了满脸。
“还在公司楼下呢，醒醒吧。”佐藤大树语气里的阴阳怪气无影无踪，只剩下得意，还有与之相配的笑脸。“知道你爱我，再忍耐一下吧。”
山本世界占了下风，但还是不服输。都怪这家伙，最近说太忙，每天都累得不成人形才回来，上一次两个人酣畅淋漓地接吻大约还是半个月前的事情，现在却反过来吊着他。只见佐藤大树将吸尽的香烟在花坛边拧灭，顺手扔进了垃圾箱。山本世界没有急着退回到安全距离，反而就势向前搂住佐藤大树，双手不怀好意地放在了对方的臀肉上，狠狠捏了一把，问他，“今晚一起回去吗？”
佐藤大树倒是顺便就把头靠在了山本世界怀里，回答道，“在车里等我，”他的声音闷闷的，随后还蹭了两下脑袋，撒娇到，“最近每天都累死了。”
“毕竟是营业部冉冉升起的新星呢。”这回换山本世界阴阳怪气了，嘴上这样，手还是揉了揉佐藤大树圆圆的脑袋。”起来吧，一会被人看到了。“
“再让我靠十秒钟，不，五秒就好了。”然后空气变得安静，两个人都没有动，只有呼吸声在暧昧的距离里流动。
短暂的时间过后，佐藤大树乖乖抬起头来，离开山本世界的怀抱，退回到同事应有的距离。然后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点燃。山本世界本想让他少抽一点，但又看到佐藤大树的黑眼圈和红血丝，心想还是算了。于是两个人就那样并排站着，也不说话，毕竟情感不仅有语言这一种交流方式。烟雾聚集、变得浓厚又消散；烟草变成灰白相间的碎屑摇摇欲坠；时间流逝，太阳逐渐变换角度，离开这个不被注意到的角落。暧昧的时间又要结束了。
山本世界看了看表，说，我先上去了，晚上我在车里等你。
佐藤大树点了点头，勾起嘴唇向他露出微笑。
“别抽了，早点上去吧。”山本世界又叮嘱，像是不放心一样，他快速凑上前去吻了一下佐藤大树，“今天也快要结束了。”
佐藤大树笑得更深了，发出一声重重的“嗯”。
山本世界回到办公室，明亮的灯光又把他拉回到机械的世界中。他刚刚坐下，邻座的后辈探过头来，嬉皮笑脸地说，前辈，下次抽烟叫上我嘛。
山本世界呆滞了一秒钟，然后笑了笑没说话，也开始敲起自己的键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