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木勇征並不總是在意相方晚回訊息。自己也很忙,很多工作,忙得頭昏眼花,只想把一秒掰成二秒用,沒辦法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訊息是否被已讀、對方是否有回覆。
他跟中島颯太的工作在非團活期間重疊得不多,他常常不知道中島颯太在忙什麼,當然他能問經紀人,經紀人大概不會多說什麼,FANTA的兩個Vocal感情很好,這是整個公司都知道的事,但他又矛盾地覺得這些事應該要中島颯太親自跟他說。報備嗎?這個用詞有點太沉重了,八木勇征想。他只是關心,他關心中島颯太,並希望中島颯太同樣關心他。
所以中島颯太晚回訊息的時候他學會自我調解,可能對方真的很忙,除了兼任團體之外,演戲那類的長工時工作也多了起來,再加上電台和綜藝出演。喔,還有。八木勇征思及此總會皺皺眉頭,相方的朋友很多,跨越了職業疆域跟會社藩籬,藝能人、偶像、演員,當然不能忘記同事務所的前輩後輩,這些人如果輪流約颯太吃飯,他這個相方可能一年都吃不上一頓兩人獨處的晚餐。
今天就是個這樣的日子,想著要約中島颯太吃飯,結果遲遲等不到對方的回訊。八木勇征嘆氣,等不到中島颯太的回應,他也沒辦法在公司繼續傻坐著等下去,在回家路上草草買了飯就拎回家裡,面對著毫無反應的手機一口一口把晚餐填進肚子。
結果比起Line通知,INS的通知來得更快。八木勇征瞇起眼睛,咬著筷子點開,映入眼簾的是中島颯太笑著掌鏡的自拍,瞬間不滿的皺起鼻子。
2 shot。當然是2 shot。甚至還緊緊貼著對方,換個角度看或許能發現相方坐在另一人大腿上,再往下一點如果看到對方環抱著相方纖細的腰也不是不可能。中島颯太喜歡拍照這件事並不只是說說而已,主動掌鏡、被動入鏡,這樣一個感情豐沛又精力旺盛的傢伙的確是適合出現在鏡頭底下的,那麼鮮活燦爛,如果沒留下紀錄就都是浪費。
──但有時候其實浪費了也沒關係。
八木勇征被自己一閃而過的想法驚得鬆開咬著筷子尖的牙關。是太想念中島颯太了吧。太寂寞了,所以有些本來被藏得很好的東西會偷偷跑出來,一不留神就被占據了腦袋。
要解決這件事只有一個方法。他抿了抿嘴,再次傳了訊息給中島颯太。
『颯太。看到INS了哦!吃飽了的話要不要來我家?想喝酒。』
想了想,又再傳。
『想見颯太。』
這次年下的回覆來得很快,『好唷!馬上出發!』,幾個文字就像有聲訊息一樣在八木勇征腦海裡自動播放,上揚的語尾、像夏季海波一樣的音調起伏、帶有短舌特色的甜美發音。比起自己的聲音,他或許更熟悉對方的。
雖然印證了對方的冷落是因為他人存在,但不論如何,年上的撒嬌在年下這裡永遠是被縱容的。八木勇征滿意地把最後一口飯塞進嘴巴。
*
中島颯太到他家時看起來輕飄飄的,八木勇征一邊接過他的背包一邊不著痕跡的嗅了一下,有點酒味但還不到誇張的程度,至少對方還沒有變成史萊姆那樣軟軟的狀態,他對此鬆了一口氣。
結果喝了沒多久,中島颯太就醉了。拿著酒杯的修長手指扣著杯子不肯放下,卻也沒有再往嘴邊湊,彷彿那個冰冷的杯子是他的支撐一樣牢牢抓著。
聊了團體的巡迴演唱會、聊了其他團員的八卦跟工作、聊了最近聽的音樂,甚至聊到了家人近況。(「妹妹好像交了男朋友。」中島颯太意外的看起來有點失落,「我都還沒有女朋友呢!」結果變成八木勇征更失落了,不過他只是笑著說:「颯太是好哥哥啊!」)
兩個人秉著一種微妙的默契避開了自己的工作不談,其實談論是可以的,就算問也沒關係的,八木勇征又想到了這回事,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繞著繞著,最終又回到了兩人共有的工作上。
「所以不管我做什麼,勇征君都會照著做嗎?」中島颯太忽然提起這樁。
「嗯,因為太相信颯太了。」
「……是噢。」
中島颯太安靜下來,垂著眼睛看手中半滿的酒杯,指甲修剪整齊的指尖摩擦著杯壁。明明是沒什麼特殊意義的小動作,卻讓八木勇征莫名呼吸一窒,一陣顫慄從後腰沿著脊椎往上爬直到頭頂。
沉默,不是以往那種閒適的沉默,而是更加沉重的。
八木勇征有點焦躁,舉起酒杯又放下,像是機制故障的機器人,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動作。在他忍不住要倉皇找個話題打破凝滯的空氣的時候,中島颯太深呼吸一口氣,然後仰頭喝盡了杯中的酒。
「颯太?」八木勇征悚然一驚,「這樣、」很快會醉的。雖然現在也已經是近似於酒醉的狀態了。
「什麼都會嗎?」中島颯太又甜又軟的嗓音不曉得是因為剛剛喝的酒又或是其他原因,變得粗糙低啞。「如果我幫勇征君打出來呢?」
八木勇征說不出話來了。
少年直勾勾的盯著他,小巧的嘴唇抿著,那雙大手緩慢的伸向前,速度慢得像是要給他足夠的時間反應現在正發生什麼,讓他可以隨時後退或逃跑;但八木勇征覺得對方的這些體貼都是徒勞,因為他腦子在意識到中島颯太的意圖的瞬間就像被熔斷的保險絲,再也沒有作用的能力。
他該逃跑嗎?他想拒絕嗎?颯太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大概是知道的吧,畢竟對方從來都知道自己要什麼。但,這是可以的嗎?不行嗎?如果真的發生了,他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只有他們知道嗎?瞞不住的吧,氣氛的變化一定會很明顯,他藏不住的。颯太大概也不行。他們都騙不過隊長們的。世界桑跟大樹桑會怎麼說?會生氣嗎?會生氣的吧。FANTA會怎麼樣呢?他跟颯太呢?
太多的自我詰問佔據了八木勇征本就遲緩的大腦,他只能不停眨眼,艱難地把視線從中島颯太的臉移到手。
難以呼吸,感覺快窒息,不過現在喘氣的話有種打破將緊繃局面的預感,而現在或許是他跟颯太這麼多年來最重要的時刻,所以八木勇征只是僵在原地。他會先因為沒有吸到足夠氧氣而死掉嗎?他又開始胡思亂想。
然後中島颯太猛地收回手。
「看來勇征君也不是真的什麼都會照著做嘛!」中島颯太笑得很自在,語氣也跟以往別無二致,「這樣就讓我放心啦!」
他在說什麼啊?八木勇征瞪著一派輕鬆的相方,啞口無言,想尖叫又覺得該先好好呼吸。房間裡的氣氛跟三十秒前完全不一樣,繃至極限的張力隨著中島颯太的後撤消失無蹤。
他什麼都沒做,大概就是因為他什麼都沒做所以中島颯太才真的什麼都不做。這樣若無其事地假裝主動、大膽試探,實際上卻是把責任推到自己身上,八木勇征震驚於相方的深重心機,脫口而出:「颯太,真是個壞人。」
中島颯太眨著狗狗眼,無辜的歪了歪頭。「對不起哦,用這種動作對勇征君作實驗。」
八木勇征訥訥。啊,他的相方,可以說是他陪著長大的小孩,已經是個狡猾的大人了。
但年上的撒嬌在年下這裡永遠是被縱容的。
所以他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