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會改變任何事。」中島颯太說,就如同以往每個日夜安撫他的躁動不安一樣,聲音輕柔、語氣平靜,「勇征君不用擔心,沒問題的。」
八木勇征總是相信中島颯太跟他說的任何事,唯獨這一次,他想也不想的就搖頭,伸手抓住中島颯太寬大的衣袖。
「我不要。」他說,手揪著對方衣服輕輕晃了晃,「颯太,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中島颯太垂眼看著八木勇征抓住自己的手。他動了動,八木勇征害怕被甩開,更加用力地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扯,但中島颯太只是把手從袖子裡伸出來,溫柔覆上八木勇征。
「勇征君,你相信我嗎?」
被對方碰觸的八木勇征快哭出來,他吸著鼻子不停眨眼,重重點頭。
中島颯太笑著輕拍他的手背,「我不會騙你的,你知道的對吧?」
八木勇征又點頭,但隨即頓住,馬上搖了搖頭。「我覺得你現在就在騙我了。」
「喂,這不就跟你剛剛說的話完全相反嗎!」
中島颯太還能吐槽,笑起來的樣子跟以前一樣充滿寵溺跟喜愛的莫可奈何,這讓八木勇征鬆了一口氣。他正要開口撒嬌,一如往常的用甜蜜替這個對話收尾,就感覺中島颯太溫柔卻不容拒絕的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從自己衣服上撥下來,於是心臟又緊縮著被懸上高空。
「沒有騙你喔。」中島颯太說。
「我們分手吧。我是認真的。」
*
八木勇征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他不是第一次談戀愛,也知道分手的理由百百種,但從來沒有一次跟現在一樣毫無預兆也想不通緣由。
他先是想著說不定颯太會回心轉意,所以安靜的等待著,但中島颯太像是完全適應了分手的狀態。這也讓八木勇征覺得神奇,儘管這樣的神奇帶著難以忽視的疼痛。
中島颯太怎麼能知道哪些事情屬於情人而哪些屬於朋友?
他們從認識開始便逐漸靠近,在陌生的環境裡一起努力成長也一起遭受打擊,那些親密的話語跟碰觸,早在確定關係前就存在著,只是在交往後染上不同的色彩。中島颯太偏偏能面不改色的繼續,像是漂白,剝離掉愛與慾望,只留下最平淡如水的那部分,只留八木勇征在錯亂中載浮載沉。
後來他開始思考在中島颯太提出分手前,他們兩人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只是他絞盡腦汁都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甚至連對方的mobile還有SNS都翻了底朝天,一張張看過手機裡留存的照片,聊天記錄更不會放過,終究一無所獲。
他有次抓準機會,趁只有Vocal錄音時逮住下了班就忙著赴不曉得哪個人的約的中島颯太,委屈地問分手的原因,又害怕問出對方存在離去的意圖。被分手的人想刨根問底還有許多私自的設想猜疑,這些是理所當然的事;但中島颯太露出驚訝的表情,像是意外他竟然還糾結在這種早就翻篇的事情,使得八木勇征更痛苦了。
「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勇征君想怎麼解釋都可以,畢竟是我的錯。」中島颯太說,他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八木勇征是了解中島颯太的。對方沒有出軌,他知道對方熱戀時會是什麼樣子,也知道對方處於穩定感情狀態會有什麼表現。所以是中島颯太對他毫無留戀了嗎?這可能是唯一的答案,也是他最不想承認跟面對的那個。
「……颯太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八木勇征執拗的想得到確切的答案,又忍不住伸手抓住中島颯太,「為什麼要走呢?」
「我們現在這樣比較好,只是沒有在戀愛,但其他事情不會變的。勇征君不用想那麼多。」像是要強調自己的可信度,中島颯太還抱了抱他,「你看,我不是還在這裡嗎?」
儘管明白這只是個敷衍的擁抱,八木勇征依舊無法克制的埋著頭,往這個比自己單薄的懷抱裡扎得更深一點。
「好啦,你看,這不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嗎?沒事的。」
他感覺對方安撫的輕拍跟勸哄,覺得自己被分成兩半。感性的那個深陷在中島颯太的溫柔裡,就算那樣的溫柔不再擁有跟以前相同的意義,理性的那半卻在大聲抗議,提出一個又一個反駁。
完全不知道是跟什麼東西比起來比較好,也根本不可能不多想,更遠遠稱不上沒事,留給他的只有好多好多問題跟潮濕的情緒;不過中島颯太看起來柔軟實則強硬的拒絕八木勇征追問的嘗試,深知對方個性的八木勇征知道自己至少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再得到更多答案,也只能在對方鬆開這個擁抱時悶聲說他知道了,然後看著對方笑嘻嘻說著「那我走啦,勇征君晚點工作也加油喔,辛苦了。」,然後揚長而去。
*
工作結束後八木勇征想著該如何約中島颯太吃飯,對方就先興致勃勃地跑過來,笑得燦爛。八木勇征還在驚喜,就聽到對方說:「勇征君,大樹君跟慧人要吃燒肉,你要不要一起去?」
雖然不是兩個人一起,但說不定能蹭到一個在對方家裡或自己家裡的二次會。思及此,八木勇征點了頭。中島颯太一邊笑說:「就知道勇征君會答應,那我們在門口等你哦!」一邊幫忙把八木勇征四散各處的東西全部攏在他的背包旁邊,然後輕快的、頭也不回的出了休息室。
以前會幫忙收拾還在一旁等著自己一起走的。還敢說什麼都不會變呢,明明就什麼都變了。八木勇征雖然知道現在今非昔比,中島颯太是認真想拉開跟他的距離,卻還是忍不住感到委屈。
他把東西一樣一樣塞進背包裡,還沉浸在低落的情緒裡,就聽到休息室的門又被打開一道窄窄的縫。他心下一喜,猛的扭頭看過去,結果從門縫裡探進來的木村慧人毛茸茸的腦袋瓜。
「喔……」他知道有點失禮,但實在是無法掩蓋自己的失望。「是kei醬啊。」
幸好木村慧人不介意,他小心翼翼的溜進只剩八木勇征的休息室,反手關上門前還看了外面一下。八木勇征困惑的看著木村慧人這一串動作,嘴巴張成小小的O。「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跟大樹桑還有颯太不是在外面等嗎?啊,是我太慢所以你來叫我嗎?真是不好意思。」
「不是的,不是他們要我來叫你的。」木村慧人乖巧地搖搖頭,眼神飄忽,「我請他們先去了,不然預約遲到不太好。」
話說到此,饒是八木勇征也知道木村慧人有話對自己說。他先看著略顯侷促的木村慧人,又看了看空蕩蕩的休息室,最後有些猶豫的拉開一張本來已經靠回桌子的折疊椅。「那、我們要坐下來說嗎?」
兩個人面對面坐下,不知為何平常對自己沒大沒小的木村慧人此刻十分陌生的拘謹著,搞得八木勇征也有些緊張。
木村慧人漂亮的手指頭在腿上揪成一團,他反常的樣子讓八木勇征也抿唇不敢催促。結果最後木村慧人做了老半天心理建設才擠出來的句子卻讓毫無心理準備的八木勇征震驚的瞪大眼睛。
「勇征君,如果現在不想跟颯太一起吃飯也可以拒絕的哦。」
「什麼?」
「啊,我沒有特別的意思,我只是怕……」木村慧人皺起眉,彷彿在思索該用什麼字眼,「怕勇征君在勉強自己。」講完還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
「什麼啊…..」八木勇征瞠目結舌,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怎麼會知道這個?不是,應該說,很明顯嗎?」
「勇征君是問什麼呢?不過,不論是哪方面其實都沒有哦。其實都是颯太跟我說的。」
這下八木勇征連反應都做不出來,只能愣愣地看向木村慧人。木村慧人見狀深吸了口氣,說出了八木勇征都不曉得的事情。
Fanta漸漸變得有名了,隨之而來的矚目比過去多了數百數千倍,身為主唱也最為出名的八木勇征理所當然得到比其他團員更多的粉絲,但並不是全部的粉絲都能給予團隊──尤其是他的搭檔中島颯太──友善與關照。號稱可以靠著自信活下去的中島颯太固然有著巨大又堅強的樂觀與正向力,也不免在不停接收到負面言論時產生一點懷疑。
那一點點的懷疑照理說是無傷大雅的,不服輸的他可以咀嚼吞嚥下,讓它成為前進的動力;但那微不足道的懷疑,在私底下以戀人身分面對八木勇征時卻會膨脹成一個連中島颯太都無法忽視的龐大怪物。
是不是我太貪戀了?連成為隊友都不夠格,還能成為適合的戀人嗎?還是趁現在分手比較好吧?中島颯太某個晚上仗著醉意,倒在木村慧人家的沙發上,本就輕軟的聲音浸泡在酒精裡變得黏稠連綿,隨著鼻音還有幾滴眼淚落在抱枕上。
木村慧人還在驚訝兩個主唱戀愛的事實,就莫名成為中島颯太的戀愛諮詢家,接著在什麼意見都還來不及提出的瞬間,更進一步成為中島颯太分手事件的第一個知情人,遠在另一個當事人八木勇征被甩之前。
他不知道要跟八木勇征說到什麼程度,畢竟剛才中島颯太只是叫他來看看八木勇征,並沒有叫他全盤托出;儘管他覺得中島颯太早在叫他代替出面時,就已經猜到他肯定不會只是關心。
八木勇征聽了一半就難受得不行。他不是不知道網路上的言論,他甚至見過講得很難聽的留言,他總是氣憤那些人一無所知又大聲嚷嚷,又難過的想馬上跑到中島颯太身旁給對方一個擁抱。只是他以為中島颯太會一笑置之,卻沒想到就是這些在消磨他以為他與中島颯太堅強的羈絆。
他們說好要一起成名,他們的確成功了,而且可以預見未來還會變得更好──但八木勇征從沒想過夢想成真的代價是失去中島颯太對他的愛。
木村慧人小小的臉皺在一起,欲言又止。愛撒嬌的末子要說出愛字並不難,難的是代替自己的摯友對他已分手的戀人表露未曾動搖的愛意。木村慧人苦惱了半天,看著眼前深受打擊的年上隊友,心下不忍,止不住地在心裡罵中島颯太,又坑坑巴巴地說:「其實……颯太也沒有像勇征君說的那樣啦……」
因為是勇征君,所以颯太才想得比什麼都多。但這些不是木村慧人該說的,他也並不真的說得出口,所以他只是拍拍八木勇征,「那勇征君還來嗎?今天的晚餐。」
「我要去。」八木勇征揉揉眼睛,「不會讓中島颯太逃跑的。」
*
中島颯太覺得木村慧人肯定是跟八木勇征達成什麼奇怪的協議,因為晚餐時兩個人一搭一唱的往自己杯子裡倒酒,連佐藤大樹都隱約察覺不對想要阻止,結果卻被木村慧人又裝傻又撒嬌的胡弄過去。
他本身酒量就敵不過八木勇征,更別提還有木村慧人和佐藤大樹兩位經意與不經意的推波助瀾,很快就喝到有些暈暈呼呼,然後在來不及反應也無力反抗的情況下被八木勇征塞進計程車裡直達對方的家。
「勇征君,這不是你家嗎?我得回自己的家才行吶。」他舌頭被酒精裹著,咬字又重回當年剛上京時的笨拙,關西腔也冒了出來。雖然醉態無法遮掩,但他理智尚存,他堅持地說著。
「為什麼?颯太也不是第一次在我家過夜了。」八木勇征語氣平靜,把喝醉後變得軟綿綿的中島颯太略顯強硬地搭到自己身上,半摟半抱的把對方拎回家裡。
他把中島颯太安置在沙發上,從櫥櫃裡翻出中島颯太以前固定使用的馬克杯給對方倒了一杯水,勸哄著年下慢慢喝完,又拿了一塊溫毛巾遞給對方擦臉跟脖子。
「現在覺得怎麼樣?難受嗎?」
經過一番溫柔折騰,本就不是醉得多嚴重的中島颯太已經完全清醒,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要說他完全被動的被八木勇征帶回家裡也太不負責任,他不得不承認在酒肉催化下,那些被壓抑的感情跟想貼近八木勇征的慾望悄悄突破理智的柵欄跑了出來,導致現在他與對方面面相覷的情況發生。
「如果你沒問題的話,我想跟你談一談可以嗎?」八木勇征在中島颯太旁邊坐下,微微彎著腰,用著仰視的角度輕聲試探。
「……」中島颯太喉結上下滑動,再開口時聲音微微顫抖,「抱歉,我有些累。我覺得我還是趕快回家比較好。」
他話還沒說完就已經撐著沙發要起身,但對此早有預料的八木勇征用比對方更快的速度跳起來,手一伸就阻止了中島颯太落荒而逃的打算。
「你現在可不是在出演全員逃走中啊!」八木勇征抓住中島颯太單薄的肩膀,「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不是嗎?所以就這一次,你能不能不要逃跑了?」
「現在在颯太面前的只有我,就不能只看著我嗎?」
中島颯太嘴巴動了動,像是要反駁或解釋,但最終他什麼都沒說。
「我知道颯太比我聰明,我只要跟著颯太就不會有錯,就像會在我要走到馬路前拉住我一樣,不會讓我真的受傷。」八木勇征聲音已經染上濕氣,他吸了吸鼻子,聲音發顫,「可是,就算是這樣,我也還是有自己想做的事,不需要颯太告訴我什麼比較好。」
看著委屈控訴的相方,中島颯太斂下眼睫,想道歉卻被猛然撲上來的人撞碎了組織好的語句。八木勇征抱緊他,仗著身高優勢,整張臉埋在中島颯太的頸窩,眼淚沾濕對方的領口跟肌膚。
「如果你還願意的話,能不能看看我?那些讓人很難受的東西,就算沒辦法讓它們消失,我也想跟颯太一起面對,所以你只要記得站在你旁邊的我就好。」
「……勇征君。」
「我需要颯太,我不要跟你分手。沒有你的時候,我真的很不好。我也想跟颯太一直在一起啊!」
中島颯太沉默許久,抱著自己的八木勇征因為忙碌而消瘦的脊背抖動,讓他的心也一顫一顫。他早就知道相方是水做的,但怎麼樣他也不捨得那樣的柔軟以淚水的形式揮霍殆盡。
他抬手的動作遲滯,緩慢的攏抱上八木勇征就算輕減許多也依然比他寬闊的後背。
「對不起啊。」他輕拍八木勇征,「沒有想讓勇征君難過的,是我的錯。請原諒我?」
「這不是、」八木勇征抽噎著喘了口氣,「不是我想聽的。你不要說這個。」
「啊,好任性。」中島颯太苦笑,他捏了捏八木勇征的後頸,像抓住一隻巨大的貓,「那如果我說:好,我會一直看著你,所以勇征君,請讓我回到你身邊。這樣可以原諒我嗎?」
中島颯太感覺肩膀被貓咪狠狠咬了一大口,帶著要把他吞吃入腹的決意。
如果他哭了,那一定是因為這實在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