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形容堀夏的世界呢,闷闷的,像罩着一层玻璃。
大概是受到基因的影响,从某一天开始,他的世界变得越来越模糊,换助听器的速度赶不上听力的急转直下,他索性就不戴了。
于是他成了人们口中的弱势群体,即使他反复说明自己可以听到一点声音,也可以读懂唇语,却始终无法打破那层名为刻板的墙壁。
所以他放弃了。
大学毕业后他选择在图书馆打工,打工所有的钱都用来包下一间舞房,哪怕一晚也好,把音乐调到最大,踩着鼓点,一直跳到脱力。
泽夏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他的生命的。
泽夏是他常去的舞房的老师,打过照面,总是夸他舞跳得好,甚至邀请他成为同事,他都微笑着摇头拒绝。
再次跳到脱力,他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突然贴在脸上的罐子冻的他打了个激灵。
睁开眼看到是泽夏。
“喝吗”
他看到泽夏对他说。
“谢谢”
他接过来,坐起身。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说话”
泽夏一屁股在他身旁坐下。
“跳舞的感觉很不错吧”泽夏自顾自地和他碰了杯,“把自己交给音乐的感觉”
“…是啊”
其实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话说…你还好吗…”说着泽夏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他知道了啊…果然又要被特别对待了吧…
“…不过,如果还能跳舞的话,就还不算太糟吧”
诶?
“我叫泽夏,交个朋友吧”
于是泽夏成了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他们聊得最多的还是跳舞,有时泽夏会动用一点私权,为他省下一笔钱。
他看过泽夏的舞蹈,和他截然相反的,柔韧的,他经常看得出神。
堀夏开口说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话说na酱的耳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问题的?”
泽夏比他想象中还要直率。
“十二三岁吧…”
“因为生病?”
“不是…大概是吧…”
他终于再次打开了尘封多年的称不上幸福的记忆。
“某天醒来就这样了…”
是啊…生命和他开了巨大的玩笑,他倒宁愿是生病。
“这样啊…”泽夏沉默了一下,“那为什么不戴助听器呢?na酱明明是可以听见的”
戴着它干嘛呢?
为了人们眼中的怜悯?还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正在离正常人的世界越来越遥远的不适感?
他开始望着地面出神,直到泽夏的手在他眼前不断地挥舞。
“你在听吗?”
“啊抱歉”
泽夏摇了摇头。
“话说na酱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吗?这个音量”
泽夏凑近他,声音陡然放大。
泽夏的声音总算是清晰了一点,只不过仍然隔着一层罩子。
“听到了”他点点头,“很温柔”
“好敷衍”泽夏状作嫌弃,“那na酱听到过自己的声音吗”
堀夏愣住了。对自己声音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大概…没变吧…变了吗…?
“我听到过哦~像夏天的清风一样。”
“所以多说说话吧”
心跳变了奏,泽夏再说什么他都听不清了。
他睁大眼睛盯着泽夏的嘴巴,一张一合,无论如何也读不懂了。
“那泽夏哥的声音呢?”他眨眨眼睛,总算有读懂了。
“这个啊…我不知道啊…”
堀夏的梦总是安静的,像是默剧。
为数不多的声音像是花了屏的电视机,或是模糊不清的孩童时的欢笑。
最近又多了一个声音。
隔着玻璃的,泽夏。
他想知道…他想打破…他想…听到…
“诶?医院?”
“嗯,我想再去测一下听力”
时隔数年。
“当然如果你不方便的话…”
“好啊,我随时”
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大概是听力已经跌到了谷底,倒也没有什么下降的趋势。
如果能听到的话…
所以他终于又一次申请了助听器。
“恭喜你”
泽夏只说了这么一句。
“泽夏哥,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再去跳舞吧”
“好啊”
声音被渐渐调大,堀夏反而有些不太适应。
所有声响一股脑涌向他的耳膜,他有些头昏脑胀。
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由远及近,他四处张望着,努力压制自己想要抬手的欲望。
他看到泽夏了,嘴巴开开合合。
那个是…
原来是泽夏哥吗。
“泽…夏哥?”
夏天的清风是什么感觉?
“na酱,还习惯吗”
他不知道…但是…
“泽夏哥的声音是…”视线模糊了,“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