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跟整間公司的前輩與後輩一起在同個舞台上演出,長谷川慎當然心存感激並滿心期待,可是到了演唱會的那兩天,他才隱隱察覺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hoku桑。」長谷川慎在後台叫住已經完成梳化,整個人容光煥發的吉野北人,有點焦急的樣子。
「嗯?」被呼喚的人放慢了腳步回頭,一臉茫然,「怎麼了?」
長谷川慎還沒想好接下來該怎麼開口,遠方就傳來前輩嚷嚷的聲音:「hoku醬──!」
吉野北人對著那裡高舉雙手揮了揮,往前走了兩步又頓住,側頭看向呆站著的長谷川慎。「mako醬?沒事嗎?」
「嗯,hoku桑快過去吧。」長谷川慎抿嘴笑著,輕輕搖頭。他看著對方有些困惑的最後掃了自己一眼,回身往前輩身邊跑去,一到前輩跟前就被高大的前輩伸出手輕易地勾進懷裡。
這幾天都沒有時間跟hoku桑好好說話了。長谷川慎有點沮喪,但並沒有沉浸在這低落的情緒多久,因為自己也很快地被帶入熱鬧的人群中,跟青春時的玩伴與憧憬玩在一起。
他跟吉野北人在演唱會後的聚餐並不一起。雖然兩個人在慶功宴直播收尾時都在現場,但完全收工後各自去了不同前輩早早約好的飯局。吉野北人的臉被酒精醺得紅潤,笑咪咪地朝他擺手說掰掰;而長谷川慎滿腦子都是前輩對吉野北人上下其手又親又摸的畫面,怎麼樣也沒辦法擺出同樣的笑臉。結果年上看起來全沒在意,蹦蹦跳跳地跟著其他同伴揚長而去。
長谷川慎摸出手機傳了訊息給吉野北人:回去後可以跟hoku桑講電話嗎?儘管他知道對方可能在聚餐後就會醉得不省人事,連訊息都沒來得及看。
當一切結束,長谷川慎終於有時間靜下來。他自己一個人窩在床上滑手機,吉野北人跟前輩勾肩搭背、與後輩摟摟抱抱的照片一張接一張,漂亮的主唱在每個人身邊都笑得自在又可愛,偶爾還露出一絲嬌氣,讓長谷川慎看得心癢也心悶。
長谷川慎自己也喝了酒,又累又睏還委屈,又傳了一則訊息,黏糊糊的說著我好想你。
那晚長谷川慎沒有等到吉野北人的電話就睡著了,隔天早上起床也沒看到未接來電,出現在聊天室裡的只有已讀跟一則簡短的早安。
從頭到尾自己的心情彷彿都不被吉野北人了解,長谷川慎內心的躁動跟不滿不停累積,等他看到在休息室跟成員嘻笑聊天的吉野北人時更是達到高峰。
長谷川慎硬是找了一個工作空檔,一把將吉野北人抱住。
「哇啊!」吉野北人被襲擊的措手不及,慌張得大叫一聲,卻被一個唐突躁進的吻封緘。
長谷川慎沒有深入,只是淺淺咬了一口吉野北人淺粉的唇,悶聲囁嚅:「hoku桑,這幾天太過分了。」
完全摸不著頭緒的吉野北人被年下緊緊抱著,扭了半天只掙扎著抽出一隻手。他用那隻被允許的手艱難地搓揉長谷川慎剪短又染成銀灰色的頭髮,「mako醬不是也很開心嗎?」
「但還是很想hoku桑啊!」長谷川慎不太開心的抱怨:「為什麼要放在一起講?明明不是一樣的事情。」
腦袋還是有些暈暈呼呼的吉野北人聽著戀人不甘願的抗議,這才後知後覺想到那個被自己想著時效已過而輕巧揭過的撒嬌訊息,被可愛到心都要軟成一片。「哎,但不是都一直在一起嗎?」
「hoku桑對一直的定義很奇怪。」長谷川慎哼哼,「hoku桑才是一直跟其他人在一起吧?」
吉野北人笑出聲,被笑聲刺激到的小男生又輕輕咬了他耳朵一口。
「你怎麼一直咬人?」
「hoku桑才一直被親,我都還沒說呢。」語畢,又氣呼呼地咬了一下那白皙軟嫩的臉頰。
這下吉野北人真的再也忍不住了。他低笑,手指揪住長谷川慎毛茸茸的短髮,在對方嘴巴印下親吻;與長谷川慎相反,他伸出舌尖舔舐對方豐潤的下唇,探入對方主動輕啟的唇齒間。
細緻溫存的親吻讓兩個人都滿足的喟嘆。唇還貼著唇,吉野北人含糊地說:「那個啊……聽我說。」
「嗯?」長谷川慎分開彼此,用鼻尖輕蹭吉野北人的側臉。
吉野北人眼睫低垂,掩飾因心虛而飄忽的眼神。
「因為最近要公布寫真集照片,mako醬看到又要生氣了,所以現在就不要再生氣了嘛。」
「……hoku桑!」
每個人都以為山本世界和佐藤大樹是因為交往了才同居的,但這是個天大的錯誤,不如說事實是完全相反,他們甚至是交往後沒過多久便把分居提上日程。
他們開始同居時佐藤大樹有交往對象,山本世界非本意地見過幾次。
不知道該說佐藤大樹十分謹慎還是毫無戒心,在外面跟朋友聚會時從沒喝醉,只有在約會時才會醉到需要人攙扶回家。自然,擔當起送人回家這項任務的便是佐藤大樹當時的男朋友。
山本世界對別人的私生活沒什麼興趣,就算是同住一個屋簷下的佐藤大樹,對他來說也只是學生、同事、室友三種身分的綜合體,不管哪一個身分他都沒覺得有深入探詢隱私的必要;所以當聽到門鈴聲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臉尷尬的陌生男人以及整個掛在對方身上的佐藤大樹時,山本世界還沒意識到是怎麼回事。
「您好,初次見面。」男人很客氣,因為被醉鬼纏著所以打招呼時有些艱難,但還是盡力地彎了彎身體權當鞠躬。「大樹君喝醉了,他說他明天一早有工作所以一定要回家。」
山本世界也向對方回禮,正想著要接手把同居人從男人身上扒拉下來,就看到醉得不知天南地北的佐藤大樹瞇著眼睛去舔男人的耳朵,嘴巴還含糊地說著想親親。
「哎!大樹君!」
「……。」
對方著急地制止,周身的困窘幾乎到了具象化的程度。山本世界挑了挑眉,依舊面無表情,倒也不是有任何反感,只是忍不住有種「真的嗎?佐藤大樹你確定要這樣子開誠布公嗎?」的荒唐感。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後,山本世界先開了口。
「明天早上的確有工作,謝謝你送大樹回來。」他想了想,又說:「請不要誤會,但我很感謝你照顧大樹。」
男人眨眼,露出友善而謹慎的微笑。「沒關係,我明白您的意思。呃,然後我想說,我不會造成您跟EXILE桑的困擾的,所以、」他說到一半便不曉得該如何說下去。
山本世界完全理解,於是也露出客套的笑。他搖搖頭,抬手接過已經昏睡過去的最年少者,讓瘦弱的少年轉而靠在自己身上。「我明天會跟大樹談談的,那麼今晚就先這樣,再次感謝你。」
送走訪客,山本世界把醉酒的少年安置在對方臥室,還把垃圾桶移到床邊一蹴可及之處,離開房間後到廚房拿出對方的馬克杯倒了杯水,又從客廳藥品櫃拿了顆基本上只為佐藤大樹服務的解酒藥後重新回到房間。
他把東西全部置放完畢,看著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佐藤大樹,嘆了口氣。「都知道有工作還喝那麼多啊,真了不起。」當然最了不起的還是讓男朋友跟自己回家這件事,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獨居吶。
隔天一早山本世界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往浴室走,經過客廳時整個人頓住。
佐藤大樹戰戰兢兢地跪在客廳沙發上,一和他對上眼睛就著急忙慌的趴下身子謝罪:「世界桑!昨晚造成了麻煩,真的十分抱歉!」
年上者抓抓頭髮,「嘛──你也知道啊?」佐藤大樹倒抽口氣的聲音大得連距離他好一段距離的山本世界都聽得清清楚楚。山本世界哼笑,拖著腳步照著原定路線進了浴室。
等他出來時,同居的小孩還是乖巧的跪在原地,看起來不安的快哭出來,搞得山本世界也升起了一絲微弱的罪惡感。他看了看傻傻跪在那裡的佐藤大樹,又看了看時鐘,距離經紀人來接他們大概還要十五分鐘。
「等等還要跳舞,你這樣到時候跳不起來會被罵的。」山本世界朝佐藤大樹揚揚下巴,「先坐好吧。」
佐藤大樹整張小臉皺成一團,好不容易放鬆了腿又被麻得說不出話來,可憐兮兮的樣子逗得山本世界直想笑。他在佐藤大樹對面坐下,慢悠悠說:「喝醉倒是沒什麼,只是有件事還是想在你清醒時確認一下。」
彷彿明白他要問什麼,佐藤大樹直接回答:「那位的確……是男朋友沒錯。」
山本世界看著一臉坦然的佐藤大樹,對方講得沒多少猶豫,但從顫抖的眼睫還是能輕易察出對方的擔憂跟畏懼。現在該給出什麼樣的反應才是最好的?山本世界沒什麼把握,不過他的確並不排斥或嫌惡同性戀,他交過很多來自各地的朋友也見過很多事,喜歡同性可說是最為不足道的其中一個。
他最後說:「嗯,反正你自己知道該注意什麼。」聽起來很冷漠,佐藤大樹卻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忽地笑得燦爛,說:「我知道。謝謝世界桑!」
這個活潑外放的小孩儘管有著樹木的名字,卻像不受汙染的湖泊,看起來清澈見底,你卻無法判跟最深處究竟有多少距離;而每次嘗試探索,都能得到不同的驚喜與驚奇。山本世界沒什麼冒險欲,但他同時也是個遊戲玩家,他不會對平白送到眼前的關卡視而不見。
既然已經開誠布公,山本世界便也不再為半夜送佐藤大樹回家的男人的存在感到驚訝,只是佐藤大樹還挺有分寸,雖然已經可說是彼此認識的關係,他也不曾讓那個男人踏進玄關一步,也沒有再喝得那麼醉了。對此山本世界還是頗滿意。
「沒有必要吧?也不想讓世界桑對我生氣。」佐藤大樹在山本世界狀似不經意地問對方今天也不進來嗎的時候,很肯定地搖了搖頭。山本世界正想澄清說雖然他也沒想邀請對方的意思,但他也並不是會為此動怒的人,佐藤大樹又一臉認真的接續道:「而且這裡是我跟世界桑的家,不想讓其他人看到世界桑在家裡的樣子呢。」
搞不懂對方的意圖,山本世界啞口無言,但也不願再繼續深挖其中含意,於是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某天凌晨,山本世界都已經睡下了,卻突然被電鈴吵醒。門鈴一聲接一聲,大有你不開門我不罷休的氣勢。山本世界緊皺眉頭,躺在床上思考了下同居人今日工作行程,又回想佐藤大樹是否有通知歸宅時間,還來不及想出個所以然就被連綿不斷的鈴響給逼出被窩。
這傢伙……!山本世界腹誹著,走到大門邊把門打開,嘴上才正要喝斥就被撲進懷裡的年下給撞得吐不出一個字。
「世──界──桑!」
「喂,你小聲點,鄰居會生氣的。」
佐藤大樹還在黏黏糊糊的哼唧,抱著他不放手。山本世界只能趕緊把門關上,帶著身上這個臉頰紅撲撲身體熱呼呼的傢伙往家裡走。本來以為把對方送上床就可以結束這突如其來的鬧劇,結果卻被緊緊揪住衣服脫不開身。
「醉成這樣怎麼自己一個人回來?那位呢?」
佐藤大樹聽到他的問句竟委屈的癟嘴,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如果人有耳朵跟尾巴的話此刻肯定失落的垂著。山本世界看他這模樣便猜了個大概,果然下一秒佐藤大樹就紅著眼睛,一邊吸著鼻子一邊抖著聲音說:「分、分手了。」
「……」山本世界表情冷淡,沒有回話但也沒撥開佐藤大樹抓著他的手。
「不安慰我嗎?我真的很難過欸。」佐藤大樹晃晃手臂,用額頭撞上山本世界寬厚的肩,「我知道不關世界桑的事,但我真的很難過欸。」
「我沒安慰過失戀的人。」山本世界坦承,「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你希望我說什麼?」他不知道他該說什麼才是正確的安慰,但他曉得自己現在的反應絕對是會被畫上巨大的鮮紅色的叉的錯誤答案。
佐藤大樹愣了愣,「果然。」他眼角還掛著淚,卻彎著嘴角露出山本世界熟悉的笑臉。「好像已經被安慰到了。」
「哈?」
「如果世界桑像往常一樣的話,我好像也可以跟平常一樣。」佐藤大樹揉揉眼睛,鼻音濃重,「我這樣說的話,世界桑會覺得討厭嗎?」
「......」山本世界想了想,沒有回答那個問題,而是說:「如果是談戀愛的話,一定非那個傢伙不可嗎?」
可能因為哭了太多,山本世界眼裡的佐藤大樹比以往都瘦弱,像脫了水的乾巴巴的小動物,圓圓的眼睛跟嘴巴都張得大大的,一臉恍惚。
他低沉地笑了一聲,帶著點非他預期的自嘲意味,連他自己都有些意外。「我先回房間了。」
他們兩人第二天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佐藤大樹為了早上工作趕著出門,在家裡橫衝直撞,被他吵醒的山本世界睡眼惺忪地靠在門邊對他散漫揮手。
「世界桑,我出門了!」
「啊。晚點見。」
山本世界不相信對方有醉到忘記昨晚那個簡短的對話,但佐藤大樹如果想裝傻那沒人可以輕易突破,碰巧山本世界也沒想好接下來要怎麼做,便也順著對方的意思一起摀住眼睛耳朵。同時他也明確知道,那隻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存在於這個屋簷下的粉紅色大象已經顯形,而且正在逐漸變得愈加龐大。
有次聚餐佐藤大樹被鬧著多喝了幾杯,解散時前輩們起鬨著讓山本世界趕緊把小朋友帶回家。
「都是因為世界不能喝,大樹才喝這麼多杯的。」
「是啊,要對大樹負起責任啊!」
山本世界既想反駁前輩們才是灌醉佐藤大樹的主謀又想吐槽他們口中所謂的負起責任,卻因為各種原因說不出口,只好一邊應聲一邊把自己跟佐藤大樹塞進餐廳門口停的計程車。
在平穩行進的車子裡,佐藤大樹整個人掛在山本世界身上,時不時撒嬌地輕蹭跟含混呢喃。山本世界摟住佐藤大樹避免對方滑下,然後不合時宜想起當初知曉對方秘密的那個夜晚。他忽然懂了,如果面對的是醉成這樣的佐藤大樹,是怎麼樣都不可能放手讓這傢伙自己一個人回家的。
本來已經安分著像是睡著的人,在進到家門的那刻忽然掙扎著推開山本世界,努力地站直身體,在年上者詫異的挑眉中開了口:「世界桑,關於你之前問的那個問題。」
「……你是用酒壯膽嗎?」
佐藤大樹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是。就算不喝酒,也打算跟世界桑說了。」
「就算不是談戀愛,好像、不是世界桑的話就沒辦法。」
可能是喝醉了,也可能是害羞,又或者想表達的東西太多,佐藤大樹說的日文一點都不通順,然而山本世界毫無障礙的理解了,甚至他認為他或許等的就是這樣的答案。
「明天會是怎麼樣的大樹呢?」
「什麼?」
「會是在沙發上謝罪的什麼都記得的佐藤大樹,還是裝做什麼都忘記了的佐藤大樹呢?」
「……那要看世界桑現在是把我推開還是抱抱我了。」
交往後照理說是該享受甜蜜的同居生活,他們卻在某個雙方難得都空閒的下午商討起分居的事情。
佐藤大樹在家裡健身完後擦著汗,看坐在旁邊沙發上的山本世界抱著少年jump埋頭苦讀,他喊了山本世界一聲,換來漫不經心的一瞥。佐藤大樹不怎麼在乎,他仰頭喝下一大口可可味的乳清,然後毫無徵兆的說:「等今年租約到期,我們分開住好不好?」
這下總算名正言順的同居了!交往初始說著這種莫名其妙的話的佐藤大樹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就往山本世界跟前湊,嘴巴張開就吐出:「就算不住在一起,我也會回到世界桑身邊的。」
佐藤大樹擅自幫山本世界加上的不安全感讓山本世界哭笑不得,「我不是這種人設。」他說。
佐藤大樹眨了眨眼,「我知道。但我需要。」
「嗯。那好吧。」山本世界也沒什麼反對的答應了。「不要按錯電鈴,我不想去別人家把你撈回來。」
「以後不會再喝那麼醉了。」佐藤大樹瞇起眼睛,笑得柔軟甜美。「因為還要去找世界桑嘛!」
那時候的佐藤大樹渾身是汗,頭髮亂糟糟的,但山本世界卻覺得很漂亮,像是終於碰觸到了那座輕透湖泊最斑斕的底。
EXPO結束後,山本世界的糟糕酒量成為他早早結束交際聚會的理由跟利器。他回到房間洗澡、伸展,然後抱著枕頭窩進床鋪打遊戲。可能是太累了,才讓他突然想起這些陳年舊事。山本世界中斷回憶,重新把目光移回手機,手上流暢動作,耳朵卻時刻留意外面的動靜。
時間過了午夜,山本世界打了一個大呵欠,嘴巴還沒闔上就聽到敲門的聲音。怎麼現在又不按電鈴了?他覺得好笑。去開了門,站在門外的果然是佐藤大樹,喝的臉紅通通但還穩穩站著。
「世界桑。今天晚上想跟你一起睡。」他朝連前來開門都沒放下遊戲進行中的手機的山本世界伸出細瘦的手臂討求擁抱。
佐藤大樹眼底潮濕而雨霧瀰漫,而山本世界覺得自己融化在雨裡。
中島颯太像小狗,有點高大卻依然靈巧可愛的小狗。不管碰到誰都能露出友善的笑容湊上前,輕而易舉得到他人的親近跟信賴。這些八木勇征都知道,畢竟他也曾經是中島颯太那驚人親和力的受益者。
下次請帶我去吃飯吧!這句話不論是輸出方或接收方,中島颯太處理起來都得心應手。
在前輩面前用著撒嬌的語氣要求前輩疼寵,總能得到前輩哈哈大笑後的欣然同意,並且也幾乎能在緊湊的日程內找到時間成行;後輩的熱情邀約更是頻繁,往往每週數次,連身為戀人的八木勇征都沒辦法那麼頻繁的跟中島颯太共享用餐時光。
「勇征君要一起去嗎?」中島颯太經常在出門前問他,如果碰巧兩個人都在家的話。
「哎、不要。」八木勇征癱坐在沙發上抱著軟綿綿的厚實抱枕滾了半圈,「我去的話颯太就要費心照顧我了吧?這樣你就沒辦法跟他們好好吃飯了。」
「什麼啊?把自己講的跟幼稚園寶寶一樣。」中島颯太笑著吐槽,語氣倒是真的像把他當寶寶一樣的哄。「那我走囉,要回來時再跟你說。」
八木勇征舉起手對他揮了揮權當道別。他看著中島颯太出了門,手還沒來得及收回來就看到對方那顆毛茸茸的棕黑色頭顱又從門後探出來,「家裡沒有牛奶了,我會順便買回來,你想要什麼也可以跟我說哦!」
「嗯,你快去吧。」
一邊對著相方笑一邊催促對方趕緊赴約,八木勇征一直到家門完全關上才頓頓垂下半舉著的手,臉上勾起的嘴角僵硬地與手臂一起順著重力向下,變成鬱悶的凝重表情。
「才不想要一起去。」他喃喃:「一點都不想看颯太跟別人那麼親近的樣子啊。」
他知道中島颯太毫無惡意,純粹是想讓他跟其他人也變得熟識。有些人喜歡讓自己的交際圈分界變得模糊,最好自己的所有朋友都變成彼此朋友──然而對八木勇征來說,他只想讓自己成為中島颯太的唯一。
這樣的心情很可怕,八木勇征第一次浮現這種想法時被自己嚇了一跳。
意識到自己有著這令人髮指的佔有慾的那個夜晚他輾轉難眠,翻身的動靜讓中島颯太也睡得不安穩。比他瘦小的少年半睜著眼,把自己塞進八木勇征的懷裡,嘴上含糊說著睡不著嗎?要抱著我試試看嗎?帶著睡意的嗓音不若平時甜美,反而帶著點成熟的低啞,令八木勇征覺得本就不多的睡意又飛走了幾分。
他說好,然後用力抱緊中島颯太。年下被意料外的力度擠出一聲驚呼,隨後又哼哼笑著安撫,聲音裹著濃濃睡意。「就算不抱那麼用力也不會跑走的啦。」
「誰知道呢。」八木勇征閉著眼,把鼻尖埋入中島颯太跟他飄著同樣香氣的柔軟髮絲裡,悶悶咕噥:「颯太就跟小狗狗一樣總是到處亂跑嘛......。」
「怎麼忽然就罵人.....」年下的聲音漸弱,語尾消失在夜色中,重新墜回夢鄉的速度又早了八木勇征一步。
就算可怕的事情還盤踞在腦海裡,因為抱著中島颯太的感覺實在令人滿足又安心,後來還是不知不覺中睡著了;而令他感到心臟又酸又軟的事實是,隔天早上他醒來時,比他早醒的中島颯太睜著圓滾滾的眼睛,乖巧地縮在他的懷裡。
「是不是跟你說過了,我不會跑走的啦。」
就是因為中島颯太對他太溫柔太好了,他才不想讓任何人看到這樣的中島颯太。八木勇征思及此,瞬間就理解自己那晦暗思緒其來有自;但同時深刻意識到這是不能展現出來的。他得好好隱藏,以免中島颯太被他嚇跑、避免影響中島颯太的生活。最重要的是,中島颯太在那些場合時,看起來是真的很開心。
身為戀人的他並沒有剝奪對方享受樂趣的權利,他想讓中島颯太感到自在跟快樂,最好沒有一絲哀愁。他喜歡看到中島颯太成熟偽裝下那隻歡快爛漫的純真小狗。所以他讓中島颯太去跟親友見面、去和前輩聚餐、去給後輩請客,把不滿跟嫉妒好好藏起來,不讓自己露出孤單的樣子,以免中島颯太顧慮他而感到拘束;就算只是作為中島颯太的隊友、同事、相方,他都得做到。
他曾經想過要不要去問問可能也有相同困擾的人,而他唯一想到的對象是山本世界。偏偏最年長者不太跟他們一起吃飯,要在工作間隙問這種過於私人的問題也令八木勇征躊躇。
他偷偷觀察,卻發現山本世界似乎完全不在乎。
「哎──但颯太跟大樹完全不一樣。」山本世界在他終於鼓起勇氣詢問時,露出思索的表情,又有點抱歉地說:「畢竟大樹意外地是會主動提出『請你束縛我』或『要多在乎我一點』這種要求的可怕傢伙喔!颯太不會對你說這種施加壓力的話吧?」
這些比較像自己想對颯太說的。八木勇征不太知道該對隊長間的相處模式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卻對山本世界口中的佐藤大樹不自主地產生共鳴。雖然他也不曾主動說出這樣的話,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中島颯太有多重視他。
「勇征不管想怎麼做,颯太都會理解的。」山本世界拍拍他的肩膀,「最支持你的不就是颯太了嘛?」
EXPO結束後兩個人分別赴不同的飯局,中島颯太還因為直播的緣故,從一開始就跟他分開行動。八木勇征拿著手機看直播,看中島颯太笑著貼近不同的前輩後輩,寬大衣服裡細瘦的身軀靠在別人身上,睜著水亮的眼睛像渴求關愛的小動物,也真的像可愛動物一樣被搓來揉去。
直播結束時的中島颯太看起來還很清醒,八木勇征也稍微鬆了口氣,但這餘裕也只維持不過幾個小時。在看到跌跌撞撞走進房間的中島颯太那醉醺醺的樣子後,本就同樣攝取大量酒精而心理防線鬆動的八木勇征瞬間起了應激反應。
他用力扣住中島颯太的手腕把比自己小一號的年下戀人扯到身邊,中島颯太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就已經被牢牢壓在沙發裡動彈不得。
「哇喔!」中島颯太驚呼,有點疼痛的皺起眉頭,「勇征君,怎麼了嗎?」
「……我今天很開心哦。」
「好棒哎!」中島颯太的聲音甜絲絲黏糊糊,語句的起伏像毛茸茸的狗尾巴甩著興奮的弧度,「果然跟大家一起演出最棒了,對吧?」
八木勇征抿抿嘴,悶聲道:「……你都不會在意嗎?」
「在意什麼?」
「我跟別人在一起。」
「……」酒精跟狂歡讓中島颯太神思有點恍惚,頓了好一陣子才勉強分析出八木勇征兜了一大圈子都沒真正觸及的問題核心。「我讓勇征君寂寞了嗎?」
八木勇征抱緊酒後軟綿綿的相方。「嗯。我寂寞得快死掉了。」
「那怎麼辦?」
「颯太不是比我還聰明嗎?怎麼會不知道該怎麼做?」
以往他經常話說一半,偶爾講得顛三倒四,放心地讓中島颯太替他解釋或補足下半句;此刻這種默契卻帶著粗糙的慣性,執行後把他磨得生疼,眼底發酸。八木勇征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又氣又委屈。
中島颯太的表情像是真的摸不著頭緒,輕輕皺著眉頭,小小的嘴唇噘成茫然的弧度。「勇征君不跟我說的話我怎麼知道呢?」
中島颯太有時覺得八木勇征是巨大而華豔的布偶貓。黏人愛撒嬌,會因為受冷落而感到寂寞、變得憂鬱,這些他都知道;但八木勇征又總會像試圖彰顯自己的獨立與成熟,擺出笑臉掩飾沒被滿足的空虛,搞的中島颯太也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對方不想被發現,那他還要去戳破那層偽裝嗎?如果他滿足了八木勇征沒說出口的需要,對方會開心比較多還是自責比較多呢?兩個人是因為互相依賴跟喜歡才在一起的,為什麼卻沒辦法說出自己的需求?為什麼明明是可以肆意擁抱親暱的關係,卻好像變得更遠?
他自詡聰明,卻在八木勇征這個人身上長久地苦惱。
沒想到這個晚上,是八木勇征先放棄繼續粉飾太平。
「說吧,什麼都告訴我。」中島颯太手覆上八木勇征清瘦到微微凹陷的面頰,低聲輕歎:「關於勇征君的事情,我什麼都想知道。」隱藏很累,猜測也是,而他只想跟最真實的八木勇征在一起。
八木勇征側首貼近他的手,真的如貓咪撒嬌那般蹭了蹭,聲音幾不可聞。
「颯太,不要像對待別人一樣對待我。」
──你可以喜歡很多很多人,但你能不能只愛我一個?只看著我、只想著我,就算把我全部變成你的也可以。就像我對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