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极寒地区的边界偶尔会有前往深处探险的旅客经过,比不过那里的严寒,此地并不受人欢迎,短暂停留的探险者多半是为了补充物资,但勇征没有感到孤独,在壁炉前面玩游戏或者看书唱歌,雪花从天上落到地面,连接在一起像是隔绝外界的屏障,让他很安心。一如即往的一个夜里,地上常年不变的雪堆从室内旧旧的玻璃窗看出去,洁白明亮发着光。而雪又在勇征睡着的时候下起来了。
木屋门口悬挂有一盏黄黄的小灯,久久亮着,无边的雪夜被这一点点光亮辐射映照出凄冷的氛围,衬的室内封闭阻塞的温柔空气暖和舒适。勇征在棉毯和羽毛枕头的缝隙中间睡着,壁炉也一直燃烧,木柴在火焰里发出细小的喊声,门前窸窸窣窣的动静吵的他皱起眉头,空白、疲惫、放松的梦境被打破,他惊觉门口有人。
打开门,另一只手在门后握住火枪,雪裹挟着风就钻进门缝里,勇征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慧人。倒在门外雪堆里的人被他连拖带抱扯进房间,眉毛睫毛上冰凉的霜花被屋里的热气冲掉,落在地板上像是眼泪。
人类是风险,是意外,他宁愿一年花费十一个月的时间窝在这间小木屋和雪橇犬做伴。两条哈士奇趴在角落的长毛地毯上睡觉,此时警觉地过来嗅闻这个倒在地上的陌生人。
他看起来年幼而可怜,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更像热带国家某个大家庭中的小孩,眉宇间是开朗和活泼的样子,在勇征家里住下却看不出来什么违和和不适。第三天学会劈柴,又好又快,第二个星期从镇上采集物资回来,进门把靴子脱掉,放在壁炉边让火烘烘,帽子和围脖都摘下来,眼睛亮亮扑倒刚从床上坐起来的勇征。
他的外衣还挂在身上,但是已经等不及钻进勇征的怀抱,一种不知名的印刻效应把他和勇征连接在一起,漂亮的、温和的、偶尔捉弄人,把冰块儿放进他衣领里的勇征。他和勇征一样搞不清楚自己的来历,但是被一个拥有漂亮眼睛的家伙从雪堆里挖出来这件事情他永远也不会忘掉。
让慧人长久留下来不是他的本意,第三次去镇上时他向小卖部老板打听是否有这样一只探险队伍曾在镇上歇脚,老板皱着眉毛沉思,片刻之后点点头,说好像有吧,还没见到他们返程呢。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小孩?勇征向老板描述,可越说越糊涂,老板最后甚至怀疑起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压根儿没有这支队伍。他带着食物和日用品回家,扔过去一包薯片,抢小狗的先,慧人伸手抓住那个稀里哗啦的袋子。
没找到关于慧人下落的消息究竟是好还是坏,勇征想不出来,床头柜上摆着慧人的梳子,厨房里是慧人的碗筷,慧人本人坐在小狗专用的地毯上,他用迅速却不显眼的方式侵入这个房间,温暖里面透着不安。
而关于他的病情也毫无进展,医生来了四五次都讲没大碍,那为什么失去所有记忆?勇征同样想不出来。皱眉头的时间太长,慧人看看他,上来把他拉进沙发里,打开电视,讲自己在影像店借到非常不错的电影,哥要一起看吗?
是爱情片,一小时四十分之后慧人擦眼泪擤鼻涕,勇征给他递纸巾。已经很晚了,今夜又刮起风,洗漱之后躺在床上。或许是因为夜晚带来很多安全感,勇征开口问他,你没有想过要找自己的家吗?他预估慧人会回答一些话,生气或者恼怒都有可能,差不多在心里做好准备,但是那双眼睛又掉下泪,青年热乎乎的臂膀压着搂上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委屈地讲,哥不想要我了吗?
对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勇征难以说出刺痛的话,他选择不开口,慧人把额头蹭过来,说如果哥不要我,我就去死。这里虽然只是边界,但是寒冷仍然不容小觑,死掉简直比呼吸还要简单,在室外时间长了,鼻腔都会被冷风刺痛。
没有,勇征摇摇头,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你不会想念吗?
不会的,我只会想起来是哥当时把我扯进一个暖和的天堂,还有迷蒙中看到你的眼睛和嘴唇,前半句他呢喃着念出来,后半句则被吞下去藏在胃里,低下头寻找到勇征的肩窝,趴着睡着了。
雪地里没有真正的黑暗,冷白的雪反射出没有热度的光,在这个光里——在慧人的怀里,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