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1
中岛飒太推开乐屋门的瞬间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演唱会结束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staff也都开始收拾器械回家，理论来说，八木勇征应该已经回到这里收拾个人物品了才对。但他把门推开一条缝，发现里面没开灯，黑漆漆的。再用力，就发现门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重的皮质沙发，或者是别的桌子椅子——无法完全敞开。
他在门口站了十秒钟，正考虑要不要联系其他工作人员来看里面的情况，就听到房间里似乎有些衣料摩擦的声音。
“勇征くん?"
试探性地叫出那个名字，果然房间里又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春蚕欢快地吃着桑叶，但始终没有人来开门，或者回应他。
八木勇征在房间里？中岛飒太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找到电话号码，拨通。几乎是同一时间，熟悉的音乐声在房间里流淌。
或许有特殊情况，这样想着的中岛飒太，再也没多犹疑，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把门撞开，终于从狭小的缝隙里钻了进去。果然，乐屋里原本靠门位置的沙发，此刻正抵在门背后，就是它的四个角，刚才在地上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进入到房间以后，才发现这里静悄悄的，窗户开了三分之一，刚好够空气流通，窗帘被吹起一角，但由于已经入夜，漏不进多少星光。
但这屋子里最大的不寻常来源于空气。甜美的、类似于新鲜草莓的味道，正张扬地飘在空中，随时随地引诱人的嗅觉。
中岛飒太瞥了一眼落在地毯上的手机——它大概才刚刚息屏，还残留着一点光亮——快步走到长沙发的边上，确认这就是所有问题的来源。八木勇征蜷缩在一条毛毯里，对他的到来无知无觉。中岛飒太回过头，决定先把乐屋的门锁上。
八木勇征是个Omega，这在队内其实并不是秘密。
Alpha、Beta、Omega，这几种第二性别组成了现在的人类社会，并且由于生产力的不断发展，目前也暂时从明面上消除了种种歧视和规则……这些陈旧的话题就不再说了。总之，Omega和其他的性别一样可以活跃在各个职业领域中，演艺圈当然也不例外。只是由于生理特征的特殊性，他们往往需要比其他两种性别承担更多的风险，也需要更加注意个人情况。中岛飒太虽然已经知道和他同在Fantastics里出道的另一位Vocal八木勇征，是不折不扣的Omega，但多数时候并不会清晰地感觉到性别带来的差异。
脆弱、娇嫩、发情期……这些词，全都是无法和他所熟悉的那个人直接联系起来的。
虽然已经出道一年有余，但八木勇征总是把这些事情处理得很好，以至于他时常会忘了这点。
才刚成年不久的中岛飒太没见过类似场合，只能蹲在沙发旁边，试探性地拍了拍八木勇征的肩膀：“还好吗？”
从朦胧的半梦半醒状态里回神的八木勇征，嗓音沙哑，神情疲倦，下意识地喊了声“经纪人”，然后才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原来是其他人啊。“没关系的，”八木勇征一边撑着身子坐起来，一边试图用嘴平静的语气来搪塞，“刚才已经联系经纪人了……平时用的抑制剂临时用完了，他说很快帮我买回来。”
“没问题吗，便利店来回的话需要四十分钟。”
“……嗯。”
中岛飒太干脆在地毯上蜷腿坐了下来：“然后你就一直在这里等经纪人吗？沙发也是你搬到门口的？”
“……嗯。如果有其他人进来的话，会带来麻烦，所以想着就伪装成门打不开的样子，能争取时间，”也许是因为发情期带来的高热，让八木勇征的思绪变慢，以至于他的语速比平时还要再慢一些，“我还以为你要再等一会儿才会回来拿东西。毕竟、你好像和慧人在聊天来着。”
“听起来好像我也变成‘其他人’了似的，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休息室来着？”
吐槽归吐槽，看到八木勇征强打精神应付自己的样子，中岛飒太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他抬手，撩开八木勇征的刘海，摸到湿漉漉的额头。再往下，手掌就能贴到对方微微发热的脸颊。体温估摸着已经上了38摄氏度。这何止是发情期的问题，退烧也刻不容缓。
“房间里有布洛芬吗，或许可以先吃一颗，”中岛飒太自言自语，打量周围——或许应该先开灯？但如果是这样，Staff必然会过来打招呼清场，那么之前刻意伪装出来的这个房间没人的效果也就被打破了。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忘了收回手。
从刚才开始，从他触摸到八木勇征的脸颊开始，他就一直下意识地保持着这个姿势，即便不断地打量周围环境，也没想过要调整。
而让他意识到或许自己应当“至少先收回手”的，是八木勇征下意识地逃避他的举动。
那个举动十分轻微，甚至让中岛飒太以为是错觉。
但不是错觉，也不是因为皮肤和皮肤贴在一起太黏了之类的理由。八木勇征的颤抖，正通过呼吸和皮肤的触感，悄悄地提示着他。
中岛飒太垂下眼睛，决定不去思考这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人和人之间是存在社交距离的，越是亲近的人彼此之间的距离就越是短，越是疏远的人，入侵彼此的私人空间时就越是容易引发负面的反应，这都是人之常情。他和八木勇征，在演艺圈里已经算得上是关系不错的了，是说，在日本这个即便是团队成员，也可能从未交换联系方式、事事都要通过经纪人传达的国家里，已经可以打到70分，不，75分。可以在下班后继续发消息、可以休息天约着出去吃烤肉……甚至已经隐隐变成其他人羡慕的，“亲近的存在”。
但他们的关系，放到人类的范畴里，只讨论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维度的话，其实，也还没有到“亲密无间”的地步。
所以在特殊时刻，自己特殊的举动，引发了八木勇征的逃避情绪，这不是一个应当被拿来大肆讨论的话题。
经纪人还没有回来吗？
“在排队结账，”经纪人的声音听起来苦不堪言，“今天不知怎么地，便利店爆满……估计怎么也还得再等上十分钟才轮得到我吧，这段时间勇征就拜托你了啊飒太。”
“嗯，好。”中岛飒太叹了口气，还要再等几十分钟，到那时候这家伙怕不是都要脱水虚脱了。本来一连开了快三个小时的演唱会，他们的精神力和体力都已经到极限了，偏偏又遇上这样的事……好在今天是末场，明天可以稍作修整，否则工作进度也得全部调整，公司那边也要处理各种连锁反应……说起来，演唱会那会儿，八木勇征看起来还是挺正常的。
中岛飒太坐到沙发的另一侧，复盘着今天整场演出中对方的表现。
和平时一样堪称完美的发挥，虽然舞步还有欠缺，但走位都很流畅，talking的时候也活力满满，Fan service也做得很充足。如果不是他今天恰好留下来多说了会儿话，刚好撞见现在的情况，没有转身离开去找其他人，也许他根本不会知道八木勇征在经历发情期的困扰，只是平静地和对方告别，约定好下周再见，然后得出和以往同样的结论，八木勇征这个人，根本不会被这些小事所影响嘛。
距离感。
对了，就是这个词。
即便Fantastics的日程安排再满，大家也各自有自己的工作要完成，并不能像连体婴儿一般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所以在他们俩不碰面的那段时间里，世界上存在着怎么样的八木勇征，其实他也并不了解不是吗。
虽然知道这并不是谁的过错，中岛飒太还是感觉到小小的失落。
想要变得亲近——但应当到什么程度？现在的状态不好吗，还是应该再向前一步，走到两个人就算是在舞台下亲密接触也不会感觉到为难的程度？再说了，这也绝不是自己一头热就能够改变的状况，还有50%需要取决于八木勇征怎么想……嗯，应当直接问他吗？
“嗯？”注意到身边坐着的人从刚才开始就忍不住用手指挠后脖颈，他扭过头去，“痒吗？”
“贴的时间有点久，边缘有点……”
大约是从演唱会之前就贴上去的吧，中岛飒太没见过这东西，但当他将不平整的边缘稍微揭起来的瞬间，忽然明白它的作用。为了防止Omega在特殊时期信息素乱飘引来风险，药妆店推出这种和肤色相近的阻隔贴，保证他们和Beta一样纯净得没有任何气味。也许是因为演唱会途中出了太多汗，它已经被浸湿了，不像之前那样服帖。而高热、汗水接连作用，使它的残留有效成分依旧作用于皮肤，这才会有刺挠的触感。更多甜美的芬芳随着中岛飒太的动作散逸而出，八木勇征还想再抗争什么，却被按了回去：“都快黏在皮肤上了，还是撕掉吧。”
“气味……不会很重吗？”
“原来也差不多吧，”中岛飒太宽慰他，“稍微浓一点，区别不大。”
“不会困扰吗。”八木皱起眉，对他的反应似乎有些意外。
“原来有时候也会闻到的，演唱会靠得很近的时候，或者是勇征くん刚刚从健身房锻炼回来的时候，其实还是会有一点香气，啊，不是难闻或者让人困扰的气味呢，倒是会让人觉得，‘啊，刚才勇征くん从这里经过了’，这种程度。”
“……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
“我对气味会有点……（笑）”
阻隔贴比想象中还要缠人，中岛飒太花了一番功夫才保证能够以最低程度地引发痛感地揭下来。即便如此，八木勇征也频频缩起脖子，似乎在忍耐不适。“还是疼？”
八木勇征抱着水杯摇头，“不是，是手指……太冷了。”
其实不是中岛飒太手指太冷，而是因为八木勇征的体温实在太高。但眼下争辩这个显然没什么意义，中岛飒太低声说，“很快就好。”
随着阻隔贴最后一点儿也被撕下来，信息素挣脱束缚，自由地在房间里满溢开来。八木勇征放下水杯、抓起身边的抱枕，把自己蜷缩起来，更加紧密地贴着沙发的一个角落，仿佛这样就能尽量地减少自己如今的存在感，不过为时已晚……倘若这时候有第三个人进入房间，他立刻就会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恰好处于发情期的Omega，以及正在帮他处理窘况的，年轻的Alpha。
“没关系吗？”
“什么？”
“飒太……其实是Alpha吧。”
“嗯。”他正式迎来分化是在年满18后不久，当时已经确定要从Fantastics出道，所以成员们其实都看过检查报告，“虽然学校里的生理课是分开上的，不过我也有和朋友借过笔记，对于应该要怎么处理还是知道一点。”
“…………”
打断八木勇征沉默的是敲门声。“飒太？”
经纪人买抑制剂回来了。
在照顾艺人这方面，经纪人显然拥有更多的经验，因此中岛飒太可以暂时在旁边休息、不用继续介入了。
目前市面上的Omega抑制剂也分很多种类，膏方类只能暂时作用，胶囊类起效要等半个小时以上，注射类的起效快、效果好，但与此同时伴随着比较强烈的副作用，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会使用。出于对八木勇征身体状况的考虑，这次经纪人选择的是口服胶囊类。不过这也意味着，情热还会再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
“这也没办法，”经纪人监督着八木勇征吞下白色的胶囊，“注射类的虽然很快能解决问题，但成瘾机制很强，万一产生戒断反应，以后会对职业生涯也造成影响，只能现在忍忍了。”
“嗯。”中岛飒太拿起药盒，包装很有记忆点，名字也不是很难记。剂量是每次一粒，一天不超过三次，连续服用三天后仍未见效要及时寻求医生帮助。不能和其他同类型的药品一起服用。
“喂喂。”经纪人吐槽道，“这个你可不能吃。”
“我知道。”中岛飒太展开附赠的说明书，不良反应和其他常见药品差不多，可能会引发头晕呕吐，如果出现此类情况要立刻停止服用。“勇征くん平时都在吃这个吗？”
“怎么可能一直吃，又不是营养剂……预防性地吃就行了。看完了吧？拿回来，我要装进包里了。”
“是、是~”
留下八木勇征在房间里休息片刻，经纪人拉着中岛飒太走到走廊另一端，压低声音问道：“刚刚没发生什么吧？”
“‘什么’是什么？”中岛飒太仔细回想了一下，“没特别的事情发生。”
经纪人似乎有话想说，酝酿了半天又勉强憋了回去：“你小子，确实是Alpha没错吧？”
是啊。怎么一个个的都突然和他确认这个问题？他是哪个地方看起来不像，还是，中岛飒太抬起狐疑的眼，“或许我才应该问，发生了什么？”
“你总看过书吧。书啊！一般来说，你一个Alpha，和人家Omega待在一起，还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不是应该会……你现在没有头疼脑热或者哪里不舒服吧？”
摇头，“没有。”
这么说来笔记里也确实写过，由于信息素的互相吸引作用，Omega在发情期特别容易引诱周围的Alpha。许多夫妻和情侣就是以此为契机，才最终走到一起的。中岛飒太忽然明白了经纪人讳莫如深的表情，原来对方是担心在刚才那种情况下，自己会忍不住对八木勇征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那厢经纪人还在碎碎念：“我毕竟是Beta，不懂你们这些机制，也闻不到味道——要是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跟我说啊。”
中岛飒太闻言忍不住笑了：“没有，真的。”
本来等到经纪人，他也可以下班了，接下去的事情交给对方处理就好。不过，本着负责到底的态度，中岛飒太还是跟着经纪人一同返回了乐屋。空气里的气味还是很浓郁，看样子得花一些时间彻底通风处理，不过八木勇征身上的味道倒是比刚才淡了很多。中岛飒太抽了抽鼻子，这应该就是胶囊起效了。
那么除此之外呢？他摸了摸八木勇征的额头，热度好像也逐渐回落到正常水平。
八木勇征比刚才精神好了些，迎上他的触碰还是有点儿瑟缩，再加上开了灯——目光里的闪烁几乎无处遁形了。
这就是从刚才开始对方态度上一直有所回避的理由吗？经过刚才和经纪人的聊天，中岛飒太忽然心里就明朗了，八木勇征是因为考虑到他们俩之间第二性别不同，很可能在刚才的场合下失控，所以才处处保留。尽管在那种意识都不算十分清明的状况下，依旧固执地和他保持必要的距离。
“已经不太烧了，”特殊时期暂告一段落。
Vol.2
隔天因为工作临时调整，中岛飒太空出半天假期，约了学生时代的朋友一起吃饭。几年不见，对方看着比以前胖了些，脸圆滚滚的倒是很有喜感。和原来一样有说有笑地吃完了饭，朋友提出就近逛逛，中岛飒太没有拒绝的理由，两个人在东京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
“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成为艺人之后，走动不太方便吧。”
“嘛，也还好。有时候虽然会遇到粉丝，但都会很贴心地注意保持距离，所以……”余光里瞥见马路对面的药店，中岛飒太做了一个暂停的姿势，“我刚好要去趟药店买东西，你方便吗？”
“啊？哦，可以倒是可以……你最近身体不舒服吗？”
“也不是。”
迎着药店工作人员好奇的视线，中岛飒太走到倒数第二排货架——原来在这里。药店对于商品安排也有自己的一套准则，譬如他们总是更习惯于把Alpha的各类用品摆放在靠近门口的区域，而Omega的则要绕到最后才能找到，怪不得他原来从没见过类似的东西。
朋友戳了戳他的手臂：“怎么跑这里，感觉总有点怪怪的。”
“嗯？”
“不是给你自己买的吧？你用不上这东西。”看见他手里掂量着的药盒，朋友狐疑地皱起了眉，“最近是怎么，有情况了吗？”
中岛飒太摇头：“不是，其实是……嗯，其他的朋友。”
架不住朋友练练追问，中岛飒太迅速地把昨天的情况在脑内整理了一下，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编，当然，关于里面的重要角色八木勇征，他下意识地选择了回避，以“认识的熟人”作为代号轻轻带过，眼前的朋友虽然过去关系很好，但让他知道太多，也可能会惹来麻烦的。
朋友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等等、等等，你是说……你撞见了人家发情期，然后什么都没做地照顾了人家？”
“我照顾了啊。”
“不不不，那根本不是重点吧，不要故意装傻啊。”
短短两天内听到第三次“你明明是Alpha”，中岛飒太皱起了眉。他当然很确定自己的第二性别，也从未因为任何外界原因动摇过，可是这些人都认定仿佛所有的Alpha都应当有一套行为准则似的，只要稍微跳脱开去就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原本在他身边陪着、因为这新奇的“Omega货柜体验”显得有些局促的朋友，此刻也不由得挺直了腰杆，郑重其事地和中岛飒太强调：“我可以说百分之99%的Alpha，遇到这种场合，都绝对不会无动于衷的！你就没想过给对方一个临时标记？反正只是咬脖子，也不用脱衣服，又能很快地把对方从发情期里解脱出来，你自己也能好受点——两全其美，何乐不为？再说了，你本身就长得蛮帅的，对面肯定也不会拒绝你……”
“可以了。”中岛飒太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不要用那种话说他了。”
“说……谁？”
朋友并不是很坏的人，这点中岛飒太理解，不然也不至于在毕业之后依旧和对方保持联系。刚才那番话，从世俗意味上来说，也许也是正确得不得了的真话。信息的不对等，导致对方以为那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可以随便拿来讨论的普通人，所以满嘴跑火车，这也还在忍受范围内，还没到需要和对方绝交的地步。
——如果牵扯到八木勇征，事情就会变得不同。
说起来，都是自己的问题吧。中岛飒太叹了口气，他本不应该把这件事拿出来，以任何形式，作为和朋友之间聊天的话题，又或许，不应该邀请对方来这里，自己找个更有空闲的时间独自过来会更好。
其实距离昨天那场特殊情况已经过去了超过12小时，他对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印象应当开始变淡。不知怎么地，他却还是能够回忆起来昨天的许多细节，譬如八木勇征把所有人拒绝在乐屋之外的举动，优先找经纪人求助的直觉，以及被自己触碰到的时候，明明想回避和拒绝，却又碍于种种缘由没说出口的反应。所以他至今为止都很明白，那不是一个自己可以凑上前去临时标记的场合。
一时的解脱不算什么，更难捱的是之后仍要面对面相处的漫长的时光。
从权衡组合发展的角度思考，他不想和八木勇征搞得尴尬，产生心结。
从个人的私欲来说，他们之间本来就有距离，贸然靠近只会将两人之间的空隙撕裂成沟壑。小时候玩过无聊的游戏，把磁铁的同极相对，硬是借助外力把它们贴在一起，试图破除“同极相斥”的说法。松手的瞬间，啪。磁铁迅速逃窜出去。
“别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朋友讪讪地说，“是……很重要的人？”
“……嗯。”
“是……就算自己忍得很辛苦也不能去动的人？”
“…………话太多了吧。”
“就算你买这个，你怎么能确保下一次发生类似的意外状况，你就能及时地递给他？你这骑士做的，不会是无用功吧。”
中岛飒太摇摇头：“用不上也没关系。”
付款的时候没忍住，问了工作人员关于“是不是还有更温和的抑制剂”，对方从背后的玻璃柜里找出两种，摊在收银台上，和他解释效果的差别。“不过，”对方戴着口罩，只能看到弯弯的眉眼，“就算是再温和的药，长期服用的话还是会锻炼出抗药性，所以还是建议不要长期使用。除了需要定期换种类吃之外，可能您和恋人安定下来，对身体的负担会更小哦。”
“好，不过……不是恋人呢。”
和朋友告别已经临近傍晚，经纪人在群里发了消息提醒大家明天还有拍摄，注意准时到场。中岛飒太注意到八木勇征也在群里回复，看样子现在应当有点儿恢复精神了。点开两人的Line聊天框，中岛飒太发过去最简单的问候：
「今天舒服一些了吗？」
大概半分钟后收到回复：「已经没事了」
「其实以后也可以多依靠我一些」
「什么啊」
「会让人担心哦」
停顿，再过几秒，八木勇征拍了照片发过来，是今天晚饭的食物，看起来分量比平时少一些，但营养搭配还算过得去，总算不是之前只挑肉吃那会儿了。信息内容是，「今天有好好吃饭。」
这条是什么意思？中岛飒太有点拿不准。是follow他刚才的话题，顺理成章地依靠和报备，亦或者潜台词是“其实我自己也可以照顾好自己、你不用过度担心”？
但无论是哪一种，中岛飒太还是又叮嘱了几句，说了些俏皮话，然后和对方约定明天拍摄再见。
Vol.3
今天的八木勇征，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状态，中岛飒太心想。
说到底，知道那件事的也只有本人、经纪人，以及自己。所以在其他的staff和成员们看来，这也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作为Fantastics成员活动的一天而已。
然而，中岛飒太久违地感觉到了些许异样。
他此时坐着的这张沙发背对着门口，因此只能听到对方不断和经过的staff们寒暄的声音。
直接回头看的话显得有点刻意，还是等八木勇征走过来以后再说“下午好”吧。
想到这里，中岛飒太悄悄地调低了无线耳机的音量——这样更方便他能够辨认出环境音，尤其是八木勇征的脚步声。
八木勇征在门口停留的时间比想象中更长，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中岛飒太微微加快了手指上下滑动的速度，屏幕上掠过的文字都没能在视网膜上停留哪怕0.5秒。
就在这倍感焦急的等待中，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脸颊上一痒、而后右耳的耳机被轻轻拿下。他猛地回头，八木勇征站在沙发侧后方，歪着脑袋看他。
中岛飒太浑身一凛，认出对方以后忽地放松了肩膀，“嗯？……啊，你来了。”
“还以为你会被吓到。”对方皱起眉，一脸恶作剧失败的不快，“一般来说如果突然被摘耳机不是应该叫起来吗？”
“那恐怕是只有你才有的反应吧……”
“亏我还故意放轻了脚步呢。”八木勇征把白色的airpods捏在手里转了一圈，试探性地塞进自己的耳朵里，“啊……怪不得，飒太听歌的声音这么小，应该早就能注意到我走过来了吧？”
“没有哦。”
“说谎的吧。”
“真的，我刚才在看ins所以其实没注意周围……真的没有听到勇征走过来的声音，一点点都没有。”
八木勇征仔细地端详他的表情，然后说：“但我恶作剧还是失败了，对吧？没有吓到。”
“拿去吓别人的话，说不定会成功。”
“唔……吓Leiya的话会成功吗？要不然吓大树くん吧。反正吓世界さん的话，他肯定没有这么容易中招的。果然还是时机很重要？”八木勇征一边说着一边绕过沙发，在离中岛飒太小半米的地方坐下，“不过我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呢。”
失去的另一只耳机此刻依旧落在八木勇征那里。
因为只有左耳能够听得到音乐，所以此刻忽然觉得整个世界的重心都朝着对方那端倾斜。也正是因此，他的右耳听觉忽然变得无比敏锐，甚至能捕捉到对方话语末尾那个相当俏皮的上扬音。
最重要的是，八木勇征没有半点要和他提起之前的事故的意思。那家伙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迟疑、颤抖，也并不像是伪装出开朗的样子，和自己对话也没有任何勉强。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过，除了……
“怎么了吗？今天总觉得你有点心不在焉。”
中岛飒太摇头，“今天总觉得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但我现在还说不出来。”八木勇征好奇地看过来，等着他说完后半句。
到底是哪里不同呢？作为艺人，不断地适应新鲜的活动场地，几乎已经成为了必修课，换言之，“变化”才是正常的，“不变”却是屈指可数的。思来想去，唯一能够被称得上是“异样”的，只有，“……今天，气味比之前要淡了。”
八木勇征怔愣了一瞬，很快明白中岛飒太指的是什么，“还闻得到吗？”
“还是有一点很淡的。”
“我换了床单和衣服，出门之前洗了澡，还用了新的抑制贴。”八木勇征说，“就算这样，也还是能够闻得到气味吗？”
“已经很淡了——”
这句话不足以挽回行动派的八木勇征。中岛飒太还没来得及再继续解释，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站起身来，走出了休息室，就连耳机都没来得及还。
歌单随机到不知道第几首，哪怕是已经很擅长等待的中岛飒太也有点儿坐不住。要不然还是去找一下八木勇征吧，虽说今天已经到发情期的第三天，按照正常规律来说，程度应当减轻很多，甚至对于部分Omega来说，已经是尾声，但考虑到对方那迷糊的个性，万一遇上点特殊情况就麻烦了。
在走廊里搜索了没几分钟，就看见八木勇征从远处的房间里退出来，若有所思地扯着自己的衣服看。中岛飒太朝他走过去，原本还埋着脑袋若有所思的八木勇征，忽地抬头，眼里是未能掩饰住的惊讶。那样子，就好像是忽然被某种心灵感应击中了一般。
中岛飒太不自觉地流露出抱怨的语气：“怎么突然跑出去啊。”
“因为你说有气味，我担心等下拍摄，会给staff们留下不太好的印象。可是我问了大家，他们都说闻不到……只有你一个人说还有。”
“我嗅觉比较灵。”
“这个能力也太让人担心了，”八木勇征叹了口气，“要是今天的staff里也有这么敏锐的人怎么办。”
说着八木勇征拢住了外套：“这样呢？还能闻到吗？”
“你打算等下把自己裹成粽子去拍摄吗。”
“……”
“闻得到，”中岛飒太说，“勇征くん的气味，也不是仅仅从脖子后面的腺体散发出来而已，衣服上、走过的地方，多少还是会稍微沾染到，所以就算是捂起来也没有用。不过，我不觉得那是‘不好闻’的味道。所以也不会有人因为这件事就觉得你不好。”
“说起这个，——之前就想问，你不介意吗？闻到其他人的气味什么的。”
“我能够闻出来，应该也有很大程度上的原因是，因为一直都站在勇征くん身边吧。所以哪怕只是轻微的程度上的改变，也能够感觉出来……不过，在今天之前，感受没有这么强烈罢了。”
“这也全都记得住吗？……好可怕啊。”八木勇征开了句玩笑。
“不是刻意去记住的。与其说是‘记忆’，不如说是‘习惯’。”
八木勇征明显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工作人员告知需要前往布景进行单人拍摄。他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把耳机塞回中岛飒太的掌心里。
“刚才、勇征来找我了哦。”
Stand by的间隙，佐藤大树冷不丁地开了口。中岛飒太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八木勇征找了好几个成员确认信息素气味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不懂为何此刻对方忽然提起。
佐藤大树侧过头来审视他几秒，开口道：“刚才，刚进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然后回头看门口。我以为他还在等什么人，但实际上没有。‘原来走到这个地方音乐就会暂停啊‘，这么说了来着。开始还以为是他又把手机随便丢在什么地方了，不过他说‘耳机是从飒太那边带过来的’。”
“刚刚才还我。”
“当时觉得真神奇啊。明明平时也会用无线耳机，但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就像是头一回用那样，发现了新大陆，原来只要离开十几米音乐也会断掉。明明已经二十几岁了，但偶尔看起来还是像小孩子。”
“确实是勇征くん一直以来会做的事。嘛，就是这样才是他嘛。”
“然后他就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是不是能闻到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从这里才是话题的重点吗，中岛飒太察觉到佐藤大树说话的语气也随之变得认真起来，连带着他们周围的气氛也变了，“虽然他没说具体原因，但我总觉得应当跟你有什么关系吧？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也说不上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还是有？”
“我说，我还是能闻到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
“就这个？”
“就这个。”
“那就……怪不得。”
“……？”
“虽然勇征确实是没有具体解释前因后果，但他说漏嘴了。因为我也好奇，所以我努力地闻了，但结果什么都没能闻出来，他说用了新款的抑制贴，理论来说这才是正常的。但是你却闻得到？这也是恶作剧吗？”
中岛飒太回避了最后的两个问题，倒是对那个“说漏嘴”有点在意：“勇征くん说什么了吗？”
“他说但是你能……不过这句话他说得比较模糊，一带而过，可能是不太想强调这点吧。”
“闻得到。”中岛飒太不知第几次平淡地说出事实，“而且因为茉莉的味道比较特别，所以很好分辨。”
“那你也能闻得到我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吗？”
“……玫瑰？不过还有一点点汗味，大树くん你来之前运动了吗。”
“呀……你小子这已经算是特异功能了吧？”佐藤大树由衷地感叹道，“有人说过你像小狗一样嗅觉过于灵敏了吗？”
“那么大树くん，其实我也有事情想要和你确认。”中岛飒太把目光投向布景中间，正在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摆出各种pose的八木勇征。其实他时常觉得茉莉香气和八木勇征很相配，有着清雅却异常张扬的香，无拘无束地朝着周围散发出自己的魅力，“被其他人闻到信息素气味，是一件很值得介意的事情吗？”
佐藤大树的表情扭曲了一秒，脸上写着“你们俩之间果然还藏着什么”式的怀疑。“在我们国家其实是一件比较不同寻常的事情吧。你想，大家出门之前，不都会提前整理仪容、尽量掩盖气味吗？还有些人会特地买香水来掩盖。虽然有时候在电车或者电影院，因为大家靠得很近所以难免能够闻到，但一般情况下也不会特意提出来。”
“勇征くん原来也是会介意这些事的人？”
“也许对其他人是没有那么在意的。不过我觉得他应该还是有点介意你说出来吧。因为是你，飒太。”
“……”
“Fantastics本来就是有2位vocal的组合。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们俩的关系，是要比其他人更近一些的。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你比他年龄还要再小一些。”
“……”
“勇征他，对这件事非常在意哦。组合人选刚定下来的时候，他曾经因为这件事找我们其他人聊过。虽然你们俩平时不怎么让人担心，”佐藤大树说，“但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很努力了。他想要找到某种能够和你自然相处的方式，也许现在还在以他的速度摸索中。说这些会对你们俩相处更有帮助吗？”
我们俩相处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吧。
中岛飒太笨了想这么说。但回忆起今天八木勇征的反应，又不敢如此断言。
命运有时候真的挺喜欢捉弄人的，是不是？所有人的嗅觉都被小小的一张抑制贴阻挡在外，没人能够闻到八木勇征的味道了，只有他是例外。八木勇征可以主动去问其他人自己今天的信息素气味水平有没有恢复正常，神态也并没有那样拘束尴尬，同样只有他是例外。
距离轮到自己拍摄还有一些时间，中岛飒太决定先去附近走走，平复自己此刻的心情。
学生时期他很受欢迎，同学们都说他性格好，情绪比较稳定，也不容易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迁怒身边的人，属于那种交往起来会感觉很自如的类型。其实只是大部分时候他很容易理解状况，能够迅速地找出对方做事的动机，也就因此减少了因为误解而带来的种种矛盾。然而此刻他却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这种本领，雷达在经过八木勇征身边时统统失效。
年龄不是他能决定的，因为这种事就……
“诶。”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中岛飒太停下脚步。拐过这个角落，就能看到他们的休息室分列在走廊两侧。从他们的房间到佐藤大树他们的休息室，斜对角的距离，大约十二米。
但如果从休息室出来，站在门口，那么和刚才自己偶然间撞见八木勇征的位置之间，距离就能缩短到十米以内。所以那时候八木勇征忽然抬头，可能是因为就在这里，无线耳机忽然重新连上了手机蓝牙，刚才已经断掉的音乐，重新开始播放了。
音乐提醒他，他们重新回到了比较近的距离，踏入了彼此的边界范围之内。
中岛飒太咬住嘴唇。
日常相处的距离、互相关心的距离、休息室之间的距离、分享同一对蓝牙耳机的距离。
就算这些可以被跨越。
比八木勇征晚出生两年的距离，哥哥和弟弟之间的距离，以及Alpha和Omega之间的距离。
有些距离始终无法被跨越。
Vol.4
“成为一个还不错的队友”这件事，对于中岛飒太来说并非难题。在成员们日程安排并不统一、常常有几周都见不到面的前提下，关心所有人的行程进度这件事，也并非需要特别花费精力的事。
即便如此，中岛飒太握着手机，对着Line的聊天界面还是犯了难。
距离那次令人尴尬的二人场合后，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天。这也就意味着，八木勇征的下一次发情期应该就在最近几天了。理论来说，才刚发生过那样的事，八木勇征应当会更加小心，不要再发生麻烦周围人的事情——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
所以，理论上，其实轮不到中岛飒太来关心这个。
准确地说，在那之前，即便他们经常讨论日程安排、生活琐事，但中岛飒太从来没关心那个。如果突然发mail出去，旧事重提，不晓得会不会让对方为难。
火上浇油的是，偏偏接下来的一周，八木勇征都有电视剧的拍摄日程，从早到晚不见人影，偶尔看他用推特或者ins更新动态，也基本接近凌晨——评论里都是要他别太辛苦、早点休息的粉丝，她们把每一句安慰和体贴说得大方又直白，如果可以，中岛飒太也想那么做。
最最迫使他想要发消息联系对方的原因，主要是这次合作的演员，是个Alpha。
剧本他听经纪人简单描述过，倒是没什么爱情故事，但八木勇征和那个Alpha有不少对手戏，因此在片场接触的机会很多。而，不知道是为了电视剧的宣传，还是因为两个人之间关系确实不错……中岛飒太在ins首页刷到两人的互动视频和消息的频率，也跟着越来越高了。大多数时候中岛飒太会在下班路上点开来看，有几天心情起伏比较大，做不到每期追更。
今天更新的内容类似于整蛊，Alpha从八木勇征身后蹑手蹑脚地接近，就为了突然发出怪声吓他一跳。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八木勇征延迟了几秒才抬起惊恐的眼，瞳仁里有东西亮晶晶的。而后对方似乎是为了安抚他，胳膊伸过来搂住他的肩膀，说着类似“对不起啊吓到你了”之类的场面话。
中岛飒太皱眉，将视频进度条倒回——
八木勇征一向来对jump scare类的恐怖没啥抵抗力，很容易被这类似的动静吓到，不过他性子温和，绝不会对这类恶作剧生气。然而，八木勇征抗拒得最厉害的，却是对方不由分说地拉近距离的瞬间。Alpha多数时候不会考虑到Omega的心情，甚至可能，对方都不知道八木勇征是O的事实，然而偏偏八木勇征却是对这些在意的人。
虽然屏幕上的八木勇征并没有让这点小小的抗拒影响到拍摄，毕竟在镜头面前，任何的负面情绪都不应当发泄出来，但中岛飒太很明确地从那个瞬间里体会到了对方的心情。
这个不到半秒钟的小插曲，让中岛飒太此刻对着信息框发呆。
他已经想了超过五种开启话题的方式，有些太委婉，有些太直白。这怎么能够比平时在节目上接梗抛梗和吐槽更难呢？
就在他几乎要自欺欺人地放弃的时候，Line接收到了新消息。
来自：勇征くん
下班了吗？
中岛飒太一愣，回复：嗯。
还在外面吗？
不，已经到家了。
真的吗？紧接着这一句的是，可是我看你家都没有亮灯。
中岛飒太一愣，环视四周——刚从电台回来太累了，虽然脑子里想着要赶紧洗漱，身体却很诚实地倒在沙发上，保持着在黑暗里刷手机的姿势，不知不觉就到这个点了。他跳下沙发，走到窗边，果然看到八木勇征站在楼下不远处，抬着脑袋向上望。
怎么突然过来？
收到了剧组分的礼物，想到刚好离这边近，干脆就送过来。
低头打字的八木勇征，脑袋顶露出一个弯弯的发旋。
中岛飒太叹了口气，赶紧换了户外鞋、带上钥匙，匆匆地下楼去。
只是简单戴了口罩，帽子、墨镜一概没有，好在这个点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否则多半要引起骚动。中岛飒太问他：“去楼上坐坐？”
“有点晚了，下次吧，”八木勇征说着把手里的礼物递过来，“是片场的Staff さん，说前阵子去静冈旅游了，特地带了伴手礼回来，也给成员们准备了。她有特意嘱咐我要分给所有成员哦。”
“怕你忍不住偷偷吃掉吧。”
八木勇征虽然没反驳，却把盒子举得更高了，一副“你看我都没拆封”的理直气壮样。
“替我谢谢Staff さん。”
“唔……”八木勇征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圆滚滚的橙子，“这个也给你。”
“哈、啊？”
“也是片场分的，因为觉得很好吃所以就问了能不能多带几个回来，喏。”
中岛飒太没有立刻伸出手，反倒是怔愣着盯着橙子：“勇征くん这几天在片场过得还好吗？”老天爷，耶稣，上帝，这可比在Line上面问直接一百倍，“……不，没什么。”
八木勇征干脆直接把橙子塞进中岛飒太手里。“和平时一样，大家对我都挺照顾的。”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中岛飒太也只能点点头：“如果遇到什么情况的话要和大家说啊。”
“怎么说这个。”八木勇征淡淡地感叹一句，但听起来并不像是好奇。
“你打车回去？”
“嗯。”
“一起去车站吧。已经这个点了，不太好打车，我陪你到上车为止。”
“可能会等很久哦。”
“毕竟是为了来找我才……真的不到我家坐坐吗？”
“……嗯，下次。”
两人在站台等了会儿也没见路过的出租车，手机app上打车也显示仍在排队中。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聊的话题，夜里有凉爽的阵风，时不时地把八木勇征身上的茉莉味道吹过来，而当事人似乎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真的把自己照顾好了吗？中岛飒太怀疑地想着。
只是隔着屏幕看还不觉得，实际见了面又是另一种感受，原本的婴儿肥消减下去不少，下颌线也变得更清晰了——虽然说艺人的本职工作就是要形象管理，在中岛飒太看起来，却是因为最近工作繁忙、作息也不规律所以导致的消瘦。除此之外，还有……
他只是抽了抽鼻子，身边的八木勇征立刻扭头过来：“又发现什么了吗？”
“……嗯？啊……”中岛飒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由于他们这个月聊了太多次关于气味的话题，以至于八木勇征对他的习惯性动作都产生条件反射了。这次呢，应该说出口吗？既然是八木勇征主动提起的话。他思考半秒就放弃挣扎，“你抽烟了？”
“怎么可能。”
“但是，”中岛飒太拽过八木勇征的袖口嗅气味，后者被他的动作逗得笑起来，连声抱怨着“呀你现在真的很像小狗哦”，接着中岛飒太又勾过对方的一绺发丝放到鼻子下，这回八木勇征不笑了，收敛起笑意，等着他开口。中岛飒太说：“头发上也沾到了尼古丁的味道——诶？”
本来就已经很近的距离变得更近了。他看见对方眼眸里的自己。
“我不抽烟。”八木勇征说。
“那可能是我……”
“但是。一起合作的那位，身上确实有一点类似的味道。可能是拍摄的时候恰巧沾上去的吧。”
啊啊，那个视频。中岛飒太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其实本来每天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稍微沾上一点也很正常的吧，”八木勇征低声说，“飒太你有没有想过副业去做私家侦探？无论是谁、有什么样的行动轨迹，你一下子就能够发现了。”
“这算是、吐槽？”
“但是我最近也发现一件很意外的事，自从你跟我说过信息素气味的事情以后我就在想，在成员里面，我们俩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应该是比较长的吧？哪怕是私下里，偶尔像这样见面的次数，也还是挺多的吧？录音室、练习室、乐屋、演唱会、拍摄现场……”他的睫毛轻轻翕动起来，不知道是因为阵风还是因为身体的颤抖，“在每一个本来可能会沾到飒太你的信息素味道的场合，我都……什么也闻不到。”
“……”
“我本来以为这也是恶作剧的一部分。不过实际上，我跟大树くん、Naちゃん、Keito，都私下里确认过，大家都说从来没有闻到过——当初的检测报告上写的应该是柑橘类的气味吧？但是，什么也没有。”
“…………”
“今天来是因为，我在想，如果突然袭击飒太的话，是不是刚巧能够发现更……私人……？的一面呢。不过好像也没有。”
中岛飒太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有各种各样的，很多种原因。可能一两句话也解释不清楚……”
自我管理做得好，随便找个什么借口都可以。一向自诩能说会道的中岛飒太忽然在海上迷失了方向，怎么也找不到救命的浮木，只能在水里不断地扑腾着。好在出租车姗姗来迟，终于停靠在这里。他猛地松了口气，跟八木勇征说了再见，叮嘱他回到家以后再给自己发mail，然后赶在对方从车窗里探出脑袋之前背过身去，装作满不在乎地离开。
柑橘味道很甜，美中不足的是有核，中岛飒太在网上查询如何用核种柑橘的教程，又想起八木勇征的那番话。
管理好自己的信息素味道，也是艺人的守则之一……也许吧。
八木勇征，明明自己在外面也会注意阻隔住气味外泄的，私下里或许不那么注意，但在任何作为艺人活动的公开场合，都不会允许自己懈怠。那么自己其实也差不太多吧。
将果核包裹在湿润的纸巾里催芽时，中岛飒太这样说服自己。
这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无论是对自身，还是对周围的人。
要追溯的原因的话，大概是在他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刚分化没多久，也还不太懂得处理类似的情况，学校课本里是教导了不少，但理论和实践的差距依然是巨大的。拥有好闻信息素味道的同学，理所当然地比其他人要更受欢迎一些，异性们追逐的眼神不会有假，放学后也收到更多的情书和巧克力。十六七岁正是躁动不安的年纪，同学们私底下也会聊某某和某某其实相性很合，怪不得能够成为情侣，之类的。
转折发生在某节体育课，一个不起眼的女生因为中暑昏倒，中岛飒太送她去医务室。这是个逃掉班主任唠叨的好机会，中岛飒太借着“要照顾同学”的借口，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多待了两个小时，顺便把游戏给通关了。女生醒来以后说了谢谢，又在中岛飒太随口一句“要注意身体啊”的关照中垂下头去，说其实不是因为那样。
“其实我很怕XX同学。”她小声地说，“每次只要闻到他的信息素，就很想要逃。”
“为什么？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中岛飒太一愣，因为她报出来的名字，恰好属于一位学校里相当受欢迎的学生。
“也，说不上特别的理由。像是过敏，对，过敏，有时候人不是会因为奇奇怪怪的东西过敏吗，起红疹，或者喘不上气，我对XX同学就是这样。每次只要他出现在我周围，我就立刻感觉到心脏很不舒服。”
“和那位同学说说看呢？”
“那太失礼了！”女生猛地抬起头，摆摆手，“我想肯定也有很多人喜欢那种气味，只是我比较特殊，不能因为迁就我一个人就……其实我也有在努力，只要他出现在我能够闻到气味的范围，我就会立刻躲开，但今天刚好分到一组，我没办法……”
“这样啊。”
“对不起，因为这件事在我心里实在埋太久了，所以想找个人说说话。我想中岛同学你看起来性格很好，应该不会嘲笑我，所以我……拜托你千万不要说出去，我不想让XX同学感觉到困扰！拜托了！”
“OKOK，不会往外说的啦。”中岛飒太摆摆手，“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呢，好神奇。”
人有各种各样的过敏原。即使只是维持每天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也没准会遇上那个足以让自己过敏、缺氧、昏倒的存在。那么倘若把世界拓展得更宽广一些的话呢？高中生中岛飒太，其实对于世界的认知也很有限，从大阪到东京已经是跨越过的最远的距离，而如果在这几十几百万人之中，恰巧地，自己也成为某人的过敏原的话。
“嗯？”朋友敏感地凑过来闻，“最近都没闻到你的信息素味道了诶。”
“觉得有点麻烦所以就去配了药，‘咻’地暂时屏蔽掉了。”
“为什么突然？啊啊，该不会是那个吧。最近也有这种流行哦，无论是Omega装Beta，还是Alpha装Beta，电视和小说里不是都很常见吗？刚好可以顺理成章地接近喜欢的人诶。”
“不，我完全不是为了那种。”
“真的吗，可是你一看就是那种会故意把自己的攻击性降低然后等着对方靠近你的类型……你居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不要随便给别人加上根本都不存在的设定啊喂。”
其实本意是，就算不会因此受到更多人的欢迎，至少也不要给其他人带去困扰比较好。进入社会以后，人和人之间关系变淡、距离疏远，就算察觉到他习惯性地收敛自己的气味，也多半不会明确地指出来。八木勇征是第一个。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八木勇征也会在意这种事情。
“勇征？他肯定在意啊。”
隔了几天和佐藤大树一起去吃烤肉，后者这样说道，“我之前就说了，他超级在意你。”
本来木村慧人也想跟着来的，不过临时被经纪人叫走，没能赶上。于是三人聚餐变成两人，恰好能说点悄悄话。中岛飒太想着，反正之前他们已经有过类似的对话，就算再进行更多的探讨，也可以省略掉前面的铺垫，直接进入正题。
中岛飒太把前几天八木勇征问自己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问：“这件事有那么重要吗？”
“这不是我们聪明的飒太吧。”佐藤大树摇摇头，熟练地把盘子里的烤肉翻了个面，油脂发出滋滋的声响，“你先回忆一下，信息素气味到底意味着什么。”
信息素在ABO社会里是每个人身份的标识。虽然从气味的大致分类来说，总有相似的情况，但实际上形成每个人信息素的各种成分比例不同，也会导致其呈现出独一无二的特质。这些特质，可以用来确定每个人的身份。除此之外，信息素还有别的功能，比如在求偶过程中，可以用于吸引异性、排斥同性，……
“不说那么远的。还有更基础的功能吧？”
“……情绪？”
“嗯哼。”
“我还是有点不太理解。”
佐藤大树揶揄的目光好像在笑他竟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搞不明白，“都说到这一步那我直说应该也没关系了，勇征来找我那次——就是来确认他身上有没有信息素味道那次——他还问了我，能不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气味。还记得那时候我对你说，他也在探索和你相处的边界吗？”
最先被摆在烤盘上的肉已经烤好，佐藤大树自然地将其中的一半分拨到中岛飒太的盘子里，“大部分时候飒太你还是挺好懂的。只要看表情就知道。不过也有一些时候，需要沉心静气或者严肃起来的时候，想要分辨态度上的差别，就需要看别的信号了，比如语气、动作……信息素味道是最不会骗人的，也是最直接的。你本来就知道这些吧？——那么，平时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观察人类’的飒太，反过来却不让其他人察觉到你想法上的变化，是不是也有点儿狡猾呢。”
“……勇征くん和你说的这些？”
“不是，我猜的。”
“……”
“但大差不差吧。他在听到我说我也闻不到你气味之后算是放松了点。我后来回去也在想，如果换做是我和世界さん，只有他能够单方面地闻到我，我却闻不到他，也会觉得‘他是不是生我气啊’。”
“世界さん不容易生气的吧。”
“嗯。Mr. My way呢，那家伙。”
“谢天谢地。如果你们俩之间一直关系僵硬的话，我们就得介入了，得找你们俩分别聊聊——我本来已经打算找世界さん讨论一下了，但在我们作出决定之前你们俩总归还是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了……吧？中间发生了什么？”
中岛飒太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我之前告诉过他，……因为对他的气味很熟悉了，所以有什么变化都能感觉得出来。”
“这个发言也太恐怖了吧！”
“怎么你们都这么说啊。”
“换成是别人的话，绝对会被当成是变态的。”佐藤大树老神在在地恐吓道，很快唇角又弯了起来，“不过好在是飒太啊。如果说勇征会介意，那也绝对不是这个，毕竟对象是你。吃点吧，都要凉了。”
用筷子拨弄着盘里的肉，说实话现在心思并不在吃饭上，中岛飒太问：“如果是大树くん的话，会怎么做呢？就还是恢复成正常状态，打消周围人的不安吗？”
“嘛——我觉得这还是得看你自己的取舍吧。当然从我的角度来说，我是希望你和勇征之间，彼此能更多地提供安定感的，毕竟团队要想持久地走下去，开诚布公和坦诚以待都很重要，彼此之间不要留下隔阂，但飒太也许你有你的考虑？‘隐藏起气味来生活’，这其实不是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人能坚持下来的决定，你也有你的理由？”
“……嗯、嗯，算是有吧。”
烤肉很好吃，佐藤大树得意地炫耀说是本部的前辈推荐给他的店，又在ins上发了合照。八木勇征在下面评论：真好啊，我也想吃。
下次一起来吃吧！Fanta全员一起！
之后的对话估计是转移到line上了，因为佐藤大树还在回消息，而ins界面上已经看不到最新的评论。中岛飒太没加入那两人兴致勃勃的讨论，小口小口地抿着柠檬水。
语文课上教过，故事有“全知视角”和“有限视角”，放到现实里，每个人能够掌握的都是“有限视角”，即自己听过、见过的那部分。但在今天了解了更多信息之后，他再回溯之前某些想不通的事情，忽然心中萌生出了更多的猜测。他隔着衣服挠了挠胸口，从刚才开始这里就痒痒的。
Vol. 5
小视频依旧一个接着一个地看，Tiktok时代，所有浓烈的感情、澎湃的思绪，都被浓缩在不到三十秒的画面里。也许是剧组有意维持热度，剧集拍摄过半，物料依旧更新得很勤快，慢慢积累起更多的关注和人气。中岛飒太注意到评论区里逐渐有撮合八木勇征与那位XX氏的发言，粉丝像是枝头上欢快的小鸟，你们看，Alpha和Omega，本来就是如此般配。中岛飒太手指一滑，进入下个宠物视频，刚才的发言全都跌进信息的洪流里，很快就找不到了。
他自以为敏锐，实际却还不够了解八木勇征。
算起来，他已经有三次错过了和对方好好坦白信息素的机会。
第一次是那次预料之外的发情期，他伸出手去试探八木勇征额头的温度。后者轻微地退缩，像是想要逃开他的触摸。现在想来，会有那种反应也是正常的——彼时八木勇征仍然沉在汗与热的沼泽里，唯一能够抓住的就是嗅觉，然而无论他如何感知，中岛飒太能够回应他的，只有空白而已。
第二次是八木勇征悄悄从后面靠近他，摘了他的耳机。虽然他们之间偶尔也有幼稚的恶作剧，八木勇征表现出来的也是整蛊不成被抓包的惊慌感，但如今想来，也许只是想要更多地确认自己而已。这一次拥抱对方的依旧是空白——他走进蓝牙耳机连接到的范围内，像是毫无征兆地落在八木勇征身上的一滴雨。
第三次则是上次见面，虽然当他还想再辩解些什么的时候，出租车已经停在车站旁，但或许他应该更早地开口对对方说，其实你身上沾着的、属于那家伙的气味并不是很好闻，花的芬芳被对方弄得有点儿浑浊，然后利用自己一以贯之的“心机”，趁机把一切都爽快地坦白出来。
那样就好么？
中岛飒太扪心自问，却迟迟找不到答案。
Vol. 6
「。」
屏幕上忽然跳出来一条信息。中岛飒太估摸着八木勇征有什么想说，却因为手忙脚乱暂时只发出来一个句点。又或者是把手机装进裤兜里，因为各种摩擦力，手机自动地打开了Line，碰巧地点开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框，然后发出来这样的无意义信息？
于是继续屏息等待，后面的消息里他也只能辨认出自己的名字，其余的都是歪歪扭扭的、难以连成句子的短语，让人搞不懂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不过，既然还知道发出そた这两个字，想必应该只是单纯地喝醉了而已吧。
“勇征くん？啊，果然……你现在在哪？”
周围似乎很吵闹，中岛飒太努力想要从中分辨出八木勇征的声音，未果。刺耳的杂音持续了半分多钟，中岛飒太决定不再折磨自己的耳朵，干脆挂了电话。
那边应该有很多人……什么集体活动？光是这样的信息不足以做出判断，于是中岛飒太拨通经纪人的电话号码，问他知不知道八木勇征今天的行程安排。
“过几天剧组就正式杀青了，”经纪人在那头打着呵欠，“今天先提前聚一下，喝点酒。因为都是艺人聚餐，我就没参加——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像喝醉了。打电话给我，但是什么也没说。”
“这小子……嘛，不过也算正常吧。”经纪人倒是不紧不慢的，“我跟他嘱托过了，如果散场的时候喝多了，就打电话给我，我帮他叫车回去。”
“都喝多了还怎么打电话啊。”
“怎么给你打就怎么给我打呗！我一听声音就知道了。”
“行，我过去看看吧。”
“怎么擅自就决定？你不是也才刚结束吗？离你家应该有五公里以上哦。”
中岛飒太快刀斩乱麻：“您知道聚餐的地址吗？Line上发给我吧。”
挂断。中岛飒太等着经纪人把地址发过来。手机的自动息屏间隔为30秒，在Line发出消息提示音的瞬间，屏幕黑下去，他看见自己抿着嘴唇的倒影。说实话他有点儿庆幸自己选择抢先联系经纪人，把“带八木勇征回去”这件事主动揽了下来。
他曾对八木勇征明明知道那个休息室是他俩共用的，却依旧选择舍近求远地去寻求经纪人的帮助这一点，有些微妙地不悦。如今，即便是这样微弱得不值一提的优势，也令他有点儿高兴。
东京是一座几乎没有夜晚的城市。天暗以后，明亮的路灯、街边的招牌，以及街道上丝毫不减的行人，共同构筑成热闹的街景。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从大阪来东京，也曾感叹过它的灯红酒绿，不过短短几年，他已经成为这道风景线里的一部分，做艺人的收入也足以支撑他在添置日常用品时不再翻看标签价格。
而就在他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赶到经纪人发过来的酒吧地址时，才发觉聚餐已经结束，其他艺人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边，热络地聊着什么，唯独看不到八木勇征。
——应当不至于吧。
也曾想过八木勇征会不会已经自己回去的可能。
毕竟他属于突袭，事先并没有跟对方明确表达过“等我过来一起回去”。
Surprise处理得不好，惊喜变成惊吓。
中岛飒太又找了半圈，最后发觉八木勇征坐在一处橱窗展台边缘，刚才没看见是因为被人挡住了。他很快辨认出那个就是之前刻意和八木勇征保持亲密距离的同组演员，此刻又接近是因为——告白。
虽然中岛飒太并不喜欢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但看在告白算是重要事项的份上，勉强在旁边站了会儿等他说完。比起Alpha打算用什么甜言蜜语哄骗，他更在乎的是明显喝得有点神志不清的Omega，会不会稀里糊涂地答应。
他们俩以前私下里也会喝酒。喝得不多；等到舌头打结的时候，就应当停下来了。喝酒的地点一般是他们俩谁比较熟悉的小酒馆，离家里也不太远，借着晚上习习凉风散步二十分钟，人也差不多清醒过来。所以中岛飒太认得出来，八木勇征的状态绝不是“只喝了一点”那么简单。迷蒙的表情、比平时更慢的反应速度、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却怎么也睁不开的眼睛，这些都意味着八木勇征在“醉倒”的边缘。
即便如此，八木勇征还是在抬头的瞬间，目光锁定了他。
站在他身前的Alpha讪讪地停了下来，像是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台词会被打断，视线来回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
中岛飒太也觉得自己不需要再继续等待了，干脆走过去挡在两人中间，摆出一个职业假笑：“谢谢你照顾我们勇征くん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请问你是？”
“勇征くん是我们的成员，做这些是应当的。”
他原先以为这个Alpha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本来就是尼古丁一类的，但靠近了才知道，之前沾染在八木勇征身上的，并非这人与生俱来带有的气味，而是因为常年抽烟所以才染上去的。
中岛飒太不想和这个人有深入接触，抽烟与否也只是个人选择，但仍然忍不住再多说两句，“勇征くん……除了是演员之外，也是歌手。”他在对方疑惑的表情里指了指旁边的戒烟标志，一字一顿地说，“所以，请、不、要、在、他、面、前、抽、烟、了。”
无视对方明显还想追加发言的表情，中岛飒太拍了拍八木勇征的肩膀：“睡着了吗？”
“没有，”八木勇征应得含糊，“只是有点困。”
“回去了。”
中岛飒太握住八木勇征的手腕，示意他站起来跟自己走。然而八木勇征盯着他看，神情里颇为怨怼，依旧坐在原来的地方连屁股都不挪。这是……在闹情绪？印象里八木勇征会这样耍小朋友脾气的时刻凤毛麟角，中岛飒太也跟着紧张起来，“嗯？”
“——你挂我电话了。”声音依旧含含糊糊的。
“谁让你不说是什么原因打电话给我。”
“我说了。是周围太吵了。”
“好吧，”中岛飒太也同意，“所以我打电话给经纪人问他要了你的地址。本来还以为见面就能说清楚呢。”
“你之后也没给我打电话。”
那时候他在车上，而且也在思考这样突然出现会不会让人有惊喜的感觉，现在看起来似乎效果并不明显。作战计划失败90%。剩下的10%是他也算是见到八木勇征了。
有没有人说过，喝醉酒的人，是需要像哄几个月大的婴儿那样的？不然他们就可能会哭闹、打滚，或者做出其他不受控制的事。可是，中岛飒太忍不住指出事实：“就算我打过来，你喝了那么多，估计也说不清楚了吧。无论是什么重要的事，都留到，回去休息以后再说。”
“谁说的？”八木勇征腾地站起来，又因为重心不稳，挣扎着倒了回去，“我很清醒。”
“喝醉的人才会强调这个。”
“铃木さん。”喝醉酒的Omega突然正色，视线越过中岛飒太的肩头，笔直地朝着更远的地方投射，“很感谢你今天晚上说了这么多……我也很高兴能成为你分享人、人生规划的对象。”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嗝，好不容易咽下去，“但我觉得，你的那些计划里，没有——没有任何一项！是非我不可的。所以，我，我也、可以告诉你，其实我并没有想过要将铃木さん纳入我的人生规划……”
这是一个已经醉得东倒西歪的人应当说出来的台词吗？
不仅是中岛飒太，就连那位姓铃木的演员也被这串话砸懵了。男人强装镇定，看向中岛飒太的眼睛里有不加掩饰的怒火，仿佛自己遭到拒绝全都拜他所赐，“你喝醉了。”
“我很清醒。”八木勇征再次强调，后半句倒是说得体面，“希望以后有机会还能和你合作拍戏。”
清醒只是一时，把这家伙弄回家里可是费了中岛飒太不少时间。
本来是应该直接把八木勇征送回他自己家里的，但，放着这样一个醉汉自己在家不太好，八木勇征的迷糊劲也让人不太放心，中岛飒太留宿在对方家里也很奇怪……就这样，用了很多很多的借口，最终中岛飒太把八木勇征带回了自己家。
“能自己洗澡吗？”中岛飒太埋头从柜子里找睡衣和浴巾，顺便向瘫在客厅沙发上的八木勇征提问。
“嗯……”
能吗？中岛飒太怀疑地看着他，但毕竟AO有别，他现在也并非能够心无旁骛照顾对方的状态。他目送八木勇征进了浴室，自己则坐在门口的沙发上开始给经纪人报平安。
「人已经接到了。勇征くん明天没有行程安排吧？」
浴室里响起水声。
中岛飒太一边等着对面的确认回复，一边竖起耳朵听浴室里有没有奇怪的动静。万一八木勇征在浴室里摔倒就不好了，他还是得注意点。
「没有，后天一早有个电视节目录制，全员，你也要去，早上七点之前就要到，记得早睡。」
「OKOK。」
秒回。
「你俩」
「没事吧」
这次的回音比之前都要慢。即便是隔着屏幕，中岛飒太也大致能够估摸出对方此刻纠结的心情。谁说不是呢，喝醉酒的Omega，清醒的Alpha，同一屋檐下。组合起来是足够暧昧的搭配。
他有许多种方式解释，譬如今天晚上八木勇征刚刚拒绝了另一个Alpha的求爱，现在绝对不是再投入另一段亲密关系的时候，再譬如他自己，无论再怎么想要和八木勇征再亲密些，也绝对不会采取任何强迫的手段，总之，……他们此刻的关系更是比天空中悬挂的月亮还要清明。
背后说这些好吗？中岛飒太把这些都吞了回去，语焉不详地说：「一切顺利。」
经纪人迟疑片刻，回复：「都早点休息吧。」
水声渐渐停了。八木勇征穿着他的睡衣——这件对于中岛飒太来说其实还是有些宽松的，不过对于有健身习惯的八木勇征来说，尺寸倒是刚好——走出浴室，身上带着热水残留的温暖气息，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
“……洗衣液的味道。”八木勇征喃喃地说。
“什么？”
“飒太的衣服上，也只有洗衣液的味道。”
“刚洗过晒干的。”
“一般来说，不是应该、会沾上信息素的味道吗？这毕竟是在家里才会穿的衣服嘛。”陷入困惑中的八木勇征喃喃自语。“不过，之前也是，晚上来找Sota的时候也是，什么都没有……”
中岛飒太怔住：“还在纠结这件事吗？”
“……”八木勇征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很沉重的纠结。那纠结原本是沉在地底下的虬曲的根，它们盘根错节，互相缠绕，不断地向泥土的更深层生长，企图掩藏在黑暗的某处。然而，那些纠结，在注意到中岛飒太的注视的一瞬间，忽然逃开了变成了很浅的笑意，八木勇征别开头去，“我喝醉了。”
他在说谎？中岛飒太因此感觉到心痛。
“飒太不想公开肯定有理由，我也只是说说，你别太放在心上。”
粉丝们曾经评价过八木勇征很会以退为进——也许是漂亮的脸总给人这样的错觉。中岛飒太比任何人都清楚，八木勇征其实没有必要说这样的谎，只要他再追问两句，自己就会忍不住把什么话都往外说的。所以此时此刻的退让是真心，是想要借酒精的幌子，把这一页彻底地揭过去。
因为喝醉了。
所以我说的话都可以不作数。
你也可以不要当真。
把那句抱怨当做是醉汉的呓语吧，无视它、忘记它、不要回应，这样最好。
中岛飒太知道八木勇征依旧还是在乎的。只是害怕这次两个人之间也说不清楚，明天以后气氛会继续变得尴尬。就像那次发情期，八木勇征竭力地淡化它存在过的痕迹，就是因为害怕这种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尴尬。
八木勇征不知道的是，中岛飒太其实也一直在寻找坦白的机会，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我和大树くん聊过这件事。自从上次你来楼下找我以后。”余光里能看到八木勇征咬住嘴唇，中岛飒太继续说下去，“大树くん说，要想让组合长久地走下去，互相了解是必不可少的，这个我也百分之一百同意。不过，从我自己的角度出发……在你问我之前，我从来没意识到这对你来说是重要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很长的时间以来，我一直都以这种方式是因为，曾经有人对我说，即便是再受欢迎的信息素味道，也可能成为某人的过敏原。为了能够尽量地不伤害到周围的所有人，所以我觉得掩盖气味的做法是正确的——
“……但直到最近我才意识到，‘正确’的事情也可能会对其他人带来负担。”
中岛飒太直到这里才敢抛出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勇征くん不讨厌柑橘味吧？”
八木勇征确确实实是皱了眉头的：“嗯。”
中岛飒太忽然记起，他只顾着表达自我，忘记八木勇征曾经带着甘甜的柑橘站在他家楼下。这样的人，怎么会讨厌与之相近的气味呢？
“那来拥抱吧。”
怎么做？八木勇征用口型无声地询问。
就像平时那样。就像每次上舞台之前和结束之后经常会做的那样。就像两只小动物，毫无顾忌地肚皮贴着肚皮，彼此把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出来那样。
中岛飒太的视线扫过八木勇征的后脖颈，那里的抑制贴已经在洗澡的时候撕掉了，此刻的Omega身上有淡淡的花香味，伴随着家里沐浴露的味道。据说被Alpha标记过的话，这边就会留下深深的印痕，像是被吸血鬼袭击过一样，随着时间流逝，印记也只会变淡，不会真正地消失。
他控制着自己释放信息素的浓度，只敢稍微泄露出一点点。如果因此诱发Omega的各种特殊反应，那就变成自己在故意压迫了，他们今晚试图互相拉近距离、彼此了解的意义荡然无存。即便如此，柑橘类的甜蜜香味也已经满溢在房间里，怀里的八木勇征，皮肤温度也跟着上升。
“会难受吗？”
八木勇征摇头，慢慢地说：“そちゃん。你心跳跳得好快。”
“可能是因为我有点紧张吧。”
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种把信息素的气味传递给其他人的事情了，他还挺担心八木勇征在这种氛围内不能适应的。
“——连带着我的心脏也跟着跳快了。”
光是描述还不足够，八木勇征捉住中岛飒太的手，把它贴到自己的胸口，“是不是？跟你的节奏带过去了。”再把手掌重新贴回到中岛飒太的胸口，来回比对，“像和声一样。”
不讨厌吧？中岛飒太谨慎地问。
“……嗯。”
在做这件事之前，中岛飒太曾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还能够像之前那样自如地调动身体里的信息素水平。它们已经很久没有在其他人面前露头，安静地蛰伏在身体身处，就好像睡着了那样。如果答应了八木勇征，却没办法自如地让味道飘逸出来又会怎么样呢？就像举起话筒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但好在这些都不用再想。一切顺其自然地发生。
拥抱已经足够了，中岛飒太慢慢地松开手。距离并未拉远。
八木勇征喝了酒，但他是清醒的。另一个人的体温是这么令人眷恋的东西吗？胸口贴着胸口的时候，他能听见皮肤和肌肉下方传来的心跳，两个声音合成一个，自己的心跳应该是在左边吧，右边的跃动来自于八木勇征。
舞台上也是这样的——摘下耳返，就能听到八木勇征的声音总是从右边传过来。
现在这个人倚在他肩头：“——我酒醒了。”
“刚才不是还说自己喝醉了嘛。”中岛飒太忍不住吐槽，“你的状态也是按需切换的吗？”
八木勇征理直气壮：“现在醒了。”
Vol. 7
也许是因为头一回在中岛飒太家过夜。
八木勇征在隔天的清晨被鸟鸣声叫醒。
中岛飒太家卧室的床足够宽敞，其实睡两个人也还有余裕，不过那孩子说AO有别不想尴尬，又说为了照顾客人，所以在客厅睡沙发——好在被子和枕头都够用。
外头是铅灰色的天，空气质量不好，雾蒙蒙的，小区里静悄悄的，早锻炼的叔叔阿姨们也还没起来活动，摸出手机一看才刚过四点半。这本来应该是他熟睡的时间，怎么想都是因为前一晚的经历过于dramatic，导致他潜意识里一直不太安定。
他悄悄拧开房门，想去客厅喝杯水，如果飒太也睡得不好，就让他回房间里睡。
中岛飒太的睡相说不上多文静，毯子一角已经掉在地上。八木勇征放轻脚步走过去，把毯子盖回去，歪着脑袋端详这个年轻的Alpha.
以前他听说Alpha的存在总是带着压倒性的魄力。身高，体魄，性格，信息素。他中学的时候参加足球队，有幸见识过那些已经分化了的家伙们聚众欺负Beta，嘲笑对方不够有吸引力却想和Omega谈恋爱，嘲笑他们争夺资源。
再后来，他报名参加选秀，和成员们合流，出道当了艺人，收获很多爱，见过的人变多。Alpha类型很多，但有一点几乎不变：他们所有人都为这个身份而感觉到自豪。Alpha可以支配Beta和Omega，虽然社会上欺凌现象已经不会再那样露骨地出现，但从他和Alpha们的交谈体会中来看，隐性的优越感并未完全消退。我们此刻平等地交谈，是因为Alpha们愿意让渡出部分权力——
——他几乎是看着中岛飒太分化成一个Alpha的。那时中岛飒太还是高中生，某天带回来体检报告，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公司开了个小会，因为觉得对组合发展没什么影响，这事也就轻轻揭过。
但中岛飒太和一般的Alpha不太一样，八木勇征这么觉得。
工作需要，和中岛飒太总是有很多独处的时机，没有人提起过“把这两个人安排在一个休息室好吗？”的话题，他们俩也心照不宣地任由故事继续发展。就这样，同事关系发展成更亲密的私下往来。
一切都很好，除了他闻不到中岛飒太身上的信息素味道。
如果说Omega在Alpha众多的娱乐圈里，是弱势的鹿。Ta们总是需要很敏锐地感知周围一切存在的风险，以避免Alpha们性情大变，以避免任何可能在拐角处等待的骚扰。那么他还是头一次因为感觉不到危险而无所适从。
就连偶尔因为抑制贴失效、发情期汹涌而来那时候也是。中岛飒太朝他伸出手，他下意识地想要躲，又僵在半途——对方就连呼吸的频率都几乎没有改变，空白得像是崭新的A4纸。他已预备逃跑，却发现根本没有危险。
因为是飒太。
所以发情期暴露没关系，所以半夜到他楼下没关系，所以喝醉打电话撒娇没关系，所以拥抱的时候暴露腺体也没关系，能有多危险。
危险本身不迷人，八木勇征只是好奇，如果再靠近一点，中岛飒太会做什么。
两厘米。这个距离已经可以看清楚某人睫毛的数量，以及嘴唇周围和下巴上，有非常少的一点点淡青的胡须。八木勇征垂下眼睛，思考再把一切都推辞给酒精的可能性。这个借口昨天晚上就已经不管用了，应该糊弄不过去吧。
亲吻而已，节目台本，电影剧本，他们作为艺人来说，甚至都算不上出格的举动。
但是没有了借口的八木勇征，只能再三确认中岛飒太确实熟睡着，并不因为周围的响动而发出反应。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试探对方的呼吸。匀速平稳，OK。八木勇征迅速地凑过身去，在中岛飒太的脸颊上落下蜻蜓点水的吻——点的是对方的脸颊，乱的是自己的心跳。
八木勇征说不清自己对于“中岛飒太果然没醒”这点是庆幸还是失落。
Vol. 8
中岛飒太睡醒时已经过了九点半，仰头就能看到八木勇征跪坐在沙发另一端研究他的窗台。
“这是什么？”听见他的响动，八木勇征回头，指着花盆里还没多高的新芽。
“橘子。”中岛飒太翻了个身，“上次你不是带给我一个橘子吗？我听说用果核也能种出新的橘子，打算试试看，不过因为有时候会忘了浇水，所以——”
“我上次有类似的想法还是在小学呢……”
“喂喂……”中岛飒太把胳膊盖在眼睛上，以此遮挡刺眼的光线，“不要说得我好像是小孩子一样。”
“本来就比我年少。”
“……也已经成年好久了哟。”
“明明就像这颗苗一样，还很小啊~”八木勇征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不，也没那么小吧！”
中岛飒太成功地被这无厘头的对话弄得毫无睡意，干脆起来洗漱。对着镜子他有点儿恍惚，按理说家里应当是比较私人的空间吧？这样一个没有日程的休息天，两个人对着一株植物说着没营养的话，之后一起吃饭、出门，就好像……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望了八木勇征一眼。
那人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穿着他的衣服、趴在客厅窗口，手指轻轻摆弄纤细的植物茎干，若有所思的样子。中岛飒太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这张脸，现实里、手机里，立体的、平面的，动态的、静态的，高兴的、悲伤的，微笑的、流泪的——那个瞬间涌上心头的，却只有简简单单的“美丽”两个字。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把这两个字说出了口。
“什么？”八木勇征追问。明明听清楚了，中岛飒太想，八木勇征的模样，绝对不是刚才在走神所以错过关键字才会出现的茫然无措，而是已经听清楚了，却还要再找他多确认一遍。
中岛飒太耸耸肩：“没什么。”
“刚刚明明说了什么。”
“没有哦。”
“原来都不是这样夸我的欸，”八木勇征把他堵在卫生间门口，“平时你从来不会用这两个字说我。”
到底谁像是小孩子啊。中岛飒太抬起手，帮他把落进眼睛的发丝拨到一边，却发现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自己。这人真是的，脸上写着“快点再夸我一遍”的迫切，却不会让任何人感觉到厌烦，就连这点小小的自恋也让人觉得欢喜。中岛飒太放弃抵抗，整理好情绪缓慢开口：“勇征。”
八木勇征应声垂下视线。
“……”深呼吸。
面前的人安静地等待着。
“很漂亮。”
抬眼，深棕色的瞳孔里荡漾着水一样的笑意。
“——有这么喜欢吗，这句评价。”
“因为飒太平时不这么说嘛。”八木勇征退开两步，“而且捉弄飒太真的很好玩。”
“啊，真是的。”中岛飒太抱怨着，“让我重新说一遍只是为了捉弄吗？”
“害羞的样子真的很少见。印象里飒太和其他人接触的时候总是得心应手呢，好像和谁都能迅速地打成一片，但‘害羞’就有点反差萌了。”
“就为了这个吗——毕竟我很喜欢人类啊。”
中岛飒太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拜体质所赐，他是害羞脸上也看不到红晕的类型，心思应当没有暴露得太明显，不过即便如此，热度还是跟着烧起来。他努力平复呼吸，让自己的情绪不要上浮得那样明显，又想起还有昨晚没讨论的事：“说起这个，昨天，铃木さん……不要紧吗？”
“明明是飒太你先跟他说狠话的。”
“我只是要他别抽烟了，二手烟也对嗓子不好。”
八木勇征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说：“他昨天应该对我说了很多话吧，应该也准备了很久，实际上最后几次和他对戏，他都明显有点心不在焉，忘词也很明显，发挥失常。老实说，他跟我具体说了什么，现在已经基本忘记了。”
“真有勇征くん的风格啊。”
“……当时确实脑袋不太清楚，啊，不过当时刚听到那些话时候的心情，还隐约记得。我在想，‘如果是了解我的人站在这里，一定不会说这些。’‘如果是我们的成员的话，一定不会说将来有一天我要放弃之类的话。’另外还有1%在想，‘为什么中岛飒太さん不回我电话。’。”
中岛飒太被陡然客套起来的称呼惊得一凛：“……”
“我真的在想这个。然后你就出现了。”
“时机抓得相当好吧？”
“我本来没想过你会来。”八木勇征说，“本来是跟经纪人说好的，差不多结束的时候联系他。联系飒太的理由，……我现在也不太记得了，总之就是很莫名其妙地觉得，这时候好像要打一个电话……”
“这个理由也太随便了喂！”
“但反正顺利回来了，也算是safe？”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刚好那通电话打给了我。不然还真不知道后续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其实大家也讨论过，如果没人来接的话，就由在场最清醒的那一位帮所有人打车， 备选方案也是早就已经决定好的，”八木勇征强调自己并没有在乱来，“所以没关系哦。”
话说到这份上，中岛飒太无法反驳。
电话是偶然，他决定去接八木勇征是临时起意，刚好撞见铃木さん在告白则是他们谁都预测不了的极小概率事件。他把对方带回家里过夜是权衡利弊下的理性选择，对话走向更是脚踩香蕉皮——谁也不知道会走向哪里。
蝴蝶扇一扇翅膀，能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地方引发热带风暴。这一系列看似毫无关系的、甚至称不上是连锁反应的事件，构成了他们所经历的，奇妙的夜晚。
像是看出中岛飒太心里在想什么，八木勇征说：“酒醒了以后想想，我会觉得——也不算很莫名其妙。”
“诶？”
“都是飒太之前说的啊。‘其实以后可以多依靠我一些’。是在撒娇吧？我觉得，我当时就是突然想到那句话了。”这个人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他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能够在别人的心里引发多么强烈的风暴。“我不确定自己当时是不是那样想的，不过让我自己理解自己的话，可能是这样。”
久违了——
是说，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像这样子，想到哪里说哪里了。
中岛飒太模糊地想起自己之前曾在网上看到过一则推文，内容是抱怨现在的电视剧太喜欢让主角们进行一些deep talk，可是人和人之间哪里有那么多意义深刻的对话可以发生。
他原来以为，两个人一起度过休息日，应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
原来“意义”本身也不是必要的。
“虽然在公共场合也不至于，但偶尔新闻上不是也会出现吗？趁着Omega喝多，趁机说自己是他的熟人的Alpha，这样的恶性事件偶尔发生。所以我其实担心——”
吃完早饭以后，两个人继续躺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铃木さん吗？”
“不不，只是很担心有这种可能性。聚餐本来就很容易比平时喝得还多，又难免遇到不认识的Alpha。”
“担心这个的飒太，自己也是Alpha。”
“那怎么一样，我们俩可是真的熟人啊，就算有什么危险，也就到我这个程度为止了。”
八木勇征朝着他的方向扭头：“飒太……不危险啊。平时没有去健身房的习惯，肌肉也不发达，信息素也都悄悄地隐藏起来，对于一般人来说其实会觉得亲和度很高吧。”
“这是吐槽吗？”中岛飒太仰面笑起来，“但是靠这种方式判断其实不合理。应该怎么说呢？节目上也经常提醒，‘人不可貌相’，绝对不可以单纯地凭借外表去判断一个人，对于Alpha来说也是一样的，会做坏事的，不一定是那种看上去很可怕的类型哦。”
他注意到八木勇征还在看着自己，视线沉甸甸的。
光是被言语告诫的Omega似乎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既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而是说：“如果真的是那种最可怕的情况下，飒太会做什么呢？”
Vol. 9
“八木くん今天心情很好呢。”在化妆室的时候，负责stylist工作的女生突然如此感叹。
“很明显吗？”
名为雨宫的stylist一愣，似乎是没料到八木勇征会直截了当地回答，眼神都亮了起来：“超——级！是不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呀？”
“唔……很难三言两语说得清楚诶。”
“那长话短说也不可以吗？”雨宫“欸”地拖长了音调，但看八木勇征其实没有和自己深入分享生活的意思，也就只能耸耸肩继续工作了。今天的造型设计比较清爽简单，主要是为了贴合节目本身的“亲民日常”基调，服装造型也都是休闲运动款。
“不过、我觉得八木くん今天的氛围和以往相比，稍微改变了一些哦。”雨宫一边用剪刀修剪发梢末端分叉的部分，一边继续抒发感想，“原来偶尔会给人很强势的感觉？但是今天倒是很软呼呼的，我也不知道应当怎么形容，总之感觉今天很放松哦。”
八木勇征不动声色地垂了下眼睛：“因为今天是团队活动的缘故吧。”
雨宫示意他把脸抬起来一些，正对着镜子，这样自己才更好判断造型的整体效果：“周围都是成员们所以很安心吗？”
“嗯。”
促狭地凝视他几秒，雨宫放下剪刀，换了一把细齿梳：“我还是觉得不仅仅是这样，好像有什么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八木くん你自己也许感觉不出来——但今天连香水都换了。作为和你合作过几次的stylist，我很笃定哦。”
啊哈。说到香水这两个字的时候，八木勇征的表情明显变了变。虽然他依旧把表面上平静的样子装得很好，但似乎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了？香水有什么特殊含义吗？雨宫歪着脑袋想了想，其实艺人的私生活和她们没什么关系，工作时打听消息虽然不算违背职业道德，却也并不太合适。
造型结束了。雨宫正准备收拾地上的碎头发，却看见八木勇征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已经在门口等他的中岛飒太走过去，两个人好像说了点什么，接着八木勇征朝着中岛飒太伸出手、确认了一下身上的气味以后，小声讨论着什么走开了。
还真是和气味有关的事啊。
“雨宫さん好像是觉得我换新香水了。大概是因为她没有闻过飒太的信息素味道吧？”
“我没有在拍摄现场公开过这方面的情报哦。”
“神秘主义。”
“都说了不是了。”
中岛飒太没料到自己只是想要满足八木勇征的一点点小小的好奇心，会带来这样的后文。本来是觉得，都已经对八木勇征公开了，两个人再待在一起也没有再刻意收束的必要——虽然他还是会注意把它维持在一种若有似无的范围——但昨天傍晚他们俩就告别了。之后八木勇征洗了澡、又经过一夜的挥发，这味道竟然还没有完全地消弭，甜美的尾调缠绕在八木勇征身边，几乎成为了他个人的新标志。
临时标记？中岛飒太想，反正也是差不多的，利用气味，让对方身上带上属于自己的标识。
八木勇征停下脚步，扯过一点点袖口：“和平时区别很大吗？”
——态度转变也很大。
中岛飒太有点恍惚，八木勇征皱着眉头抱怨自己对他的气味太过于熟悉的样子似乎还在眼前，仔细算下来前后也不到一个半月。他本来也在想，如果八木勇征真的不喜欢，他以后就不说了。什么强弱波动、情绪起伏，他全都埋在心里，再也不要主动对对方提起。
“比起浓度水平变化来说，已经算是很明显了，”中岛飒太决定据实以告，“毕竟是不同的气味。”
两个人在走廊中间研究变化的举动终究是吸引来了其他的成员，木村慧人几乎是马上凑过来：“什么什么？”
八木勇征眼睛也不眨一下：“我新换的香水。”
被迫卷入这场风波里的佐藤大树，隔着两个人对中岛飒太比了个手势，夸张地做着口型：“你们俩？”
具体的情况很难浓缩在三言两语里讲清楚，中岛飒太只能对他摇摇头，然后同样回以口型：“没事。”
那边的木村慧人已经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真的诶！跟平时都不太一样！”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了两圈，又疑惑地问，“不过原来勇征くん就是用香水的吗？我记得你原来其实用的次数不是很多吧。”
敏锐，但是敏锐的程度还不足以刺破内核。
群聚的成员们越来越多，“八木勇征换了香水”这件事，是如此值得人关注的话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一直在旁边安静观察的堀夏喜突然开口：“我记得飒太的信息素味道也是柑橘味吧。”
在这句话的推动下，对于事实的推论立刻朝着“八木勇征带着中岛飒太信息素味道同样的气味来拍摄了”。
如果再进行更简略一些的概括，将当事人的名字全部隐去，就会出现这样的标题：
“Omega带着他的Alpha队友的味道出现在公共场合”。
其他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精彩，在“啊，末子也成年了”和“Vocal组在私下里都做了什么啊”之类的声讨中，中岛飒太不得不硬着头皮摆了摆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向来伶牙俐齿、冷静理智的中岛飒太，也被这种阵仗给吓了一跳，想要完整解释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说，竟然在关键场合磕巴起来。偏偏八木勇征什么都不说，反倒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整理情绪发言，看起来完全不和他站在同一边。
“这个场面，好像恋爱公开发布会。”木村慧人发出惊人总结。
原本就已经沸腾的场面愈发不可收拾了。这样下去，引来staff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不是的。只是刚好前天晚上到昨天都在一起而已。”中岛飒太赶紧把最重要的事实说出来，“勇征くん聚餐以后，我代替经纪人去接他，然后勇征くん在我家过夜。”
“然后呢？”
“——然后，没有发生夜袭哦。”
他果然还是知道的。
中岛飒太想，八木勇征完全知道成员们在好奇什么，担心什么。“夜袭”两个字从八木勇征嘴里说出来，比其他的一切挣扎、辩解、矫饰，都更有说服力，Omega亲口盖章的“没有”，那就是清清白白，不需要再怀疑、发散、遐想。
节目的拍摄主题是翻包。
怪不得台本只给了前面一半，原来是想要收录所有人措手不及的反应。
“我们这次搞一个不一样的规则，”MC狡猾地一笑，“都看到这个抽签筒了吧？等下我叫到名字的成员就上来依次抽签，然后分别负责展示抽到的成员的包里的内容物。各位成员的包，在节目拍摄之前，已经拜托经纪人送到演播室了。”
八木勇征抽出写着“中岛飒太”的签文的时候，在场的staff之间，不知道为何有一点小小的骚动。当事人迷茫地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骚动却又迅速地平息了。八木勇征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小小的纸，朝着中岛飒太的方向挥了挥，“说起来我好像是不知道飒太包里装了什么呢。”
“即使是相方也？”
“即使是相方也。”
今天中岛飒太带的是平时也在使用的挎包，里面装了很多也许能够用得上的东西，遮阳伞、驱蚊液、止痒酊，这些一看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盛夏做准备的，铅笔、记号笔、下次活动的台本，便于在stand by的时候抽空复习，至于从扭蛋里拆出来的成员钥匙扣这种事……
“该不会是故意为了节目效果才带这些的吧？”MC打趣地问道。
“流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中岛飒太摆了摆手，“扭蛋是前几天路过机器的时候、花了100日元扭出来的。”
站在镜头中心的八木勇征小小地“啊”了一声，接下来从包里拿出来的是一包已经拆封过的润喉糖。MC被吸引了注意力，忙不迭地问：“这个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八木くん？”
“因为我们俩是Vocal嘛。”中岛飒太在后面跟着接话，“所以平时对于嗓子的照料也是很必要的。如果有时候觉得不舒服的话，就会吃那个。”
“不过仔细想起来的话，”八木勇征把它平放在桌子上，“虽然是飒太习惯带着的，实际上一半多都是我吃掉的啊。”
“一直吃吗？”
“因为很好吃。”
“那既然这样的话，放在飒太的包里难道不会觉得不太方便吗？想吃的话就自己带啊喂！”
八木勇征笑笑，并不为自己的行为做辩解，反倒是中岛飒太顺势讲起了平时相处的细节：“一般是我先开始，然后我会问，勇征くん也要来一点吗？再然后，他就很自觉地，整袋都接过去了。”
“整袋啊！”
“嗯。之前我们柠檬味的已经吃完了，所以这次换成了葡萄味……是新口味。”
“我们整理一下。所以说，是飒太平时有带糖的习惯，然后邀请八木くん一起吃，八木くん在不知不觉中就吃了很多——是这个意思吧？”MC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颇为夸张地扭过头和坐得最近的佐藤大树求证，“他们俩平时就这样吗？”
“……是的。”佐藤大树佯装思考两秒，而后坚定地回答说。
包里的内容物摆了大半张桌子，八木勇征掂量了一下，说：“好像没有了。”
MC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继续怂恿他：“还有夹层，夹层里也看一下。”
八木勇征依言拉开了拉链，先其他人一步地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他下意识地扭头去寻找中岛飒太的侧脸，后者也有点儿发怔。
中岛飒太有点儿懊丧，如果早一点儿知道是这个环节的话，他应该会提前把夹层里的东西收纳进别的地方。
两人无声的眼神交流让拍摄现场陷入了停滞，指针还在往前走，再这样下去的话，怕是要出现节目事故了。偏偏MC还在旁边催促：“怎么了，是什么不能拿出来给大家展示的东西吗？”
虽说要把大家里里外外扒个干净，但节目毕竟是节目，如果八木勇征在这里承认“这是无法在节目上播出的内容”，制作组也会善解人意地给予打码消音，然后再配上现场其他成员惊讶的表情，留下悬念也无妨。中岛飒太已经成年，就算有一些R18的内容物，也不至于招致反感。
八木勇征咬了咬下嘴唇：“倒也还没到那个程度。”
“既然如此，就大胆地展示出来吧！”
经常被说成是“天然派”、“在团队活动中偶尔会走神放空”，因为这些特质而被粉丝们更加喜爱着的八木勇征，实际上并不是对于综艺冷感的人。他知道如何利用各种小表情，来成功吸引演播厅里所有人的胃口，就连摄像师都小心翼翼地调整镜头的角度，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在这万众瞩目的几秒里，直到真相的，只有中岛飒太本人，以及只比其他人早半分钟看到的八木勇征。
八木勇征露出一点视死如归的表情，最终还是把里面的两个盒子拿了出来，展示在镜头面前。
“这是……诶？这是那个吧？”MC推了推眼镜。
如果不做任何解释，只是任由它播出来的话，会引发轩然大波——那是两盒Omega专用的抑制剂，药片装，全新未拆封。
“是我在用的。”八木勇征淡淡的一句话，顿时把现场紧张的气氛冲散大半。
“八木くん你在用的？”
“对，”八木勇征示意场外Staff提前把自己的包拿过来，从里面拿出了一盒包装一模一样、只是已经被用掉三分之二的药剂，“我平时一直都是用的这一种。”
“我记得飒太是Alpha吧？”MC又去问中岛飒太。
“嗯。”
和其他人明显松了口气的反应不同，中岛飒太的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他们都已经是成熟的艺人，这点慌乱不会表现得太明显，然而刚才八木勇征意味深长地看他的那一眼，里面却似乎有很多的深意。
他木然地听着八木勇征继续说下去：“我们俩经常有需要一起行动的时候，上个休假日的时候，飒太陪着我去了药店，买了新的。不过因为当天我没有带包，就顺手让他先帮我拿着了，后来我们俩就忘了这件事。”
“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八木勇征眼睛也不眨：“昨天。”
“分开之后也没拿回去？”
“我很容易忘记这些事，”话题转向八木勇征的第101次忘带家门钥匙和手机，笨蛋形象再一次得到了很好的贯彻，在其他人的调侃声中，八木勇征把未拆封的抑制剂重新塞回中岛飒太的包里，顺便把其他的东西全都摆回去。
这个小动作没能骗过经验老到的MC：“不是说是八木くん的吗？怎么又放回去了呢？”
“万一我又忘记带了呢。这样至少飒太能有……”
“你这家伙还是自己带好包吧！”
在MC声嘶力竭的吐槽声中，节目切入中场休息。
“……谢谢。”中岛飒太在修整期间，低声说道。
“什么？”
“要是真的追问下去就出大事了。要是早点知道的话，就不会背这只包了。”
“そちゃん。虽然‘一起买药’这段只是节目上说着玩的，但是剩下的部分都是真的吧？是买给我的吗？……特意选了我原来也在用的款式？……看生产日期的话，就在那次之后不久？……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
中岛飒太扯了扯嘴角：“突然告诉你‘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向我借’，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那要怎么样，等我偶然间用完的时候突然从包里掏出来，会显得更帅气一点吗。”
“……”
他其实很介意八木勇征的反应。
插手其他人的特殊时期，是非常具有冒犯性的行为。
偷偷记下常用的抑制剂包装和型号，买回来装在包里，似乎也已经超过了普通队友会做的界限。
八木勇征属于那种，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仿佛什么都能接受，却微妙地拥有自己的世界观和理论的类型。节目上帮忙解释，或许很大程度上只是作为成员的本能，保护队友不受伤害，是团队携手并进的重要法则。
等待其他人的反应，原来是这样难熬的事。
好消息是，他没有说讨厌。
坏消息是，他也没有说喜欢。
两人坐在休息区里，偶尔会有staff们经过，对着他们投下爱怜的眼神。她们其中有些已经兢兢业业工作许多年了，看着他们，仿佛看着自己家里的小辈；有些其实还年轻，但不知为何，却也自然地摆出姐姐的姿态来，恨不能多照顾他们一些。“关系真好啊”、“好羡慕”、“很少见呢”，她们笑着说出这样的评价。
等到她们都走远了，八木勇征才重新开口：“我刚刚想起来，在拍摄之前，我们不是在讨论前天晚上的事情吗。”
“嗯？”怎么突然又扯到这件事。
“其实有一句话是假的。”
“哪一句？”
还以为八木勇征又要捉弄他，说“你猜”之类的、吊人胃口的话，中岛飒太对这段插叙摸不着头脑，只能先勉强跟着对方走。八木勇征抬了抬下巴：“‘没有夜袭’那一句。”
“确实没有发生吧……诶？”
“我偷偷确认过飒太的胡子哦。”
“什么时候？”
“你睡着的时候。”
“……”
还发生了什么吗？中岛飒太艰涩地从纷乱的思绪中抬头。演播室里放着用来倒计时的钟表，他的心脏也跟着不断跃动的数字而加快了跃动的速度。
八木勇征忽然抬起手，伸过来，碰了碰中岛飒太左边脸颊——刚好在眼睛下方。
“飒太总是很关注我的情况，所以偶尔也会忘记要关注自己。”指尖只是轻轻碰触以后就离开了，“以前你和我说过，因为总是在一起，所以哪怕是细微的变化也能够察觉到吧？但是其实那天晚上我……你没察觉到今天自己身上，也还带着茉莉的味道吗？”
中岛飒太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勉强理解八木勇征说的“夜袭”指的是什么，却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朝向什么角度去理解。要说亲吻，他们是艺人，除了演出各类电影电视剧之外，综艺上为了效果，也总是豁出去似地献出嘴唇。偏偏是镜头之外，偏偏是半夜，偏偏是发生在他们之间。
他原来一直觉得，自己是能够在关键场合保持镇定的人。
只要遇上八木勇征，一切就全部作废。
“我是没有……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又为什么突然说出来？”
“为什么呢。要说理由的话，也许是因为我觉得飒太一直以来过于回避了吧？”这张漂亮的脸上原来也会露出苦恼的表情，“在Fanta的事情上不是这样，所以对比才会更明显。明明很关心我，甚至都买了抑制剂带在身边，却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件事；关心我信息素状态的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跟经纪人说好了来接我，却也没有打电话告诉我，突然地出现了；很在乎我对铃木さん怎么看，却只问我和剧组的大家关系怎么样……知道吗，我刚刚忍不住在想，‘原来飒太这么喜欢我啊’。同时我也有很强的预感，如果不主动和你说这件事，你绝对不会对我开口的。”
“……”
“不要把我当成那么迟钝的人。”八木勇征难得强硬地开口，“也不要回避已经发生过的事，一切。”
Vol. 10
信息量爆炸的一天。
竟然被人偷亲而毫无察觉——这件事带来的冲击力远不如预期那样巨大。
中岛飒太不得不承认，他在听完八木勇征那些话以后，最震惊的是那句“原来飒太这么喜欢我啊”。
打开家门，中岛飒太意识到八木勇征在这里过夜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房间里也早就没有茉莉花香味了。
原来我这样喜欢八木勇征啊？
——除了需要定期换种类吃之外，可能您和恋人安定下来，对身体的负担会更小哦。
——好，不过……不是恋人呢。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许久之前的这段对话。
他当时没有细想，只是下意识地排除了任何对于他和八木勇征之间关系的误解，哪怕说出这句话的药店工作人员，其实并不知道“恋人”是谁。
现在想来，说不定这是某种约定俗成。
虽然性别之间的社会性差异已经不再明显，关系的特殊性却会伴随着生理特征永远跟随。他从学校的课程里学习到，也从社会的各个角落里道听途说过，很大程度上而言，Omega的欲望掌握在Alpha手里——这是事实，虽然听起来其实不太公平。一旦Omega被Alpha标记，除非接受漫长又残酷的手术，否则永远也无法摆脱对方给自己带来的影响。
“会到药店买抑制剂给Omega的人，一定是Omega的恋人”这个推论，至少有99%正确。
与此同时浮上记忆水面的还有另一段话，朋友曾经问过他，都是这个关系了，还要抑制剂做什么？用信息素直接让对方沉迷、臣服，少了中间这个步骤，能够迅速地把关系绑定在一起，多快好省，人生必备。
——中岛飒太想，至少还有1%的可能是错误的。
Fantastics成立之前，他和八木勇征是通过两个赛场的选拔上来的，命运的机缘巧合帮他们捆绑在了一起。公司曾经找他们谈心过，内容大概就是以后不出意外的话组合会一直走下去，大家都要做好思想准备。
他们俩很快地接受了现状，真正熟识起来、成为彼此独一无二的搭档，却也磨合了不少时间。
老家的朋友打电话过来，问他最近在干什么，彼时中岛飒太正为了录音的事而烦恼，随口说了两句，对方却突然笑起来：“这听起来就像是订婚了嘛。”
“……”
“你看，固定见面的对象，前期的准备，特别的公开日，永远的相方，提炼出来的话，就是这些关键词了！”
“逻辑完全学错了吧。”
朋友只是开玩笑，“相方”这个词伴随而来的责任感却异常重大。
还未迈入成年人行列的中岛飒太，午夜梦回时也忍不住纠结，仅仅因为一个组合的名字，大家就可以齐心协力地向前冲吗？
第一次进录音室、第一次拍摄出道曲MV、第一次上节目、第一次录综艺、第一次开演唱会。将他和其他成员牢牢捆缚在一起的，被称之为“命运”的红线，实际上是用数不清的日常体验和点点滴滴编织起来的。
他和八木勇征，也是经历过这些事件以后，才终于能够称得上是队友、兄弟、朋友，亦或者是——
非常恰好地，他想起被自己暂时搁置了的那个念头。
他想离八木勇征更近。
怎么近才算是足够？
并肩过、拥抱过，这样的距离，是否已经足够？
通常来说，“爱”是需要理由的吧。
是基于Alpha和Omega之间的互相吸引吗？因为他们是知根知底的队友？因为八木勇征长得漂亮，拥有一张让人忘了呼吸的脸？因为唱歌很好，两个人的和声也越来越稳定？因为工作的时候总能展露出十分靠谱的样子，私下里却是连家门钥匙都会忘带的天然系？无论是哪一种，都很难解释“这样”这个程度副词吧。
Definitely.
那么干脆抛掉这些前置概念，仔细分辨那句话的真伪吧。
如果“爱”与“不爱”只是试卷上的两个选项。中岛飒太还记得学生时期做题目的技巧，如果无法立刻得出正确答案，那么排除法也是很好的策略。“不爱”这个选项显然是错误的，他会首先把它排除，画上深深的双横线。
啊啊，中岛飒太揉了揉太阳穴，就算还是按照一贯的思路走，答案也还是昭然若揭的。
他一直没有明白过来，八木勇征却早就把他看透了。
Vol. 11
由于唱跳分离的机制，也有很多工作，只有两个Vocal才能够完成。中岛飒太踩着预定时间进了录音室，八木勇征因为前面还有其他工作，需要晚半个小时才来。
这次他们需要提前为翻唱节目做准备。
虽然在节目正式播出时他们需要贡献现场Live演出，为了节目效果，事前的排练必不可少，另外还需要提前向节目组上交一版录音，用作突发状况时候的备选。这也是为了观众反馈考虑。
中岛飒太熟悉过歌曲内容，来自大冢爱前辈的Cherish,发行于2005年，收录于专辑Love Cook。从知名度来说，其实同专辑里的星象仪更为经典，同时它作为《流星花园》的OST而被人广泛熟识，但制作组、公司、成员们多方开会以后，还是更为倾向于Cherish。
直接原调翻唱并不容易，降调、改编、分配声部，都是需要反复调整才能最后确定的。
即便是这样程序繁琐的工作，中岛飒太也并不觉得枯燥或者讨厌。
在正式进入录音室之前，他已经把Cherish听了上百遍，对于歌曲里的每个细节已经了然于心。A段的旋律有种漂浮感，人声漂浮在歌曲的上方，进入副歌后，激烈的吉他和架子鼓构成了旋律的骨干。B段则更为“落地”，之前那种漂浮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笃定的歌声。当然，如果要问中岛飒太最喜欢这首歌的哪部分，那必定是从B段开始才会有的，一直在背景音里响起的警报声。
「飒太已经到录音室了吗？」
「我这边要晚二十分钟。很快！」
中岛飒太回复了一个“好”，放下手机预备自己再单独联系两遍。
在八木勇征和他挑明想法后，两周过去。日程安排原因，其实见面次数很少，Line上的聊天倒是一直没有断。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就着那个话题继续下去，中岛飒太知道自己只是不知道应当如何开口，有时候他对着聊天框默默打着腹稿，又觉得只在Line上说这些未免不够正式。
等下如果见面了，要聊相关的话题吗？要告诉八木勇征“你说得对，其实我真的喜欢你”吗？
说了的话、算是……告白？
日语里的“告白”，除了对抱有好感的人说出自己的思慕之情以外，还有一个更常用的意思，那就是将自己心中的话语坦白地说出口。所以、其实自己说不说这句话都没有任何差别了吧。因为八木勇征已经知道了。
只是想这些就没办法投入练习了。中岛飒太叹了口气，决定暂时把这些想法从大脑里清出去。
无论是不是告白、无论八木勇征什么反应，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不会改变，这是目前唯一清楚的道路。
八木勇征迟到了二十几分钟，来的时候衣服有点凌乱。据他说的，是在前一份工作即将结束的时候，staff里有一位女士突发状况，而本来应当负责她的Beta同事却正好出去接电话了。于是八木勇征自告奋勇地接下这份工作，把女士送到了最近的医院，联系上她的家人以后，再紧赶慢赶地过来这边——真是千钧一发的经历。
“好在医院和来这边顺路，”八木勇征说，“不然就要麻烦大家再等我了。”
中岛飒太点头，帮他把弄皱了的衣服下摆拽直。
他们之前已经讨论过段落的分配，和声则交给自由发挥。中岛飒太先完成自己的部分，然后再由八木勇征进去录制，虽然分开进行也是可行的，一切交给混音师去处理，不过为了保证质量，其实他们更习惯于留在现场听另一位的发挥和处理，再给出自己的意见。
——虽然一开始并不是这样。
最初的最初，中岛飒太还记得，他们录制出道曲的时候其实都很不安，录音室的一切器材都是崭新的、昂贵的，八木勇征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说：“没事的飒太，以后我们还会经历很多这样的时候。”他知道其实八木勇征和他一样紧张，只是表面上显得很镇定。
公司的前辈们教他们通过歌声表达情感的方式的同时，也倾囊相授了“如何聆听他人唱歌”的宝贵经验。为了能够更好地感知到对方的状态、体会、感情，留在录音室里实时关注也是必要的。
上千场的磨炼，让中岛飒太意识到今天八木勇征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爱情は なんてこわいもの
爱情 是如此恐怖
だから 逃げたり 求める
所以 才有人逃避 有人追求
八木勇征对自己的演唱水平是有要求的。同为Vocal的中岛飒太，知道他绝不会放任自己出现这样反复在某句歌词上卡壳的情况。他瞥了一眼录音师，对方似乎只是觉得八木勇征在不断调整唱法、不断纠正自己，并没有出声喊cut.
隔着一层玻璃，中岛飒太注意到八木勇征抓着谱架的手指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他心中警铃大作，和Cherish背景音里的效果音连成一片。
“等等。”他把歌词本随手搁置在旁边的沙发上，按住了录音师的肩膀，“暂停半分钟。”
“怎么了？”
中岛飒太走进最里面的隔间，把录音师疑惑的问句锁在身后。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八木勇征的异常状态来源于被提早唤起的发情期。他在手机里标记过日期，其实脑子里也总有根弦紧绷着，知道这不是发情期本该来的日子。八木勇征迟钝地抬起眼皮，“飒太……”
中岛飒太关掉麦克风，转身点住他的嘴唇，又用手背试探他额头的温度，烧得吓人。继续录音只会有危险。
“暂停吧，我去跟他们说。”
“还有一点点了，”Omega撑着身体强打着精神，“最多一个小时就结束。”
“你以为你是国王的夜莺吗。”中岛飒太态度坚决，“距离交录音还有好几天，完全来得及。就算工作原因，也可以让公司去协调，我会和经纪人说的。但是如果你……你在这里出了问题，那么节目放送就要出大事了。”
八木勇征皱起眉：“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也可以说点感性的——下次录音我也会到场的。”
中岛飒太重新打开了麦克风，对录音师简单说明了情况，提前把工作收尾。录音师比他们年龄稍长，很快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善解人意地表示之后有安排再联系，“不过你们接下去怎么安排？”
“我来联系经纪人，在这之前会陪勇征くん在这边先休息会儿。”
录音师比了个OK的手势，关掉了其他的设备，贴心地给两人留了灯：“钥匙记得归还回去。”
八木勇征很抱歉地在后面鞠躬，但等到录音师离开房间，立刻就腿软跪了下去。
——这次至少没有把自己也排除在外。中岛飒太很惊讶于自己的脑海中竟然蹦出了这么冷酷的想法。
“抑制剂？”
“我来的路上吃过了，”八木勇征说，“这次有点不太对。”
中岛飒太原本想说我包里还有，但八木勇征拽住他，再强调了一遍，“我已经吃过了。”
那样子应当是苦恼吧。
一直以来依赖的手段失去效果，就算加重剂量吃下去，这次能够挺过去，以后呢？中岛飒太于是跟着他一同跪坐到地上，手指从他冷汗涔涔的侧脸抚上去：“如果我……给勇征くん一个临时标记的话，你会好点吗？”
“我不知道，又不是医生。”八木勇征这时候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嗓子却已经哑了，“可能会变好，也可能状态会更坏吧。”
“没有被其他人临时标记过吗？”
“……”
八木勇征的沉默应当被解释为否定。中岛飒太小声说着“其实我也没有对其他人做过这样的事”，定了定心神，试探性地凑过去，把嘴唇贴在对方的嘴上。
Alpha的主动得到了Omega的回应。八木勇征只在最初愣了半秒，很快就热情地回应上来，与他交换沾满信息素的唾液。馥郁的花香顺着舌尖传送过来，急切地想要寻找与之匹配的热源。如果只用“临时”来形容这次亲吻未免太过生疏了些，中岛飒太想，他们现在做的已经完全超出了应急的需要。
他也是喜欢自己的吗？
还是因为，刚好自己是Alpha，刚好自己在这个场合，所以自然而然地成为八木勇征的第一需求对象？
中岛飒太拨开八木勇征脖颈旁边的碎发，隔着已经被汗水打湿的抑制贴，轻轻地摩挲那块肌肤。Omega的腺体就藏在下面，隐隐地向外散发着热度。
“我等下要咬这边，可能会有点痛。”
也许是茉莉花香味实在是太浓郁，清爽好闻的香味已经被强烈的、刺激性的气体所代替，在这种环境下，没有任何一个Alpha能够长久性地维持理智。中岛飒太说话也只是凭着自己的本能，实际上他的大脑很难分辨自己刚才张嘴吐出了哪些音节，也不确定八木勇征是不是接收到他的讯息。
撕掉已经没用的抑制贴，牙齿靠上脖颈一侧，让它慢慢地刺进去。
像是吸血鬼。
敏感的皮肤瞬间破开来，八木勇征很少经受这种程度的疼痛，在他的怀里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走到这步就不能再回头了，中岛飒太按照之前学习的，把自己的信息素注入进去，柑橘芬芳虽然并非进攻性很强的信息素，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中和茉莉的香味，将它拉回到正常的水平。
八木勇征急促的喘息还在他的耳边，像芦苇叶轻轻拂过他的侧脸。
中岛飒太想起了那块抑制贴。
科技日新月异。
能够让Omega和Alpha保持镇定的药物出了一版又一版。
然而这不会改变本质——他们都是会被信息素俘虏的动物。无论人类再如何自诩自己高级、智慧，依旧敌不过生理本能的轻轻推动。
临时标记只能带来暂时的平和，并不能真正地平息发情期带来的影响。
它只是一定程度上能让Omega接受药物，然后再靠着缓慢发挥的药效，压抑过发情期期间的各种不正常激素波动，然后等待下轮。
这也是为什么临时标记通常只出现在那些关系尚可、却并非恋人的A和O之间。
如果八木勇征不愿意的话——中岛飒太想——他就把抑制剂拿过来。
这是残酷的、又符合他们现状的安排。
读出他动作里的犹疑，八木勇征抬起湿淋淋的眼睛，显然因为刚才的疼痛流过眼泪，问：“都到这个地步了，……飒太想让我选择哪个？”
“……”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勇征くん之前有一次问我，‘是什么程度的危险’？我现在可以说，就是这种程度。”中岛飒太低声说，“会咬破你的肩膀、会侵犯你、会占有你，这是即便是我——你留在我身边的话，一不小心就会遭受的危险。”
“那和其他的人有什么不同？”
“……”原来是这个时刻啊。
他找了很久的那个，郑重地告诉八木勇征自己想法的时刻，竟然就像是不期而至的流星，忽然降临在地球上。中岛飒太直视着八木勇征的眼睛，说：“我确信我一直以来很喜欢你。不是因为信息素，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确切的原因，只是……”
他听到了八木勇征的笑声。
“そちゃん。”这是只有八木勇征跟他撒娇时候才会用的昵称，“对我来说，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其实这些都不是危险。”
录音室的休息区域实在窄小，不过现阶段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中岛飒太草草给经纪人发了个“录音终止、晚点回去”的Line消息，扶着八木勇征在沙发上坐下。
Omega的理智已经被情热折磨得奄奄一息，也顾不得这是什么场合，颤抖的手指已经自动开始解开裤腰带，然后是拉链、纽扣，只想要把昂扬的器官从内裤里解放出来。中岛飒太最后确认一眼手机消息，再抬头，发觉对方的下半身已经湿透，好在裤子质地比较厚，没有直接透出水渍的痕迹，否则绝对是社死现场。
そちゃん。八木勇征轻轻地喊他的名字。帮帮我。
中岛飒太把袖口卷起来，手指包裹住他的阴茎，上下来回撸动。八木勇征跟着他的动作轻轻地抬起腰，把自己的器官送得更靠近一些。
理论来说，男生之间虽然并不介意直接看到彼此的器官，但多少还是会有点害羞的成分吧？可能是因为已经见过彼此各种样子，所以自然而然地觉得这本来也该是认知中的一部分。Omega的器官其实形状很漂亮，由于常年不见光的缘故，颜色比其他部位的肤色稍浅，顶端的小孔正在向外汩汩流着前液。
一般程度的抚慰不起作用，八木勇征渴望的是更加粗暴的东西。
先在中岛飒太的手里射了第一次，再接着后面被赤裸裸地袒露出来，八木勇征能感觉到自己后面的那个穴口因为被注视着而情不自禁地流出更多的淫液，简直像是在引诱对方。好在这令人害羞的注视并没有持续太久，紧接着两根手指插进来，八木勇征忍不住叫出声来。
他所熟悉的，相方的手指的形状。
粉丝们总是夸赞中岛飒太的手指修长漂亮，大概是因为学习过不少乐器的缘故，其实指腹略微留有茧的痕迹，粗糙一些。如今它们正在自己的穴里探索、深入，沾满茉莉香味的粘液。他的身体比自己预计的还要喜欢对方，穴肉讨好地包裹上去，吞吃指根，暗示着就算再长再粗也能吃得下。
中岛飒太模仿着抽插的动作，不断搅动Omega的内里，甜美的汁水顺着他的手指蜿蜒流出来，甚至沿着他的手背往下滴，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圆形的小水滴。
八木勇征没等到这种欢愉持续太久。他睁开眼，发现刚刚从自己身体里抽回手指的中岛飒太，直起身、摘掉原本套在上面的两枚戒指，用纸巾抱着放到旁边的圆桌上。
在这种地方也意外地体贴的相方啊。
前戏做得很认真也很充分，只是这对于仍然在忍受身体内叫嚣的信息素水平的八木勇征来说，未免还是有点难熬了，他等不到中岛飒太用手指再次分开自己的下半身，就主动用手臂勾住对方的脖颈，和他黏黏糊糊地接吻。
这次中岛飒太比第一次更熟练了，知道怎么用舌头顶开他的牙关，也知道怎么和他唇齿交缠……只学了一次就会，可怕的年下。
更糟糕的是他低估了中岛飒太的耐心和魄力，上半身在接吻，下半身则全部落入对方手里，穴肉受到更猛烈的进攻，刺激性的快感一波波地涌上来直冲大脑，喘息声快忍不住了，阴茎则重新精神焕发，直挺挺地翘起来顶着小腹，在两人的身体之间摩擦，天知道这场景有多淫靡。
上下夹击之下，八木勇征不得不分出一只手去摸自己的器官。他右手依旧环着中岛飒太的脖颈，左手伸向自己的下身，因为这个动作，吻自然地暂停——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下落。他自慰的样子被Alpha尽收眼底。
顾不得什么害羞、丢脸，追逐快感才是人类的本能，何况他有足够的信心，即使他露出这样的神态，中岛飒太也绝不会因此露出为难的表情。八木勇征跟着对方插弄自己的节奏，一下下地撸动阴茎，连下面的囊袋也全都照顾到，大腿根轻微地发抖。
“好色……”
Alpha叹息，蜻蜓点水地啄他的下唇。
他忍不住又将自己的嘴唇送了上去。
爱情は なんてこわいもの
爱情 是如此恐怖
缱绻的吻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放松的良药，中岛飒太抬起头，望见八木勇征的脸。混合着情欲、脆弱，却又非常温和包容地任由他摆布、从头到尾没有挣扎过一分的表情。甚至当他把手伸进对方的双腿之间，八木勇征也只是象征性地并了并腿，将他的手掌包裹在其间。
于是他抽回手，把对方从沙发上捞起来，把对方摆成面朝墙壁的跪坐姿势，低声说：“我进去了？”
八木勇征点点头。
中岛飒太一手支撑着八木勇征的身体，成年男人再怎么瘦，总归还是有点重量的，另一只手开始解开自己裤带的动作变得迟缓。八木勇征等着他，又在瞥见同样已经精神起来的性器的时候低头笑：“原来是对我有反应的啊。”
“……”
“因为之前飒太一直都很冷酷的样子，我还以为——”
“不要捉弄我，”中岛飒太无可奈何地叹息，“你明明早就知道了。”
年轻的Alpha握着自己的阴茎，顺着Omega湿润的臀缝插进去，八木勇征等他等得太久，汁水从穴口滴滴哒哒地流下来，弄脏沙发。这之后他们还要花更长的时间打扫卫生，他可不想被staff们说。但他其实并不确定这会不会对Omega造成伤害，因为和他的尺寸比起来，已经扩张过的穴口依然显得窄小。
而八木勇征在试图邀请他。明明身子骨都已经软了，依旧悄悄地抬起臀部，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直接把他的东西吃进去。中岛飒太掐住他的腰，轻轻地用肉冠顶住穴口的软肉，就着泛滥的潮水，慢慢地向里面顶。他感觉到八木勇征在这个过程中身体僵硬起来，像是终于意识到了“结合是怎么一回事”，最终在他整根没入的瞬间，同步开始剧烈地颤抖。
“疼？”
“……”摇头，“烫……”
这个姿势很方便交媾，八木勇征饱满的臀肉刚好抵住他的会阴，严丝合缝地结合在一起。更加鲜明的快感其实来源于甬道内部，本应该是对方的身体自发的排斥反应，此刻却像是在进行某种欢迎仪式似地，层层叠叠地包裹上来，摩擦、吸吮、挽留。来不及再多说什么，中岛飒太无师自通地捣弄热情的后穴，不再给予对方任何喊停的机会，恨不能让紧密相接的器官永远记住自己的形状。
——他在理智朦胧中发现，原来自己身上也有野兽的本能。
八木勇征的呻吟很快染上哭腔，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偶尔有几滴顺着身体摇晃的惯性飞出去，示弱行为成为最好的催情剂，中岛飒太只觉得自己胸口有一股无名火，顺着下腹一直烧到性器，于是那炙热的器官借着这断断续续的哭声愈发膨胀起来，将穴口给撑满了。
——但这绝对、也只可能是因为，对象是八木勇征。
中岛飒太片刻没有放松，寻找起八木勇征的敏感点。之前手指不够长，无法进入到更深的地方，现在则没有这种限制了——肉棒轻松捅到最里面，抽插没有节奏可言，全凭他的心情。伴随着肉体拍打声和淫水搅动声，穴口很快肿起，中岛飒太用手指拂过穴口，八木勇征在他轻轻的触碰下也颤抖。
太深了、太烫了、全部满了、慢一点，八木勇征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Omega的身体本能正在驱使他朝着更深重的欲望漩涡里直冲，无法对这种残忍的侵占和开拓说出半句拒绝。
疯狂的交合让中岛飒太的胸口也跟着疼起来，是那种经历了好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巡演舞台以后、几乎要脱水的感觉，他其实也不记得确切的时间，只知道窗户外映进来的光线越来越暗，从下午的铅灰色逐渐转为傍晚的橙红色，像奔腾的血。而他怀里的八木勇征，早已跪坐不住了，整个人都向下滑，唯有后穴依旧固执地吸吮着他的阴茎，半点不肯放松。八木勇征的腰塌下去、臀部却高高翘起，如果这时候中岛飒太从里面拔出来，就能看到已经被肏得合不拢的穴口，以及持续不断向外流的透明色液体……
在这样的妄想中，中岛飒太在八木勇征的身体里射精。
八木勇征像是被烫到一样，哀哀地呜咽，身体诚实地接纳这一切，也跟着射出来。
中岛飒太查看八木勇征的状态。
经历过刚才的临时标记和两次射精以后，八木勇征像是被人狠狠蹂躏过，腰上还留着刚才被掐过的手印。但发情期还没有完全过去。中岛飒太为他抹掉眼泪的时候，八木勇征像是猫一样，自发地凑过来，渴望他的更多触碰。
“还需要吗？”中岛飒太拿不定主意。
“想看着你。”八木勇征舔掉落在嘴唇上的眼泪。
本来想着只是切换姿势再做一次，不过八木勇征恢复体力以后，把中岛飒太推倒在沙发上，手指握住那根依旧很精神的东西，稍微撸了两次以后，毫不在意地把它含了进去。
“喂……”
“飒太就别管了。”含含糊糊地说。
嘶——中岛飒太被传来的刺激激得仰头。口腔不是性器官，能带来的快感其实比不上直接的性行为，但八木勇征怎么能那么勾人地一边用嫣红的嘴唇吞吐肉冠，一边悄悄地抬起视线注意他的反应？下半身在八木勇征还不怎么熟练的口活中诚实地硬着，少有松懈立刻就会再射出来，而上半身的快感主要来源于彻底的征服……八木勇征跪在他的腿间，时不时抬头观察他，然后再用舌尖描摹阴茎上凸起的青筋，因为他无法抑制地倒抽冷气的表现而笑起来。
快感逐渐堆叠到顶峰，中岛飒太推开八木勇征，下一秒精液喷洒出来，沾在八木勇征的胸口、侧脸、嘴唇、眼睫。
八木勇征小声说“其实射在里面也没关系”，中岛飒太想也不想地反驳，“还要唱歌……忘了吗？”
“你刚才插我的时候也没在乎这个啊。”说的是刚才他叫得嗓子都哑了的事。
“……”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再次陷入沉默，仿佛刚才这个充满了肉体拍打、呻吟、水声的房间，从始至终都这么安静，直到八木勇征带着笑意念了一句“飒太”。
“喜欢我叫你的名字吗？”他仰起脸，“每次我叫了以后，你都会弄得更重诶。”
“怎么说呢，有一种……很确认是我们两个人的感觉？至少知道你不是单纯因为发情期所以随便找谁都可以……”
“我知道的。”八木勇征说，“因为从以前到现在、我都只让飒太你一个人碰过。”
八木勇征想，他们俩肯定要被骂了。
这里这么多器械，偏偏选在桌子上做第二轮，要是碰坏了哪里，赔钱先不说，经纪人肯定会说，你是哥哥，怎么还带着中岛飒太一起胡闹。也许还会对中岛飒太说，你怎么还陪着八木勇征一起胡闹？他说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录音室是十分神圣的场所，是他作为歌手出道以后，始终充满敬畏的地方。如今这地方也被他们汹涌的性欲淹没了。
神智模糊的时候他甚至在想，如果他再足够大胆一点，就可以伸出手去，悄悄启动机器、开启录音键，然后将他们现在在做的事情一秒不差地录进电脑里，将来有一天播放给中岛飒太听。
他确信中岛飒太会害羞的。
没办法，谁让这是他们两个人分享的房间——
出道之前都是独自唱歌，和人一起的经历非常少，也有过明明合作、最后却闹得不太愉快的事情发生。两个人分享一首歌，是只有在KTV里面对男女合唱的歌曲才会发生的事。他说不上为什么，双人唱歌，不就像是绕着操场跑圈的时候，明明大家都有各自的步调，背后却突然追上来一个人，以和他差不多的频率呼吸着，甚至一度盖过他的节奏。为了摆脱同调只能加快脚步。或者刻意找到全新的tempo.
他第一次坐在录音室里，听着录音师回放出来的、飒太刚刚完成的部分，心里想着“就是这样了”。
“就是他了”。
在学校里学习过柏拉图的《会饮篇》，里面写：
“……从很古的时候起，人与人相爱的欲望就植根于人心，它要恢复原始的整一状态，把两个人合成一个，治好从前剖开的伤痛。
“……全人类只有一条幸福之路，就是实现自己的爱，找到恰好和自己配合的爱人，总之，还原到自己的本来面目。”
被占有的时候，他感觉到某种难以言说的充实。
古老的哲学思想，在他身上如此完美地应验。
……不记得怎么结束的，也不记得怎么回到家。
八木勇征在漫长的发情期刚来的第一天，唯一记得真切的细节是，他在半梦半醒间唱起那首本来应该录制完成的歌。里面有一句是这样的：
爱情は なんてこわいもの
爱情 是如此恐怖
而坐在他旁边的中岛飒太自然地倾斜过来任他倚靠，自然而然地接上后半句：
だから 逃げたり 求める
所以 才有人逃避 有人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