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拍摄已经接近尾声。中岛飒太后退半步,将自己的性器从八木勇征的身体里抽出来。摄像机仍然在继续运作,不愿意错过这一刻——精液从八木勇征的后穴里滴滴哒哒落下来的瞬间。
中岛飒太默不作声,退到包围圈之外。
助理将毛毯递过来,他等摄像机逐一关闭之后重新走到八木勇征身边,然后扯开毯子,轻柔地裹在对方肩膀上。
他应该说点什么,但实际上他不知道应当从哪里开口,对方看起来似乎也不需要安慰。
八木勇征抬起视线,眼睛里残存着情欲潮水褪去后的湿润。
“谢谢。”
中岛飒太摇了摇头:“我等下会先去那边看刚才拍的回放,你如果不舒服的话就晚点来。”
爱上陌生人
Maze of Love
向我走来吧 一步 两步 Put One’s Best
教会我吧 我会奔向 出口
一
在进入公司之前,中岛飒太从来没想过GV拍摄也能如此复杂。
起初只是陪朋友来面试,被接待处的姐姐递了签到表,“要不要也来试试看呢?”他本来只是打算填着玩,没想到竟然真的进了二轮选拔,就这样有点儿稀里糊涂地被命运推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平心而论,公司给新人的待遇并不算低,足够cover他的生活费,他对这类事情也算不上太抵触,于是签了合同、正式开始了打工生涯,除了没有可以说出去的八卦之外——这对他来说算是相当大的缺点呢——其他一切OK。
他还是学生,生活重心仍然在学业上,合同里也没有KPI要完成,拍摄任务不算太难。
他经常合作的那位导演,虽然只是个拍色情片的,却莫名其妙地对成片质量有着相当高的要求,因此经常需要补拍镜头。中岛飒太虽然也有摄影的爱好,但对于拍摄完整的视频却一窍不通,干脆在拍完以后也跟过去看回放,一来二去竟然也摸索出一些拍摄的技巧……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运用的,技巧。这是缺点之二。
“今天勇征也还是很漂亮呢。”
中岛飒太撑着桌子,顺着staff们的评价将视线移到屏幕上。
“才刚进来两个多月,拍了几部了,每一部都卖得很好,和飒太也已经是第二次合作了吧?”
“嗯。”
“合作感觉怎么样?”
“……”中岛飒太想了想,“本人其实比屏幕里的更好看。”
“由你说出来的话,会很有说服力呢。”
像这样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几句,staff们的注意力立刻又转移到了别处,开始讨论接下去是否要按着脚本拍摄、下次的拍摄日程安排如何,中岛飒太收敛了表情,将目光投射到更远一点的地方。
虽然自己刚才那样说了、但八木勇征从来不会回到镜头前面来check刚才的表现。即便是被叫过来了,也只是木然地坐在远处的长椅上,身上披着自己刚才给他的那块毯子,呼吸尚未完全平复下来,长长的流苏耳坠伴随着他胸口起伏的速度微微摇晃。
其他人只注意着屏幕里的八木勇征又能够引发多少话题、这次又能够卖出多少部。
其实现在这个画面也……
啊,抬头了。对视了。中岛飒太对着八木勇征做了个“过来?”的口型,后者只是摇摇头,继续安静地坐在原来的位置。
这是对于刚才的拍摄已经很满意?还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不太想面对他们?中岛飒太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决定不再想了。
公司人数众多,中岛飒太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入行没到半年,已经把周围人的习性摸了个七七八八。
但即使如此,关于搭档八木勇征,他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
首先是流言。
据说八木勇征在签合同之前踌躇了很久,他想要加入公司的愿望迫切,又对于“露脸”这个选项举棋不定。不知道公司最后以什么理由说服了他,又或者他是因为什么终于想通了,总之最后还是打了勾。
中岛飒太没有经历具体的过程,都是在听茶水间八卦的时候东一嘴西一句地拼凑起来的,工作人员们似乎也对此相当在意,“不过要是不露脸的话真是浪费了……”
其次是两次接触。
第一次拍摄的时候,中岛飒太能感觉出来——八木勇征对于做爱(或者说接受被男人插入)这件事非常生涩,看不出像是有经验的样子。
有一场自己扩张的拍摄,八木勇征比预计的花了更长的时间、导演组在旁边都有些不耐烦了,抱怨着“下次就应该自己做好全套准备再来”,他的脸烧起来,绯红一片都蔓延到胸口。中岛飒太原本只是在镜头外stand by,知道导演只是嘴上不饶人,实际上还在调整器材角度,凑过去小声说:“你放松点就快了。”
八木勇征第一次对中岛飒太说出除了脚本和客套之外的话:“不能直接就这样进来吗?”
“为了不受伤还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
“……”
“需要帮忙吗?”
八木勇征用很小的幅度点了下头,又摇头,“我自己也可以。”
中岛飒太拿不准他的态度是什么,于是继续站在旁边看。
但他总觉得八木勇征应该别有想法。比如把性爱当做是一场酷刑,快点开始、快点结束,就像在医院里抽血打针一样,只要闭上眼睛忍受。因为对方做扩张的手法说不上是温柔,急躁得有点儿粗暴。
“能改一改吗?”中岛飒太忍不住问导演,“他这样会把自己弄伤的。”
导演同意。
中岛飒太在拍摄的间隙忍不住想,八木勇征到底是不是自愿加入公司拍摄的?不然他怎么会在自己接近的时候露出有点儿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然怎么会有那种速战速决、一秒钟也不想多待的倾向?最坏的可能也许是公司其实背地里在做一些黑社会的勾当,而八木勇征就是欠了他们钱、不得不被押解过来的可怜人。
拍摄结束以后他想找八木勇征问问,但后者很早就离开了,他没找到机会。
然后就是这次。
经验随着片子数量增加而逐渐积累,这回总算不像之前那样紧绷了,除却中岛飒太能感觉到插入的瞬间,八木勇征很紧张地用手指抓着他的肩膀,直到整根没入才微微松懈下来。
才不过一个多月没见,八木勇征身上却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说不清是好的还是坏的,表情更生动了、喘息更动人了,可终归还是执拗的,尽量自己支撑身体而不是将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合作效果比上次好多了,导演对此也表示满意。
“在想什么呢?表情这么严肃。”担任场记的staff过来拍了拍他的脑袋。
中岛飒太回过神来:“我在想,勇征君是不是不喜欢我呢……?”
“竟然说出这种话,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自信少年。”
“因为除了拍摄之外,几乎都不跟我说话啊。”
“啊啊,你在想这个。没有哦。”staff弯起眼睛对他笑,“ゆせ的性格就是那样的、几次拍摄之后,都不和其他人交流,只是正常地完成工作,确认不需要补拍以后就会回家。这个并不是针对谁,也不能说明他就不喜欢你。”
“那也差不多吧——”不喜欢所有人、那当然也就不包括他中岛飒太了。
也许是他怅然若失的表情太过明显,staff打趣道:“在这一行里如果诞生出单方面的在意的话会很麻烦,劝你收敛一下。”
“……这种事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为什么会在意呢?”
“诶?”
“明明只是工作搭档而已,多数人不愿意和同事牵扯得太深,这么想的话会不会放轻松一些呢?”
“这个和普通的工作完全不同吧,完全不是小组作业那种程度。”
“那你会对其他的搭档产生好奇心吗?”
“会啊。”中岛飒太不假思索,“不过因为之前合作过的搭档,偶尔也会约着一起出去吃饭,所以还算是比较熟悉,但勇征君的话,没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答应……如果我邀请了他、他却拒绝的话,就有点尴尬了吧。”
“你这莫名其妙的交际能力哪来的啊。”吐槽归吐槽,staff在处理这类事上毕竟更胜一筹,“那要不要开个两个人的脚本讨论会?反正公司觉得你们俩化学反应还不错,以后总要继续搭档的,一起讨论拍摄的话说不定能增进感情。”
“哇……从来没想过的方式。”
“OK?OK的话就去跟脚本家协商了。”
“——但是这件事也要问过对方的意见吧。”
“我知道了。”staff露出“你这人还真麻烦”的表情,“协调的事情我也会去做的。你现在面对他还有点害羞吧?”
“不不、也没到那个程度,”中岛飒太还想辩解几句,终究是没能把话说完。
二
公选课的期中作业内容是小组展示。
负责这门课的老师才刚三十岁出头,脑子里有不少新鲜主意,把班上同学分成6人小组,每组抽签选择主题,根据课本中心思想编写脚本,再安排成员演出、拍摄成视频,最后在课堂上展示并做总结。
负责编写脚本的同学出台了一部异常狗血的婆媳小品剧,中岛飒太担任那个台词又长又难读、还要时不时加入吐槽的天外来音,爱恨情仇从他身边轻轻掠过。
排练进行了三次。即便脚本里如何详细叙述夫妻俩由于走入七年之痒而不断有摩擦,又因为婆婆的干涉和介入,婚姻和感情都岌岌可危,但担任夫妻的两位同学始终不在状态,即便只是视线相对都会引发排山倒海般的笑场。组长看不下去,“你们俩就不能演得深情一点吗?”
“我们俩又没在谈恋爱,怎么演啊,差不多得了。”女同学抹掉眼角的泪水,“反正只占比20%,和其他组不会差太多的。”
中岛飒太叹了口气,掩上脚本:“没多久了,还是早点排练完吧。”
草草结束一天的学生生活,中岛飒太来不及换衣服,直奔公司休息室。
推开门,八木勇征已经坐在里面等他。
中岛飒太松了口气,然后八木勇征扭过头来,对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寒暄,而是问句:“高中校服?”
“不是,我已经上大学了,”中岛飒太简直觉得自己这句解释有点好笑,未成年人参与类似的拍摄可是违法行为,公司也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我们大学也有校服,今天有公开活动所以穿了,平时我还是穿私服的。”
八木勇征点点头:“……下一次拍摄的脚本,我刚刚看过了。”
还是和以前那样,除了工作之外不愿意和他多说什么啊。
可能公司考虑到他们俩之前一直都是走的纯情风格,决定在剧情设定上更进一步,人物设定是学生和老师——中岛飒太扮演高中生,而八木勇征则是刚上任没多久的语文老师。校园题材以及下克上的背景设定,相信能够吸引到大把人购买。
“啊。”中岛飒太翻着脚本,忽然反应过来,“我事先不知道这个,也是刚刚才看到脚本里的内容,穿校服只是巧合而已。”
见八木勇征还是懵懵的没反应,中岛飒太干脆挪过去一些,把胸口的校徽展示给对方看:“我现在学校的名字。”
八木勇征伸手摸了摸那个校徽图案,它的质地比周围柔软的布料更柔软些。
“讨论一下更具体的设定吗?”中岛飒太的视线很自然地落到那只还停留在自己胸口的手上。
八木勇征同意。
这位漂亮的搭档只在工作之外的场合和他保持距离,涉及到拍摄事项,其实并不算寡言少语。
两个人根据脚本设定很快地草拟出了人物小传,也厘清了主要角色的关系。
缺少家庭关爱的学生,在见到本学期新来的语文老师以后,像是寻找到了人生中少见的光亮一样迎上去,却不曾想新老师的爱与热忱无差别地散发给每个学生。产生嫉恨的学生最终难以控制自己,在放学后的教室里,以强迫的方式占有了老师的第一次,从那以后就开始和老师保持着无法见光的肉体关系。而老师也在这个过程中,不得不直面学生热烈的感情,最终无可自抑地陷入动摇。
“应该要形象变化一下呢,既然是阴角,也许把头发全都拨到前面来会比较好?”中岛飒太努力回忆着自己曾见过的、类似的同学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像这样,会比较阴沉。”
“头发这么长,视线会被完全挡住吧?” 八木勇征盯着他刻意营造的 “阴沉造型”,眉峰微蹙。
“可以从发缝里偷瞄啊 —— 所以‘老师’的引导才关键嘛。” 中岛飒太指尖拨开一缕发丝,眼底闪过狡黠的光。
八木勇征虽仍带着困惑的神情,却还是颔首默许:“服装呢?需要特别设计吗?”
“角色又不是不良少年,穿普通校服就好。” 中岛飒太转而打量起对方,“话说回来,作为语文老师……”
“老师哪有固定的穿搭准则。”
“但有约定俗成的气质。我高中老师总穿素色衬衫配长裤,” 他抬手比划着袖口的位置,“怕沾粉笔灰,袖口总要卷到小臂,露出腕骨的线条。”
“把拍摄设定套进现实,不觉得违和吗?”
“体验派从不介意这些。” 中岛飒太眨眨眼,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影。
“那就按这个思路定吧?我都快记不清高中教室的样子了。”
“其实……我还有个想法,拍摄时勇征くん能不能戴眼镜?平光镜也行。”
“为什么?”
“可能对角色塑造有帮助?”也许是之前几轮对话的氛围还算轻松,中岛飒太也干脆把自己的想法坦白地说出来,“戴眼镜感觉气质会更加成熟稳重一点。嘛,不过其实也因为没见勇征くん戴过呢。”
八木勇征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他说的是“我再想想”。
拍摄第一天。
中岛飒太坐在布景教室里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座位,据说这是所有漫画里主角牢牢占据的阵地。
像之前讨论的那样,他今天特意拉直了头发——长得几乎完全盖住眼睛的刘海遮掩住大半视线范围,更多的信息来自于听觉。群演们卖力地扮演着下课时间吵嚷的同班同学,排山倒海的说笑声完全盖过了上课铃,这一切却在八木勇征踏上讲台以后逐渐减弱、慢慢停止。
他扮演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坏学生”,伏在桌上无精打采地看着窗外,手里捏着一支圆珠笔,时不时地按着顶端的笔帽。咔哒咔哒的声音落在已经安静的教室里尤为刺耳。
他听见八木勇征走到他身边。
新来的语文老师仍然热忱地讲着课文里的典故,只是悄悄地伸出手来裹住他的手指,以一种不容置疑却又无比包容的姿态,制止他继续发出噪音来影响其他同学。
中岛飒太按照脚本里写的那样抬起脸。发丝依然遮盖着,只能看到一点点八木勇征的脸。
八木勇征今天戴了一副金属框的眼镜。在镜片之后,是深棕色的虹膜以及近乎于黑色的瞳孔。
中场休息,在场边补充水分的时候听见staff们小声说着“今天美貌程度又上升了啊”、“这次估计销量也能再冲一冲”时,中岛飒太心情很好,就连打招呼也带着笑。
“因为搭档造型好看所以也特别有干劲?”
“我问他能不能戴眼镜的。”中岛飒太想也不想地炫耀,“比想象中还要好看。”
“你这家伙……尾巴都翘起来了喂!”
他才不管。八木勇征考虑了他的提议是第一重快乐,真的戴眼镜来拍摄是第二重快乐,向所有人都炫耀了美貌是第三重快乐……情绪的过山车不断向上升。在这之后,他能够抓住这样的人搭档拍摄,怎么想都是过山车爬升到最高处,肾上腺素积攒到满格,然后呼啦一下向下俯冲的过程,大脑里充满了施施然的兴奋感。
“就这么喜欢吗?”Aさん忍不住打断他的脑内剧场。
“他是这样的,”Bさん紧接着回答,“飒太总说自己喜欢全人类。”
“小小年纪‘博爱’可嘉。”
中岛飒太忍不住吐槽:“不要擅自想到奇怪的地方去啊。”
“你有看过你现在的脸吗?”Bさん哈哈大笑,“怎么都压不下去的笑容,等下要是拍摄的时候也没办法切换到正常状态的话,肯定要被导演念了。”
话音刚落,两人瞥见八木勇征正朝这边走来,立刻挤眉弄眼地比划着 “快去搭话” 的手势,推搡着嬉笑着躲到了一旁。中岛飒太望着他们的背影,哭笑不得,心想待会儿怕是得好好解释一番。
“‘尾巴’?”
很显然,八木勇征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只捕捉到一两个词汇。
中岛飒太摆了摆手:“他们总说我像小狗。”
“是有点……气质上……?”
“怎么连你都这么说?”中岛飒太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对着八木勇征又笑了,“刚刚大家说起勇征くん的眼镜造型。大受欢迎。”
被夸奖的当事人弯起眼睛:“怎么感觉好像是你更高兴。”
“我的提议啊——”
“是~是~。”
“其实我还有另一个想法,”他在八木勇征疑问的表情里,凑过去,略微压低了声音,“明天拍摄的时候,可以不要摘眼镜吗?我知道脚本上写了,但我觉得不摘更好,或者……我来做?这点改动应该不会被说的。”
“这个也是为了拍摄吗?”
“一大部分,”中岛飒太说,“谁让我是体验派呢?”
八木勇征久久没有回话。
是感觉到不高兴吗?中岛飒太回忆着刚才他们俩之间的对话,氛围不算太糟糕,还是因为自己表达想法太直白、太主动?现在再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们还是按照剧本”,会不会显得有点儿勉强?他刚要开口,就听见对方说:“我还是第一次跟人讨论这么细的内容,不知道应不应该……”
“其他人不跟你说这些吗?但也会有一起对拍摄内容的时候吧。”
“会有。一般讨论都是……”漂亮的青年微微咬住下唇,对于接下来要说的话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羞耻,“一般会讨论姿势,前面或者后面,有没有特殊的操作……通常情况下应当是更在乎这些吧?”
“——嗯,我也想和你确定这些。”
“摘眼镜……这件事很重要吗?”八木勇征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就连导演都没有跟我聊过这个。正常来说,反正都要拍摄亲密的内容,到现场再自由发挥就好了,不按照脚本走的时候也很多。”
“也有这种自由放任派呢。不过我应该是那种喜欢事前设定、全部都做好心理准备的类型吧?”
“所以、为什么想要你来摘?”
“……”
八木勇征在中岛飒太的沉默里微微勾起了唇角:“虽然是体验派,但很擅长半遮半掩……需要我到时候去体会,是吗?”
三
“只是一起读了剧本而已,关系就变得亲密了啊。”隔天做造型的时候,Staff又凑了过来:“昨天我看到你们俩有说有笑的。”
“聊了剧本的事。”中岛飒太被发型师勒令不许乱动,因此他的脑袋能够摆动的幅度也相当有限。
“满足了吗?”
“诶、啊?”
“之前不是说,只有勇征不跟你闲聊。现在算是全部都收集齐全了吧?就像steam游戏那样,最终还是完成了全成就收集……”
中岛飒太皱了皱眉,好在他现在头发够长,这点反感不至于直白地表达在脸上。
公司里当然也曾经有这样的演员——心思并不在琢磨拍摄上,对于自我管理也做得很敷衍,纯粹是觉得这类地方更容易聚集同类。以拍摄为借口,不断地和各个搭档拉近关系,却又并非忠诚专一的人,最后闹出了修罗场。不过这都是在他进公司以前的事了。
据说公司虽然想过禁止舍内恋爱,但在拍摄GV的公司里,这种禁令总有种黑色幽默的味道,最终不了了之,全靠演员们自觉。
跟对方自我剖析也没用。
中岛飒太再度强调:“只聊了剧本,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是闲聊。”
今天是拍摄的第二天。
他们的影片节奏比普通的文艺片要快很多,适度的背景交代是为了更有沉浸感,太多就容易喧宾夺主。亲密戏才是重头,就连摄影师看起来都比昨天振奋不少。
八木勇征演技进步神速,从刚进公司时台词都背得不太熟练,到现在已经可以恰如其分地只用眼神表达惊恐和责备——那是一个没料到自己会被班上不起眼的男生压在讲台上的老师,确实会流露出来的情绪。为了拾回作为师长的尊严,他几次试图推开中岛飒太的肩膀,却被更大的力气压制住。
“你根本不在乎。”中岛飒太念着事先写好的台词,“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随便施舍温情的学生而已。”
“我对所有的学生都一视同仁。”八木勇征认真地反驳,声线却抖得像是风中随时都可能断掉的蜘蛛丝,“这是作为老师的基本准则。所以我并没有对谁特别优待,也不会故意忽视谁的存在,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可以提出来,但绝对不是这个方式。”
“和其他学生一样啊。”中岛飒太怅然若失地跟着重复,“没有觉得特殊的地方吗?”
学生再也听不进老师的任何辩解,只是用十分强硬的方式解开了老师的衬衫,又将长裤脱下来,但这两件衣服都只是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肘和脚踝上,几乎等同于束缚他行动的枷锁。故事里的老师因此感觉到害怕,片场里的八木勇征同样以瑟缩的姿态面对中岛飒太的进攻。
这是他们第三次做爱。
或许没有“爱”的成分,只是性交,交媾,插入与被插入,工作的一部分,随便怎么说都可以。
距离他们上一次做时间不算太久,八木勇征的身体仍然记得中岛飒太的形状,因此没怎么折腾就轻易地整根吞进去。他们俩同时发出感叹的低喘。只不过中岛飒太作为学生,对于“占有老师”这点无比兴奋,而八木勇征作为老师,震惊与惊恐再度回到了他的脸上,迟迟无法从“自己被学生强奸了”这点抽离。
“我是第一个拥有老师的人吗?”中岛飒太仍然记得自己要说台词,虽然现实里的他也已经被这冲天的快感俘虏了,“对你来说,我够特别吗?”
八木勇征则只能用双手撑住身体,不断地发出呜呜的哭叫。
购买影片的观众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中岛飒太却对这一切看得分明:八木勇征的身体反应都是真的。每一次插进去之前,八木勇征的大腿根都会轻微地发抖,类似于膝跳反射的纯粹本能,往往激起掠夺者更深层次的欲望。中岛飒太扶着对方的腿根,曾忍不住作出假设:或许在学生时期,八木勇征也参加过某些运动社团?不然很难锻炼出这样富有肉感却又手感紧实的躯体。直到完全插入的瞬间,大腿才会轻微地放松,然后又在一次次的抽插中重新绷紧,无意义地做出抵抗的姿态。
八木勇征心理上的戒备和他身体的真实情况完全成反比,即便他看起来并非完全自愿、却因为长时间的过度紧张而抽筋,经常有无法动弹而任人鱼肉的时刻——至少他和中岛飒太做的时候是这样。这个时候中岛飒太就知道了,只要再稍微施加手段,比如射精控制,就能获得一个在高潮来临时痉挛不止的八木勇征。这个美丽得惊人的承受方,在抵达高潮的时候总是双目失神、精神涣散,仿佛再多折磨他一下、他就会成为彻底的玩物。
再比如此刻——只是被稍微玩一下乳头而已,就敏感得要流眼泪了吗?
倔强的人努力地将泪水积蓄在眼眶里,不想让它那样快速地落下来。中岛飒太从长长的发帘缝隙里,能够偶尔瞥见光线折射而呈现出水晶般色彩的泪珠,此刻正悬挂在八木勇征的睫毛上。就是现在了吧。
中岛飒太无视了脚本里“用激烈的性爱导致对方的眼镜跌落下来”的指令,伸手慢慢地将那副金丝眼镜摘下来。这个动作使得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拉近了,阴茎在对方的身体里也戳刺到更为敏感的地方,八木勇征霎时间就落下了眼泪。
“……眼镜,只是老师的伪装而已吧?明明是这么脆弱的、只要稍微用力碰一下就能留下印子的存在……”镜头跟着中岛飒太的台词缓慢扫过已经红了一片的腰和大腿根,以及此刻已经被肏得烂熟的穴口,“却总是把自己藏在冷硬的镜片后面。”
这段完全是他自作主张的加戏,场外出现了阵阵骚动,但导演没有喊cut,于是拍摄继续。
加一点点这样的设定,会让老师后面的情绪转变更加自然一些。中岛飒太本来是这样想的。而八木勇征需要做的,也仅仅是配合他把眼镜摘下来而已,并不会导致演绎更难。
而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决定继续原本的剧情的瞬间,八木勇征同样对他抬起了手,轻柔地,将他那“用来体现学生阴沉面”的发帘掀起一个角。视野拓宽,重获光明,最重要的是,他毫无防备地看到八木勇征,泫然的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眼神却是温柔的半点责备都没有。
其实他不是第一次看八木勇征沉浸在情欲里了,但这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他哭。
太阳穴猛烈地跳起来,中岛飒太“啧”了一声,然后很不专业地在这里就直接射了,甚至没来得及退出来。
或许是他那有点懊丧的神情正是导演想要的。所以隔了好几分钟,导演才示意拍摄停止。
回到现实中的中岛飒太,难得地脸红了。
偏偏导演还要再多问几句:“这段是你们俩讨论好的吗?”
他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前面摘眼镜的部分确实是经过了一些讨论,但后面纯属突发状况,他也完全没预料到。
另一位当事人八木勇征为后半段补充说明:“没有想过。只是突然觉得,我跟飒太已经合作了好几次,这还是第一次、……做的时候看不到眼睛,虽然知道那就是飒太,依旧感觉很不习惯。”
原来还有比从过山车顶端加速坠落更引发肾上腺素分泌的事物——中岛飒太在卫生间里洗脸降温的时候,想的就是这个。
中岛飒太拖延了很久才走出公司大楼,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各式各样的霓虹灯招牌将行人的脸映出花花绿绿的颜色。他没想到会在便利店又撞见八木勇征。认真的神情,平和的眉眼,刚才的泪痕都已经洗干净了,身姿也依旧是挺拔的,只是背景却是在便利店的货架前挑选便当。
八木勇征和他打招呼的声音有点沙哑:“突然觉得很饿了。”
“刚好我也买东西,”中岛飒太说,“你直接在店里吃吗?”
把他们过往所有的接触加起来,这也是唯一一次在公司外面见面。地点是离公司不到100米的便利店。这家7-11只提供零星的几个位置,最靠里面的角落已经被两个穿着JK制服的女生占据,她们一脸严肃地讨论着什么,中岛飒太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靠窗的、可以随时看到路人在外走动的位置。
八木勇征对吃很热情,顾不上闲聊,中岛飒太在旁边玩手机,顺便一一回应拍摄时错过的消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小组作业又出了新的岔子,大概是出演的两位和编剧之间出现了较大的意见分歧,在Line群聊里吵得不可开交,99+的消息乍一看很多,实际上却都是些没意义的扯皮。
“怎么了?”
“诶?”
“刚刚开始一直露出很苦恼的表情。”
“怎么发现的?”中岛飒太吃了一惊,“明明从刚才开始都没有看我这边吧。”
“看了,”八木勇征指指玻璃,“从倒影看的。”
中岛飒太抬起头,这才发觉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蹙着眉,看起来闷闷不乐。“不是什么大事——小组作业有点矛盾,明天还得再聚一下开个小会。”
“飒太你还是学生吧。”
“嗯。”
八木勇征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解决了便当,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饮料:“为什么突然会想到要来应聘这份工作呢?”
“……好奇妙啊。”中岛飒太喃喃地说,“你还是第一次跟我讲私下里的事情。”
“会困扰吗?”
“——也没有。嗯,我会加入,刚开始是陪朋友来的。他说是打工,我也跟着填了报名表,后来就进了公司。要说什么很特别的理由好像也没有,只是觉得这份工作很神奇,刚好可以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
“一般人根本想不到这种方式吧。”八木勇征抿了抿嘴唇,“本来就喜欢男孩子吗?”
“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讨厌吧。”中岛飒太也跟着迟疑,“这么说可能有点怪,但我在跟人接触的时候,其实第一反应注意到的反而不是性别,而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气质?就像如果用了很特别的香水、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一样,气质也会影响我对一个人的判断呢。如果觉得相性很合适的话,就会忍不住去和对方接近,性别是……放在很后面才会考虑的问题。勇征くん呢?”
“……”
八木勇征放下杯子。
便利店的灯光是明黄色的,暖融融地照着他们两个人的脸庞。在这个落地窗前,不断有神色疲倦的人经过。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有故事,又好像谁都没有力气去想更深层次的问题。中岛飒太有点后悔就这样把问题抛回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八木勇征开了口。他的表情依旧很平静,但每个字都让人心惊肉跳:“因为想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喜欢男生。”
中岛飒太心中已经是沸反盈天,舌头也跟着打结:“啊、哈?”
四
十六岁的时候中岛飒太和同学翘了晚自习去看电影。
这个国家的优点之一是,只要愿意找,总能找到那么一两家播放老电影的电影院,负责人不爱播放时下流行的院线电影,而更偏爱文艺和小众题材。他还记得有一回他们去看一部台湾电影,许多年前拍摄的,标题叫做《蓝色大门》,画面总是阴沉沉的。主角是个瘦长的女生,穿着白色的衬衫,长年郁郁寡欢的样子。
她喜欢自己的好朋友,却碍于性别原因无法告白。
她想要用亲吻的方式来确认,自己是不是可以喜欢男生。
二十一岁的中岛飒太,对着在自己面前发生的、更为荒腔走板某些的事情,迷惑不已。
便利店营业到凌晨,但显然不是聊私密话题的最佳场所,因此两人默契地收拾干净桌面,一路朝着城郊走。中岛飒太记得这附近有条宽阔的河,两畔的河岸种着高大茂密的树木,是非常出名的散步约会场所,用在此时此刻,也许还算恰当。
“我没有不愿意听哦。”中岛飒太听见自己放低了声音,“只是勇征くん确认说给我听没关系吗?不会困扰吗?”
——我们之间的信任,已经到达这种程度了吗?
“……应该、没关系吧。”八木勇征跟着迟疑了一下,但很快笑起来,“也不算见不得人的事。”
八木勇征从高中的时候开始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和周围的男生不太一样。在大家都讨论这个月的清凉杂志封面又是哪位女明星的时候,他虽然偶尔也会跟着去瞥一眼,但大多数时候不感兴趣。他参加了足球社团,想的是如何在县级比赛里拿到前二,这样就能获得保送进大学的机会,和他抱持同样目标的人只是一部分,剩下的大多数只觉得“这个身份用来吸引女生应该很有帮助哦”。
但在学校里,从众也是一门必修课。八木勇征几次寻找机会,却怎么也无法把自己察觉到的异常对其他人和盘托出。就像进入高三、其他同学都逐渐退出社团专心学习,自己却总在最后一节自由活动课时对老师请假,顶着其他人或是好奇或是羡慕或是不解的目光走出教室。没人对此提出意见,他却总觉得如芒在背。
就这样,他迷迷糊糊地结束高中生活,进了大学,接触到了“同性恋”这个词。
确认自己是否是同性恋这件事花了八木勇征很长的时间,更令人讨厌的问题是,他其实根本无从下手。网上的定义比他想得要更细致,而现实里大家对此的判定却相当模糊,生活像是在VAR技术出现之前的越位判定——主裁和边裁争论不休。
而就在这时候,非常恰巧的是,他发现自己对学校里的前辈动心了。
“是很好的人,”八木勇征这样评价对方,“无论相貌成绩还是为人,都是让人发自内心敬佩的人,现在想起来也这样觉得,观察了很久,我‘感觉’就算被拒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中岛飒太试探性地问:“被拒绝了吗?”
“嗯,相当直接。而且就因为是特别好的人,所以他也没有说‘恶心’之类的,只是告诉我‘他不喜欢男生’。”这句话以后八木勇征沉默了很久,两个人沿着河岸走,空气里只剩下水流和彼此的脚步声。中岛飒太原本是刻意放慢了步伐迁就八木勇征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对方渐渐超越了自己,走在了领先大半个身位的位置。
就在他以为今天的谈心环节到这里就结束的瞬间。八木勇征的声音,又在前面些的地方响起:“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肯定不会感觉到迷茫。但是,因为他是个很好的人……所以,他还问我,有没有想过这背后的意义?包括,自我身份认同,性幻想、性冲动,和人建立亲密关系,今后面对的社会舆论压力……而我当时,其实没有想那么多。”
“……”
“最后他问我,怎么能够判断那个是‘爱情’呢?”
“……呐,勇征くん。现在没有镜头,所以不用特地笑出来哦。”
中岛飒太加快脚步追上去,扯住八木勇征的胳膊:“你是因为那个人,所以才决定要来公司拍摄吗?”
很意外地八木勇征没有哭,眼睛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确认,就从最……最容易确认的地方开始,我本来是这样想的。”
进入公司,拍摄GV,确认自己的生理反应,再判断自己的心理活动——硬要说的话,好像也不是什么很难以理解的事。中岛飒太决定不对八木勇征的选择做出任何对与错的评价。
“我原来还以为是有非常不得已的理由,”中岛飒太努力让自己表现出轻松的姿态,“最开始认识勇征くん的时候、总觉得你是不是被迫的,因为看起来你完全不享受其中,拍摄完有时候也很消极,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如果不是因为那些理由的话,太好了。”
八木勇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都在想什么啊。”
“因为勇征くん坐在一边也不跟我讲话……”
“说想和我讨论剧本是因为这个?”
“嗯。”
“提前讨论拍摄细节也是这个?”
“嗯。”
“……明明只要直说就好了。”
“我也会心里没底的。”中岛飒太乜他一眼,“虽然已经合作两次,这次是第三次,但是勇征くん结束以后从来没有跟我们聊天过不是吗?我总在想,‘要是被讨厌了怎么办’。直到现在才确认,原来勇征くん不讨厌我啊。”
“我本来就没有讨厌你,”八木勇征反驳道,“至于没有聊天,是因为我——”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次连水声和风声都很远,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中岛飒太不知怎么地也被搞得紧张万分,有关于八木勇征对自己的评价,他很难置身事外,又不敢直接催促。他感觉到八木勇征倾身过来,为了能够听清楚那句话,他也跟着倾斜过去。
那声音很细微,不仔细听的话几乎听不见:“我需要一点时间来复盘和判断。”
中岛飒太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扭过脸去。越来越深的夜色足够他掩饰慌张,但心跳声如擂鼓,差点从他的胸口冲出来。八木勇征像是做错事一般地站在原地,咬着嘴唇,满脸“早知道你是这样我就不说了”的表情。
“其、其实,”中岛飒太慌里慌张地解释,“不、我只是因为冲击所以才……”
他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好在八木勇征也还没像电视剧的桥段一样深受打击然后跑掉:“那你是、复盘出什么想法了呢?”
八木勇征摇头:“我不知道。”
“我没办法像飒太一样只是当成普通的打工呢,也没办法坦率地说‘反正也不讨厌’,拍摄结束的时候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要爆炸一样,但我没办法判断那是什么感情。它和做完剧烈运动以后喘不上气的状态不太一样,总觉得还有什么更——‘这是喜欢吗?’我没办法判断。”
不要像那样看着我。中岛飒太在心中发出祈求,就算你那样说,我也没办法替你回答。
可是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八木勇征亮闪闪的眼睛像是烧光了钨丝的灯一样熄灭,叹了口气:“我以前听人说,‘喜欢’就像是沼泽,即便用尽全力拔出其中一只脚,很快也会因为重力陷得更深。不断下坠、深陷。但我其实觉得,‘爱’是一场风暴。”
“从‘喜欢’切换到‘爱’了啊。”
“小时候看电影的时候,总有这样的桥段,远远的看到巨大的龙卷风从地平线卷过来,看上去那样猛烈不可靠近。那个时候我总会觉得、如果陷入爱情的话,就会被抛到半空中,然后转啊转啊……直到后来上了中学我才知道,风暴眼其实风平浪静的。”
“……好深奥啊。”八木勇征笑了。
“嗯。但这也只是我的看法而已。其实我想说……每个人对于‘爱情’这件事的判断都是不一样的吧?如果勇征くん自己都不能确定的话,其他人就更加无从判断了。但换个角度想,如果勇征くん觉得那是喜欢,那就肯定是喜欢了。虽然如果是我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问吧——”
“诶?”
“‘是真的喜欢吗’,说这样的话好像是否定了某人的心意一样。所以站在我的立场上的话,应该不会问吧。”
五
中岛飒太悄悄地抬起眼,用余光打量着八木勇征的反应。
相比于女同学写的不着边际的剧本,显然还是刚刚交到他们手上的这份更让人彳亍、犹豫、无所适从。一部影片不可能只有一场亲密戏,然而这次编剧显然写High了,安排了口交、颜射等略微“出格”的戏份。
这个“出格”是针对八木勇征至今为止的拍摄经历而言。
中岛飒太十分善解人意地想,这样的剧本其实很多演员也都不爱演,就算八木勇征提出拒绝也完全没关系。
就在他等回应都等得不耐烦、几乎要跟导演抗议的时候,八木勇征把脚本合上了,叹了很轻的一口气:“这次还是只有我和飒太吧?”
“嗯。虽然是……但总体来说还是1V1.”
“……行。”出人意料地,八木勇征没有拒绝,“拍吧。”
“不要勉强哦。”他的态度反倒让中岛飒太慌张起来,“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拜托导演和编剧改剧本。我想应该有沟通的余地。再说了,勇征くん本来加入公司的理由,是为了确认……吧?根本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啊。”
“不能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就给大家带来麻烦,何况……算不上是很勉强的事吧,对我来说。”
“……不要说假话。”
迄今为止,中岛飒太也不确定,那天该不该听八木勇征讲心路历程。
他原来只需要思考如何完成每天的拍摄,以及为什么八木勇征总是在拍摄结束以后露出愣神的样子。
揣测总是轻飘飘的,像没有重量的云,被风吹着随便到哪里。
可自从他知道了那个秘密之后——也许他是公司里唯一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他心里的想法一下子多起来,他总在揣测八木勇征的某个举动背后是否又有别的深意,他想八木勇征是否又在某个时刻想起无疾而终的初恋,有的时候他甚至在想,就这样和八木勇征拍戏,沉溺于一场又一场的亲密戏中,能够帮助到八木勇征什么呢。
他的心脏变得很重,水雾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变成了雨,他快速地坠落下去,时常在梦中踩空,然后惊醒。
八木勇征饰演的老师,此刻正跪在他的身前,被迫地将他的阴茎往嘴巴里吞。
今天八木勇征穿的依旧是正经得不得了的衬衣和西装裤。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挺起,将衬衣挺起饱满的轮廓,隐约能从扣子的缝隙中看到雪白的肌肉。这是八木勇征本人无需矫饰就自然带有的魅力。中岛飒太只是作出凶狠的样子,实际上不敢将自己的东西塞得太深,差不多到了口腔深处就停止。
他一手抬着八木勇征的下巴,慢慢地用胯带动阴茎在八木勇征的嘴巴里抽送。
八木勇征皱着眉、眼睛微微眯起,但并未真的抗拒,只是收敛起牙齿,生怕咬到嘴里火热的器官。保持着这个姿势很困难,涎水很快顺着唇角流下来,打湿中岛飒太的手指,又顺着指缝黏糊糊地滴到胸口。嘴巴里很快就要盛不下,八木勇征下意识地吸了一口,舌头柔软地触过阴茎上的凸起,而后“唔”地发出喉音,有点儿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直视着中岛飒太。
中岛飒太在心里苦笑,这段被场边人小声赞叹的“演技真好”的桥段,其实是八木勇征的自然反应。
因为他就着八木勇征的那一舔,直接在对方的嘴巴里硬了。对方大约也是意识到那原本只是半勃的东西涨大了,所以被吓着了吧。
接下去的一切都按照脚本进行,他按着八木勇征的后脑勺,不断地将阴茎往更深的地方送——而八木勇征的舌头和口腔则不断地刺激着他,令他暴虐的情绪空前高涨。被顶得几乎干呕的八木勇征睁开眼,泪水流得满脸都是,涎液则不断地顺着唇角流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妩媚又可怜。
快感逼近临界值,中岛飒太松开原本放在对方后脑勺上,抽出自己的阴茎,它如今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凶器,耀武扬威地展示着自己的每一处青筋和凸起。八木勇征低头咳了几声,嘴唇红得要滴血。
“老师……你要是我一个人的就好了。”中岛飒太轻轻吐出台词,拍摄的镜头逼近来,对准他的下身八木勇征的脸。这场戏的重点其实在于为“标记”做铺垫。他悄悄吐出胸口的浊气,重新捏住八木勇征的下巴,以不由分说的姿态,另一只手则扶住已经怒张的阴茎,稍微撸两下,然后将精液全都射在那张漂亮的脸上。
——当然,精液比以往的分量还要多一些,这是就连中岛飒太自己也没预料到的事。
八木勇征的脸皱成一团,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令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免液体进入眼睛和鼻子,然而这些都是徒劳的,浊液顺着他的眼睫毛、眼皮、鼻侧、嘴唇缓慢地滴垂。精液的质地毕竟不是纯粹的液体,流淌的速度慢得多,伴随着粘稠的质感,留下印记的意味特别强烈。
中岛飒太等着摄像机关闭,立刻蹲下身去查看八木勇征的状况。光用湿巾是擦不干净的,要赶紧去水龙头下冲洗。他扶着八木勇征站起来,和在场的人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卫生间。
“……别舔,等下吃进去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岛飒太明白八木勇征的很多举动只是发自本能。譬如站在盥洗池前,因为感觉精液流到唇角了,就下意识地伸出舌头去舔这件事。红红的舌头看得中岛飒太觉得自己隐约又有要硬起来的征兆,他赶紧把这不合时宜的肉欲压制下去,专心致志地帮对方清理着残余的精液。
八木勇征抿了抿嘴唇:“涩的。”
“本来就不会好吃吧……等下记得再仔细漱口。”
首先将鼻子解救出来,然后再是眼睛,这人的眼睫毛怎么这么长这么密?就连睫毛的缝隙里都沾着,中岛飒太把纸巾打湿,仔细地擦拭。嘴唇、脸颊,全都洗干净以后,剩下的就交由八木勇征本人自己处理。
“——对不起。”中岛飒太将双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虽然只是拍摄需要,还是觉得有点……怎么说呢,尴尬、不好意思吧。不要介意我刚才做的事情就好了。”
“我知道的。”八木勇征说,“反过来说,如果不是飒太的话,今天的拍摄可能我反而会很担心。”
“诶?——这么说起来,那时候你也说过类似的话……”
“嗯。因为也算合作过一些人吧……”八木勇征用双手掬起一捧清水,“虽然大部分时候镜头是对准我的,掌控节奏的,其实主要还是……另一方,可以这么说吧。也有不太好的经历,或者合作以后不达预期的时候,反复拍很折磨人,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调整状态去配合。和飒太的话,这种烦恼其实很少。就算只有一点点,我也能感觉到飒太有在拍摄过程中关心我。”
“倒也没有说的那么夸张啦。真的不讨厌吗?这个程度也不讨厌?”
“有点。不到勉强的程度。”
光是漱口不足以消除气味啊,在八木勇征凑近他胸口的瞬间,中岛飒太脑内不合时宜地掠过这个想法。
也许是扑闪扑闪的睫毛上仍然有残余,也许是唇齿间依旧带着苦味。身上仍然带着自己的味道。剧中的学生用这种方式彻底地占有了老师,而戏外中岛飒太用这种方式短暂地拥有过八木勇征。
他记得八木勇征和他确认过,做爱只是确认心意的方式,不算讨厌,但也没到可以正大光明形容它为“喜欢”的程度。那么此刻又是为何?双手被反剪到背后、用制服领带束缚起来,跨坐在他身上的八木勇征,浑身上下唯一的支点就是和他身体连接的部分。这场戏只有前半段是他完全掌握主动,到后半程八木勇征逐渐习惯节奏,也开始主动地利用大腿的力量支起身体再坐下去,为的就是让阴茎能够插得再深一点。
这是“老师”逐渐沦陷在扭曲关系里的重要转折点,需要大量八木勇征表现出痴迷的特写镜头,起初导演也很担心,因为在过往的拍摄经历中八木勇征大部分时候不需要担任那个主动的角色——搭档被他吸引是自然而然的事。现在看起来,拍摄本身是不用担心了,场边的staff们也都很满意。
后穴被持续刺激着,不多时八木勇征就用完了力气,原本就松松垮垮的领带也跟着松脱。有一百种方法和理由逃脱的八木勇征,将有点儿麻木的手轻轻放到中岛飒太的小腹上,调整了一下姿势,跟随着镜头的引导慢慢伏倒在中岛飒太的胸口,即便咬住嘴唇也掩饰不住越来越高的喘息。
八木勇征应当是努力抬头看了他一眼的,但很快又被快感的激流冲得倒伏,甜美的喘息像是蛇信子,顺着中岛飒太的右耳耳道伸进去,拨动某根敏感的神经。中岛飒太继续尽职地扮演那个只剩下迫切的占有欲的学生,抓着八木勇征的手往下面摸,逼他摸到两个人结合的地方,原本紧窄的穴口此刻被撑开到极限,紧紧地包裹着完全勃起的性器,一丝缝隙都不留。
“老师也伸进去摸摸吧,”他作势就要让八木勇征将手指也伸进去,再把下面那个地方撑开得再大一些,而八木勇征则半是呼应台词半是恐惧地说“不可以”,“已经全部满了,塞不下别的东西了”。
“班里还有其他人也喜欢老师。”中岛飒太继续念着台词,八木勇征的手指依旧被他拢在掌心中,“以后我注定要和其他人一起分享老师的吧?与其等到那个时候再受伤,不如现在早点适应的好。”
八木勇征重重地摇头:“不、不可以,不能再有……其他人……”
“为什么呢?”中岛飒太恶质地笑了,“老师明明说过,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啊。”
“……”
“既然老师都和我做过这样的事情了,以后肯定也会和其他的同学做的吧?”
“……不是……”
“——那老师就只能二选一了。”中岛飒太用另一只手抓住八木勇征后脑勺的头发,“承认对我特别,只给我上,或者是对大家都一样……我会监督老师执行的,直到所有人都得到同样的东西为止。”
可真够恶劣的啊这个台词。中岛飒太一边念,一边感叹编剧的脑洞可真够大的,竟然能写出这样的剧情。而被逼入绝境的八木勇征,为了不被更多的人占有,只能勉强选择更容易接受的选项。即便他的表情看起来还依旧十分抗拒,但身体的防线早已溃不成军全面投降。
中岛飒太松开手,改为拍拍八木勇征的屁股,“老师至少也要拿出基本的诚意出来吧。”
八木勇征重新支起上半身,主动用已经红肿不堪的后穴套弄着炽热的阴茎。穴肉早已熟悉了入侵者的形状,因此每一次吞入都是那样的殷勤,每一次的吐出又是那般的不舍,越是深入,越是欢欣地层层叠叠裹上去。他之前已经射过一次,但现在被捆缚住阴茎根部,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欲望已经硬得竖直紧贴小腹,却迟迟得不到解脱。
他不被允许解开,也不允许自我抚慰,只能努力地利用后面来转移注意力而已。
欲望就像是黑洞。无论他往里面填多少东西,永远感觉差一些,永远没办法真正获得餍足。
中岛飒太最终还是心软了——按照剧本其实还应该再多走一段剧情,但八木勇征未必还能够撑到这场持久战结束。他跟着坐起来,把八木勇征的上半身往怀里搂。这个动作引发八木勇征短暂的痉挛,像触电一样在他的拥抱里弹跳两下,腰跟着激烈地摆动和颤抖,大约是因为阴茎换了插入的角度,一下子就顶到了敏感点。中岛飒太一手掐着八木勇征的腰,强迫他继续刚才的骑乘动作,另一只手则稍微松开了绑在阴茎上的束缚,上下撸动已经开始滴水的器官。
八木勇征在和他贴近的时候,趁着摄影机拍不到的死角,叫了两声“飒太”,又抬起脸,依旧是皱着眉的、让人一看就怜爱的表情,“我要去了、不行了——”
这一次依旧是内射,中岛飒太其实也已经忍到极限了。
再拍个精液从后面流出来的画面就收工——余光里导演这样对他们打手势。
八木勇征从前后一起高潮的空白中慢慢恢复过来,努力要用跪坐的姿势抬起下半身,眼角依旧挂着半滴泪水,然而他挣扎了两次都没能起身。中岛飒太想要托着他站起来,八木勇征却摇了摇头。
“……等下再拍可以吗?我实在是站不起来。就这样……稍微休息一两分钟,可以吗?”
他甚至在征求中岛飒太的意见。
六
今天被叫回公司主要是为了补拍一些单人镜头。
八木勇征观察周围,今天摄影棚里大部分都是之前没合作过的staff,中岛飒太也不在,找他搭话的人不多,于是他也有更长的时间放空。也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周围有中岛飒太的存在,突然有这么长的独处时间,他反倒觉得不太习惯,拍摄也变得更加漫长了。
拍摄大约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伴随着摄影师的一句“OK Cut”,他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来,整理衣服,决定先去卫生间。
都说公共场合的卫生间是一切八卦流言的集散地,八木勇征远远地就听见有两个声音靠近过来,一个高一个低,但听不出来具体是谁。
“突然关系变得这么好,看着还真让人不安啊。”
“之前我听前辈说,飒太的态度看起来就像在收集拼图。”
“哈?”
“因为之前飒太抱怨过——全片场只有勇征一个人结束以后也不会跟他聊天。这种感觉不就像是拼拼图吗?前面已经拼完了999块,最后发现还有一块怎么也找不到。”
“哪至于。飒太的态度,跟他本人确认过没有?”
“他当然没承认啦。”
“换我的角度来说,如果有飒太这样的搭档的话,应该很快也会熟络起来吧?那种架势很难招架嗳。但是从勇征くん的角度怎么看呢我就不知道了——勇征くん看起来好像是有点容易陷进去的类型?”
说笑的声音逐渐远去。
八木勇征推开隔间的门,若有所思地盯着盥洗台前的镜子。
他发现自己很难做到完全不去思考刚才那两位说的话,以玩笑的口吻对于现状的揣测。
他隐约能猜出来已经有人以同样的话题试探过中岛飒太,大约是问他“是不是在收集所有搭档和staff的亲密程度”,中岛飒太应该也予以否认了。
说实话,中岛飒太是不是以这种玩闹的态度接近他都没关系。
因为他也是抱着利用对方的态度才开始拍摄的。
真正让他觉得恐怖的是后半句。
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盯着自己的眼仁,扪心自问:陷进去了吗?
拍摄结束以后就没有其他安排,八木勇征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闲逛,之前去过的餐厅又推出了新的甜品,经过的顾客都可以免费试吃一小勺,漫画书店则张贴出超大海报,用夸张的字体在旁边写着下个月要举办的签售活动,一个小时以后这里才会聚集刚下课的学生们。明媚的夏天总是伴随着毒辣的阳光和紫外线,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想东京这座城市这么大、这么多人,偶然遇见中岛飒太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何况他对中岛飒太其实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对方现在在读什么大学、什么专业,不知道对方住在宿舍还是单独出来租房,只是模糊地知道应该是大阪人,着急的时候偶尔会有关西腔跑出来。全身心地对一个并不了解的人投入信任和依赖是非常危险的事,何况他们相遇的场合也可以被简单浓缩成“逢场作戏”,实在谈不上正经。可是他现在突然有点想念他。
八木勇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想起再往前就是他们俩那天并肩散步过的河边。是什么驱使着他对中岛飒太说出真实想法呢,仅仅是因为中岛飒太受宠若惊地说“你还是第一次跟我讲私下里的事情”吗?
至少也做一些和中岛飒太无关的事吧,今天的想念分量已经超标了,八木勇征想。从这个分叉口选择另一条道路的话,他掏出手机查看地图软件确认,能够看到一间小小的神社,据说去那里求签特别准。
去那边吧。去不会想到中岛飒太的另一边。
虔诚地投下硬币许愿。拍两下手。摇铃铛。再拍一下。闭上眼许愿。
三点半的太阳透过他的眼睑洒落进来,八木勇征在暗红的视野里后知后觉地想到他竟然并没有任何想要祈求神为之实现的事。他退到队伍一边,开始参考其他人的愿望。据说不同的神社有着不同的分工,有些用来祈愿家人健康平安,有些则主要保佑学业顺利,而这一座则吸引了很多为恋爱苦恼的善男信女。他们不断地追问上天:我能够和这个人修成正果吗?可以长长久久吗?能够步入婚姻殿堂吗?
恋爱啊,真是把所有人都变成傻瓜。
如果只是想要答案,想弄清楚的事情其实有很多。
我是同性恋吗?当我喜欢学长的时候,是先意识到对方是同性所以才投射好感,还是先喜欢上对方才意识到恰巧是同性?我的这份感情能够被称得上是喜欢吗?
我是只会喜欢上学长这一个同性,还是会被其他的同性吸引?我能够接纳和同性之间的性交行为吗?我想象过和学长在一起之后发生的种种亲密性行为吗?到那时候也能够接受吗?
我此刻在这里和飒太做爱,感觉到的生理上的快乐,会导向什么结果呢?胸口这种膨胀起来几乎要爆炸的感情,和喜欢有什么不一样吗?我可以把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喜欢分开来计算吗?我喜欢飒太吗?我对飒太的感情,和对其他人的不一样吗?为什么我可以这样轻易地接受飒太的插入?
我对飒太的感情,和我当初对于学长的,还是同一种吗?
八木勇征不理解,他明明已经在竭尽全力寻找答案,更多的疑惑却像是泡泡,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唯有一件事是笃定的,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个声音悄悄地把“中岛飒太”从“其他人”之中剥离出来,放到了天平的其中一边。他没有刻度清晰的砝码,称不出那家伙的重量,只有另一个学长的棋子仍然捏在手中。
他犹豫着把棋子放进另一边的托盘,天平猛烈地摇晃起来,他在等待它出结果之前就背过身去不敢看结果。
无非是平不平衡两种结局。他不知道哪一种是好的,哪一种是自己想要的。
他只知道他又在思考中岛飒太的事情了。
七
上一次的拍摄仅仅发生在三天以前。那天八木勇征被中岛飒太做得浑身酸软,腰部以下都不像是自己的,也不太记得怎么去卫生间清理。以上只是让人害羞的前半部分。
后半部分是,他隔着一道门叫中岛飒太的名字,问能不能帮忙。
精液射得太深,他光靠自己抠不出来。
中岛飒太从听到请求开始耳朵就红红的,但还是说了“好”。
他怎么会有那个胆量和脸皮,能够请求中岛飒太帮忙做这么私密的事情?其实他说出口就后悔,但中岛飒太答应得爽快,反倒让他陷入两难阵地。他跟从对方的指示将右脚踩在坐便器盖子边缘,双手扶住墙壁。这姿势仿佛正在邀请人从背后插进来。中岛飒太在他背后蹲下来,用手指轻轻拨开还未完全闭合的后穴,“就这样进去的话会痛,等我一下。”
他等了约莫五分钟,中岛飒太重新推门进来,带回的战利品是全新未拆封的润滑剂:“等下我会帮你洗干净。”
他想他明明不是第一次被中岛飒太用手指开拓后面,敏感的穴肉分明还记得对方的形状、长度,因此一路都没什么阻碍地深入进去。要说有什么显著的区别,那就是现在没有任何镜头和灯光,狭窄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因此喘息也都只分享给彼此。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忍,几次试图咬住自己的手背,却还是没办法完全扼制呻吟,比那更无所遁形的是他的阴茎也跟着被再次唤醒,颤颤巍巍地竖起来。他不敢转身,试图将勃起隐藏在中岛飒太看不见的角度。
有一些液体顺着他的后穴滴下来,想也知道这是拍摄的时候中岛飒太射进去的,由于肠道的温度,此刻它们已经开始结块,但触感依旧粘稠。他等了一会儿,确认没有更多的流下来,忍不住扭头问:“结束了吗?”
“再抬高一点,最里面我看不见,”中岛飒太说着蹲下来,似乎要仔细看他身体里面,八木勇征忍不住推推他的胸口,“弄不出来就算了。”
“我再争取一下。”
年下的目光有重量,他涌起强烈的被凝视的感觉,让人心跳不止的还有落在自己大腿根皮肤上的鼻息,八木勇征不敢去猜测中岛飒太现在在盯着哪里,又离自己有多近。
他甚至想过,如果中岛飒太提出在这里和自己做,就算那已经完全超出了“工作”的范畴,说不定自己也会同意的。
但最终插进来的依旧是手指,中岛飒太很克制地将手指活动限定在“互相帮忙”的界限内,最终帮他把最后一点点的残余也抠挖了出来。
冲洗时他没办法再继续隐藏自己已经完全兴奋起来的事实,只能任由它暴露在视野中央,但中岛飒太明显在意的不是那个:“这段时间以来,你有确认到什么吗?”
“……诚实地说的话,和飒太做的时候,完全没有时间去考虑别的事。”
他是不是在找借口呢?
只要用中岛飒太做借口,就能够掩饰自己在追寻真心的道路上停下脚步的事。
八木勇征重新回到队伍的最后去排队。他感觉巫女好奇地朝这边投过一瞥,但最终对于他贪心的行为选择宽容。
应当偶尔也有像他这样出尔反尔的人吧。
倘若神真的存在,应该早已习惯了。
这次八木勇征双手合十,许下的愿望是:作为实现愿望的必经之路,让我能够多了解一些中岛飒太吧。
回去的路上脚步变得轻快,他知道神无法替他实现这个愿望,只是他现在需要一些信念感或是别的什么——推着他前进去找到答案。
在餐馆里吃了饭,又多坐了一会儿,重新扎进夜色里已经是九点有余。八木勇征正打算搭地铁回去,远远地看见瘦长的、属于少年人的身影。不会有错。千万分之一的巧合。也许是神刚好听见了他的愿望。八木勇征鬼使神差地跟上去,想要弄清楚这么晚了对方还在做什么。
四个男生、两个女生,这组合很适合去唱卡拉OK或者去电玩城打游戏。不过大部分人都穿着夸张的衣服、背着鼓鼓囊囊的包,仿佛刚刚才参加完Comic,连cosplay的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回来了。他发誓他没有故意窥探他们私下谈话的意思,只想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只相差如此之短的距离,想不听见都比较困难。
扎着双马尾的女生气势汹汹:“我好不容易才修改完的稿子,你们又说不演了?”
“真的不想和这种人搭戏了,”另一个披发的女生说,“上场两分钟,玩手机半小时,进度都被耽误了。”
平头男生像是被戳到痛脚般跳起来:“有什么关系?反正大家都是随便拍拍,能水个分数就行了吧。”
“哈?占比多少你不清楚吗?”
八木勇征的视线越过中心的三人,落在站在旁边的中岛飒太身上。
中岛飒太今天没穿学校制服,换成了浅灰色卫衣,脖子上挂头戴式耳机,下面搭配牛仔裤,身后一只吉他包,走进Livehouse就可以直接站上舞台客串表演嘉宾。他静静地听两边控诉完,才开口说:“下周二就展示了,如果算上后期剪辑配字幕的时间,明天下午之前拍摄必须全部结束才行。”
队伍内有小小的骚动。
八木勇征只顾偷看,把隐蔽的事抛在脑后,于是他的视线就那样和恰好扭头看这边的中岛飒太碰了个正着。这好像是他第二次在公司之外的地方遇到中岛飒太。也是他第一次看到中岛飒太作为学生的那一面。
还没来得及他做出反应,中岛飒太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楼梯,直接冲到了他的面前:“今天的拍摄这么晚?”
他怔愣:“你怎么知道我有拍摄?”
“我听导演说的,今天有单人拍摄。不顺利吗?”
“没有,很早就结束了,因为没事所以在附近走走。你们在……?”
中岛飒太耸了耸肩:“小组作业,一直进展不顺利。虽然任务很早就布置下来,又因为抽签运很好所以在倒数第二个,但现在还有很多细节在协调,反反复复的。”虽然内容是抱怨,但中岛飒太看起来并不太为此烦心。
“也是拍摄?”
“嗯。和我们的不太一样,更侧重于现实里的家庭纠纷……到底应该更drama一点还是平实一点,现在也还没确认下来。”
“不担心吗?”
“担心也没有用,总要解决的,30%的作业分。今天晚上拍不完,就只能明天白天继续。”
“看起来还在吵架。不劝架没关系吗?”
“他们俩是青梅竹马,总这样,过段时间就会没事。”
“要是什么时候我也能和你一样想法这么积极就好了。”八木勇征由衷地感叹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求来的签文,“喏。”
“你去求签了?”
中岛飒太把签文展开,上面用橙色的字标识着:“中吉”。
签文用小一号的字体写“蝶影穿花过,芳心暗许时。莫嫌春色晚,犹有未开枝。”
“不是大吉呢。”中岛飒太将那张签文摊平,再仔细地按照原本的褶皱卷起来,“怎么会突然想要去求签?”
“刚好路过,听别人说在这家神社求关于爱情的签文会比较准。”
“许了关于那位前辈的愿望吗?”
“关于前辈的,已经没有愿望可以许了。”八木勇征勾起嘴角,“从被拒绝的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了——前辈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当然也不会和我交往。所以我也不会再浪费一个愿望给前辈。”
真奇怪,经过大半天的游荡,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把状态调整得很好。但中岛飒太靠近过来,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他,认真地听他讲话的时候,八木勇征还是会生出几许错觉,仿佛这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但是我仍然还是想要确认之前那个问题,这一点也从来没有变过。”八木勇征迟疑许久还是没有勇气把愿望中关于中岛飒太的部分直接说出口,“我希望神能够给我行动的勇气。”
“……一直以来。”中岛飒太凑近了些,“不是已经做了很多了吗?”
八
师生题材的背德影片从放出预告片段开始就大受好评,热情的留言挤占评论区,除掉毫无意义的嚎叫,剩下的几乎都是要求早点看到全片或者是希望八木勇征和中岛飒太再多合作几次的,“相性太好了”、“扮演情侣很有说服力”、“希望以后还能看到这个组合”,八木勇征一条条地翻过去,脸孔开始烧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敢回头看自己拍摄的东西。
虽然是很想再和中岛飒太多点接触,但无奈除了拍摄的日子他们都有别的工作,八木勇征有自己的工作,而中岛飒太则还要回学校对付课业,就算已经加上了line,每天能闲聊的机会也实在有限。于是就这样差不多一个月没见。
再有见面的机会,就是公司邀请他们一起去参加庆功宴。片子的成绩超越预期,十几倍于拍摄成本获利,报酬也比以往更丰厚,这几天就会打到他们的银行卡上。八木勇征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但他毕竟是主角,不好拒绝。
八木勇征去了一趟影像商店。成人向的DVD被摆放在靠近里面的货架上,旁边立着显眼的标志,“此栏商品凭证件购买”。店里人不多,门口的收银大叔在温暖的阳光里昏昏欲睡。即便如此,八木勇征还是特意戴上了口罩。果然如同公司说的,他和中岛飒太最近拍摄的那一部被列在比较显眼的位置,虽然内容大胆,但封面倒是很文艺,就算直接拿在手上出门也不至于被人当成变态。也许是销售策略使然,他们之前拍摄的几部也放在旁边伸手就能够着的位置,简直就像是系列作。
是不是自己也应该购买一份留念呢?
两个女生说说笑笑地走到货柜这边,直接就冲着八木勇征所在的位置而来。其中一个个子高一点的指着封面说:“啊,这个就是他们最近在说的那个!”另一个说:“我好像在网上看到了讨论。”接下来就是一番情绪激动的发言,什么周围有人嗑cp啊、还想看到再合作啊,和评论区的内容差不多。八木勇征佯装没在意他们,把视线落到影片封面上,好像什么都没想,实际上却连条形码都仔仔细细地看过了。
“不过我之前有看过他们俩分别和其他人拍摄的作品哦。”高个子女生说,“怎么说呢,感觉氛围很不一样。”
“只是看DVD就能有这种判断了吗?”
“嗯……可能是我以同人女的角度去思考的吧,也没有什么证据。但是啊,流水线的作品和投入感情的作品,绝对是不一样的,会有很微妙的氛围。”
“我觉得也许只是因为拍多了所以演技都变好了吧。”
等她们俩拿着DVD走开以后,八木勇征微微扯下口罩,以此平复呼吸。看得出来么?有那么明显的区别吗?于是原本只是犹豫的心,忽然变得坚定了些。
按照刚才两个女生的说法,也许他们各自的作品也能在这附近搜落到,八木勇征心脏怦怦跳,果然很快在另一边的架子上也找到了之前的部分作品,他自己的,中岛飒太的,全部加起来也能有六七本,摞在一起厚厚一叠。他担心自己这种夸张的购物行为会引发收银大爷的怀疑,不过对方似乎已经见怪不怪,麻利地结账,打包,附上小票。
DVD分了两个袋子包装,从重量来说肯定是其他人参与的那些更重些,但八木勇征却觉得左手拎着的,他和中岛飒太拍摄的那些沉甸甸的,勒得他手掌通红。
购买不是难题,拆开包装观看才是。
八木勇征犯了难。
实际上他大概也知道中岛飒太有其他的拍摄……公司并不禁止员工旁观,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外围现场观看,甚至不需要提交申请报告。听说有些其他的演员就是这样观摩以后不断改善自己的拍摄技巧的。但因为各种原因,他从来没去过。
起初是,和中岛飒太还没熟起来那会儿,他总觉得这类事情很私密,至少与自己无关。他放了大量心思在探寻自己的反应和心情上,自我分析、自我解读、自我反思,也顾不得再去思考拍摄本身。他的志向并不在于入行以后大红大紫、赚很多钱。
后来他们熟悉了,他就更加找不到理由去旁观,尤其是最近,这种心情愈发强烈。他不得不说他其实有点迷恋这种“徘徊在拍摄和真实之间”的感觉,他享受中岛飒太的关注越久,就越是难以想象“中岛飒太也许对其他人也同等温柔”这一可能……哪怕只是存在可能性。
中岛飒太……太像是这种人了。
其实凡事总有例外,公司摄影棚有限,但工作量其实并不少,有一次八木勇征正好从对方所在的棚外经过。当时应当还没有正式开机,能看到很多staff在附近走来走去,八木勇征发觉自己放慢了脚步,试图辨认棚内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什么还是在抗拒什么,没有停下却也无法再走快一些,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就像呼吸声一样沉重。
八木勇征抱着“都买回家了如果一眼也不看就浪费了”的想法,认命地拆开了其中一张。和中岛飒太合作的那位他不认识,看起来也是学生,乖巧伶俐,身材纤细。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就在他将DVD塞进机器的前一秒,手机屏幕亮起来,中岛飒太的名字亮在中央。
九
庆功宴上大部分人八木勇征都不太熟悉,除了负责拍摄的导演、脚本编剧和几个造型有特点的摄影师,其他都想不起名字,不过好在中岛飒太认识的人多,只要跟着对方走就没问题。才半小时过去,桌上已经有人喝得酒酣耳热,谈话内容也从纯粹的庆祝转向更为大胆的方向。
“飒太、最近有在谈恋爱吧?”
“哈……”
“别露出那种嫌弃的样子嘛。感觉在这次拍摄过程中更加游刃有余了……虽然你小子本来就鬼点子很多,这次更是氛围感都整个上去了……”
中岛飒太轻轻拍开几乎凑到自己鼻尖的场记:“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前辈。”
“只是私下聊天嘛,说说有什么关系。放心吧,”场记笑得一脸促狭,“或者你偷偷告诉我,我保证绝对不告诉勇征!”
“……请停止这种会让人误会的发言。”
场记从中岛飒太这边讨不到好,又把脸转向了八木勇征:“勇征你呢?你是不是知道一点情况?”
八木勇征抿了抿嘴唇,不知道应当说什么作为回答。坐在他身边的中岛飒太帮他盛了满满一碗汤递过来:“别理他,每天都琢磨不正经的。”
“这怎么能叫不正经呢?勇征你最近不是经常和飒太在一起吗?拍摄之外,你们俩私下应该也有聊天吧,一般不都会聊这种吗,和谁恋爱了、和谁吃饭了……人生不就是聊这些吗?”
“拿这边,”中岛飒太抢在八木勇征开口前调整了碗的角度,示意他别碰到碗沿滴下来的水,“烫的。”
“呀飒太,你把人家保护得太好了吧?干什么,问问题也不行?”
“还不是因为前辈太八卦了。”中岛飒太正色道,“除了拍摄之外的部分,都属于个人隐私吧?”
“真是太小气了——”
“是啊。还有关于恋爱的事,本来就和今天的酒宴没关系。”
场记撇撇嘴走开了,又去找下一个八卦的对象,八木勇征长舒一口气,这才拿起勺子捞汤。中岛飒太撑着下巴看他吃饭,说:“怎么样,之前电话里就跟你说这种场合绝对很无聊吧。”
那天打断八木勇征播放影片的是中岛飒太突如其来的电话。开朗的声音在那边问,你去不去啊?我不想去诶。八木勇征蹲在DVD机前,有点为难地回答,可是之前邀请我的时候我答应了。中岛飒太在那边笑,说你怎么都不问我就答应了,那没办法我也去吧。
——“只让你一个人去可不行。”
我又不知道是这种场合。八木勇征埋头喝汤,决定不要接招。
“呐,勇征くん。”中岛飒太低声说,“如果要说‘恋爱’的话,我现在没有。”
“……是个人隐私吧?”
“嗯。但刚才前辈的说法太让人误会,我觉得还是要跟你坦白比较好……”
其实已经肩并肩坐着了。八木勇征知道,在公开的场合下,他们没办法再和彼此贴得更靠近。中岛飒太的声音不像是从空气里传播过来的,更像是通过声带、喉管、血管、肌肉、骨头,一层层地传输过来,不然他怎么能够在这样嘈杂的声音里依旧听得很清楚,“我从来没有在拍摄的过程中,因为任何私人生活而移情到你身上。我也同样……不考虑除了你之外的事。……啊……这个应该不算性骚扰吧。”
八木勇征点点头,又摇摇头。
酒+汤的双重夹击难免让人有尿意,八木勇征表示自己去趟卫生间,在中岛飒太担心的目光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个人去没关系,他听见自己说,等下就回来。
他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走廊里恰好遇到许久不见的前辈。
酒精让他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对方,又或许是因为他们彼此出了学校以后都换了穿衣风格,总之八木勇征是听见对方叫自己的名字后才回头的。他只觉得自己的脊椎骨迅速地冰冷,喝下去的啤酒却因为陡然升高的血液温度而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中岛飒太说得没错,他不应该来这个场合。
“和朋友有约?”。
“不是,公司聚餐。”在熟人面前自然是没办法把“因为我拍的GV大卖了所以公司特意设宴庆祝”这种话说出口,八木勇征选择了比较委婉的说法,“前辈你呢?”
“我是和女朋友。”前辈说,“她一直想来这边吃饭,可惜之前约不好时间。”
巧,真巧,简直就像是命运给他设下的圈套。
即便已经能够接受前辈是直男的事实,也已经认清不会再和对方有瓜葛,“女朋友”三个字落在八木勇征的耳朵里依旧带来刺痛。
“还是单身吗?……其实你也可以考虑谈个恋爱了,早点安定下来。”
“……”
“当然,也记得要……提前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
这回彻底确认清楚了。
虽然告白的时候前辈说之后依旧可以正常相处,实际上八木勇征却始终没有再能和对方心平气和相处的定力。他告白失败,他耿耿于怀,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回自己。在他决定要彻底和过去挥别,只为了自己真正的心意而努力的时候,前辈又像是旧日的鬼魂一般出现。
他从未想过那场未能如愿的告白依旧是他和前辈之间的一根刺,他闭嘴选择沉默忍耐,前辈却执着地想要确认当初的伤口深不深,至今是否还在哽在喉咙深处。
八木勇征倚着走廊的墙壁,愤怒反而使他笑了起来:“是啊,因为前辈的忠告,在这段时间里我至少确认了一件事。”
“什么?”
“我已经不喜欢前辈了。”
他在对方还欲辩驳的视线里紧接着一口气说下去:“实际上我也想过,如果某天我们再次重逢会是什么场景。我想象中,前辈应当还是很帅气、体贴,性格和为人都无可挑剔。我也是和其他人这么介绍你的。但前辈好像只是把我喜欢过你的事,当成一种炫耀的资本。”
对方一定很失望吧。
八木勇征只是迟钝,但恶意尖锐到一定程度,即便裹着再厚的棉花也能感受得到。提“女朋友”是为了刺激他,看他为此痛苦难过,希望他暗自和对方比较,“谈个恋爱”是劝他放弃,默认他的情感还停留在过去,炫耀自己的吸引力竟然能让人数年来念念不忘,“确认喜欢”则是不加掩饰的嘲讽,笑他当年愚蠢又胆怯,被一句话压得无法反驳。
爱的人卑微地站在低处仰望,被爱的人则在高台上冷眼俯视,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怎么能变成这样。
“我没有后悔过跟前辈告白的这件事,它让我更早地认识到真实的你。我也是真心喜欢过你,我也,……”八木勇征发现自己的牙齿和嘴唇都在颤抖。原来他还在犹豫,八木勇征想。PTSD一般用来指亲历过战争的士兵们,在退伍后依旧会不时想起当时所见所闻的现象,所谓“创伤性应激障碍”,而他此刻也正经历着同样的风暴。
他悄悄把双手背到身后,掐着自己手指,逼迫自己从疼痛中清醒过来,继续说下去:“真心很珍贵,现在我选择全部收回。”
“……勇征くん?”
回头,中岛飒太在遥远的走廊另一端探出半个身子,“怎么去了这么久?”
“……是谁?”
听到前辈的询问,八木勇征忍俊不禁,这算是怎么回事,怎么中岛飒太才刚出现对方就如临大敌,这可不像是刚才还在语重心长教导他“早点安定”的前辈。
可以用来介绍中岛飒太的前缀词太多了,拍摄的搭档,亲密的朋友,秘密的分享者,与他一同经历过许多事的战友,当然还有最重要的,“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我身边……”
晚来一步的中岛飒太没听到前面的对话。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对陌生男人的好奇,不过很快压制下去,扭头对八木勇征说:
“你看我就说,不能放心你一个人去。承认吧,我要是不来,你要怎么办啊。”
十
“是你说过的那个学长吗?”
“嗯。”
“你们俩聊天了吗?”
“嗯。”
“那……现在算是,弄清楚了吗?”
“没有。”
那算是什么样呢?中岛飒太本能地感觉自己不可以再继续问下去了。
有的伤口是,以为全部结痂了,甚至一部分深红色的痂皮也开始脱落。忘乎所以地准备将它们全部揭下来,却发现最深的地方还没有好透,依旧向外渗血。再要把痂盖回去,只是掩耳盗铃。伤口其实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愈合。也许从一段单恋中走出来,仅仅是靠时光的疗愈还不够。
中岛飒太用手背碰碰他的脸:“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没有,而且不要说得好像下一秒你就会冲出去打架一样。”
“这个我不擅长啦。”
“我知道。”
“……”
“……”
“飒太。”八木勇征反握住他的手,“其实有一件事我在来之前就在想。”
中岛飒太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事”,下一秒就被八木勇征扑了个满怀。怀里的人像是飞蛾扑火一样地搂紧他的脖颈,然后把嘴唇贴了上来。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诧异地看他们,一眼、又一眼。中岛飒太帮八木勇征把帽子戴了上去,借由夜色遮掩美丽但泫然欲泣的脸孔,然后轻轻地回吻。
淡淡的麦芽苦味还残留在舌根,是刚刚喝下去的啤酒的味道。
“是之前我面对飒太时候的感觉,”八木勇征喃喃地说,“心脏跳得好像随时都要从嘴巴里面蹦出来。”
“哈……哈啊?”中岛飒太想着原来又是在拿自己去验证想法啊,失落感持续不到一秒,就被刚才那句话里蕴含的意思吓得心惊肉跳,“是说心脏跳得很快吗?对我?”
“你说过、不会质疑我是不是认真的。”漂亮的脸孔微微带着愠怒。
“我明明是在表达惊讶。”中岛飒太瞥了一眼司机,决定再把声音放轻一点,“勇征くん肯定不会理解的,我之前一直都在怀疑是不是我哪里不好所以你不喜欢我。因为这件事,我还和staffさん烦恼相谈过。”
“有那么夸张吗?”
“我努力过哦。我在想,要是努力了,勇征くん还是不喜欢我的话,就再也不要合作了。但是每次我问你,你总说‘不讨厌’,所以我也跟着不上不下地……想要再努力一下。”
“唔。”
“不过我还是想确认下——突然亲我,是因为今天遇到学长的事情吗?”
“不是哦。”
“是因为想要拿我和学长比较吗?”
“有一点。”
中岛飒太被他弄得语塞,但最终还是无奈地笑起来:“所以比较的结果是什么,觉得我比较好吗?”
“要说的话,应该是发现在‘恋爱’这个语境下,面对飒太的话,只会想到飒太的事……面对前辈的时候,大部分时候还是在想飒太的事。我平时明明不会这样,想逃的时候也只在琢磨……要是早点结束这一切回到飒太的身边去就好了。”
虽然一向来知道八木勇征表达自己心情的时候都很直接,中岛飒太还是可疑地捂住了脸。
十一
出租车在八木勇征租的公寓楼下停靠。中岛飒太跟在八木勇征后面进了电梯。
刚才估计给司机大叔带来困扰了吧,谁能想到两个男生竟然在车后座上就忍不住亲吻,还说了一堆真心话。电梯里有监控,当然也不是继续吐露心声的最佳场所。所以才刚走进公寓,连鞋子都来不及换,中岛飒太抑制不住地把八木勇征按在门板上亲吻。八木勇征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刚刚明明亲过了……”
“性质不一样。”中岛飒太咬住对方的下嘴唇,留下浅浅的齿痕,“刚刚是勇征くん主动亲我。”
“这种事本来就是两个人才能做啊。”
“刚才是确认心意吧?那么现在算是确认关系了。”
八木勇征本来抵在对方胸口的手臂忽地泄力,重新变成环抱对方的姿势,任由黏黏糊糊的吻发生。
拍摄的时候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们很多时候并不亲吻,八木勇征没想过,中岛飒太也有意避开,最多也就是在高潮的时候彼此交换嘴唇。吻更像是作为性交的其中一个阶段而存在,即便是在饱受好评的师生题材的影片里,老师沉沦堕落,学生得偿所愿,亲吻也只是浅尝辄止的。
好像还没见过这一面的飒太……八木勇征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但也许喜欢就是这样吧?
明明知道踏进风暴里终归会万劫不复,依旧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八木勇征默许中岛飒太脱掉他的上衣,解开他的皮带,把手伸进他的内裤里,轻轻地握住已经半勃的阴茎。
“勇征くん你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做的时候吗,”中岛飒太引导着他的视线下落,“那个时候你看起来很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我当时在旁边看的时候就想,你肯定要弄伤自己了。你看起来完全不享受其中。但是想起来其实不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后半段其实不需要再说出口,八木勇征自己也能察觉到变化。
第一次被插入的时候他对于男人之间的性爱没有很多概念,就算补了公司以前的作品也很难理解,因此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总算勃起,看起来像是有点儿沉浸的意思了。虽然那次导演没说什么,但他也猜得出来表现不太好、公司对他多少有点儿失望。唯一庆幸的是,那时候搭档的是中岛飒太。
我对飒太是不是有点儿雏鸟情结的意思?——虽然中岛飒太是,小了两年有余的年下。
变化在他不知不觉中逐渐发生了。譬如现在中岛飒太只需要像刚才那样吻他,他就很自发地有感觉了,性器在对方的手里一抖一抖地跳动。他很没骨气地在对方的掌心里就射了第一次,弄脏的裤子也不能继续穿了,两个人转移到客厅的沙发上,中岛飒太给他扩张的时候问:“勇征くん家里有避孕套吗?”
“……没有,”八木勇征艰难地喘气,“我也没想过会带人回来做啊。”
“那我可以插进去吗?”中岛飒太虽然嘴上问,但一点儿也没有把手指退出来的意思。
“拍摄的时候都不带套……”八木勇征感觉这样下去很快他就会在还没有被插入的时候就射第二次,赶紧转移注意力咬牙坚持,“明明你也不是没有内射过——”
中岛飒太眨眨眼,笑容变得有点羞赧。
第一次不是我故意的,他说,明明是因为你突然来拨我头发,我没忍住啊。
那第二次是故意的吗?
“讨论剧本的时候说过的,因为是急于占有老师的学生,所以当然不会做那么温柔的举动,肯定都是按照最过分的程度来。”中岛飒太说,“勇征くん都忘记了吗?明明也还是过去不太久的事。”
——那也有一个多月了吧。
八木勇征感受着中岛飒太破开自己的最后一层抵抗,完全地进入自己。距离他们上一次做已经过去很久了,身体却还记得很清晰,因此在被进入的时候并不觉得痛苦。他听见自己发出甜美的喘息。伴随着中岛飒太不断在他体内抽插的动作,他叫他的名字,这次终于不用凑到对方耳边才敢叫出本名。
他想起中岛飒太跟他说过的,那个关于爱是风暴眼的比喻。
他其实比比喻本身更早地接触到名为“爱”的轮廓。
他其实以前一直把在拍摄的时候小声叫对方的名字视作是本能,但仔细想想这样的场合只发生在和中岛飒太做的时候。
每一场拍摄都有详细的设定,他们也从不用本名出演(保护隐私也是一部分原因),开拍时关系再好的两个人也急遽退化成陌生人。他们必须从相遇开始表演。八木勇征却从来没有任何一次真正地将中岛飒太当做是剧中的那个角色……念出角色名是拍摄需要,被做得狠了却是真实发生的,他习惯性地叫中岛飒太的本名求饶,时间一长甚至懂得躲开摄像机拍摄的角度,掌握好叫的音量,将这件事作为封存在他们俩之间的秘密。
每一次都是这样,他很清晰地知道,和自己交媾做爱的人是中岛飒太吧?
原来爱情还有这样的定式。
两个人从完全陌生开始相遇,经历点点滴滴以后,怀抱着或多或少的理解彼此结合,让彼此走到一起的也许并不是多么深刻的理由。
被内射了一次以后他有点脱力,仰躺在沙发上等着高潮的感觉过去。中岛飒太在他旁边,目光飘向架子上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好、只拆到一半的DVD,表情忽然变得非常精彩,刚才游刃有余的气势也减弱下去一些,“什么啊,怎么还会买那些来看。”
“还没看,”八木勇征诚实以告,“一直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全都销毁掉吧。”中岛飒太说,“以后不会再和其他人拍了……要不然我明天就跟公司说退出吧?”
“嗯?”
“本来也只是因为觉得有趣所以才做的。”年下认真地发誓,“但既然已经确认关系的话就绝对不会和其他人再拍了。”
八木勇征笑了:“可是我还没有得到答案,怎么办?”
“……诶?”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恋爱啊,让所有人都变成傻瓜。
“爱情这件事太复杂了,我至今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通。”中岛飒太在旁边摆出委屈的表情,八木勇征总疑心他背后有根蓬松的狗尾巴在来回摇晃,所以只能逗他半下,“我真的喜欢同性吗,还是恰好我喜欢上的人是同性?——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可能这辈子也理解不了了。可是有一点我很笃定,就是我现在非常、非常喜欢飒太这件事……是真的哦。”
中岛飒太的脸又开始烧了:“我也非常、非常地喜欢你。”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