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时间，夏辉在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前遇到黎弥。两人同时伸手去按咖啡按钮，指尖几乎相触。
“你先。”夏辉收回手。
黎弥没有客气，按下按钮。机器发出嗡鸣，罐装咖啡滚落。他弯腰取出，却并没有离开。
“衬衫，”夏辉终于说出口，“是我的吧？”
黎弥直起身靠在一旁的墙上，打开咖啡喝了一口：“你怎么确定？”
“领口的刺绣字母‘S’。”夏辉平静地说，“我缝的。”
黎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是夏辉很久没见过的、真实的笑容，不是镜头前那种明亮的、标准的笑，而是带着某种释然和自嘲的笑。
“你发现了啊。”黎弥说，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
“为什么？”夏辉问。
黎弥没有立即回答。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咖啡罐，指尖轻轻敲击金属表面，发出细微的嗒嗒声。走廊远处传来工作人员的笑声，更衬得他们之间的安静格外沉重。
“如果我道歉，”黎弥终于开口，声音很低，“为之前那天说的那些话...你会接受吗？”
夏辉感到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想起争吵那天黎弥通红的眼睛，想起自己说出的那句“你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想起黎弥摔门而去时颤抖的背影。
“你可以直接说‘对不起’，”夏辉说，“不需要偷我的衬衫。”
“不是偷。”黎弥反驳，随即语气又软下来，“是借。我本来想...穿着它，也许你会主动和我说话。”
这个解释如此简单，又如此有黎弥风格。用行动代替着言语，即使那行动让人困惑甚至恼火。
“你就不能像个成年人一样沟通吗？”夏辉叹了口气。
“不能。”黎弥直率地回答，“你知道我不能。”
确实。夏辉太了解黎弥了。那个表面自信热情，实则敏感脆弱的黎弥；那个宁愿绕一百个弯子也不愿直接表达需求的黎弥；那个会因为别人动了他桌上的笔而闷闷不乐一整天的黎弥。
“衬衫什么时候还我？”夏辉问。
“洗过之后。”黎弥说，“我用的是你常用的那款柔顺剂，薰衣草味的。”
夏辉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黎弥记得他洗衣液的香味，记得他衬衫领口的刺绣，记得他们之间所有微小而琐碎的细节，就像夏辉记得黎弥紧张时会舔嘴唇，不开心时会抿紧下唇一样。
“下次要借东西，先问。”夏辉最终说。
“你会答应吗？”黎弥反问，眼神里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夏辉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按下了贩卖机的按钮。咖啡滚落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像某种和解的节拍。
录制结束后，夏辉在停车场看到黎弥靠在车边等他。夜风吹起黎弥额前的碎发，那件牛仔衬衫在路灯下泛着柔软的光泽。
“给你。”黎弥递过一个纸袋，“洗好了。”
夏辉接过，纸袋里除了折叠整齐的衬衫，还有一小袋薄荷糖。不是黎弥讨厌的那种，而是夏辉常吃的牌子。
“这算什么？”夏辉问。
“利息。”黎弥说，然后拉开车门，“明天排练别迟到。”
车灯划破夜色驶离停车场。夏辉站在原地，纸袋里的薰衣草香气淡淡飘散在夜空中。他拿出衬衫，发现领口那个刺绣字母“S”的线被重新缝过了，原本有些松散的金线现在整齐而牢固。
衬衫内侧，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个用极细的银线绣出的、几乎看不见的字母“R”。
夏辉的手指抚过那个微小的凸起，突然明白了什么。黎弥从来不会直接说“对不起”或“我想和好”，但他会偷走你的衬衫，穿着它上电视，洗干净还回来，然后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标记。
这很黎弥。也很他们。
第二天练习室，夏辉穿着那件牛仔衬衫出现时，黎弥的目光立刻锁定在他身上。当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时，黎弥的嘴角扬起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音乐响起，夏辉在镜中看到自己和黎弥的身影。两件相似的牛仔衬衫随着舞蹈动作起伏，像是某种无声的对话。在编舞的一个交接动作中，他们的手臂短暂相触，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休息时，黎弥走到夏辉身边，从自己包里拿出一瓶水。
“给。”黎弥递过来，“你没带吧。”
夏辉接过，指尖碰到黎弥的手：“谢谢。”
“不客气。”黎弥回答，然后在夏辉旁边坐下，距离近到他们的衬衫袖口几乎相贴。
木村慧人看着他们小声对中岛飒太说：“夏辉哥和黎弥哥是不是和好了？”
“可能吧。”中岛飒太笑了笑，“他们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夏辉想着这个词，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水温恰到好处，不冰也不热，就像黎弥此刻坐在他身边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好在可触及的范围内。
也许有些关系不需要纯粹的爱或彻底的恨，只需要一件共享的衬衫，一个绣在心脏位置的字母，和无数次重新开始的可能。
音乐再次响起时，夏辉站起身，向黎弥伸出手。黎弥看着那只手，犹豫了一秒，然后握住。
他们的手掌相贴，体温透过布料和皮肤传递。在编舞师喊出节拍前，夏辉轻声说：
“下次想借什么，直接告诉我。”
黎弥的手收紧了一些：“嗯。”
然后他们松开手，回到各自的位置，像从未争吵过一样跳起了同一段舞。镜中，两抹靛蓝色在节奏中交织又分开，如同某种未说出口的承诺，在每一次转身的节奏中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