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男人告白,第一次和男人接吻、和男人做爱,全都——因为佐野玲於而起。
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子。
他左目上和眼梢的痣,他赤裸时玫瑰绯色的身体,他的尖牙,他的笑声,他的狡猾和聪明,他的警惕和谨慎,他腰间的软肉,他无意措辞前舔嘴角的习惯,他自然发红的耳朵,他像奶油面包一样的手,他的嘴唇,他的双眸。
“朋友都让我不要试图扳弯直男,可我还是没办法想想就放弃。既然你现在单身,为什么不和我试试,橘さん?”
带给橘Kenchi的就只是无奈,以及不知道如何拒绝才干脆的烦恼。他不了解同性恋的世界,交往过的也只有女人。但他又渴望被爱,总享受被爱得更多的感觉。
佐野玲於是他多年好友照顾有加的后辈。听良平说玲於十来岁时他们就认识,橘还一直觉得很神奇。年轻人没解决好租房问题,而良平是有家室的人,他这里却是空了很久,于是就这么安排到家里来。
租金不租金的,橘问了他的工资,说了个过得去的数字。
玲於除了出去聚会玩乐的时候,也常在家里电视或游戏打发下班时间,除了窝在沙发里点外卖,也会煮几餐简单的饭菜,和他一起分享。
而橘根本不懂自己哪一点叫他爱上。只是如果让玲於回答,那小子大约说得出一揽子好听话来。
他并不反感与同性身体接触,这就成了可利用的地方。玲於会时不时靠近,掌握住他的底线,像是说着:
“要不要试试看呢?”
“像和女人做一样。”
“我自己做好扩张,Kenchiさん只要插进来就好了。”
“比女人更紧呢…”玲於顶着无害的脸庞笑,令橘浑身不自在。哪怕很是别扭,还被撩拨得额头蒙汗。
意见不合的时候也不在少数。不同年龄段的视角,总有谈不拢的时候,玲於意外地会较真,偶尔有矛盾,又耍起小孩脾性,情绪来得飞快。
因此也会吵架,意见不合便绊几句嘴。如若是牵扯到感情问题,橘摆出年长者的架子来,那一定会触到玲於的敏感地带。年轻人冷着眉眼,说走就走。等到橘觉得话说得过度追出去,又发现他就停在楼下等着人来接。
情绪去的速度更快。
是在交往吗?橘问自己。
早上他看见刚洗漱完的玲於进厨房来,顺口说了一句:“早饭给你煎两个蛋。”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玲於就已经湿着黑发吻上来。橘一手拿着锅把,一手是锅铲,没有多余的一只手再去推开。他也闭上了眼睛,为那刻恰到好处的温存感。
玲於轻咬他的下唇,说抱歉,只是情不自禁,现在太像我想象的场景。
往前回想,沙发前陪他打游戏时,电梯里,深夜去便利店买酒回来的路灯下,刷完牙后,一次次地,玲於的主动,像恋人一般的怪异的接吻。但更多时候,露台上小酌时,在车里,没有人影的公共场所,玄关处,下着小雪、眼睫上沾着雪花的玲於凑上来说“吻我”时,橘侧头躲避,或是推拒,告诉他别再这样。
再者是偶有晨勃被发现的早晨,玲於把他抵在墙边,跪下替他纾解的口交。印在他脑里的,那双嘴唇和眼睛,总是逮住机会探进裤子里的那只手。原来亲密之事已经做过这么多。
可玲於再告白,他仍说抱歉。
酒席作罢时年轻人已经喝了很多,不再续摊,朋友们后辈们都走了,他们俩在路边,想找个地方好打车。
玲於不常喝醉,他说自己总会在醉酒的那个点之前逃跑回家,避免做出些傻事。而现在他倚在街边,满脸酡红,动作也迟钝了。
“连‘爱’都说过无数回了,”玲於凝着他,“为什么还是走不进你的心里呢?”很少有人对他这样一次次袒露真心,橘欲言又止,不知答些什么。
“我今晚还是不回去了…一难过就不想见你在眼前晃,”他看着别处说,“我叫了熟人来接,你走吧。”
过去十来分钟,果然有一位陌生面孔快步过来,玲於只是看清了人,一声也没发,就倒在他的怀里不再动。
橘还杵在原地,讶于玲於对那人自然的信赖和依靠。
那人看向他。“橘…Kenchiさん是吧?我是玲於大学时的学长,”他戴着眼镜,看上去也就长玲於那么两三岁,“也是他的…前男友。”
橘怔了下,看着他拥护玲於的模样,手掌在玲於发丝上抚摸着。
“为什么不拒绝他呢?”他问,“明知道他对你抱着什么感情。”
橘回了家,就把自己摔进了沙发,思绪杂乱难以解开。他胡思乱想了一晚上,没有得出结论,头更痛了。
七八点天完全转亮时,玲於开门,样子已从昨晚全然清醒了。他见到客厅里的男人,吃惊地问:“你整晚没睡吗?”又自嘲地添上一句,“不可能是在等我吧?”
橘心里有一百个问题想搞清楚,他想知道那人和玲於的关系,他们曾经的种种,交往的契机分手的原因,以及玲於都说过关于自己的什么,更加在意的是,昨晚他们在未知的地方都做了何事。
他发现玲於穿的不是昨晚那套衣服,脸色更加难看了。
玲於泡了两杯蜂蜜水,一饮而尽后将另一杯端去给橘。“橘さん好像有很多关于我前男友的问题想问,”他轻松的神态装得很劣质,脸上写着不关心,“怎么了?难不成橘さん会介意吗,我和他是不是上了床?”
玲於口里的“爱”令他费解,橘有些恼。玲於使过很多次激将法,但似乎这才真的生效。
他捏住人的下巴,皱起眉用力地撞上去,嘴唇磕得有点疼。
怒气一直延续到性爱里。橘不记得契机,好像是玲於被吻后惊喜又腼腆的模样触动了他,或许是那句话挑拨了他。
“我只爱你一个,怎么会让别的人碰我?”
不过橘却觉得玲於说错了,被吞没挤压的那窒息感受,并不像和女人做。
看见玲於因此出现的充满欢愉的神情,心下更是奇异。
玲於闭紧眼睛,却松着双唇,渴望与无助、痛楚与酣畅的那表情,皆是因为自己,登时生出征服感和罪恶感来,与快感同时作乱。
他的汗水出得很多,赤裸的浑身都汗湿了,后穴同样湿软不已,和温软的口腔不同的,是男人紧绷的筋肉和彰显的力量。
橘看得失神,玲於注意到,抿抿唇笑了,问他为什么这么看自己。
“喜欢我这样吗?”
男人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玲於拥吻上去,将他推倒,自己动作起来。
玲於说爱,他张张口却无以回应。“没关系。”这使他松了一口气。
做完后玲於因为腰腿酸痛而趴在床上,看向他时笑了,背过头去却沉寂了好会儿。“心愿成真是这种感觉啊。”他语调中兀地含有落寞,橘看过去,突然很想伸手触摸他的黑发。
是在交往吗?连最后一步也做了。相处方式没有改变,也没有人改变。橘却一直很迷茫,他没有因此而喜欢上男人。
“有交往对象吗?”朋友也问。
他看向隔了几个座位的佐野玲於,尴尬地扯回视线,进行了否认。
“没有啊。”橘说。那侧适时地传来一声刀叉在瓷盘上打滑的刺耳声。
他确是不知道玲於会如何想。
公司的聚餐他喝了酒,玲於发消息说开车来接,橘回了个“好”。天气倒是很凉爽,像要下雨,他到外面去透气抽烟,才进公司没多久的后辈女职员中途发现了他在的位置。
意外的表白,橘觉得受宠若惊。他觉得自己仍然倾慕女性的柔软、羞涩和温暖,但是脑海里玲於的身影也宣示着存在感。
她说着说着,因为太紧张而啜泣起来。橘向来是会给予安慰体贴的人,他没回应告白,但也上前去轻轻安抚她。
“告白大戏演完了吗?”
玲於的声音突然响起,橘心里一紧,转头看见年轻人拿着车钥匙走近。“演完了的话,人我就要带走了。”他带些刻薄语气,女职员受惊地望去。
果然下起了雨。
玲於还一句话未对他说,等关上门,他丢掉钥匙,在沙发上玩起手机。橘觉得里外不是人。
“你想和女人做的话请便,只是不要带回-算了,这里是你的家,你想在哪里做都行。”他胡乱在手机上点着,没有目标性,“我要去福冈几天,你可以随意了,不管是和女人做爱交往还是别的,我不会管的,我也没资格管,毕竟我什么都不算。”
丧气话叫人听了为难,橘咽咽口水,想说句“你误会了”,可并没说完就被打断。
玲於径直去收拾他的行李,橘这才发现,他的东西并不多,一收进行李箱,似乎就再没剩下什么。
“你还会回来的吧?”临走前橘拉住他问到,玲於并没回答。
他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橘为什么不联系他。年轻人委屈极了,说一直在等信息和电话。橘一敲脑袋,抱歉称忙昏了头。
玲於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又回归了平时状态,看向他的时候眼里总是粲然。后来他提出想去旅游,橘还投了夏威夷的赞成票。
和玲於一同去的话,一起去海滩,晚上听海风和浪入眠,想象起来很好。
后来,后来计划没有实现。
橘只记得,玲於的分手提得猝然,尽管他并没用“分手”这个词。或许是因为“分手”应该建立在“交往”之上,而他们没有,因此只是“结束”。
懵了会儿,他只问出一句“为什么”。
“我早晨醒过来,发现我对你从来都没有信心。我受够了每天猜疑,受够了每天患得患失、忘了自己。”他说,“这不公平。你不是对的人。”
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子。
一切由玲於而起,所以一切由他来结束,似乎本该如此。
橘并没有变成同性恋。他的改变好像只在于那一个人身上。
只是夜深独自躺在床上时,橘睡不着,从没拉紧的窗帘缝看出去,看见月亮,他想到玲於躺在身边时背对他的模样,非常想伸手抚摸他的发丝,一下一下,一直到梦深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