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隼在运输公司打着临工。
那是一份怎样的工作?
每天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不停机械式地重复劳动：贴签，封条，装上货车。
循环如此，从晚上八点到深夜两点。
休息的时候，周围的人还会趁着那么一点空拿出扑克玩二十一点。
小森隼不参与到其中。
但是他知道，别人还可以用赌博和酒精麻痹自己，他什么发泄的途径都没有。
能够纾缓这无望生活的发泄途径。
没有优渥的家庭背景，没有受过高等的教育，甚至没出生在泡沫经济前的腾飞时期。
真是不走运啊。
小森隼弹了弹手中的烟灰，仰起头深深吸进一口空气。
都市的天空已经没有任何星星，有的只是夜间航班不停闪烁的防撞灯。
他觉得自己渐渐变得麻木。
所以工厂前辈面目暧昧地问他等会要不要去玩一下的时候，他犹豫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他就被拖进去了。
前辈带着他穿过小巷，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大楼，轻车熟路地推开黑色的大门。
和想象中一样艳丽俗气的装修。
小森隼并不是傻子，来之前的路上他就用手机查过了。
其实就是一般的牛郎店而已。
他不觉得会有什么惊喜。
他粗粗浏览着店家的网页，排名在第二位的男子脸部虽然打上了马赛克，却也能感受到极佳的肤质。
不可思议的透明感。
他心里嘀咕，真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所以当他木讷地坐在卡座里，被众人围住时，还是坚持要点那个第二名。
他心底在期望点什么，他也不知道。
“亚岚要等一会哦，他现在在别桌。”
小森隼喝着桌上高于超市十倍价格的啤酒时，带他来的前辈已经和自己的担当拥成一团。
小森隼暗叹一口气，心想着还是早点走吧。
然后听到一阵悉悉索索衣服摩擦的声音。
他抬起头，在晕眩的霓虹灯下，看到了那个“第二名”。
小森隼身体无法动弹。
那么美丽的人，是他可以触碰到的吗？
他礼貌地走到座位上。
“你好，谢谢你的指名，我是白滨亚岚。”
伸出的白皙手指涂着纯黑色的指甲油，强烈的视觉对比。
小森隼觉得现在的自己肯定看起来很蠢。
对面的男子因为喝过酒的关系，整个人矇着一层好看的粉红色。
他的杏眼湿润，无意识的舔着上唇。
脸旁的流苏耳环摇晃，折射出不同的光线。
小森隼像被谁掐住了喉咙，既喘不过气也说不出半句话。
白滨亚岚笑着问他：“你是第一次来吗？”
小森隼拘谨地点了点头。
亚岚又靠近了一点，他们大腿外侧碰在了一起。
小森隼觉得自己的耳朵红得都能滴出血来。
“你喜欢我的美甲吗？你一直盯着它们看呢。”
“嗯，觉得很特别，上面闪着光泽的是什么？”
“是珍珠哦。”白滨亚岚开心地把手指递到小森隼的眼前。
“我觉得和今天的衣服很配。”他把左手举起靠近衣领，那是件米色的高领衫，显的他脸越发小了。
“我马上就要转场了，能加你Line吗？”白滨亚岚拿出手机。
“诶？！可以吗？”
白滨亚岚像小孩子一般笑起来。
“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喜欢我的指甲吗？等做了新的我再发给你。”
只有十分钟的奇遇。
第二天他果然收到了图片。
是没有任何装饰的圆润指甲。
“不涂什么你还会喜欢吗？”
他回复了一个嗯字。
对面发来了个开心的狗狗emoji表情。
小森隼在凌晨一点半的灰白墙外，心中突然被什么东西充盈着。
他很快去了第二次，第三次。
看着存折上消下去的数字，他不是没有退缩过。
他经常会去讨论夜游的匿名论坛网站。
上面都是和他一样的人。
长相平凡，一无是处。
这样的人，一旦付出了金钱，一切变得安心合理了起来。
这样的我，可以对着那样的白滨亚岚倾诉生活中遇到的繁琐小事；
这样的我，可以对着那样的白滨亚岚卖傻撒娇：
这样的我，可以毫无顾忌地痴迷地看着他，得到的不是白眼而是笑容。
每次进门的基础费用是2万日元。
最便宜的香槟，单价是10万日元。
只有这样，才能把他留在身边久一点。
就算拼命兼职，每次送一单uber eats赚的收入是700円。
小森隼苦笑地想，很快就会结束了。
他知道每家店都会暗中允许After。
他不是没有妄想过。
当他用完存折最后一点钱，点了香槟塔后，白滨亚岚悄悄在他耳边说道：“等会去对面三楼的咖啡店等我。”
他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坐在安静的咖啡店中，小森隼想到匿名论坛上对亚岚的讨论。
匿名留言板上几乎都是刻薄的话语。
“只要看对眼了，谁都可以上。”
“虽然好看，但是为了客源不择手段，太cheap了。”
“听说是家里人口很多才出来赚钱的。”
“好恶心啊，最讨厌这种家庭背景的男人了。”
一边诋毁着对方，一边又心甘情愿地付出高昂的金钱，全体心态扭曲的世界。
小森隼闭上眼睛。
昏暗的咖啡店里养着一缸金鱼。
“好想变成金鱼啊。”白滨亚岚认真地看着游动的鱼类。
“鱼类的记忆只有七秒，无论好事坏事，欢喜悲伤，都会在这七秒消失殆尽。”白滨亚岚看着小森隼。
他一直是这样的，湿漉漉的眼睛，湿漉漉的嘴唇。
“去吗？”
小森隼笨拙地点头，由着他牵手走进豪华的情侣宾馆。
白滨亚岚外出时穿着华丽的皮草，而自己则是薄薄的涤纶外套。
洗完澡的白滨亚岚也是湿漉漉的。
“小森君的话，可以不用那个哦。”
就算说出超过太多的情色的挑逗话语，白滨亚岚还是天真的笑着。
离开的时候，他们拉勾着小拇指。
“下次也要来店里哦，不要离开我。”
他们之间的爱的契约，都是那么简单。
白滨亚岚意乱情迷之时说出的好舒服；
或是情到浓时颤抖的身躯；
如果都是演戏的话，未免也太厉害了点。
小森隼内心分裂而煎熬着。
他还是找到了前辈。
他不是不知道前辈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他只是以为自己走不到这一步。
前辈和他说，做过一次后就不会怕了。
不过就是打着幌子，把非法品运出去而已。
他拿着第一笔钱赴约。
店家和他说白滨亚岚已经不做了。
“他离开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在这行是很正常的，他的名字都是假的。”
小森隼站在店外。
他想到被人熟知的安徒生的童话。
那个划开火柴的小女孩，求得的只是一瞬间的温暖幻想。
我和他之间，就算再怎么赤裸靠近，却还是毫无关系。
牛郎说的话百分之百都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