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
敲门被省略后门却关上与反锁,人走来、贴近,嘴唇与亲吻取代言语,先替他打了招呼。
“先生…”
橘的视线从翻开的图片目录移入分寸外的佐野玲於那半阖双眼里,这时,人已经坐进他怀中,双手环绕上他脖颈。
而他正要去拿一份文件,只好制止道:“玲於,现在不行…我不是说过不要锁门吗?别人会觉得奇怪。”橘起身,佐野也下了地,却又缠上来,无论他是走了几步路还是弯腰在柜里翻找,佐野都黏紧他、仰头一口口吻他下颚唇角。
“我想要呢,先生。”佐野垂着眼梢。
“现在真的不行。”象征性地,或者是安慰性地,橘低头回吻几下,怕被分散注意力,立即又停下来。
佐野不依不挠,橘的回应反而助长了他的气焰,于是右手直覆人的要处,舌头也伸了出去。
这些挑逗难以收敛,橘很无奈地喊他的名字。“你知道怎么让我停下来。”可佐野说。
“好吧,好吧。‘聚光灯’。”他只好说出安全词。佐野迅速抽身跳开,抱歉地抿嘴看他。
“是因为代言人的事吗?”这个公司履历未满一年的职员问到那位大人。
橘点头,目光一直浏览着替换人选的列表,明显正忙。
年轻人识趣地开门退出,却冲着走廊提高音量道:“这件事我已经明白了,谢谢您。那我就先离开了,Kenchi ——不对,橘さん!”他欲盖弥彰,尽管口误作了橘的名——那是私底下的叫法。
直至十点过半,愈演愈深的夜晚,橘才回到公寓,拖着一身疲倦。
而灯亮着,有人等他。
“Kenchiさん,欢迎回家!”他从玄关的角度,看得见一颗后仰的脑袋垂在沙发上,“辛苦了!”
是有他家钥匙的佐野。他今日倒没回自己住处,模样是洗过澡后,躺着在打游戏。于是橘回给他笑容。
其实,上一个三月,公司的年会途中,他就应该拒绝佐野迎来的吻。橘到现在都还怀揣同样的想法,即使他至今仍记得佐野吻着他时,慢慢睁开眼,甚至笑了,脸上那微醺的、情动的、很诱惑人的表情。
可是佐野不这样想。他入职当天在前辈带引下去到产品广告拍摄现场时,第一次见到了橘。
“公司主线产品广告都不外包,相关工作大多是在这里进行的。”
佐野在听,目光却延至十米之外。十多个工作人员拥成群,其里有模特、导演、造型、助理等等,在中心的男人,明显是这里的统筹,正说明内容、指挥场面。
他下意识就开口了:“那是谁啊?”
“那位啊,主线广告的总负责,姓橘,名Kenchi。这里和我们宣传部沟通比较密切,就带你来熟悉熟悉。”
佐野突然记起他3岁时麦当劳外展柜里摆出的一整套巴斯光年开心套餐。他记事起最早的回忆,就是买不起那套玩具。他甚至想过从玻璃柜的缝隙里伸进手,然后偷走它。
所以他一步步长到现在,对拥有各种事物的欲望,很大程度上成为他潜意识的动力。佐野对想要得到的东西态度总是非常明确,并会付诸定要到手的执行力。
而现在聚光灯下的橘,奇妙地引起了佐野类似的心理。
因此,佐野端着咖啡挂着笑去向橘自我介绍,积极地担下和广告有关的工作,旁敲侧击地了解橘的情况;在参加的第一次年会上注意橘的动向,在橘中途上天台透气时跟上他的脚步,最后在确认橘同自己、计划和目的、气氛与环境,一切都无虞后,仰头吻上了他。
他睁眼时是胆大,笑起来时更是意在必得。近距离下,得以观察橘那双深邃的眼睛,饱含讶异地望着自己。他膨胀的渴望得以填充。
不为人知的交往关系,佐野捏在手心,揣进口袋里。
客厅只开一盏夜灯,电视传来的声音聊胜于无,除此之外只剩下琐碎的亲密声。佐野半卧在沙发一角,攀着在上的橘和他接吻。
短裤褪到露出半边臀部,橘的手覆在他身前,手交上演到攀升的后半段。佐野享受地喘息,在男人的下颚至喉结区域亲了个遍。
橘太认真地替他套弄,可佐野更希望他看看快乐表现在自己脸上的情状。折返吻回双唇,橘的手上的刺激让佐野挺动腰臀,勾挑橘的舌头,十月的天也教他身体兴奋得发红出汗。
射精到那只手中,他的Kenchiさん也不会生气。
“舒服了吗?”橘擦净手,帮他把裤子提上来,又捏捏他的脸问道。
佐野用力点头,憨笑了两声。“Kenchiさん也需要吧?”他凭主观臆断,施力一翻身就坐到了男人腿上,劲头还没过,暧昧地贴吻上去,“先生想要我的什么服务呢?”
游走的手却被橘制止了。橘看向佐野年轻的脸庞:“我没关系。”
佐野用眼神再次询问,而橘乏乏摇头,他一下便泄了气:
“Kenchiさん这些天和我一起的时间一直不太专心。”一并戳破了他的顾及。
橘听过他的话,肩膀塌下来。他想他应该同佐野解释,正因为近几天发生的事情。
公司主线产品启用的代言人,是人气稳定的一线演员菅原朗真。尽管他的界内评价常常起伏,但总没掀出过实质的风浪,和他的合作反馈也一直持续向好。而这几天,他在陷入一起公共事故后,又相继被报道丑闻,更有一篇文章揭露他不正当的性缘关系。
文中涉及的人、地均模糊化,但篇幅最大的一部分,几乎能指认出与他们公司有关,以至于对象,内部也很快筛查得出,是一名曾在副线广告有关职位工作的已经离职的女性。
菅原利用职务、地位便利,对她们采取过诱导、侵犯等等行为。
橘在意的确实于此:“虽然我不经手主线外的摄制,但是……我毕竟算是个负责人。公关之类的暂且不说。我只是想,是不是因为我忽略了或者助长了什么,才让这种事在这里发生。”
佐野不是很能明白话中所指,橘说到这里,抬头看他的眼睛:
“而且,我还想问你,”他停顿,且迟疑,“……我有对你做过那些事吗?”
那些事?佐野抿嘴,严肃地盯着橘面上的疑问和不安。
“也许我在没意识到的时候,也借着那些权力优势利用了你。如果是这——”
“Kenーchiーさんー”佐野拉长语气,更加不能领会橘的担忧,“你在担心什么啊?”他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
“就因为你年龄比我大好些,嗯,十几岁吧——那又怎样——然后因为你职位比我高,你就把我们和其他人混为一谈?觉得我是受你控制、非自愿的?”
橘想反驳他不是这个意思,可佐野没有留出空隙,继续道:“我也是个成年人,Kenchiさん,可能在你眼里我很幼稚,但是我也有思考和选择的能力。再说了,我们都给了对方说‘停’的权利。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是双向的。我更希望你知道我们之间是平等的。”
“你不要再负担什么了。”佐野捧住他的脸,向前去亲昵地蹭鼻尖。
橘笑了笑,兴许轻松了一些。他想,这样当然最好。
不过对于佐野,他拿不准的从来不止这一项。有时橘在公司能观察到他。年轻人在工作上有理性,在他人面前有开放,有谨慎:是个普通的复杂的人。橘不能时刻把握他的想法,尤其是他如何看待自己和这段关系。
当他不经意听到三两人同佐野闲谈到交往的话题,佐野即答的是“没有”时,橘却很迷惑了。
由于已经是需要规划一步步路而避免错误的年纪,他找到了人事部里交好的小林直己谈这个问题。
“公司规定倒是没有不允许职工恋爱的明确规定,也没有说经过人事报备相关的程序,还是不足呢,”小林递给他咖啡,在对面坐下,“不过你这样的情况……是不太好办吧。”
相当模棱两可的答案,橘也能猜到,一般程序总是将“特殊情况”排除在外的。
“我也不是说要公开交往之类的,不现实也没可能。只是想到可能出现的问题吧,比如因此辞退员工之类的。”橘说到。
小林笑:“你知道的,就算有,也不可能辞退你,只会是另一方。”
“我想到了,”橘现出无奈,“所以我还去征询了做律师的朋友,问这种情况真发生能不能应对。就黑泽啊,上次喝酒你们见过的。”
“我记得他。”小林点点头,然而多少对好友的私生活表现出好奇,“你还挺认真,所以是谁啊?”他微带调侃地问。
橘笑:“你可是人事,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啊。”罢了他又挥挥手:“还没确定他的想法,这比较重要。能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说了。”
“非常明白,橘大负责人。”小林眼睛眯成了缝,挂上与面孔不很相符的开朗笑容。
自然,佐野没有想到这一层。和橘在一起的时间让他囿于舒适圈。
所以他只在因为工作没能见到面的一周后拖着行李箱,从车站直接回了橘的公寓。吃到橘做的晚餐,泡澡洗去了疲倦,看了会儿电视,从沙发亲热到了床上。
体内来来回回摩擦前列腺的东西正刺激得他神智糊涂,刚低眸目睹完加速的性器抽插进出,佐野仰回头去喘息,快感致使穴内一阵回缩,他叫床叫出声来,一瞬失神得乱语了几句。
而橘忽然停了,他被抬起下颚。
“刚刚叫我什么?”橘问他。
可佐野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他回神过来,脑子一转,望着之上的橘笑起来了,回答说:“Kenchi さん。”
于是橘任由他翻身倒把自己压在其下,抬起臀部又坐下。
佐野觉得一点也没有可害羞的,牢牢地与橘对视,主动地吞入,现在把住方向盘的是他。若是他刚刚答的是“先生”,也能想象到,或许现在他就跪着紧贴床头墙壁,双手反身受锁,一遍遍承受身后撞击,不允许躲避,可能最后连喉咙也难逃插进,那样激烈得,会使头皮发麻。
热烈奔放的性爱他同样喜欢。只是这时他想与橘温存。佐野伸指揩揩橘的嘴唇,而又亲上去。
隔天,佐野在茶水间撞到橘,泡咖啡时环顾四下无人,偷摸摸而实实在在地吻了他一下,差点被水烫到手。
“小心点。”橘轻着语气责备他。
佐野装模作样地假笑糊弄他。安静了一阵子,两人都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橘忽地想起他对小林说过的话,于是他看向佐野,又垂下视线,沉吟片刻,出口问:
“你周末有空吗?”
“周六约了朋友,周日没什么安排。”佐野嘬着咖啡。
“要不要一起吃饭?”橘认真了口气,“……我是说,出去吃饭,我们两个。”
“出去吃饭?”
“嗯,如果你想的话,我们还可以先去看场电影,或者做点其他你想做的事。你不是喜欢逛古着店吗?”
佐野喝完咖啡,将纸杯的杯沿咬出几个牙印,罢了还舔了舔,道:“Kenchiさん这是在邀我进行一场约会吗?”
面对年轻人的笑言,橘很直接地点头承认。
“我们还没有单独外出过呢。所以这算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吗?”佐野态度轻松,使橘觉得仿佛没那么难。
“你怎么想都行。”于是他放下肩膀,弯弯眼睛。
佐野想到了什么,眨眨眼睛,猝然狡黠几分,悄悄话一样掩着嘴同他道:“那Kenchiさん会介意第一次约会就和你上床的人吗?”
“我不会,”橘容易地接过他的话,随即倾在他耳边,以相似的方式低语一句,“可你的‘先生’就说不定了。”
佐野笑,然后朝橘的耳朵咬了一口。
周六的夜场,佐野聚了聚几个亲近的朋友。和他同龄的小森隼这次竟然不是独自赴约,带上了他想要介绍给大家的人——“雪山奈奈,我的女朋友。”小森笑是笑得明朗,但有点不好意思地抓头。
他们一个接一个起哄,七嘴八舌地八卦内幕,其中平时总表现得对女孩子最感兴趣的数原已经玩笑地凑上去表现自己埋汰小森,关口和白滨正拦腰阻止他。佐野乐得看他们玩闹。“这不是挺好的嘛。”他对在旁边坐下的小森说到,印象里这还是小森第一次带喜欢的人来给他们认识。
笑得像个小太阳似的人仍在笑,佐野看到了他们牵在一处的双手,蓦地想起了橘,不知为何一时默了一默。
十一月天气已冷下来,早早落脚的夜色延续了白日的晴朗。才六点,佐野选好外套穿上,去拔下充电的手机时,就看见了橘发的消息:他到了。
呼了口气,佐野出门去。他觉得他下楼时还是有点期待和兴奋的,见到不远处慢慢向这里走的男人的身影时,佐野也挺开心的。而后和橘并排着同行,出了住宅区,行人渐渐多了,佐野倏然有些畏手畏脚了。
“你哪里不舒服吗?”橘本来在说着他把车停在附近,问佐野要先做点什么,而对方却总在警惕地四顾打量。
“啊,没什么,觉得有点不自在。”他勉强冲橘笑笑,“控制不住会想别人看见我们会怎么认为。”这是佐野的实话。
橘笑:“单独一起的时候没见你胆小过。再说了,没有几个人会真的关心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的。我们只是两个普通的一起出门的人而已。”
“虽然确实是这样啦……”佐野不太好意思。
“你是不是跟我说过公司有个同事和你住得比较近?”橘思考着提议,“不然我们开车去远一点的地方也好。这样你会觉得好一点吗?”
佐野看起来为难,橘明白,也想让他舒服一些。这时橘记起来了,佐野一直都是敏感的人,不习惯的氛围会让他生分。
他只浮躁地摆弄手上的首饰,又在意身边走去走来的人。橘继续宽慰:“只是普通地吃个饭,就算是遇到认识我们的人,也不会多想什么的。”
“不觉得奇怪吗?会奇怪的吧。”佐野扯出不太真实的笑容,“我们在别人眼里属于没有交集的类型不是吗?怎么想都不应该是私下会一起出门的样子啊。”
橘略怔了怔,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吃点什么吧,也不用一定要出来的吧?”佐野接到路过的好奇眼神,迅速看看橘而又低下了头。
“你觉得我让你丢脸了吗?”
“当然不是。”佐野连忙否认。
“那为什么……我没跟你说过,其实我抱有这样的想法很久了。我不是想怎样公开和你……”他往旁边瞥了瞥,吞下几个字眼,“只是不想止于密闭的空间,想和你一起做一些很平常的事。如果可以的话,认识你的朋友,也介绍你给我的朋友们认识……此类的事,只是这些。”
橘尽力地压抑他的正在开放的内心,用寻常的与任何人说任何话的方式告诉佐野他的想法。
“我……我觉得,觉得现在的状态就……挺好的了。”佐野莫名又想到了那双在他眼前牵在一起的手,几乎辩解不出什么。
“原来你是这样看待我们的。”橘像悟到什么似的。
“我只是不想别人用你来定义我,”佐野答着,着急又无措,又不敢在公众场合显露什么,“你明白吗?别人真的很容易看轻我……”
“你知道的,能定义你的只有你自己,我也不能。”在敞露后,橘却慢慢收敛回去。“可能我这个想法从最开始就是错的。”
“不是的,和你一起我很高兴,”佐野恼于找不到合适的言语表达自己,面色慌乱,不能注意橘的心情如何转变,“但是我现在好像做不到你想的那样,你懂吗?像一个一直黑暗的房间突然拉开了灯,然后一切都看得太清楚了,明明没有改变却又变得不一样了。像这一样……”
街灯、店面的灯、霓虹灯,一切光明朗地照亮了夜晚,周围人声车声细碎,多么普通又琐碎的场景。橘听了那话,倏而笑了,只是轻淡得很。他看着佐野。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他说,“那么……”他退了两步路,垂下眸眼,然后转身,便离开了。
不明白的却是佐野,他踟蹰欲进,而最终留在原地。
“既然”什么“如此”,“那么”如何?
佐野魂不守舍了好几天,连前辈也来问他的状况,最后是社内企划甄选的通知击他一击,提醒他还得做正事。而这个有几轮筛查的甄选,却是他当时和橘商量后报名的。好些点子,都是橘和他一起想的。初选在即,佐野硬着头皮着手准备。
以至于回到住处,也到处都是橘的痕迹,他的牙刷、毛巾、好几件衣服,都存在这里。他的许多东西也在橘的公寓。明明已经至于这一步。
“要是你在头脑不清不楚的情况下,跟另一个人说了些全是拒绝意味的话,然后那个人就说了‘既然如此,那么……’,接着就走了,你觉得这算是什么意思呢?”
佐野把着一罐啤酒念念,话说出口自己才明白,他说的一句一句原来都是拒绝。
他问的对象,朋友里属于年长组的、生活经验较他们要丰富一点的数原龙友,没什么表情地顺口接到:“‘那这件事就这样’,‘这件事就算了吧’,不然是‘就这么结束吧’的意思吧。”
“怎么能就这么结束呢……”佐野伏在桌上念念。
“当面直接拒绝当然很伤人感情了。”数原又挑破他的痛点。
可佐野从来不是单凭感觉这样的单纯意识去做事的人。生活中的事他会想很多,有些事他想得太多了。对于橘这个人和与他相关的事,佐野本来就是通过了计划获取的。
他想过,橘比他年长,会做一些显得有气质的事,和他有不同的兴趣爱好,生活的世界、看世界的眼光也是不同的。但他就是会在意这样的人,喜欢这样的类型。当橘问他一些他了解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他觉得相当有趣。
他对橘说黑暗的房间一亮,好像一切都变了。而也许除了他自己所想,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
这天他做策划到深晚,公司安静一片,灯也只开了一半。已经很困了,眼睛时不时睁不开,图表和数字在视野里自动打上了马赛克,感觉就快昏睡了去。
部内除他外最后一个加班的人一小时前就离开了,此时有脚步声“嗒嗒”走来。佐野抬头去看时正在打呵欠,看清来人时立马闭上了嘴。
是橘。他打着电话,径直去到他们科长的工位,好像是在对方的指引下找些文件。“嗯,我看见了。好,再见。”这就是橘说的最后的话了。等他挂了电话,他们的视线在半空相汇,紧接着的就是微妙的沉默。
十秒,十一秒。佐野低头看向手边,然后他听到橘迟疑一时的脚步,又猝然出声喊:“Kenchi さん。”
男人走到了好几米外,转身回头。佐野嗫嚅,仍说不出另外的话。
“我当时没有准备好。对不起。”只要说出口兴许就万事大吉。
“抱歉,我还有约。”可是橘堵住了他徘徊不前的思虑,“我就先走了。辛苦了。”
宿醉带来的头痛困扰了人整个上午,工作也几乎是混过去的。橘午休时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会儿,隐约听见办公室的门打开、关上,接着有人拍了拍他。
“玲於?”他身体一抖才醒,半睁开眼睛,其实视线发糊什么也没看清。
小林笑了:“这下我知道是谁了。”
“是你啊。”橘疲惫地揉起眉心,又说,“知道也没用了。
“得亏是我。这要是来的是别人,你该怎么解释?”那人表情有些幸灾乐祸味道。
橘摇头:“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一个人叫玲於的。说我养了只小狗也叫这名不行?”
小林足足笑了三分钟。
你就摆出了这不清不楚的态度?你怎么把你这成年人这套用在人小年轻身上啊?让别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而且是不是有点突然地,把人逼得有点紧了呢?
和盘托出后,小林就对他说了这些。
佐野留在他家的东西他没有动手收,想当然,一方面也是不舍得。只是一旦作了前进一步,他不能若无其事地退回从前阶段。要么是果断继续向前走,要么是干脆结束。容易想清的道理,橘不愿先下结论。
前些天社内甄选的决赛结束,没能最终拔得头筹的佐野那时就站在他几米外,橘看见他垮下的肩膀,意同他的失落,当下最想给他一个拥抱。可惜没有机会。
而日子很快翻页,元旦就到了。橘出差完直接休假回了老家,可他不曾想到会等来一个不速之客——
假期倒计时两三天时,佐野就发觉他已经好几天没在公司遇到过橘了。“橘さん……去哪儿了呢?”他装作随意地问过广告组的人,得到了出差福冈的回答。
只好带着这份踌躇的心思跨过到新年。
而要说回了爱知的佐野是如何决定动身前去橘在的神奈川的,兴许也只是他牵着小狗晨步的时候,看见了同时于空中的升起的太阳和落下的月亮。
这却教他回忆起了并不相干的傍晚,记起了一样存在的升起的月亮和落下的太阳。一侧的天的尽头是日落昏黄,一侧的天的终点是蓝和月亮。
他和橘在的阳台就像处在中央过渡的地方。橘在听他埋怨成人世界复杂的交往,他两手都摊开,一边是“人情”,一边是“利益”,为难地问大人应该取哪方。
橘托住他的手,像天平的两只秤砣一般晃动,一下一上。
“有舍就会有得。”橘回答说,在一边坐下,“在于哪一个对你自己更重要。”
他咕噜转眼珠,追上橘的动作,蹲下,并枕在橘的膝上,托着脸。“那我对Kenchiさん呢?”他狡猾地问。
“你?你要和什么作比较?”
“我才不知道。”
橘想了想后轻笑,倾近他:“你是‘得’,玲於。”橘吻他,连带那句回答,在他心上堆起轻飘飘的重物,如同积雪,又不至于将零落的树枝压垮。
佐野上了去横滨的列车。他学了聪明,找到地方后没有联络橘,而是另辟小径,蹲守在橘家旁边,直到猜想进出房子的年长女性是橘家的长姐没错,才装作来见橘时在家门口碰见他的姐姐。
以公司里的后辈这个资格,有事到横滨后顺路前来拜访这个契机。橘下楼来,毫无预兆地见到佐野端坐在茶几旁后,姐姐由里就是这样对他说的。
橘正没什么事在家里休息,也不清楚佐野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他带来的礼品袋包装,显而易见是名古屋的特产。“顺路”?有待商榷。
由里夸佐野有心,在他表明是第一次来这里后,询问佐野这一天有没有另作安排。
“那Kenちゃん带佐野くん逛逛附近好了。既然是知道老家地址的关系,那你们一定很熟啊。”不无道理,更正中下怀。
橘换鞋穿外套时动作不干不脆,他瞟到门外与尤里交谈着、笑得几分腼腆意思的佐野,不是不满于姐姐这个提议,却是对他们今天肯定是要说开了,对有一半概率的彻底结束抱有抗拒。
走出两条街,橘才问他怎么知道这里。
“有次你给家里寄东西,我看到了地址,就记住了。”
合乎常理的回答,所以橘也只“哦”了一声,接着就不痛不痒地向他介绍着街道,当真落实起了“带他逛逛”的目的。期间到了饭点,便找了家餐馆坐下来吃了一餐。
橘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佐野明晓橘心里的芥蒂,更是一边懊悔于那个晚上的自己心存的想法,一边焦灼于气氛始终与自己的来意偏题。
他跟在橘的左后方,其实有些乐在其中,而想与橘更亲近。要是自己再高个几厘米就好了,他想,就能和橘更近。和橘这样走在街上,他还想,明明并不难。
“不远有个神社,要去吗?”橘侧头问他,他又“嗯”又“好啊”地点头答应。
下午近晚时分,来为新年祈福的人寥寥可陈,他们也抽签求御守,许愿撞了钟,绕着神社散步,现在才总算得独处。
橘越走越慢,直到停下来,索性问了:“和我走在一起,不觉得不自在吗?”
“是因为没有那层关系了,才不在意了吧。”他本来还想这么说,却觉得刻薄,制止了自己。
佐野定在原地,抬起捂在围巾里的脸,惴惴不安,同时小心翼翼,又前进一步,最后答非所问:
“今天能不能……算作我们第一次约会?”
道歉,解释,他无一不想过,而又觉得无所言,不知从何而起。橘一定听见了,才没有再问,看来的眼神令佐野紧张;他满心希望橘会说“好”,又担心橘的不回应,胸腔内紧得缺失氧气。
“不……不行吗?”再问时气短得不能持续,佐野如今不知道当初的胆量去了哪里。橘再不回答,他觉得自己说不定就鼻子一酸哭出来。
而他只是不知道橘心里也一紧,之后是解脱的快乐。之前他没有机会给出的拥抱,现下他付诸于实践——走近将他入怀。
橘的脸碰到了他发凉的耳朵,于是伸出手捂住了佐野另一侧的脸庞。“我很想你。”他叹道。
吁了好几口气,佐野放松了下来,心跳却一时平复不了,充满安定地怦怦加速。他抽出双手来搂住橘的后颈,侧脸亲到橘的脸颊,接连不断,下一个动作便是吻他的嘴唇。
佐野在列车上靠着缆窗时就想过了:别人的眼光和猜测固然不能忽视,可那同面前的人相比……
“会有人。”被重重地亲完,橘才笑了笑,提醒他到。
于是佐野利落地把围巾摘了一半,将另一头绕过橘的颈,又塞到自己的脖子上。蓬松的围巾遮住了他们的下半张脸。
“那没有你重要。”他说。
佐野续费了半分钟前的吻,围巾欲盖弥彰地替他们加以掩饰。他又前了一步,使他们的双脚几乎交叉站立。
非‘退’和‘舍’,橘也应当是他的‘进’与‘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