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现在插播一则重要新闻,警方经过长时间调查,声称已经掌握了九龙会总部九世会的犯罪证据。”
“让我们连线现场记者。”
“现在画面中出现的就是九世会现任若头,外号Bernie,其真名不详,出生地不详。”
频繁的闪光灯下,穿着华贵黑色西服的Bernie从容地走出会所门口,旁边亦步亦趋紧随的男子身型高大,目中无人地挑衅着前排警员和记者。
上前交涉的是警视厅搜查一课反暴力组的组长,数原龙友。
他不紧不慢地晃步过去,漫不经心地出示警员证。
数原的西服敞开,带着墨镜,和一般公务员并不相似。
这是警方反暴力组一贯的策略,从气势上蔑视和打压对方。
除此之外如果深究起来的话,数原的一身匪气也许是来自于他卧底多年,已经洗脱不去的习性。
年纪轻轻的若头毫无慌张之色,微笑地正视对方。
数原抬了下眉,没想到这后生还有点王者气度,怪不得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重新整合了九龙旗下。
数原身后跟着的是他恢复职位后遇到的第一个新人。当时他们一个是没有背景的小警员,一个是被抛弃在闲位的边缘人,两人赤手空拳,披巾斩棘地爬到现在的位置,亦师亦友,亦父亦兄。
只是数原没有发觉,他身后的小森隼在Bernie现身之后,身体便开始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
Bernie脸上扬起了完美的弧度,他扫了一眼小森隼,眼神并无任何变化。
“初次见面,甚感荣幸。”
“我十分愿意配合警方的调查。”
他优雅地弯身进入警车。
小森隼直到上车后还在微微发抖,数原以为他只是被大场面吓到了。
他不记得我了,小森隼痛苦地用双手捂着脸。
他不记得我了。
2
白滨亚岚随着母亲一起搬入这个偏僻乡下已有数年。
母亲拿出积蓄,开了镇子上唯一一家洋食店。
这个宁静的小镇居民数几百人,大多青壮年都选择在本地读完高中后背井离乡去大城市谋事,所以镇上以老人和孩子居多。
白滨的母亲自称死了丈夫,被婆家人欺负,所以带着白滨从东京逃了出来。
镇上的人们对他们孤儿寡母非常照顾。
白滨母亲十分忌讳提起以前的事情,久而久之,他们就像是土生土长于此一般。
小森隼第一次在白滨母亲的店里吃到了水果法式吐司这种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食物。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吃过最为香甜的东西,自此以后,小森隼每月都会随着父母来这家店就餐几次。
镇上就一所中学,虽然小森和白滨不在同一年级,他们还是逐渐熟悉起来。
夏天在波光粼粼的河里抓细鱼,冬天在冰天雪地里打雪仗,小镇是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
星转斗移,无忧无虑的顽童们逐渐成长成少年。
坐在河堤边的两人咬着冰棍,晃着双腿说着以后的梦想。
“不知道东京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好想去看一看啊。”
“不过阿姨好像非常讨厌那个地方。”
“是啊”,白滨低下头,“我要是敢提一句想去东京,我妈肯定会把我腿打断的。”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在那里的事情?”
白滨摇摇头:“很模糊了,那时候我不但很小,还很少能出家门。”
“我只记得以前好像住在一个叫中目黑的地方,每年春天那里到处开满着大片大片的樱花。”
“还有就是”,白滨抿了抿嘴,“我父亲应该没死。”
小森隼大吃一惊,用手捂住了嘴巴,他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冰棒慢慢融化,沿着手腕滴到了地上,在脚边形成一滩滩的水渍。
“我马上就要去隔壁卖鱼的水产店里做兼职了。”
“存够一年的钱,我们就可以偷偷地去东京看樱花了。”
小森隼一边嚼着剩下的冰棒一边说道。
白滨看着比他年纪还小的小森隼,莫名脸红了起来。
“胡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用你的钱,还有为什么是我们两个人去?”
“你不要擅自做决定啊。”
“咦~~”,小森隼拖长了尾音,“因为阿姨不允许你外出打工啊。”
“而且你不想和我一起去东京吗?”
他们贴的很近,小森隼撒完娇后,并不掩饰自己灼灼的眼神。
白滨看着对方上下滚动的喉结,慌张地别开头去。
他们早已不是赤足奔跑的儿童了,小森隼的身形比白滨还要高大,俯下身的时候足以把他罩住。
只是命运并不像他们预料那般展开。
白滨的母亲在清晨整理货物时突然倒下,送到医院后已没了气息。医生说是心脏的原因,不幸中的大幸是她生前没有遭受到什么痛苦。
白滨整个人都是懵的,时间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把他和整个世界分割了开来。
整个镇子的居民都过来帮忙,小森隼更是日夜陪伴在白滨的身边。
他仍旧记得那天。
那是葬礼过后的不久,白滨照例把小森隼送到了门口。他突然转身,鼓起勇气对白滨表白。
“你不要担心,我一直在打工存钱。”
“等我毕业了,我就去找份薪酬高的全职工作。”
“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白滨被小森拥进怀中,他轻轻靠在少年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熟悉味道。
这场突如其来的告白被强光打断。
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辆庞然大物,白光就是从它的头部射出。
很快,从那部奇形怪状的车子上下来一个人。
他傲慢地拍了一下双掌,拽住白滨的手臂拉到身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找到你了。”Pearl嘴角邪气的上扬。
Pearl是来告知白滨,他作为白滨亲生父亲的手下,这次的目的就是来接走白滨。
“我知道,也许你已经不记得他了。”
“他现在是九世会的当家。”
“你是他的亲生儿子,无论是从血缘还是从我们组织的性质来说,你现下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明天一早就走,你早点休息吧。”
白滨低着头,一直没有回应,他在Pearl转身的一刹那拉住了他。
“就不能放过我吗?”
Pearl对他说话的口气平缓温柔。
“先和我回去看看吧。”
“你父亲他……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就算是为了别人的安全考量,比如刚刚门口那小子,你也得回去看看,你说对不对?”
白滨倏然抬头,抓着Pearl的手指用力的发白。
Pearl安抚地拍了拍他。
“顺其自然吧。”
小森隼昨晚被白滨劝走之后就辗转难眠,虽然说这是白滨的家事,但是找上门来的人看起来明显就不是什么善茬。
他起了个大早,赶到白滨家时,只看到门口留下的字条。
小森隼狂奔追逐着那部看起来像野兽一样的车子。
白滨亚岚看着后车窗中越来越小的身影,眼泪蓄在了眼眶中。
他紧紧攀住Pearl的手臂,
“求求你了,我只是想和他告别。”
Pearl和他对视一刻, 用手指轻柔拭去白滨脸旁终于坠下的大颗泪滴,然后转头对司机说:“再开快点。”
“你和他们这种人,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什么告别,他们在你的过去里就该被彻底抹去。”
“你不再是白滨亚岚”,
“你是Bernie。”
3
搜查一课的审讯室里灯光昏暗。
这是他们分隔数年后的再次见面。
小森隼坐在数原的身后,白滨坐在审讯桌的另一侧。
一明一暗,一正一邪。
小森隼抹了把脸,他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这戏剧般的相遇。
数原的口气已经越发不耐烦。
对方连真实姓名都不肯说出,重复说的两句话就是“律师来之前我没法回答任何问题”以及“请再给我一杯咖啡”。
数原烦躁起身,对着小森隼做了个外出吸烟的动作,小森隼点了点头。
伴着关门的声音,小森隼掐断了监控录音。
“你离开几个月之后,我们去镇上的警察局报警,警察大叔说你的户籍根本没转来这里,他们没有你的任何资料。”
“之后我考上了东京的大学,业余打工找的都是快递和送餐公司。”
“我是多么希望能在街上再次遇见你。”
“那段时间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做梦的时候梦见你。”
“梦见门后的客户就是你,你还是以前的样子。”
“大学毕业后,我立刻报考了警察。”
“我只是想……找到你。”
“系统里没有你升学入职住院的任何资料。”
“我真的很怕……我怕你被杀了,被埋在了什么地方。”
“所以我拼命翻查旧案,结果破了不少疑案。”
“我后来能想到的最坏打算,就是你被卖到了什么地方。”
“所以我才会那么积极地要求加入反黑组。”
“没想到”,小森隼扯了扯嘴角,“确实是找到你了。”
他抬起头看向白滨,眼角不自觉地发酸,眼眶越来越湿润。
他们分开的时长已经超过了相伴的岁月。
对面的人依旧不动声色。
“其实你的猜测是对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白滨亚岚早就死了。”
铁门再次被打开,九世会的专用律师赶到。
各方斡旋之下,Bernie一干人等在隔天的凌晨允许离开。
代价就是警方24小时的监控。
小森隼伏在方向盘上休息,数原拍了拍他的肩膀。
监视的对象独自出了家宅,并没有使用任何交通工具。
小森用手势示意他来负责,下了车跟了上去。
Bernie走进一家小旧的居酒屋,店主和他看起来非常熟悉,招呼着他入座,紧随其后的小森隼被拦在了门口。
“老板,让他进来吧。”
小森隼坐在局促的位子内,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Bernie的肩上随意搭着华丽的皮草,明显和店内的吵嘈环境格格不入,他却怡然自得地喝着清酒。
店家很快送上菜品,Bernie并不理会眼神复杂的小森隼,拿着筷子大快朵颐。
全是小镇当地的食物,小森隼看不清对方的用意,他没有下筷,只是直愣愣地盯着白滨看。
他的五官比小时候更加深邃立体,异国血统越发明显了。
小森想到初次见到白滨母子时,小孩子并不懂事,大声询问父母为什么他们长得和自己有些不一样。
父母轻轻捂住小森隼的嘴巴,告诉他白滨母子会从东京搬来此地,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不要轻易提起他们和本地人的不同,徒增他们烦恼。
“就当一直是我们这里的人。”小镇上的大家心照不宣的口径一致。
小森隼垂下头,从如此淳朴善良的家乡被丢进九龙,白滨无疑是从天堂跌入地狱。
他嘴唇颤抖,抛出数年来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听到发问的Bernie先是一愣,随即仰天笑出声来。
“你问我过得如何?”
”你真的想知道?”
4
如果可以的话,Bernie并不愿意回忆从前。
被接来的当天,白滨就被告知要做好接手组织的准备。
那个眼神阴鸷的男子,那个被称为他父亲的男人被医生断言活不过几年了,而他和第二任妻子并无子女。
白滨拼命摇头逃向门外,马上被抓住扔了回来。
“没有人可以违抗我的命令。”
白滨自此被囚禁在这座深宅大院内。
他在当天深夜,被异父异母的兄长锢制在了沙发上,不能动弹。
Keiji是他父亲第二任妻子和前任丈夫生的儿子。
而Keiji的外祖父,则是上一任九世会的会长。
白滨的父亲会抛弃原配也是为了这一份“荣华富贵”。他和继子之间摩擦不断,各自招兵买马,揽夺势力。
他们之间的冲突随着白滨的出现达到了巅峰。
Keiji满身酒气地压在白滨身上,大手箝住白滨的脸颊。
“你还是被他找到了啊。”
“就凭你,还想和我争位?”
白滨不断挣扎,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Keiji和他对视良久,突然俯下头埋在白滨的锁骨处。
白滨浑身汗毛竖起,Keiji湿热的呼吸和急促的喘气声就在他的耳边。白滨无法发出声音,呼救声卡在了喉咙口。
Pearl很快赶来,大力驱走Keiji。
Keiji摇晃着身体,用手指指着Pearl,阴惻惻地笑了起来。
“那么快就找好自己的位置了啊。”
“你以后就是他的一条狗。”
白滨蜷缩在角落,哭的上接不接下气。
Pearl轻轻抚摸他的后背,白滨抽噎着哀求他:“放我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
Pearl只能温柔地安慰道:“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不用害怕。”
白滨麻木地接受了现实,跟着Pearl进进出出,有时候是业务视察,有时候是学习射击。
当Keiji第二次摸黑找他麻烦时,他抽出了藏在枕头下的利刀。
Keij大笑起来,敞开的胸口直直迎向刀尖,刀刃划开了皮肤,鲜血直直流了下来。
白滨全身抖得和筛糠一样,见血之后尖叫着丢开了刀子。
Keiji脱下外套随意擦了擦伤口,转头看见白滨抱头蹲在地上大哭。
他只好蹲下,“你鬼嚎什么,是我被你刺伤啊。”
“你不要哭了,我又没干什么。”
Keiji一边捂着伤口,一边抽出纸巾帮白滨抹眼泪擤鼻涕。
白滨实在不明白Keiji的想法,他不止一次告诉Keiji,自己根本不想继承组织,等他父亲死后,他立刻就会离开这里。
Keiji阴沉着脸回答他,“这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就算是Bernie被迫接手Club Heaven时,Keiji也没什么大动作。
那是Keiji最赚钱的夜店,从上至下都是他的心腹,众人全都表示只要Keiji一声令下,他们马上关店跳槽。
Keiji摆摆手,拿下这个地段用了他数年的时间和心血,与其拱手送人,不如静观其变。
Bernie接手后,并没有大刀阔斧地换人和整治,一切都按原样照旧,歌舞升平。
Bernie一再表示,只要家主去世,就会马上把手头上的全部东西归还给Keiji。
Keiji不置可否,手把手地教他做事,从上下需要打点的关系,到如何应对各路人马。
Kizzy叉腰看着眼前的两人,对着Pearl下了结论:“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Pearl不敢笑地太大声,憋的脸都红了。
Pearl有时不得不佩服Bernie的父亲,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把所有人都当成了他的棋子,精心计算好了每一步。Pearl甚至怀疑他当初任由前妻带着Bernie离开东京,是不是也是为了他们免遭第二任妻子的毒手。
不过,再老谋深算的人也是会死的。
葬礼当天,九龙其他分部的人如愿看到了兄弟阋墙的一幕。
“你不准走。”Keiji钳制住Bernie的右手。
Bernie挣脱不开,不禁提高了声音,“为什么啊,现在你做家主就可以了。”
“总之不可以离开这里。”
Pearl上前劝道,“不要当着其他人的面在灵堂前争吵。”
Keiji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们的父母都去世了,从道义上,我是你哥,我要对你负责。”
“而且你在这里也生活了有些年数了,不是说离开就能离开的。”
Bernie没有再开口反驳。
他知道这里虽然不是什么善地,但是他还是被保护的很好。
他的手上没有沾过任何血腥,脏活苦活都是Pearl和Keiji出面搞定。
他确实无法一走了之。
只是他没预料到,命运会最终把他推向了他最不愿意踏上的一条道路。
他和Pearl是在路上被伏击的。
九龙的其他组织早就蠢蠢欲动,终于觉得现在是出击的最好时机。
干掉一个和兄长不和的Bernie,吞掉他的地盘,再慢慢蚕食掉九世会。而且现下大家都只会去怀疑Keiji,无论事实怎样,都会让他焦头烂额。
Pearl的腿上已经中了一招,好在Keiji带着大批人马赶到,对方见势不妙,掉头就逃。
正当以为安全之时,Keiji察觉到对面大楼狙击枪的镜面反光,迅速挡在了Bernie的身前。
一切发生的措手不及,等Bernie反应过来的时候,Keiji已经躺倒在地。
Bernie拼命用衣服堵住那个被枪穿击的伤口,Keiji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和Bernie其实早就见过一面,准确来说是一整个下午。
他任性妄为的母亲带着他去和姘夫的原配谈判,趾高气昂地要求对方离开。
Keiji觉得他们无耻又可笑,就像他的生活一样。
他被赶去了前院,和原配的儿子呆在一起。
那个像个糯米团子的稚童异常可爱,坐在地上不知道捣鼓什么。
Keiji从小沉默乖戾,人高马大的他俨然是个可以吓哭小孩的不良分子。
糯米团子神秘兮兮地从院子里挖出一罐藏起的硬糖,是不太常见的牌子。
他拿着糖果盒坐到了他的旁边,大方地掏出一颗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他向他展示了善意。
Keiji不知如何回应,只能睁大眼睛瞪着他。
糯米团子竟然不害怕,瘪瘪嘴又掏出一颗给他。
Keiji只好剥了一颗放进嘴里。
白滨示意他摊开糖纸。
晶莹的糖纸在阳光下闪耀着,Keiji想,那是他人生中唯数不多看到过的美丽光芒。
他们一个接一个吃掉了整罐糖果。
Keiji看着白滨缺掉的门牙,笑出声来。
“你这样贪吃,当心所有牙齿都会蛀掉。”
“没关系,这是最后一盒了。”
“那你怎么舍得分给我吃?”
“因为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
Keiji愣在原地,直到被母亲唤走。
糯米团子悄悄地向他摆着小手。
“再见哦。”白滨说道。
之后他的抽屉里一直放着这个牌子的糖果,在对付完不得不做的腌臜肮脏之事后,他会独自坐在灯下,仔细地剥开外衣,摊开每张糖纸细看,然后平静地吃完整盒。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没有记起他。
那是理所应当的,他之前的人生正常美满,怎么会记得一个擦身而过的陌生人。
而自己,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活了那么长时间。
他像是落入狼群的兔子,一直瑟瑟发抖。
他一点都没有变。
他把他钳制在沙发里,对方完全不能动弹。
他听到自己心中的声音,得到他,得到他。
他知道自己存的是什么心思。
他想把这缕阳光拢在手心,锁在怀里,关在屋里,不让别人窥视半分。
只能够属于他的,弟弟。
果然老头子去世以后,只要提起“唯一的”家人,他立刻就心软了。
这样就很好,只要这样就满足了。
Keiji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着,Bernie尽力俯下身,贴在了Keiji的耳边。
“你是亚岚,白滨亚岚,你不是什么Bernie。”
血根本止不住。
Bernie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从今天起你就叫我亚岚好吗?Keiji,你快起来,求求你了。”
Keiji的双眼突然亮起,聚焦在了Bernie的脸上。
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
“亚岚,不要害怕。”
5
丧事结束的很快,Bernie穿着黑色丧服跪坐在祭台前。
接二连三的亲人离世使得他脸色苍白,几乎无法进食,从后面望去,只有一个小小的背影,摇摇欲坠。
Pearl没有忍住,从背后拥住了他。
Bernie没有哭,从那天起,Pearl就再也没有见到过Bernie的眼泪。
他们拉拢了刘,刘的父亲是暗杀事件的背后主谋,父子之间不和已久。
布下的圈套很快收网,刘的父亲被他们团团包围。
刘把手枪递给Bernie。
“我不想弑父,所以你来吧。”
“你不会不敢吧,我可不会跟随一个连枪都不会开的懦夫。”
Bernie看了他一眼,接过枪精准地爆了头。
他听到了刘的狂笑,这人是个疯子。
而他从这刻开始,就和这个疯子一样,是个货真价实的黑道了。
白滨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酒。
“而现在,这个疯子,跑到了警局,提供了那把沾着我指纹的手枪,并且表示愿意转做污点证人出庭作证,指控我谋杀了他早已化成骨灰的父亲。”
“警方已经提取了我的指纹,等鉴定结果出炉,就会正式拘捕我。”
“小森警官,你说,我这么多年算过的如何呢?”
白滨扯了扯身上的外套,起身准备离开。
走之前他还是回头了。
“隼,不要再哭哭啼啼了,那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那么爱哭呢?”
“我很满意这个结局,我已经太累了。”
数原持枪堂而皇之地闯入房间时,Pearl还在和律师商量着对策。
数原的四周围着不少人,白滨示意他们全部退下。
数原上前揪起白滨的领子,“你到底和隼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答应过要保护你,这是什么鬼话。”
”他今天从证物房把那把枪偷走了,就在监控的眼皮子底下。”
“这是重大渎职,已经不单单是不能再做警察那么简单。”
“我警告你,如果隼被控坐牢,我死都不会放过你们九龙会的。”
小森隼鼻青脸肿地开了门,白滨进去后看到满地狼藉,看来数原早已来过。
白滨沉默地看着他,小森隼别开脸不敢与他对视。
白滨叹了口气,“不要再犯傻了,把证物交回去吧。”
小森隼咬着嘴唇,除了摇头并不开口说话。
白滨稳住了他,看进了小森隼眼睛的最深处。
“隼,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要这个吗?”
白滨吻了上去。
小森隼很快做出了回应。
白滨没有被推开,反而被搂地更紧了。白滨没有料到是这种局面,他被小森隼反制住,双手扣在了身后。
这份渴望藏了太久,小森隼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数年的不安和思念化作毫无章法的舔舐。无论是诱人的触感还是摄魂的叫声,小森隼怎样都觉得不够,他不想克制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抵着白滨。
白滨被记忆深处令人安心的气息围绕,连疼痛都觉得欢愉。
白滨看着熟睡中的小森隼,从他枕头旁边摸到了老旧的饼干盒子。
这是隼自小的习惯。
省下零花钱买到的游戏卡带,摇滚乐队限量版的CD专辑都曾被珍藏于内。
他打开盖子,果然看到了密封袋。
白滨拿起袋子,下面露出了一张发黄的纸张。
那是从学生名册里撕下的一页,左上角还粘着白滨入学时拍的2寸报名照。。
他和隼的人生被意外切割成了两段,前后无法相融。他们逐渐学会掩饰内心,以另一种面貌示人。但是内心深处依旧分裂着,就像蚌壳一般,他们不断分泌物质形成坚硬外壳,为的只是护住不为人知的柔软内里。他和隼无法抛弃过去,更不知如何面对未来。
但是无论如何,不应该让隼去承担这一切。
白滨坐上前来接应的车子。
Pearl侧身问他,“拿到东西了吗?”
白滨点了点头,拍了拍侧面口袋。
Pearl说:“拿到就好。”
然后他充满温情地望向白滨,停顿了一段时间,车子并没有启动。
白滨疑惑地看着他,接着就被电晕。
白滨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家中客厅的榻榻米上。
律师正坐在旁,见他醒转,立马按下了桌上老式的录音播放器。
机器里传来的是Pearl的声音。
“我会带着证物去找条子自首,刘已经被我们派进去的人说服,他将会转口。
“我和律师研究过了,正当防卫或者过失伤人都可以打。”
“刘的野心我早就知道,我承诺辅佐他,让他接管整个九龙。”
“九龙迟早会分崩离析,他很快会自食恶果。”
“至于你,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和那个小警察回乡下吧。”
“当初是我把你接出来的,现在由我负责推你回去。”
“白滨亚岚,我们就此告别。”
磁带停止运转,律师眼明手快地把它拿出点燃 。
“这可比手机录音安全多了。”律师说道。
白滨亚岚看着盘中的一切渐渐烧成了灰烬。
就让尘归尘,土归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