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找你吧,我也突然特别特别想见你。”
夜里九点一刻的时候野替收到这条信息,他回了个企鹅拥抱的表情。
这是他和白滨没有见面的第三十九天,冬末。
今年的雪下得晚,冬天实际已经踏了一半进初春。
昨天樱花的花骨朵还坠在枝头,今天一睁眼已经开出了铺天盖地满枝桠的粉白花朵,柔软的花瓣被雪一压就飘下来落进桥上闲散的行人眼里。
野替在录音室靠着椅背看落地窗外面的夜景,天还冷行人寥寥。
最近他和白滨都忙,忙着工作忙着赶通告忙着各自的生活。有时候他都怀疑是不是经纪人在安排上故意错开了时间线,上同一个节目都会正好错开时间点,明明离得很近也不得不隔着屏幕说话。
工作原因白滨最近的作息日夜颠倒,偶尔的几次晚安还得等几个小时之后的早安来回。
野替看着落地窗外头橘色的灯光,想着半个小时之前白滨给他发信息说今天结束工作早,已经回家吃过饭洗完澡了,配图是一张热气腾腾的焗芝士意面的照片以及白滨入镜的比着小树杈的手。
昨天他说不小心划到手指,这会儿就贴着创可贴,创可贴上写了小小一个“S”。
野替就笑,回他说最近辛苦了。在消息跳成已读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表情包挑了半天用了他自己做的哭泣狗子。
然后在九点一刻,他就收到了白滨的信息:我来找你吧,我也突然特别特别想见你。
野替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照顾着的小孩子似的。
这会儿白滨原本应该在家里把之前没有完成的曲子做完,又或者应该抱着Rex窝在沙发上玩手机——他老干这样的事,闲下来披着毯子抱着Rex,有时候太累就这么缩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又爱赤脚,这样的天气险着在感冒边缘。
前几天野替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白滨多半睡得正熟,听到电话振动倒是反应迅速地接起来,声音却还拖沓着沉在上一个梦里,黏糊糊地应一声,“喂?”,伸懒腰的时候喉咙里发出餍足的呼噜声,像极了一只懒洋洋的小动物。
小动物听了两遍听出来是野替的声音回答他的时候速度就放慢下来,抛去应对工作的紧张感只剩下安安心心的松快。
他开扩音,野替听他声音又回归黏糊糊就知道这人多半还是困,眼睛说不定也重新闭上了,时不时“嗯。”或者“诶?”一声,野替就知道指不定又该睡着,他总提醒他,“回床上睡知道吗?”
白滨过一会儿才回他,“知道了。”
这声之后就是他起来的声音,Rex跳下沙发的声音和拖鞋踏过地板的声音。
他们在白滨乖乖到床上睡觉的时候互道晚安,然后各自计数是没有见面的第几天。
白滨家里过来这里得将近半小时,野替结束得早,在休息室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先下了楼。
他站在大楼的墙面阴影处,雪已经停了,地上薄薄覆了一层水,被路灯光照得透亮。
他和白滨刚认识的时候好像也是个下雪天,有几年了,得有快十年了吧?那会儿白滨年纪还小点儿,学校的某堂表演课上野替头一次见他,混不吝一个半大小子,身上带着那种只身一人来这座城市的戒备与孤独,但是眼神清澈透亮,见谁都是笑。
后来他们聊天的时候说到这事儿,白滨直言不讳,“我那时候有点怕你。”
野替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白滨咬着奶茶的吸管有点心虚,“因为那时候你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野替还颇落寞了一下,说,“原来第一印象不好。”
白滨那时候就把那杯奶茶递给他,“给你喝一口,为这个第一印象道歉。”
他总爱看着白滨,一起合作的戏里也好,工作之外也好,就是单纯喜欢看他。
那是个合该闪闪发光的人,漂亮帅气又坚韧,身上一直带着从未被丢弃的善良。
从最初的短暂相见一直到共演再到并肩站在舞台上,野替仔细一想中间的时间流逝过去居然也已经有那么久了。
熟络之后的白滨时不时会问他点关于词曲上的问题。
。他是个特别有礼貌的人,问得多了可能怕野替嫌他烦就会加那些可可爱爱的表情包。
他们保持着这样稀松平常的朋友关系,一直到某一天白滨突然问他说,“我能来一趟你那里吗?”他问完之后觉得唐突,又连忙道歉,说,“会不会太突然了?要不还是算了吧。”最后又添了句,“晚安。”
野替心想你倒是等我回复完再说,一边又觉得他依旧带着少年气的笨拙真好,是这年岁里该有的青涩特质。
那会儿白滨左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想必也是抱着极大的不安才会问一个大自己七岁并且一直以来都只是保持着友好音乐交流的前辈关于是否可以去他那边这样的问题。
他多害怕被拒绝,才在得到回答之前先拒绝了自己一遍。
野替给他发地址,然后说,“可以呀,你来吧。”
开门的时候白滨还很拘谨,野替打开冰箱发现全是酒,只好问白滨成年没有,白滨特别开心地笑,说,“过去一年了,放心吧,野替先生。”
他喝酒很慢,这次来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又好像心里藏了一堆事。
他把新写的歌导进手机了,捏着啤酒罐子就突然想起这事来,插上耳机线然后把一只耳机递给野替,“一个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的demo。”他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眯了一只眼睛从那道缝隙里看野替,“听一下吗?”
野替依旧非常清晰地记得那段和白滨平常的曲风截然不同的旋律,像是孤身一人行走在行人车辆川流不息的街道,天空下着毛毛细雨,他与每个人都毫无关联。
只有他是慢镜头。他孤身一人。他只有他自己了。
白滨托腮看着野替,在那个时候非常突然地落下眼泪来。
他嘴角的弧度还没落下,确实是还在笑,野替也确信他并没有喝醉。
只是白滨的眼泪越落越多,他皱着眉,像是受尽了委屈,无声又呕尽心血地在野替面前哭,他把他自己的魂灵完全剥开给他看了。
野替想,是啊,发生了许多事,他才二十出头,才这个年纪罢了,生活与现实反复磨练,哭才是对的。
他伸手,白滨就靠过去把自己嵌进野替的怀抱里。
耳机里的旋律一直循环,无限循环。
他在当时仅仅希望即便是一时也好,能够让白滨的街道上有他存在。
一秒钟也行,让他能够看到他,在这个车水马龙的黑白色调的城市里把这个恰好出现的拥抱存档下来。
成年人就该学会保持沉默,只是,野替在和白滨告别的时候添了一句,“以后常来喝酒吧。”
白滨点点头,他的眼睛还有点肿,但洗刷了一遍的眼里透着细碎的光亮。
他很乐观。
野替知道他会是个始终乐观的人。
他们好像从没提过要不要在一起或者想要在一起,从意识到要不要提这件事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在一起好久了。
从一件事一个观点转变到另一件事另一个观点的那些纠结、犹豫、不安,全部都因为是他这个人所以变得顺理成章。
头一次白滨小心翼翼地牵他的手的时候野替还很紧张地僵在原地,手虚虚地握着,生怕这是一个泡泡,捏紧了反而碎裂。白滨于是抬起脸来握着他的手腕让他捧着自己的脸,然后说,“抱我,快点。”
他第一次说这话,但是说得稀松平常,就像是每一场演唱会之前互相加油的时候一样,他也确实说了,“以后也要一起加油。”
快十点的时候白滨从街对面的车上下来,他等了一个红绿灯,低头发消息,野替没去看。
他看着白滨站在大楼跟前停下脚步四处看了看,然后把手插进口袋安安静静站着等他。
他最近把头发烫卷了,更像个精致的人偶,扑闪的那双眼睛里带着永远不会消失的乐观与活泼,永远少年永远意气风发。
野替觉得他真是异常可爱。
他从那个阴影里跑过去拉着白滨的手臂,手掌滑下去牵着他的手带着他一起跑到大楼后面去。
那儿有一株繁盛的樱花,或许他就是突然想和他一起看看樱花。
白滨被他吓了一跳,半声惊呼还没发出来就在看清是野替之后把后半咽进肚子。
他戴着口罩来的,那副金丝边的眼镜滑下来一点被他的呼吸打上雾气。
“怎么了?”白滨喘匀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点笑意,配合野替在这夜里做这孩子气的游戏。
野替竖着食指搁在自己嘴唇前面,“嘘。”
他侧头,隔着口罩亲了他一下,白滨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了,退了一小步就被野替拉着手臂带回来,他拉下他的口罩,压着他的脖子在这夜里的樱花树底下亲吻他三十九个日夜未见的爱人。
“明天也见面吧,好不好?不然我会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