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那不应当是值得炫耀的经历,也并非某些英雄电影中所说那样轻松惬意游刃有余,作为谋生手段不得已接触的枪械、军团以及对讲机交替闪烁的红色绿色灯光,各类混杂电波的指令在多数时候变成一个又一个噩梦。
入夜的狭小房间里混合着男人们的汗臭和来自雨后泥土的腥气,行军床被翻身的动作压迫得吱嘎作响。
清点子弹时褪出枪膛的金属碰撞声回响在Pearl脑子里,多数失眠但必须强迫身体与精神进行休息的夜里,清点子弹就成了一项无趣但有用的项目。
这些习惯保留下来,其中包括了从战场带回的种种戒备,以至于刚回国那段时间遇上外面放烟花他都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下床找掩体找枪,反应过来之后这个条件反射就显得尤为可笑,他常常保持这个姿势突然开始陷入焦躁。
这就是属于雇佣兵特有的无归属感,很少有人能从战场归来之后再像从前那样自如地融入生活,训练得来的戒备与敏捷在这里反而让他变得与常人格格不入,仿佛一个沉浸自我世界的精神病患——紧张又神经质。
放在枕头底下的匕首防备着根本不会到来的敌人,失眠倒是与他关系密切,只好依靠药物堪堪延长浅眠,但由此过早地迎接清晨到来或者若有若无的头痛也开始发展成为他的一个病症。
没有人会依赖战争或者刀枪才能获得片刻安宁,但Pearl的安全感确实全都寄托在这些冰冷的武器上。
在一些昏沉的夜里他考虑以往发生的许多事——没来得及道别的伙伴或是过他的手抹去的叛徒。
叛徒。
这个词对他来说过于讽刺,雇佣兵本身就是叛徒的集合体,每个人的信仰多数都归纳到金钱。效力于政府军或是兵团的人也许前一晚还是同伴。
熟悉的面孔都红着眼举着枪然后扣下扳机。
这些灵魂在Pearl的每一个噩梦里停留,一言不发,他在梦里愧疚,然后在梦里自尽。
这些梦一直延续到相对和平的现在,是嵌入皮肉的弹壳,在肌肉纹理里留下深浅的断痕。
他在深夜出门买酒,街道霓虹不灭,路过自动贩卖机的时候突发奇想打算给自己加一罐咖啡,结果拉开拉环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被莽莽撞撞冲过来的人撞得脱手砸到地上。
咖啡过甜的香气四分五裂地漫上来。
肩膀被撞得发痛,撞他的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稳了稳身子着急忙慌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却迟疑起来,明显是对这里的路况不够熟悉,对着这几条四通八达的街道乱了阵脚。
Pearl嗅到那种危险到来之前的局促,他几乎是本能地,上去拉着那人就闪身拐进旁边的巷子。
鞋子“踢踢踏踏”扣在柏油路上,Pearl拉着他的手腕转了两个拐角然后和他一起躲进门后的石台。
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刻意压制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交汇,被追赶的紧张感终于让Pearl的目光又重新被点亮。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自认应当没有猜错,和他一起窝在这里的这个人就是在被追杀。
少年——姑且称他作少年,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年轻,又染了一头张扬的金发,让Pearl想起那些永远充满活力的男孩。
唯一不太合时宜的就是他右边脸颊沾着的斑驳血迹,让他看上去颇为狼狈。
Pearl抬手想用袖子给他擦一下,靠近他脸边的时候被充满戒备地躲开了,Pearl只好顺势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外面奔过为数不少的人群,脚步声纷乱了一会儿稍作停留交谈了几句又四散开去。
那少年终于松了口气放下抓着Pearl衣角的手,他说话的声音压低了,和Pearl道谢。
他们这样沉默着呆了一会儿,少年从口袋摸出几个硬币给Pearl,说是,“赔你的咖啡。”
Pearl是想要拒绝的,最终却鬼使神差地摊开手掌。
少年从石台钻出来,小心翼翼地察看了一下巷子然后和Pearl道别,“走了,再见。”
Pearl叫他,指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脸,“擦一下。”
少年用手摸了一下,朝Pearl笑了笑。
他真是个不怕死的家伙——Pearl看着少年戴上兜帽踏进霓虹,抛了一下手里的硬币。
他的心情愉悦起来,今晚就用不着酒了。
可等他回了家脱掉外套,摸到口袋里除了少年给的硬币之外还有一个U盘的时候,Pearl才反应过来少年临走的时候挂在脸上的笑容——那根本不是什么表示感谢的笑容。
那是恶作剧成功时根本无法掩饰的窃喜。
Pearl这就是被明晃晃地摆了一道。
Ⅱ
U盘和那几枚硬币一起躺在桌上,在白炽灯管的照射下反着冰冷的银色光亮。
Pearl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只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一探究竟——这个夜里发生了那么奇怪的事,逃跑的少年或是来路不明的U盘,每一件都让他属于佣兵的那根神经突突跳动。
但你知道的,他这一类人多数时候喜欢自己去找些危险的事来做,而现在手里这件事就足够让他打起精神——更何况,东西在他手里,他说没有看也未必会被相信。
Pearl在抽了两支烟之后把U盘放进电脑,玻璃蓝色的光标左右滑动着识别,然后响起木琴“叮咚”一声的清脆提示音,然而效果却不亚于匕首插进木质茶几。
里面有一个压缩包,Pearl犹豫了一会儿开始解压。
说实话他很紧张,手里下意识地玩着打火机盖子,开开合合发出仿佛倒计时一样的“叮叮”声。
白炽灯因为电压不稳一阵频闪,那种焦虑和紧张闷着Pearl,让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硬。
解压完成的文件夹孤零零躺在那里,光标顿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割开层层包裹的绳索。
文件夹里是一份单子,一份很长但是分得十分细致的单子,Pearl庆幸自己曾做过那样隐秘的工作,不然这些数字和缩写就变得毫无意义。
他认识到这是一份名单,上面详细记录着人名缩写和对应的资金流水,只有最后一部分的缩写和数字被特别排列过。
五百多条记录显而易见写着“要命”两个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Pearl知道自己拿了个烫手山芋,这就够了。
眼下他得想办法,齿轮要重新转起来,把这个定时炸弹尽快脱手。
即便他觉得这样平和的日子让他生锈但是也不代表他就想被人拖进这趟浑水,拖进这片未知的泥潭。
他合上电脑给自己灌了一杯水。
现在是凌晨一点三十五分,佣兵拨了一通电话,但愿没有搅人美梦。
铃声响了35秒才被接起来,对面人清了清嗓子,“喂?”
Pearl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Ice,是我。”
这是Pearl从前的战友,兵团解散之后因为Pearl自己的原因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
不过Ice倒像是毫不意外接到这个电话,他说,“你消失那么久也是该开始找活了。”
Pearl短促地笑了一下,“这次想拜托你帮我找个人,”
Ice“嗯。”了一声,“要不明天见个面?”
Pearl答应下来,又说,“本来可以明天给你打这个电话,但是我…”
Ice打断他,“你一向提前通知,了解。”他笑起来,又问Pearl,“这次你给谁干活?”
Pearl盯着那个U盘沉默一会儿,说,“我自己。”
Ⅲ
见面地点Ice挑在一家咖喱店,Pearl到的时候Ice和印度籍的店长相谈甚欢。
店长操着一口浓重的印度口音,很容易让Pearl想起来异国那些兵荒马乱的日子。
落座,点单,Ice伸手过来和Pearl撞了下拳头,“好久不见。”
他们说话总抛去所有客套寒暄,直入主题——但Pearl只把话说了一半——他总是多虑,又生怕把别人卷进未知,所以编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不拾遗的故事。
勺子和盘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Ice喝了一口冒着凉气的柠檬水,难以置信,“你现在还搞起慈善来了?”
Pearl顿了一会儿,只说,“那你要不要一起搞慈善?”
“行。”Ice抬手看了看表,“找人这种事我有个朋友很擅长,不过我没带别人去找过他,不确定他会不会帮忙。”
“碰碰运气,”Pearl开玩笑说,“找不到我就只能自己留着了。”
路灯被点亮的时候他们才从店里出来,Ice带着他转了两个街区然后走进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楼梯一侧的墙上贴着几张老旧的海报,另一侧胡乱喷着涂鸦,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咖色大门,右手边有一个装饰用的鹿头,鹿脖子底下连着一盏昏黄的灯。
Pearl闻到那种会浮动在密闭空间的特有的陈旧复杂的香水味,这是一家夜店。
Ice推开门,时间还早,舞池里只有零星几个男女,DJ放着舒缓的暖场音乐,自己站在舞台一侧和人聊天。
Ice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抬头招手,Pearl才发现楼上还有一层。
他们从一侧的楼梯上去,Ice和那人拥抱,然后转身指了指Pearl,“我的朋友,要拜托你找个人,Jesse。”
这是个很耳熟的名字,是几个字母拼出来的价值连城,不过在Pearl离开军团之前曾经有消息说Jesse已经死了。
“很显然那是假消息,”Jesse越过Ice给Pearl递了一杯香槟,“每年都有人说我已经死了。”他打量着Pearl,“你之前也是佣兵?”
Pearl看了Ice一眼,后者不置可否,Jesse就笑起来,摊摊手,“干嘛那么认真严肃,我替我们小黑客做个惯例询问。”
Jesse从他靠着的栏杆探出头去冲楼下吹了声口哨,喊刚才那个DJ,“Bernie,上来。”
贴着舞台侧站着的DJ就放下耳机走上楼来。
走得近了Pearl就看清了——夜里的少年模样渐渐清晰起来,也不对,Pearl想,他实际上应当已经脱离了少年的范畴。
但你知道的,有些人天生带着少年气,看上去就是让人觉得青春洋溢。
他反着戴了顶帽子,金发从帽檐掉出来一缕,还是穿着宽松的帽衫,胸前的涂鸦泛着蓝色荧光。
这就是昨天夜里遇到的麻烦家伙没跑了。
Pearl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上去打个招呼好还是干脆一言不发,结果Bernie上了楼和他对视一眼明显愣怔了一下,步子还没在二楼的地毯上落稳转头就往楼下跑,Pearl条件反射一个箭步冲上去抓着他的衣领就把人扯回来,手臂箍着Bernie的脖子把他锁在自己怀里。
“你跑什么?”Pearl把人拎回来,Bernie用手掰Pearl的手臂,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Pearl知道自己下手没个分寸,他刚放开Bernie,这小子就蹿到Jesse身后去。
Pearl把那个U盘扔过去,Bernie伸手接住了,他看了Jesse一眼,颇为心虚,说,“我自己的事,没关系的。”
他又看向Pearl,朝他招手,“你跟我来。”
Ⅳ
Jesse伸手拦了Pearl一下,脸上明摆着不放心,Bernie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
他朝Jesse露出那个Pearl熟悉的乖巧笑容,目光转到Pearl脸上的时候就冷下去——对外人和自己人意外地划分得界限分明。
Pearl转头看看站在一边的Ice,后者扬了扬下巴,默认无危险。但他这一脸戏谑,Pearl就猜他大概是嘲笑自己现在连面对Bernie这样的头脑型都要犹疑再三。
他跟着Bernie绕去舞台后面的房间。
这人走楼梯很快,小跑起来就有些一蹦一跳的,莫名像只真的兔子。
Pearl看他脸侧贴着创可贴,想来就是他遇到他的时候Bernie脸上血迹的由来,可这人真奇怪,明明那天他们分别的时候他还道别,现在却完全是一副冷漠的模样。
这里的隔音还不错,房间靠里的八台显示器亮着光,除了当中一台张牙舞爪闪烁着GAME OVER几个大字,其余几台记录着这个场所周边街道的人群车流。
Pearl注意到有一台俯视镜头对着一扇门,他明白过来,原来门上作为装饰的鹿实际上是一台监控。
“我道歉。”Bernie看了Pearl一眼,又说,“原本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过去找你了。”他倚着桌子站着,手里转着那个U盘。
“那倒不必。”Pearl说,“我没想趟这浑水。”
Bernie摇摇头,他双手合十,“太晚了。”他的表情像是在道歉,嘴角却掩藏不住笑意,接下去说,“昨天我是去拿这个复制盘的,但是他们给它装了定位。”
这话让人心神不宁起来,Pearl隐隐觉得自己的不安要成真了。
“所以他们现在以为你是我。”Bernie脸上的笑意扩散开来。
不安成真了。
Pearl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要是手边有把枪现在他就一枪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但最后他只说,“这次真的要被你害死了。”
Bernie私底下接活这事到底没让Jesse知道。
他说让Pearl过去他那里待两天,承认了一半自己捅的娄子总要对Pearl负责,拍着胸口保证之后把U盘带给卖家就没事了,结果被Pearl当场识破,“你是不是怕自己出事?”
Bernie不再言语了,他说,“那随你吧。”
Pearl抬脚就要走,结果被拉住了袖子,Bernie说,“反正你那里没法住了,你不来我这里也没事,你去哪儿都行,但是这事你不能和Jesse说,好不好?”
Pearl没说话,Bernie就拉着他非得让他答应一声才行,就好像Pearl说的这个“好”字能够成为一把锁住秘密的锁。
Pearl看着Bernie脸上又挂着那个亲切乖巧的笑容,突然有点无奈,他说,“好。”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你要是不想笑的话就别笑。”
Bernie愣了一下,松开手,然后侧身经过他往外走,拉开了门步子却顿下来,说,“你这人怎么凡事都喜欢说得那么明白?”
Ⅴ
U盘的事就此成为Bernie和Pearl两个人之间的第一个秘密。
Jesse在后来找过Bernie,他经过Pearl的时候面色不善,像一头将要发怒的豹子,拉着Bernie到一边去。
Pearl远远站着看他们贴近了说话,他知道Bernie总会编一个完美的借口,毕竟他就是一个由谎言组成的孩子。
Pearl本身是个怕麻烦的人,回过头来想,他才发觉自己居然默许了Bernie的所作所为。
他将这归咎于回来之后自己的脾气真的被生活磨砺得平整,又或者平和的日子让他终于也逐渐习惯了随波逐流。
他在当夜回了一次家里,如果有盯梢者,当天多半会选择按兵不动——这是一种奇妙的博弈,说到最后又得归结到运气这件事上,而Pearl的运气一向不错。
他收拾东西的时候想起来Bernie求他闭口不言这事就觉得有点好笑。
和Bernie谈话的那几分钟里,偶尔会让Pearl觉得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有时候又会让他觉得Bernie公事公办过了头。
Ice曾经说他这人太直来直去了,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但没有东西会一成不变。
今天他才总算明白过来,譬如Bernie为例,人的确善变。
他实际没有多少东西需要收拾,必需品和衣服挤占了背包大半,武器只有一把SOG——这匕首跟了他五六年,比起作为武器好像更像是他生活和记忆的载体。
Pearl反锁了空荡荡的房子,翻窗出去的时候Bernie就蹲在窗下,被吓了一跳,他看看Pearl又看看窗,压低声音问他,“你们佣兵都是这样从两层楼跳下来毫发无伤的吗?”
Bernie看上去像是真的对这件事感到惊讶,但Pearl并不言语,径直向停在远处的车子走去。
Bernie是未知,是变数,是暗藏的危险,你不知道他哪一句话会是真的哪一句话会是假的,你也不知道他的每一个笑容背后隐匿的含义。
Pearl答应去他那里住实际上也或多或少存了点试探的意思,毕竟对一个只擅长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来说,黑客这种脑袋转得比谁都快的存在还是直接了当放在眼皮子底下才令人心安。
Bernie的家,不对,说是家不如说是工厂更为贴切,Pearl发誓,如果不是Bernie真的把车开进这个巨大的废弃工厂,他绝对不信有人能把这里改成住所。
他们从一口被灌木丛掩盖的,井盖上还标着「雨水井」的井口下去。
向下的楼梯意外宽阔,通道的感应灯一盏一盏被点亮,墙壁上隔一段距离就装着左不过三寸的显示屏,盯着外面的一草一木。
Pearl忍不住问Bernie,“你习惯到处装满监控吗?”
Bernie还挺自豪,“倒也不是,”他说,“我没事干的时候捣鼓来着,还挺好玩儿就装上了。”
他们从尽头的梯子上去,门口的壁灯亮昏黄的光。
里面倒确实是个「家」的样子。
空间并不如Pearl想得那么大,墙旁的白板边胡乱堆着文件,上面贴的几张照片用黑色或红色的线条串联起来;丢了笔盖的笔一路滚到沙发底下;茶几上摆着没吃完的吐司和拆开的薯片袋子,一对比反而显得餐桌上干干净净。
黑色的吊灯从顶上悬下来,把亮着的屏幕映得反光。
“我和Jesse都不乐意收拾,乱着习惯了,”Bernie把可乐罐子捏扁丢进垃圾桶,“得委屈你睡两天沙发。”
Pearl点了点头,他的重点完全跑了,他想,原来你们真的有点什么。
Ⅵ
Bernie和Pearl对面坐着吃外卖的时候他问Pearl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被追杀,彼时Pearl看他不停地把汉堡里番茄挑出来,忍不住问他,“你不喜欢吃番茄为什么还要点这个?”
Bernie的动作停了停,想了一会儿说,“但是我喜欢吃这个口味的。”
Pearl摸不透这年轻人的想法,开始回答他之前的问题,“那你为什么会被追杀?”
“你看了U盘吧?”Bernie明知故问,“那份名单明码的话你就知道了,我花了很长时间破译才拿到这些资金链,和他们的金库密码。”
Pearl问他,“这些人是谁?”
“九龙,上园会,Doubt……”Bernie说,“太多了具体我也不太记得,总之他们的命在我这儿。”
Pearl点点头,“黑吃黑?”
“这算是黑吃黑吗?我是好人,只不过是一个缺钱的好人。”Bernie摊摊手,“我的设备,Jesse的夜场,还有你的朋友Ice,我们生活下去都需要钱,这只能算打工。”
Pearl不置可否,他看Bernie嘴角沾着沙拉,又抬手想给他擦了,但是一下子想起那个夜里Bernie戒备的眼神,手就有点尴尬地悬在空中,倒是Bernie看他这样子就反应过来,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说,“哎,你有时候和我爸似的。”
Pearl就笑起来,他从没听过这样的比喻,虽然他的确比Bernie年长几岁,应当是年长几岁的,你看Bernie就还没脱出顽劣的壳子,而他一看就已经被生活磨平棱角,Bernie把手里的汉堡放下,一边用纸巾擦嘴一边说,“可是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这样,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没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一场生死,但这依然是Pearl在这短短两天里第一次见到带着一点点落寞和孤寂的Bernie,他终于还是伸手过去擦干净他的嘴角,然后说,“会的吧。”
Bernie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随后又变回那个嘻嘻哈哈的样子。
“说起来,”Pearl吃干净最后一口食物,“你就那么相信我吗?”
Bernie实诚得很,他摇头,从兜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来,“我只相信机器。”他托腮看着Pearl,冲他眨眨眼,说,“你有把柄在我手上。”他又说,“不过我还是挺相信你的,而且我们分享了这个秘密,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Bernie把外卖纸盒子还有零零总总的垃圾都收拾起来拿出去丢了,他从墙后的铁门出去的,移动的时候发出了巨大的金属声,Pearl就问他,“有门你带我走下水道?”
“这不我想让你看看我的成果,”Bernie掸掸衣服,“我也不常走大门。”
他抱了两床毯子给Pearl,不算讲究地替他铺在沙发上,又说,“过两天买家取货你就没事了。”
Pearl觉得不那么妥,他不愿意相信所谓的买家,就问Bernie,“你怎么保证他们拿到U盘一定不杀你?”
Bernie喝了口水,“这不是我保证的,不管什么事,善后都是Jesse和Ice做,我只要保证他不知道他们追杀的是我就可以了。”
这是个圈套,Pearl反应过来自己就是个人质。
“…我真是,不知道说你聪明好还是太蠢,”Pearl把SOG拿出来,被Bernie眼疾手快地推回刀鞘,“我们是朋友啊,P。”
Pearl不太明白了,也许是自己很容易被骗吧。
Ⅶ
交易前一天晚上Bernie把U盘里里外外包好塞进烟盒,报纸折叠和胶带拉扯的声音让Pearl有些不快,他到底还是开口问Bernie关于买家的事,Bernie高深莫测地笑笑,朝他晃晃手里的盒子,“九龙。”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把盒子丢给Pearl,然后起身去摘墙上那个布偶兔子的面具戴在脸上冲Pearl歪脑袋,“交易人Bernie。”
“犯罪天才Bernie。”Pearl总结。
这小子这种时候倒是谦虚起来,摆摆手说,“那不至于,这是工作嘛,要吃饭的。”他把兔子面具挂回墙上,从茶几上拿了支烟塞进嘴里,点火的时候把他那双眼睛映得熠熠生辉。
Jesse有两晚没回来,Bernie也没提起他。
Pearl依旧失眠,Bernie在他躺下去之前就开始打游戏,后来就把游戏音效静音了,Pearl看到那个躺在地上的耳机,想了想应该是Bernie懒得去捡起来。
Pearl面对着Bernie挺落寞的一个背影,丢掉所有白天神采奕奕的模样,甚至有些颓丧地靠着椅背,Pearl看着屏幕上跳动的画面猜想兔子通关了多少次又失败了多少次,最后他看Bernie把手柄轻轻放到桌上然后蜷起腿就这么坐着。
又过了很久,门有轻微的响动,Bernie一下子把头抬起来看着门的方向,Pearl眯了眯眼,他想该是Jesse回来了。
的确是Jesse。
Bernie从椅子上下来跑了两步过去一把抱住他,Pearl看到屏幕上的Game Over,他想,Bernie游戏打得也太差了。
翌日清晨Bernie从楼上下来,拍拍好不容易陷入睡眠的Pearl,佣兵警觉得很,眼睛还没睁开,人先起来了,脑袋狠狠磕了Bernie的下巴,给人磕得一声呜咽,他说,“我这出师未捷身先死,你怎么回事?”
Pearl捂着额头还有点懵,回他了个,“那不然你死我还能活着?”
Bernie开的车,他问PearlU盘带了没,后者拍了拍口袋。
九龙的人把交易点定在郊区的烂尾楼,Bernie神神叨叨,说九龙的人一向警惕,这次绝对是最后一次和他们做生意,又说,“还好我留了一手。”
他点开导航的界面,跳出来是一个定位图标,红点在九龙的大厦一动不动,“看来还早。”
Pearl听得一头雾水,问他这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设备,Bernie有点诧异,问他,“你不知道吗?我给你的那几个硬币,有定位。”
Pearl愣了一下,“可是我拆了啊。”
“对,”Bernie看了他一眼,“你没拆完。”他狡黠地笑笑,“不过有一点我们想一块儿去了,你放家里的硬币真的被九龙的人拿走了。”
Pearl点点头,“毕竟那真的是金子。”
“老家伙不会变通,”Bernie朝Pearl挑眉,“打个赌?来的还是他们。”
赌输了。
约好九点一刻进楼,定位一动不动,Bernie犹豫再三秉承做生意还是要讲信用想先进楼里去,Pearl拉了他一把,Bernie摇摇头让他别说话,“没事,我就把烟盒放三楼就行了。”
Pearl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回车里取了钥匙跟上去,“他们以为我是你,你这一个人去算怎么回事?”
Bernie还和他开玩笑,“算你的人质?”
楼里有些暗,地上散落着木屑和废旧纸板,楼道有拾荒者的行李。
三楼原定规划是办公区,眼下空落落立着几根粗糙的水泥柱子。
Bernie把盒子放在第三根角柱边上,甩了甩手站起身来,他抬手看表,九点十分,定位依旧一动不动,“不应该啊…”Bernie喃喃自语,“我没记错日子吧…Pearl!”他抬眼朝Pearl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朝他喊了一声,“趴下!”
Pearl进了地方习惯性占据窗边死角,Bernie叫他那一下平地一声雷,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趴下去了,说时迟那时快,他靠着那面墙上的水泥爆开一个弹孔。
Pearl的心跳开始加快,他朝Bernie的方向匍匐过去,和他一起蹲在柱子后面,“红点,”Bernie说,“他们要杀你。”
Pearl纠正他,“是杀你。”
他伏低身子翻滚到Bernie放烟盒的柱子底下把U盘拿回来,“这个,”他很认真地告诉Bernie,“不卖了。”
他们没有枪,根本没法和对面的狙击手硬碰,人在暗他在明,楼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埋伏。
子弹从北面打过来,Pearl猜测南面应当安全,不然南面的狙击手早就杀了兔子了。
“现在怎么办?”Bernie探出脑袋看了看空洞洞的门口,“门口安全,下楼?”
“下不了,”Pearl说,“楼下的人可能在往上走。”
“那这不是死路一条了?”Bernie在表盘上打开城市路线,圈了两个点,“只要今天能出得了这里我们就能活。”
“Bernie,”Pearl叫他,“二楼有一个小平台,就在我们面前这扇窗户底下。再和你赌一把,这里底下安全,赌不赌?”
他让Bernie站起来,“不高,但是没时间估算落脚点,盲选,跳不跳?”
“跳。”Bernie说,“活着我今晚就把U盘寄警视厅。”
这次赌赢了一半。
他们从平台下去,转脸遇上埋伏在底下的人,穿着都是普通人的样子,有几个颇为眼熟,想必从他们拐进这条路的时候起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Pearl给了拦在他们前面的人一下,用了十成的力气,直接把人放倒在地上,边上围上来的人稍有退缩,他拉着Bernie就跑,左臂却突然像被人用钢管大力抽打了一下,带得他一个踉跄,Bernie赶紧扶了他一把,脚步不停,问他,“没事吧?”
Pearl没回答他,只是收紧了握着Bernie手腕的那只手。
Bernie照着先前的定点带着Pearl跑,后面零零散散追着不少人。
越跑Pearl的呼吸就越重,步子也沉起来,他推了Bernie一把,“你赶紧走。”他停在拐角的地方,左手臂上蜿蜒流下来殷红的血。
Bernie皱了皱眉,“你说什么傻话!”他只犹豫了一会儿,拉着Pearl的手臂和衣领几乎是把他拖进堆着纸板箱和木材的角落。
他们只够一起挤在后面的小空间里,Bernie把发带摘下来扎紧Pearl受伤的大臂,他靠着Pearl,伸手捂住他的嘴,“忍一忍。”
Pearl在这种时候反倒平静得很,他的胸口像是回血不足一样冰凉一片,光心脏在里面孤零零地有力跳动。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从前在战壕里躲避流弹的日子。
Pearl的左臂实际上感觉不到什么痛,光是发胀,胀得好像整条左臂都不是自己的,他伸手摸了一把,只摸到一手温热滑腻的血液,也没法感觉出究竟子弹有没有留在手臂里。
手掌里握了满手血,这会儿他一松懈滴滴答答全落到地上去,他有点头晕,Bernie捂他的嘴捂得太紧,他于是伸手搭到兔子手上去想让他松一松,可搭上了Pearl就不动了,Bernie转过脸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没有掩饰好的惊慌,他在发抖,Pearl就是他此时此刻所有的安全感所在,他必须抓着他。
Ⅷ
麻醉未苏醒的时候Pearl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他做梦,阴暗幽绿的天和雾气消散,云层透过第一缕阳光,他漂浮在一片茫茫的原野之上,走路都带着轻快的风。梦境的下一层是一片稻田,Pearl走在田埂上,周围都是被枪械零件压弯的稻子,田埂尽头就站着Bernie。
兔子像他们初见那天一样戴着白色兜帽,他背后的土地突然拔地而起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Bernie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跑远,Pearl紧跟着追上去,他牵他的手腕,就像他们漏夜狂奔时一样仅在当下确实拥有彼此。
然后Pearl醒过来,左手臂一阵一阵地抽痛,伤口里还放着药棉,留置针连着吊瓶不疾不徐地往他血液里输送抗生素,而Pearl的梦也没白做,他的确握着Bernie的手腕。
Bernie打游戏打得正高兴,一只手腕被牵制住了也一点不分心,阳光正好,撒半边金光落在他身上,看起来就像是个天使一样。
Pearl手指一动Bernie倒是立刻抬头看他,看他醒了于是笑,说是,“活着呢。”这次笑得真诚,连带眼睛都弯起来,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他给Pearl剥了颗糖——实际上Pearl不那么爱吃甜食,腻腻歪歪的甜和充斥鼻腔的浓重水果味总让他犯恶心——Bernie硬塞他嘴里了,难得这次点滴挂多了Pearl嘴里发苦,甜腻的水果味也变得容易接受起来。
“U盘呢?”Pearl问起正事来,他的嗓子因为闭口不言变得有些沙哑起来,不得已只好咳了两声。
Bernie盯着手机屏幕,无意义地发出一个简短的鼻音,然后说,“真寄警视厅了。”他把屏幕移了半寸露出眼睛来看着Pearl,冲他狡黠地吐舌头,“你或许还赶得上新闻,当然了我抹掉了后面的密码,这够九龙的老家伙们折腾一阵子的。”
Pearl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说,“怪我,砸了你这单生意。”
Bernie摇摇头,“生意嘛,好多种做法,和九龙有物品交易可以叫做生意,把九龙当商品也可以叫做生意。”他凑近Pearl耳边,“买九龙一时混乱对那种以分钟计算价值的组织来说也值不少钱。”
Pearl就差给Bernie竖起大拇指了,“犯罪天才,”Pearl一锤定音,“Bernie老师。”
病房门轻微一声响动,Pearl抬眼去看,是Jesse。
自从在店里那一面之后Pearl有许久没见到他了,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金发配豹纹外套看上去就是只真的豹子一样,只是手里提着两个小蛋糕,多半和他这副样子不那么协调。
Jesse进了门先把蛋糕丢给Bernie,又嘱咐他说,“留着点,别又一次吃完了。”然后才看向Pearl,良久,和他道谢,“还好你在,救了我们家Bernie一命。”
他的措辞,总是微妙地让人有些不快。
Pearl把嘴里的糖嚼碎了咽下去,“应该的。”
Pearl住院的这十来天里Ice打点着店里的生意也只是偶尔过来看看,倒是Bernie有事没事就赖在病房里和Pearl聊这聊那,他在的每一个傍晚Jesse都带着小蛋糕如约而至。
有几次Pearl好奇问起Jesse白天的行踪,都被Bernie搪塞过去,最后一次他问起来,Bernie有点烦,就和他说,“你知道MUGEN吗?Jesse他总有自己的打算,你不如直接去问他。”
但Bernie明明看上去也很在意的样子,连Pearl都看出来了。
他的确收下每一个小蛋糕的时候都很开心,但那是很空洞的一种开心,像药片表面的一层糖衣,咬碎了之后里面就是苦的。
Bernie在Jesse离开病房的时候总会安静一段时间,然后笑着问Pearl要不要吃小蛋糕,Pearl摇摇头,他就沉默不语地自己坐在一边把各种不同口味的小蛋糕吃完。
Pearl受不了这样沉闷的气氛,于是和Bernie搭话,“那个…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也做不了,不如你告诉我你那些奇奇怪怪的设备是做什么用的呗。”
他很努力地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来,还是被Bernie无情嘲笑了他真的不擅长聊天。
话虽如此,Bernie依旧拿了纸笔给Pearl画图,他也许没真的想教Pearl一些什么,但他肯定也知道自己需要重新活过来一下。
Ⅸ
Pearl过了小半个月才出院,那一枪在他的手臂上留下贯穿的一个孔洞,血肉封堵重新生长也许需要更多时间,好在并没有伤到筋骨,只是还不太能剧烈活动。
他换下病号服的时候露出身上的伤痕,被Bernie看到了,他就问他,“是不是特别疼?”
Pearl摇摇头,他说,“也不是疼,只是觉得像被人用钢管打了一下一样,非要说怎样的疼似乎是没有。”
他第一次中弹是中东的一次工作里,被实打实一枪打在防弹衣的胸口插板上,巨大的作用力当即把他闷倒在地上,肺里的空气像被拧干一样,窒息感比疼痛更让人记忆深刻。
那次Pearl骨裂了两根肋骨,头一次让他觉得人与死亡近在咫尺。
他身上的弹痕或伤疤在雨天或是剧烈活动之后都会一阵一阵地胀痒,长年之后化为肌肉筋脉间更为坚硬的介质,一点一点铸造起一个坚韧的佣兵。
Bernie伸手摸他背上的疤,指尖生温慢慢划过去,连带出一阵痒意,随后他拍了拍Pearl的脑袋,说,“你还活着可真好。”
Pearl之后问起九世龙心,Bernie用小指掻了掻鼻尖,想了一会儿,说,“好像还在审,毕竟也算半个大案子,没个把月恐怕他出不来。”
踌躇良久Pearl说,“既然这样的话,要不我先搬回家?”
Bernie插着口袋没有说话,Pearl又接下去说,“我看到了,你和Jesse。”
那也是个巧合。
Pearl住院的时候Bernie虽然常常去看他,但总是在Jesse来了又告辞的时候和他一起走。
他们保持着很亲密但又让人觉得疏离的那种关系。
Pearl偶尔会站在窗户边上目送他们两个并肩走出医院大门,他想自己终于被百无聊赖的日子打败了,所以才会开始在意Bernie这样一个复杂矛盾的人的心理,他执着于自己应当是那个窥见隐秘的人——譬如Bernie的过去或者是他和Jesse的过去。
但他显然没法得知这种过去了,他只能看到一只在Jesse面前看似快乐实际小心翼翼的兔子,收起所有乖张任性,听话得根本不像Pearl认识的那个狡黠又游刃有余的小黑客。
那个晚上月色很好,可楼下那株樱花已经过了花期,落了一地的花瓣被踩踏成灰黄的泥,Bernie在这夜里抱着Jesse,在这棵将尽的树旁,埋头在他肩膀压抑着声音哭。
Pearl能听到那种无法克制的变了调的悲鸣,他看上去真的很难过。
Pearl拉上窗帘,他躺回床上然后翻身拉起被子盖过头顶,如果,他想,如果Bernie在他面前仅仅是一瞬间卸掉伪装,他也一定会给他一个拥抱。
你知道有些人就是很让人觉得心疼,很想让人抱紧,可Bernie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来过。
他所有不堪一击,所有真实的自己,都只交付给了Jesse那只豹子。
Bernie没有正面回答Pearl的这个提议,他沉默着走路,沉默着开车,沉默着给Pearl开门,好像他闭口不提就可以当做没听过这件事。
回去的时候Jesse在做小蛋糕,Pearl还在讶异红榜王牌竟然也有洗手作羹汤的一天,而Bernie已经恢复到那个活泼开朗的Bernie,问Jesse,“今天有什么口味的?”
Jesse就笑,然后问Pearl身体好点没,他看着Pearl,又看了看Bernie,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多担待。”
傍晚Jesse拿着小蛋糕照旧出门,Bernie于是又是那个沉默着的Bernie了。
Pearl到底没想惹他生气,于是打算再陪他一晚上再走,半夜里Bernie打游戏,打着打着把手柄一摔,拍两下背朝他躺着假寐的Pearl,问他,“睡了吗?”
Pearl实诚地摇头,“怎么了?”
Bernie站起来,关了所有的设备和监控,然后说,“走吧,陪我去走走。”
厂房门口是很宽敞的马路,时候不早,路上没什么车,就昏黄的街灯一路照着,他们并肩走着,也不说话。
月明星稀,Pearl想起他们刚遇见的那个晚上,Bernie莽莽撞撞一头撞进他怀里,给他百无聊赖的日子撞出一个口子来。
走了两步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钻出一只猫来,约摸才四五个月大,走路还不稳当就摸索着敢爬出草丛。
它奶声奶气地叫,Bernie就蹲下身子来用食指轻轻摸那猫的头顶,Pearl也跟着蹲下来,他不知道Bernie今晚叫他出来究竟有什么事,但想着总归还是陪陪他吧。
Bernie和那猫说话,问它,“你一个人吗?”又说,“一个人的话我就把你带回家了,好不好。”
小猫叫了一声,Bernie把它抱起来它却又挣扎着要走,只好又放下了。
“不和我走吗?”Bernie戳着小猫的尾巴问。
边上的草丛窜出来一只大猫,虎视眈眈看着他们俩。Bernie顿了顿起身朝后面挪了一步,他把小猫朝猫妈妈的方向轻轻推了一把,眼看着大猫叼着小猫的后脖子跳进草丛。过了会儿他叹了口气,回转身的时候却意外落到Pearl怀里。
Pearl一言不发地给他一个拥抱,没被拒绝,但也没有回应,Bernie就只是任由他抱着而已。
他终于没再勉强自己,没再强颜欢笑。
Ⅹ
Pearl还是搬回去了。
走的时候还早,Bernie在楼上还没起床,整个屋子就显出一种早晨特有的空荡荡的安静来,朝阳从窗帘没拉严实的缝里打进一道光,把Pearl的一部分影子钉在墙上。
昨夜里他到底没能知道Bernie叫他出去做什么,他们就是一直走着,对拥抱留存的温暖也绝口不提,把所有欲言又止都烧死在烟头的火星里。
Pearl出门前把那把SOG留在了Bernie那里,底下垫了张纸条,告诉Bernie他回去了,犹豫再三他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有事去找他,然后郑重地留了那个Bernie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地址。
街道上已经有不少晨跑的年轻人,公园附近的树丛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Pearl走着走着又想起来Bernie来。
他想,这小子想必得睡到日上三竿,然后下楼吃饭的时候就会看到他留下的刀和纸条。他应当会惊讶,如果他将他当做朋友兴许还会生气,但很快这种情绪就会被饥饿打败,也不知道他今早吃点什么?会不会给彻夜未归的Jesse留一份便当?
Pearl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这些想法猜测都甩出脑袋,Bernie是他的飞来横祸,现在他该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了。
个把月没回去家里的家具物件上都积了灰,一掸就扑簌簌地落下来,悬浮进阳光里。
Pearl把各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窃听和定位装置这才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从心底生出一种不真实来,没有Bernie嘻嘻哈哈贴在旁边,没有满满当当的监控和堆放在墙边的纸盒,整个房子都空荡荡的。
夜里Pearl又出门买酒,经过自动贩卖机的时候他驻足良久,说不好是不是在期待些什么。
他捏着手里的橙汁,实际上,白天的时候他完全可以等Bernie醒过来再道别,但他没有,他很害怕,万一呢?万一Bernie挽留他,他一定会留下来,可他不想再留下去忍受Bernie看Jesse的眼神。
他终于从自动贩卖机旁走开去,这次不会有人从拐角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也再不会有人给他塞两个硬币。
真完蛋,佣兵吐出一口烟雾,他才刚与他分别,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接到Ice的电话是在半个月之后,这期间Bernie和他毫无联系,Pearl想着挺好的,说明这小子日子过得并不无聊,当然了,他也知道这可能仅仅是因为他在Bernie看来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朋友。
Ice说话的语速有点快,问Pearl有一个活愿不愿意接手,Pearl看了下表,说,“硬活吗?”他抬起左手捏了捏拳头,“硬活恐怕不太行,我之前的伤还没好全。”
Ice顿了一会儿,似乎在定义这份工作的难易度,之后他说,“也许?Jesse那边接过来的,他只说之前那个叫Bernie的黑客,被绑架了。”
Pearl的心脏突然停跳了一拍,他捏紧手机迫使自己镇定一点,问Ice,“地址。”
这是他第二次去那家夜店,门口的鹿头下面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店里清了场,除了Ice还有Jesse以外另外几个都是Pearl之前没见过的人,沙发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箱子,里面是几把P1911。
Jesse脸上没什么表情,“昨天的事,”这话他是对Pearl说的,“定位不知道是否被丢弃,但是肯定没有损坏。”
Pearl看向Jesse身后的屏幕,气氛屏上已经更换成了城市道路图,一个绿点一个红点一下一下在上面跳动,Pearl觉得熟悉,走出门的时候他才想起来,那个红点的位置就是之前被拿走的硬币的定位。
“是九龙的人?”Pearl问Jesse,后者摇摇头,“他们被盯上了自顾不暇,是别的买家。”
Pearl检查了一遍枪的保险又点了一遍子弹然后把它装进腿上的束带,他问Jesse,“你知道这件事了?”
“他有什么瞒得过我?”Jesse把车倒出来,猛打方向盘踩紧了油门,“他一贯的做法,这次起码放了三个消息出去,也就只有你真信他的话。”
Pearl就明白过来,Bernie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手,他根本不是卖那个U盘,他是在拍卖,现在想来那一枪就是别的买家想要截胡,但当时Bernie并不确定是不是九龙临时变卦,为了自保这家伙怕不是想着先拖住一个是一个才那么干脆的把U盘寄到了警视厅,他真敢寄,就说明那个U盘里真正要紧的根本不是什么鬼资金链,是后面的密码,那些被他删除重新拿回自己手里的密码才是那个U盘真正的价值。
那么如果找不到密码,一手策划这件事的Bernie就是最好的钥匙。
Pearl气得想笑,他在这个局里从头到尾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什么U盘什么资金链什么九龙,全都是他拖着他自保的小把戏,Bernie就是故意的,故意留下硬币,故意让别人错认他们两个,所以他才会在他说要走的时候沉默不语,那并不是因为不舍所以避而不谈,那只是他在担心自己的后路罢了。
黑客Bernie,他的内心早就在他戴上那个狞笑的兔子玩偶面具的时候就已经被Pearl点破过了,他就是个自私自利的犯罪天才。
可他还是要去救他。Pearl想,自己的直觉是对的,早该一枪打死他。
定位点在郊区的集装箱区,这该死的地方连着码头,海上飘过来一阵一阵的腥臭,Jesse把耳麦递给Pearl,“保持联系。”
他们下了车就四散开去,悄无声息溜进集装箱制造的暗影,Ice朝他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有看守。
Pearl点了点头。
终于有了真实感,Pearl站在原地却突然有些害怕,他开始害怕如果Bernie已经死了呢?他的确很生气,Bernie差点害死过他,甚至于他也许一直把他当作替罪羊,但是他并不想看到他的尸体,至少现在不想,他想要一个活生生的Bernie来亲口否定他的猜测。
看守巡逻得勤,Pearl猫着腰贴着集装箱绕到一个哨位身后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后打晕了他把他拖到后面。
他蹲在暗处观察面前的空地,没有人,太不正常了——这个想法刚转完就传来一声枪响,在这空旷的场地异常刺耳,震得Pearl浑身一凛。
狙击手,没装消音器。
他们暴露了。
Pearl脑子没想完动作却很快,一个翻滚落地跑了两步藏进旁边的轮胎堆,边上停着的渔船上一阵骚动,下来不少人。
这是好事,人越多狙击手就不好瞄准,而这种时候近身战反而对他们有利。
之前和Jesse一起的几个人已经冲进人群,Pearl从边上突进去,握住对面人手里要挥下去的钢管把人拉过来就是一个过肩摔,他干脆利落地把那人的胳膊反着一折就听到一声沉闷的咔嚓声。
左臂的伤口在疼,他知道这时候不该想着这事,但伤口确实在疼,肌肉骨骼牵扯,血液流经曾经的断层一阵一阵的胀痛。
Pearl一脚踹倒扒在同伴背后的人,连带着一拳打在冲过来的人脸上,拳头和骨头碰撞在一起传导出钝痛。
Jesse在不远处甩了甩手,他似乎更习惯于冷兵器,在夺下一根棒球棍之后姿态就变得肆意起来。
多巴胺开始分泌,兴奋起来的夜里只剩下骨骼碰撞的沉闷声响和有人倒地时因为磕到坚硬地面发出的痛苦呻吟。
Ice在随后从集装箱上跳下来,正好落在Pearl旁边,他丢下被拆分的狙击枪零件和Pearl击掌,“解决了。”
刚才领头冲上来的人转身要跑,Pearl朝天开了一枪然后一个点射,一枪打在他的腿上,把旁边的Jesse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回转身指了指Pearl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Pearl摊了摊手。
他就是故意的。
拖着人问Bernie的行踪的时候Pearl一拳一拳把人打得几乎要就此被自己的血沫子呛死,领头的人挣扎着指了指海面,意思是,船上。
他们几个一艘一艘地找,Pearl在找到第三条船的时候一脚踹开舱门。船舱里气味很大,就留了一个不透风的小窗能透进点光亮来,靠里的铁管旁歪斜地靠着一个人,Pearl走近了才看清,是Bernie。
这个昔日狡黠的黑客紧闭着双眼,鼻子和嘴角渗着未干透的血液,全然没有一点生气。
Pearl的呼吸一滞,他想过很多种他要怎样质问Bernie的场景,唯独没想过他会见到这样一个Bernie。
“你不是很厉害吗?”Pearl蹲下身去解他被反绑在背后的双手,Bernie瑟缩着挣动了一下,他的嗓音嘶哑,几不可闻,问,“…Jesse?”
“是我。Pearl。”他把绳子解开了,伸手想替Bernie擦一下脸上的血污,碰到了却只想把他抱进怀里,他真的这么做了,Pearl吻他的发顶把他打横抱起来,“不怕,回家了。”
走出船舱Pearl才发现Bernie不自然闭紧的眼睛和脖子上还在淌血的伤口,Jesse走过来握了一下Bernie的手,他的手腕上还留着新鲜的割伤。
“你们先走,”Pearl把Bernie交给他们,他拿过那把枪上了膛,Ice拦了他一下,Pearl就摇摇头,他看向紧闭双眼的Bernie,然后朝回走去。
Ⅺ
黑客Bernie或许不能再作为一个黑客了。
怎么说呢,他在某段时间里将失去他的视力,再糟糕一点,他那双拥有修长骨节的手也将在这时刻被剥夺灵活性。
Pearl从码头处理完事情就往医院赶,到再见到Bernie的时候他刚睡着,眼睛、脖子、手腕都缠裹着纱布,Jesse和Ice去找医生了,护士拿着单子找家属,Pearl就去签了入院手续,他问起Bernie,护士摇了摇头说,“挺可怜的,除了脖子和手腕的割伤,他眼睛里可能进过石灰,好在处理还算及时,”走之前她又说,“明天还有个CT要做,你对一下单子时间,别迟到了。”
Pearl在病房外面拿着单子坐了一会儿,脑子里空空的,说不好是个怎样的心情。
你看,他和Bernie相遇的开始就是背叛,得知真相的时候却又不得不救这始作俑者一命,太不值得了,他想。
可是真推门进去看到Bernie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他也真的很怕那个永远神采奕奕的Bernie就这么彻底死了。
Pearl给他掖了掖被角,手就放着没拿开,他说,“你也有今天。”
今天外面下雨,灰色的云团压在屋檐也压在Pearl心里,他想他从没有对谁这样好过,至少对一个已经明确身份的算计者来说,佣兵确实很温柔了。
但是单把这件事拿出来他又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盗窃者,一直在Bernie身边窥探窃取着他和Jesse之间的感情——即便Bernie流露出来的那些脆弱、孤独也是在他面前演的一场戏。
某些时刻佣兵确信自己嫉妒Jesse拥有Bernie毫无保留的爱意。
Pearl用手背贴了贴Bernie脸颊的温度,然后看到他脖子上被妥善包扎的割伤。
很难想象他究竟在船舱里经历了什么。
刑讯逼供的手段Pearl知道得多了,他也猜想过他们会怎么对待一个人质,但是当他真的看到这样触目惊心的伤口新旧叠加地出现在Bernie身上的时候他还是克制不住自己暴怒的心,折返回去一枪了结了一条性命。
他陪着昏睡不醒的Bernie,这是除了那些奔逃的夜晚以外他再次恰实拥有他。
Bernie在夜半的时候突然惊醒,他想睁开眼睛却被接连而来的刺痛打得节节败退,抬手的时候摸到覆盖在眼睛上的纱布让他几乎崩溃,他的动作幅度太大连带着吊瓶都晃动起来,针头从他手臂上被挣脱出来,滴答的药水打湿一小片床单。
坐在一边的Pearl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臂,短暂镇压了Bernie的挣扎,“你别动。”
Bernie咳嗽了一声,他说话声音很轻又很沙哑,带着被疼痛袭击的弱势,他已经极力减少声带的震颤以减轻脖颈的割伤带来的苦难,“…痛…”
“医生马上就过来了,”Pearl按响床头的呼叫铃,他看了Bernie一会儿,忍不住俯身把这可怜的孩子拥进怀里,“没事了,B。”他关上连着针头的调节器,药水终于不再流动,“…Jesse…过会儿就会回来。”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提一句Jesse,也许下意识里Pearl还是觉得Jesse对Bernie来说是他最好的安慰剂。
他直起身来伸手压住Bernie手臂上的药棉,Bernie挣动了一下,佣兵安抚似的拍了拍他,说,“别动,出血了。”
在医生来之前他们就这样沉默不语。
一定是要说的太多了,Pearl想,Bernie一定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这沉默算是一种愧疚,像是雨后台阶上的苔藓开始生长蔓延。
医生来看过情况,Pearl跟出去问了一下,没什么太要紧的,就是恢复期不短,佣兵总算放心了一点。
回病房的时候Bernie在床边面向窗户坐着,连着针头的手垂在床沿,他一定很难受,或许是因为疼或许是因为暂时失去视力所以心情烦闷,但是他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就转过头来,装作轻松的样子说,“我这也算是报应不爽。”
Pearl坐到他身边去给他披了件外套,也没给他面子,“你笑得比哭还难看。”
“别对我那么好,佣兵。”Bernie说起别的,“我被抓是早晚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Bernie抬手按住自己的脖子,只有这样讲话才能让他觉得伤口不会再次开裂。
他讲话很慢很轻,“你知道他们有很多手段可以逼我说出名单的下落,”Bernie小心翼翼地咳嗽了两声,他抬起头朝向Pearl的方向,“我可以说,但是我没有。”他皱着眉,克制着自己脑子里那些痛苦的记忆,“佣兵,”Bernie停了很久,像是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说下去,但他想要把这些告诉Pearl,这是自虐一样的微不足道的赎罪,“我当时想到你,我就觉得这是我的报应,这些都是我罪有应得。”
Pearl没有说话,他猛地站起身来,压抑着自己来由不明的怒气——他终于从Bernie嘴里听到了他早就知道的答案,即便Bernie没有明说,他也知道了这所谓的“报应”所谓的“你知道的”,从头到尾,佣兵都只是他的一颗棋子。
“然后呢?”Pearl过去压着Bernie的肩膀,“你要赶我走?”他问他,“让我知道你已经被惩罚过了?还是说想以此告诉我我们从此两不相欠让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Pearl张了张嘴,某些刺痛人心的话已经被说出来了,“你今天这样,那是你活该,”Pearl又重复了一遍,“你活该。”
Bernie抬手抓着Pearl的手臂,想要从他的钳制里挣脱出来,听到那句活该的时候Bernie愣住了,Pearl凑过去亲他的额头,“但是Bernie,没那么简单的事。你欠我一条命,”他说,“我为你杀了人。”
他盯着Bernie很久,然后凑过去,胆大妄为地堵住Bernie那张该死的嘴。
黑客推了他两下没能推开,他没预料到事情发展的走向,偏过头躲闪又被捏着下巴加深这个吻。
佣兵早就想这么干了,从他们一起躲在那堆纸板箱后面Bernie给他包扎的时候开始,他就想这么干。
贴近这狡黠的黑客一寸一寸品尝他的肌肤,果不其然他拥有异常柔软的嘴唇,一旦被打开就没法推拒滚烫的爱意,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推着Pearl胸口的手抓紧了他的衣领,看起来倒像是他更为主动。
Pearl舔舐他嘴边的细小伤口,完全压制了Bernie的不情愿。
病房门被打开了,Pearl把Bernie抱在怀里,俨然是一副你情我愿的样子,他冲来人打招呼,说,“你来了,Jesse。”
Ⅻ
Jesse吹了声口哨,他倒是神态自若的样子,走过来把手里的袋子放下。
Pearl能感觉到Bernie明显僵了一下的身体,但他把脑袋埋在Pearl胸口并没有动弹。
这样的演技太拙劣了。
Pearl轻轻叹了口气,但他只是拍了拍Bernie任由他这么抱着。
Jesse在一边顾自核对药品的名目然后嘱咐Pearl按时让Bernie吃药,他做这一切顺理成章得恰到好处,让Pearl生出一种莫名的无力感来。
临走,Jesse拍了拍Pearl的肩膀,“佣兵,有机会我们得谈谈,”他看了Bernie一眼,笑了笑,“不过不是现在。”
等到门又落锁,Bernie才放开Pearl,他吸了吸鼻子,“对不起,佣兵。”
这道歉来得晚,恐怕连他都分不清是为哪一次的做法道歉——是为很久之前那个把Pearl卷进事件的夜晚或是就在刚才当着Jesse的面赤裸裸的利用。
他躺回病床上去,整个人陷入沉默的焦躁,伸出被子的那只手不停拽着那根脱出来的线头,可他又没法把那根线头真的扯断,所有事情都像这线头一样,都没法被轻易扯断。
“你可以杀了我,佣兵,”Bernie哑着嗓子说,“我已经没什么用了。”
这是句真话。
作为黑客或是作为一个DJ,Bernie似乎都将就此陷入一蹶不振,他醒过来之后一直表现出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然而他就是很害怕——完全掩饰不了。也许Bernie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习惯让别人分担自己的恐惧、不习惯编排那些超出他设想范围的事——他永远只能在自己写的剧本里游刃有余。
Pearl坐到一边的椅子上,他看着背对着他躺着的Bernie,背影单薄,毫无防备。
Pearl给自己灌了半杯水以便能完整把接下来要说的话说明白。他先问Bernie关于Jesse,“你和他认识了很久很久是吗?你喜欢他?”
Bernie没做声。
Pearl又说,“Ice总说我不会洞察人心,我想也是,但就算是这样的我都知道他对你再好,再护着你,可他心里没你。”
Bernie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这一叹气像是这个秘密终于有了一个出口,他说,“我知道。”
“你特别好,”Pearl说,“我的人生,似乎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已经知道该怎样拿刀怎样装卸子弹,我的生活每时每刻都是残酷的战场,受伤了自己包扎,生病了挺挺也就过去了,一直都是这样,冷冰冰的,一成不变。”他咽了下口水,靠上椅子的靠背,“你改变了我所有的轨迹,在遇到你那天我还失着眠需要靠酒精过日子。Bernie,不管你究竟是怎么做的打算,不管我被你算计了多少次,即便我有很多机会知道真相,但是你看,我真的知道之后我还是会来救你。”
“你说这些,”Bernie问他,“是想让我知道你和Jesse的区别?还是说是想让我清楚自己有多对不起你?”
他这话问得伤人,至少够扎Pearl两刀,但是佣兵料到了这一点,他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至少你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男人。”Pearl站起身来,他如释重负,“你很清楚Jesse对你的态度,要我说Bernie,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不敢放开也不敢抓紧,你不可能永远活在自己的剧本里。”
Pearl这话说给Bernie听也说给自己听。
“一厢情愿。”
佣兵眼眶红红的。
他到底还是败在Bernie手上,如他最初所说,玩头脑或是心理战他永远不如黑客,所以他和Bernie道别,替他盖好被子,俯身亲吻Bernie的鬓角,然后说,“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过来看你。”
一直到他离开数刻钟,Bernie才反应过来,这次佣兵没有说“明天”或是某一个时间点。
也正如这个没有给出的时间点一样,佣兵再没有出现过。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已经需要追溯到十天前,那时候Pearl还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和Bernie一起在深夜的街道偶遇两只猫。
Jesse每天都过来陪Bernie一会儿,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和他聊天。
Pearl这个名字就像一个偶然出现的符号一样,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一点一点被擦掉,仅仅留下一点点痕迹证明他这个人确实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过,然而这一点点终于就像一根引燃森林的火柴一样引燃了Bernie。
这会儿Bernie的纱布已经都拆了,只是眼睛还不太睁得开,恢复期眼睛总是痒,又不能碰,只好让Jesse给他找了块毛巾敷着。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Bernie这么问Jesse。
人毕竟自私,失去的东西总比得到的要珍贵得多,譬如Pearl彻底消失之后,Bernie才开始异常怀念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来。
后者不置可否,翘着二郎腿说,“你错的事也不在乎这一件两件了,但是我很欣慰,你终于知道你错了。”他揉了一把Bernie的头发,“唯一让我觉得你们扯平的事就是他的不告而别,不过没关系,等你好了,就去把他找回来。”
等Bernie出院实际上冬天已经快到了。
他和Pearl一直没有联系,很多事情他想当面和他说明白,然而等他到Pearl住的地方,才被告知佣兵已经搬走很久了,这间房子已经转租给了别人。
Bernie下楼的时候被绊了一下一个踉跄,他干脆就此在楼梯上坐下来,时隔多年,这不可一世的黑客,再次被抛弃了。
他觉得有些呼吸不畅,耳鸣和头晕接踵而至,脑子里开始疯了一样转小时候的走马灯——屋檐底下挂着的灯、被风吹得吱吱呀呀的门、说要去买圣诞礼物然后一去不回的父母,以及被他亲眼目睹的装在箱子里的尸体。
他被抛弃了,而不告而别的人死了。一直以来回避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这都是他自作自受——遇到佣兵也许是他的剧本唯一的一个漏洞。
Bernie回店里,他去找Jesse,一句话都说不清,光是抓着他的手臂发抖,Jesse给他拿了药,“忍忍别哭,你的眼睛不能哭。”
Bernie深呼吸了好几下,就着茶几上放着的水把药吃了,他说,“他走了,”Bernie闭了闭眼睛,“他不要我了…”
Jesse打断他的话,“不会的,”他坐到Bernie身边去,“他只是去了另一座城市。你可以找到他,Bernie,你不要多想,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Jesse拍拍Bernie的背,“你是一个黑客,没有人能离开你。”
Bernie缓了很久,耳鸣终于有所减轻,他抖着手点了好几次才点开和Pearl的对话框,最后的信息还留在一个多月前,“我要去找他,”他说。
结果,他才是离不开佣兵的那一个。
许久没碰的设备被一一打开,Bernie从Pearl的账号入手开始侵入他的生活,他给每一个节点做标注,花了三天做出一条轨迹来,定位系统突然亮了红点,Bernie盯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那是那个硬币——那个由他交给Pearl,然后被九龙拿走的硬币。
红点和轨迹最终的走向重合。
Pearl把那个硬币拿回来了。
Bernie起身收拾东西,他给Jesse打了个电话,“我定位到了,在卡什。”他停了一下,似乎还没想好接下来的话怎么说才好,Jesse就笑,说,“你去吧。”
Bernie吸了吸鼻子,“这次我会好好道歉的。哥哥。”
他买了凌晨起飞的机票,奔赴机场的时候看着迅速倒退连成灯带的车灯突然生出一种做梦一样的错觉,所有事情都因他而起,现在他要去给出一个答案。
从这里到卡什跨越了几万公里,在首尔转机又耗费了他一天,Bernie在登机前看了表盘上的定位,红点安定地在目的地跳动。
兜兜转转二十几个小时Bernie终于在伊斯坦布尔落地,有点冷,Bernie拉上了外套的拉链。这里比他想象中更繁华,透过巨大的玻璃窗似乎可以看见远处亮着橘色灯光的屋檐塔尖。
天色已晚,来来往往的异域人用他听不太懂的语言交谈,外面看起来像是要下雨,这本是个很适合在被窝里酣睡的夜晚,但Bernie坐在机场将就了一晚,他吃了些东西勉强填了填肚子,然后买了飞往安塔利亚的机票。
等到在安塔利亚落地他才终于走出夜幕,先前订的民宿老板是个热情的中年男人,接到Bernie这样半夜一点多才到达的房客也丝毫没有不满,笑眯眯地给他拿了一条热毛巾。
也许是目的地将近,又或者是房间点着的香薰起了作用,Bernie终于睡了这几天来第一个好觉。
第二天换了电话卡,积压的信息一下子都跳出来,Bernie回复了Jesse接二连三的问候,给他拍了一张窗外湛蓝的天空。
他下楼,老板看到他就笑着挥手说早安。Bernie要了一份煎鱼配土豆,坐在吧台前吃早餐的时候老板问他有没有想好去哪儿玩,Bernie摇了摇头,他告诉老板准备去卡什找人,老板点了点头,卡什,他说,那是个很美丽的小镇,你们一定要好好逛一逛。Bernie笑着答应下来,虽然他并不知道Pearl愿不愿意和他一起逛一逛。
Bernie在中午的时候告别老板坐上去卡什的大巴,他看了看表,和Pearl的距离终于缩短到最后这三小时了。
他在车上睡了一觉,就着今日甚好的阳光做了一个灿烂的梦,梦里他有截然不同的人生,佣兵站在向日葵花丛里冲他招手,很温暖。
然后他醒过来,已经到站了。
这是个没有沙滩的港口小镇,Bernie站在中世纪风格的房屋群里有些不知所措。
他最后的定位,也就只到这个小镇了。
佣兵。
Bernie拿出手机打开对话框,光标跳动许久终于给Pearl发出一个定位。
我想见你。
他拿着手机等着回复,消息跳成已读的时候Bernie觉得自己的心跳倏忽漏了一拍,正在输入几个字跳了两三遍,最后转换成回复里简短的几个问句:刚下车吗?你别动,我就在附近。
Bernie回了个好。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
出港的渔船已经回来了,他站上石滩边的堤坝,这里的海水和天空一样蓝,黄昏的日光把整个小镇都镀上一层柔和的金。
“Bernie!”
他听到有人叫他,回过头就看到Pearl站在不远的地方冲他挥手,和那个梦里的他很像。
Bernie跳下堤坝朝Pearl跑过去,穿过慢悠悠的人群奔向他。
跨越了几万公里的蓝天和海洋,他终于再次见到了佣兵——这个在他的剧本里额外多写了一笔的人。
这一次他要奔向他,抱紧他,兜兜转转,他们终将相遇。
(番外)
*
回来之后Jesse找过Pearl一次,他们在天台有过长谈,算是把所有误会都解开,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托付。
Bernie的过去展开在他们两个的酒杯里,关于那场年幼的追逃与相遇。
Jesse和他的的确确在一起很久很久了,也许久远的曾经他们之间有过爱意,但最终还是融化成了更像亲情的依赖感。
不得不说Jesse真是个始终清醒的人,“他遇到我的时候还小,又亲眼见过那样惨烈的场景,是我把他带出那个地狱,所以他对我有所依赖实在再正常不过。何况还有个拙劣的骗局。”Jesse如是说,“那时候正是圣诞节,Bernie的父母告诉他会给他买礼物,你知道,成年人总是用这样美好的愿景来让一个孩子产生期待,但那天他们出了门就没再回来。”
沉默良久,Pearl才说,“等他再见到他们的时候看到的是被装在行李箱里的尸体。”
Jesse点了点头,“一直到现在Bernie都害怕圣诞节,他也很害怕分别,总觉得分别就是死亡。”他说,“我完全能够理解他的贪心,他需要明目张胆的偏爱。”
Pearl明白自己当初一声不吭跑去卡什到底有多伤人了。
但他又很妒忌。
这妒忌从这些谈话里生出来,这些都是Pearl所无法重新陪着Bernie经历的过去,他说不清这会儿究竟是嫉妒Bernie和Jesse之间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亲密还是单纯因为自己心底卑劣的爱,他心里那种无法抑制的占有欲重新活过来了。
Jesse摊了摊手,“不过从前是我陪着他,以后就是你了,佣兵。”
一锤定音。
Pearl说,“我会的。”
在他一片灰暗无措的人生里,Bernie落在某处被火焰熏得焦黑的土地上,只有他有那么一点点色彩,只有他能取代Pearl的梦魇,他会陪他过每一个圣诞节。
*
回家的时候Bernie在厨房手忙脚乱,Pearl闻到空气中一股微妙的焦糊味,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Bernie终于决心制作炸弹,结果后者举着个勺子说,“我做了咖喱。”然后他看看锅又看看Pearl,接下去道,“但是糊了。”
Pearl站在玄关看着这个浑身沾染着烟火气息的人突然觉得心生温暖,他过去关了火,把Bernie抱进怀里,脸埋在他的肩窝嗅着Bernie身上木调的香水味,后者还举着勺子,傻乎乎的,空的那只手抬起来拍拍Pearl的背,问他,“怎么了?Jesse和你说什么了?”
Pearl一声不吭地摇头,头发蹭着Bernie的脖子带起一阵痒,他收紧了手臂,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就想抱你一下。”Bernie稍微挣动了一下,从Pearl怀里挣脱出来,他把勺子放下,然后才又对Pearl张开手臂,说,“来吧,正式一点。”
Bernie多半猜到了他们的谈话,其实Jesse不说也可以,毕竟Pearl要是真问起他的过去他也愿意如实相告,那么多年过去了,恐惧和悲伤都被药物控制地妥帖,就连孤独也被Jesse和Pearl填平了,那些纷乱的过去终于只是成了他人生中的一部分痕迹。
他捧着佣兵的脸,手指抵着他的嘴角拉扯出一个笑来,说,“你看起来像是快要哭了。”Bernie用鼻尖蹭了蹭Pearl的鼻尖,呼吸相闻,他突然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下一句话就几不可闻,“我要亲你了。”
第一个吻落得很轻,在嘴角一触即分,Bernie抓着Pearl的手臂,心跳微妙地重叠到一起。
第二个吻就落到实处,Pearl揽着Bernie的腰让他再贴近一点,温温柔柔地回应他。
这是在医院之后他们第二次彼此贴近,就着被Bernie煮糊的咖喱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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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叫了外卖,白白出来溜达一趟的锅碗瓢盆泡在池子里。
Bernie开了窗子透风,他窝到沙发上去,这里正好能看见工厂外面立着的那盏路灯,盯不太久,眼睛还是难受。他想起来那天和Pearl一起偶遇的猫,就说,“那天要是把它们都带回来就好了。”
Pearl“嗯?”了一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Bernie笑笑,说,“猫呀,那次遇到的猫。”顿了会儿又说,“不过只带走一只对另一只不大公平。”
Pearl说,“它们会遇见新的猫,不会孤身一人的。”
就像他们会相遇一样,不会孤身一人的。
他坐到Bernie身边去,Bernie往后靠了靠,把自己塞到Pearl怀里,他打了个哈欠,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屋子里开了暖气,Bernie就只套了件松垮垮的卫衣,张扬着一小段锁骨。
他脖子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新生愈合的皮肤留下一道长长的粉色伤疤,Pearl低了低脑袋在Bernie脸颊上亲了一下,再往下一点就和那道疤打了照面,他抬手轻轻摩挲,又问Bernie,“还会疼吗?”
Bernie摇摇头,Pearl伸舌头舔了一下,被笑着拍了一下脑袋,不过也没被拒绝,于是亲吻里就带上了爱欲。
舌尖温软地湿润着那道伤痕,让Bernie联想到那些舐伤的犬科动物,Pearl环着Bernie的那只手轻轻托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脸来,嘴唇覆上来,很容易地打开齿列探进滚烫的口腔,这个吻就来得热烈得多,吮吸的动作和搅动着丰沛起来的水声夹杂着Bernie小声的哼哼,Pearl的手指虚扣在他的喉结,感受着间断的吞咽动作,不停压榨着所属Bernie的氧气。
少见黑客脸红的时候,Pearl用拇指摩挲Bernie轻微张开喘息的嘴唇,贴近了说,“舌头伸出来。”
乖乖照做了,舌尖相触纠缠,Pearl尝出微妙散发的甜味,好像一直以来Bernie身上就有这样的甜味,带着橙子的清香和不同以往的温暖气息,把Bernie浸泡得香甜又诱人。
卫衣下摆被拎上去一点,佣兵略微粗糙的手掌顺着小腹一点点摸上来,缓慢地数着黑客的肋骨,他终于肯放过Bernie的舌头了,转而去咬他的耳垂,舔吻撩拨着Bernie本就所剩无几的意志,他怕痒,被佣兵从背后环抱着禁箍在怀里也没法躲开,偏过头又露出脆弱的脖颈,只好抬手抓紧了Pearl的手臂,咬着自己的嘴唇把挤出喉咙的呻吟都压回去。
胸口被揉弄得发热,心跳像是快要冲破身体落到Pearl手上。
Bernie也不是没和女孩子做过,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轮到自己居然也会因为过分敏感的身体和过度舒适的体感忍不住想要叫出声来。
他眼里蓄着水,眼角发红地追寻着Pearl的手指在他小腹打转的动作,被隔着裤子揉上半硬的性器,Bernie诚实地抖了一下,下意识曲起腿来小声呜咽。
他握着Pearl的手腕,颈侧被烙下一个新鲜的吻痕,“没事的,”Pearl说。
他的手隔着裤子在Bernie大腿上缓慢滑动,有意无意地蹭过去,解开扣子的动作倒是一点没含糊,伸进去的手掌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动作起来,Bernie侧了下身子抬脸讨了个吻,抓着Pearl的动作这下看起来反而更像是邀约,滚烫的掌心包裹上来的时候Bernie终于放弃了折磨自己的嘴唇,带着些许鼻音的小声呻吟溢出来。
不停渗出的前液打湿了柱身,黏腻的水声渐渐充沛起来,Bernie控制不住地小幅度挺动腰肢把自己往Pearl手里送,佣兵混乱灼热的呼吸打在耳边,带茧的拇指不停蹭过顶端,连带沟壑也被一并照顾,偶尔蹭到裤子的布料又带出来异常鲜明的刺激。
“…Bernie…”Pearl抱紧了他,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亲吻他的耳侧,叼着Bernie的耳垂温柔舔舐吮吸,毫不掩饰地宣泄自己的爱意。
深刻的占有欲让佣兵忍不住在Bernie肩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交叠的喘息呻吟让他昏了头,逐渐快速的动作和不再克制的力度弄得Bernie神志不清起来,Pearl的手指带着Bernie自己的体液有意无意地按压会阴,强烈的快感升腾,被揉弄的前端一定饱胀得发红,每一寸神经都在叫嚣着想被慰藉,他在快高潮的时候靠着pe的肩膀抬脸看着他,剧烈的喘息被打散在一个吻里,“…唔嗯…”
高潮之后的余韵让他一点都不想动弹,射出来的液体被Pearl握着抹回性器上,Bernie眼里蓄着的那汪水伴随着身体的颤抖终于落下来。
佣兵笑着和他道歉,说,“把你弄得一塌糊涂的。”
他明明自己也忍得要失去理智,顶着Bernie后腰硬得不行,但还是站起身来说,“我去个洗手间。”Bernie简直要被他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柔逗笑了,他捉着Pearl的手腕,脸上潮红未褪,说话的样子倒像是回到从前那个吊儿郎当厚脸皮的小黑客,“去什么洗手间,去房间。”
腿软又要人抱,麻烦得要命。
Bernie树袋熊似的被Pearl托着屁股,他用下巴枕着Pearl的肩膀,上楼的时候正好和开门进来的Jesse打了个照面,Pearl听到声音要回头,被Bernie制止了,“我踢到东西了,没事。”
他还真是说谎不打草稿,朝着冲他挑眉的Jesse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食指贴着嘴唇,“嘘。”
Jesse摇了摇头重新关门出去,他真是多余回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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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兵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但是真的踏足黑客的领域还是第一次,Bernie的房间保持着适当的昏暗,暖气制造了恰到好处的温度,Pearl把他往上托了托,抬脚把门带上。
他床上丢着几个抱枕,被子想必没有好好收拾,小半拖到地上去,Pearl把他压在那堆抱枕之间,心想,果真他的一切都柔软得足够让人深陷。
他们交换了一个湿漉漉的吻,Bernie推了Pearl两下,翻身坐到他身上。
他还握着Pearl的肩膀,手往下滑动一点就能摸到因为替他挡子弹所以留下的疤,肌肉组织之间破开的割裂再愈合,摸上去就比其他的皮肤要硬一点,像一枚勋章。
Bernie轻轻咬了口Pearl的下巴,舌尖游走着濡湿一小片皮肤,他解开Pearl的衣服扣子,在他胸口的皮肤上执着地留下痕迹。
衣料摩挲出细微声响,Bernie轻缓地隔着裤子握住Pearl硬挺的性器,听后者喉咙里发出一声隐忍的喘息,他埋首下去叼着拉链解开裤子,形状明显的性器已经完全濡湿了内裤薄薄的布料,洇出更深色的痕迹。
湿润绵软的舌面舔弄上去发出情色意味明显的水声,嘴唇包裹上来带来异常温暖的体感,他抬眼看着Pearl,佣兵抬手轻轻摸着他的后颈,不言而喻的鼓励。
Bernie朝他笑,然后剥离那层布料伸着舌尖舔过湿哒哒的柱身将滚烫的性器努力含进嘴里:“…嗯…”
过分柔软的舌头缠绕在顶端,湿滑的触感和收紧的口腔让Pearl产生出一丝不真实来,唾液混合着渗出的前液滴落下去又被Bernie舔进嘴里,殷红的舌尖缓慢地在头部打转,殷勤地卷走黏腻的液体。
口腔再次包裹上去往里吞咽,牙齿不小心划过敏感的表面带来的疼痛夹杂着强烈的快感让Pearl原本放在Bernie后颈的手忍不住插进Bernie的头发带着他抽动。
硬挺的前端被吸吮到发麻,被顶得狠了Bernie就会发出小声的呜咽,Pearl微微仰着脸,压抑灼热的急促呼吸和湿黏的水声交叠在一起,他轻轻掐住Bernie的下巴迫使他把颤动的性器吐出来,他的嘴唇在那点透过窗帘缝隙的光里闪着亮晶晶的水光,像熟透的樱桃,一咬就会有满嘴汁液。
Pearl低头叼住Bernie来不及收回去的舌尖一边亲吻一边把他重新压回床上。
Bernie的双腿听话地缠上来,卫衣下摆被卷上去,乳尖被舔弄着变硬,用牙叼着轻轻拉扯撕咬就能换来他敏感的颤抖,从Bernie嘴里发出带着鼻音的哼叫,“…啊…嗯…”他的腰也难耐地挺起来,放在Pearl肩上的手已经分不清是推拒还是邀请。
“叫我的名字…”Pearl靠近他的耳边,灼热的吻落下来,半是恳求半是期待,“那次之后你一直叫我佣兵,B,叫我的名字。”
Bernie沉浸在浑身发软的酥麻快感里,声音沙哑,但还是乖乖照做了,“…哈啊…Pearl…”
Pearl直起身子拉扯着剥掉Bernie碍事的裤子,抓着他的大腿把他拉向自己,一塌糊涂的下半身贴到一起。
Pearl的性器蹭动着滑过Bernie的股间,他握着Bernie的腿,拇指逡巡在大腿内侧,游走之处带起一阵颤栗。
手指就着黏腻的体液缓慢插入,Bernie放在脸边的手指猛然抓紧了床单,“…唔…等,等一下…”异物入侵的不适感让他忍不住皱眉,他总是折腾自己的嘴唇,咬着就把所有呻吟都咽下去,光留下急促的喘息一声快过一声。
Pearl对他总是很有耐心,俯身亲他的额头,缓慢抽插着等他适应。
紧致的肠壁包裹上来随着动作渐渐分泌出湿滑的液体,手指在蹭过一块更为柔软的腺体时感受到明显的收缩,Bernie从嗓子里溢出异常甜腻的呻吟,小腹起伏,他偏过脑袋半睁着眼睛看着Pearl,眼里的欲求太过直白。
抽插渐渐顺畅起来,进出的指尖毫无章法地按压动作,丰沛的水声搅动得让人头脑发胀。
渴望被更直接地触碰敏感的内里,每一寸皮肤都叫嚣着想要被好好爱抚,Bernie伸手去握Pearl的手腕,握到了,Pearl把手指退出来和他十指交扣,他把他的手压回脑袋边上,硬得发疼的性器缓慢又坚定地顶进去。
“哈啊…嗯…”Bernie收紧了手指,腿被Pearl用另一只手推着打得更开,他被有些粗暴地对待了。
Pearl隐忍的喘息响在他耳边,快速的冲撞带出过分大的声响,体液被挤压出淫靡的水声,坚硬的顶端摩擦过腺体燃烧起难以言喻的快感。
Bernie克制不住地叫喊,单音节的字眼变了几个调从喉咙哼出来,Pearl不得不抬手捂住他的嘴。
湿滑紧致的肠壁不遗余力地吞着Pearl,包裹熨帖的触感让人发疯,Bernie的性器硬得快要贴上小腹,渗出的液体拉扯成透亮黏腻的丝,可怜兮兮的挂着。
“…啊…”Bernie眼角挂着生理性的眼泪,“Pearl…哈啊…不行了,”敏感的腺体被大开大合的抽插准确磨蹭过涌起来强烈的射精感,偏偏Pearl并不打算放过他,压着他的腿推高成更容易被进入的姿势。
Bernie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腰不自觉地跟着挺动迎合,下面完全被打开了,食髓知味地吞吃得更深,他伸手握着自己的性器撸动,胀得发红的性器经受不住刺激,体液飞溅到唇边,被Pearl俯身舔进嘴里。
高潮之后敏感的身体本能地想要逃开,又被Pearl拖着拉回来进得更深。
“…哈啊…不要…”Bernie几乎是在哀求,但Pearl只是很温柔地舔舐他,身下的动作却凶猛得没有放开他一丝一毫。
被再次握住的性器敏感到轻微动作几乎都会带来酥麻的疼痛,偏偏Bernie被压制在床上,他缩着身子,前端却被Pearl挤进来的手毫不留情地握住,他挣扎着跪爬了两步,被突然的按压揉弄激得腰际一软。套弄的动作变本加厉,Bernie挣扎起来,“…求你了…哈啊…”他快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敏感的身体被托着操干,前后叠加的快感刺激着他的大脑,嗓子里的呜咽终于变成哭喊,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从搏动的性器前端喷流出来,Bernie张着嘴,过分的刺激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强烈的舒适感在之后漫上来,每一下抽插都变成置人死地的药,足够他依赖成瘾。烂熟透红的内里痉挛地夹着Pearl,屁股迎合着动作抬高,喉头因为每一次抽插研磨挤出破碎的呻吟,逼得Pearl忍不住抱紧Bernie,跳动的性器抵在最里面小幅度但快速的冲撞,他咬着Bernie的后颈像野兽一样射在最里面。
Pearl抱着瘫软的黑客和他交换一个潮湿黏腻的吻,高潮之后无法平复的呼吸重合在一起,Bernie翻了个身抱着Pearl,他执意要牵他的手,明明累得不想动也要看着他。
Pearl抹了一把Bernie额角的汗,他亲了一下Bernie的鼻尖,“你睡会儿。”
Bernie摇摇头,他把挂着的眼泪都蹭到Pearl胸口上,“我好爱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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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2015年的初冬,一切都还很好,距离MightyWarriors的成立和Jesse入狱还有半年零三个月,而今年的圣诞和第一场雪还有三天就要到来了。
番外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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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认真追溯起他们的过去,那是很长很远的故事——当Jesse在黑白堂站遇到Cobra时这么想。
他没想过在这里能和他再见面。
Cobra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头张扬的金发以及外人看来时刻冷峻的面庞,他瘦了,眉眼间的少年意气被年岁消磨,带着显而易见的憔悴。
Jesse皱了皱眉,他知道这几年Cobra过得并不好,至少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
他们的目光对上的时候Cobra眼里平静无波,Jesse想要问他“你过得好吗?”或是单纯地说一句,“好久不见。”然而全被打碎在Cobra直白挥过来的拳头里,距离拉近的时候Jesse才看清那双眼里也并非平静无波——他好像很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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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sse在之后问过Bernie关于MUGEN。
他空缺的这五年时间也许真的发生了很多事,黑客把耳机摘下来拿在手里,说,“你进去的那一年年底MUGEN就解散了。”
Jesse顿了会儿才又问他,“他是不是过得不太好。”
Bernie往椅子背上一靠,他抬头看向Jesse,说,“相当不好。”他说,“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九龙到底还是动手了,别说MUGEN分崩离析,就连Mighty都是因为刘的原因才保下来。MUGEN的人非死即伤,也就Cobra还愿意留在山王街上。” Bernie叹了口气,“也不是我多嘴,但你现在还能见到他,真是他命大。”
“我去找他。”Jesse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朝门外走,Bernie犹豫再三,还是告诉Jesse,“他不会想见你的。”他极力想让Jesse放弃和Cobra见面这个想法,“MUGEN的龙也是九龙的人杀的,哥哥,而我们现在在为九龙做事。”
Jesse的步子顿了一下,“这样啊…”他说,过了会儿他又重新扬起脸来,笑着说,“没关系,我这人不要脸,我就是想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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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山王走,夜里风吹得一阵紧过一阵,已然是将要入秋的时节。
连接山王和湾岸那座桥边的樱花树移植到了别处,光秃秃的平白空了这么一块地方。
“从前”是个很美好的词汇,意味着一切变故都还未发生,所有人的人生都平稳前行。
很难说他们两个最初认识的契机究竟是因为一场雨还是因为正好遇上那场雨。
Cobra——彼时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染了一头金发,穿着MUGEN的牛仔外套,眼里永远闪烁着充满活力的光。
Jesse遇到他那天,他就是被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堵在便利店的屋檐下,只能眼睁睁看着新改装的摩托在雨里渡劫。
便利店门口的门铃似乎坏了,不厌其烦地念叨着“欢迎光临”,Cobra拎着刚买的几个小蛋糕,手里托着的冰淇淋也许是原本打算拿回家里躺下来一边看杂志一边吃的,现在好像也不得不把让它融化的时间提前一点。
少见没有被这场烦人的雨影响到心情的人,Cobra就是。
后来的某天他告诉Jesse,每当泥点子溅起来的时候他就会想到猪木先生——猪木先生的战场也许不止拳击台上,私底下的猪木先生也会在这样的雨里练习,汗水混合着雨水一起锻炼他的意志,他的拳头会打碎雨滴落到对手的脸上。
他那时候一定喝多了,漂亮的脸庞被酒精染得绯红,眼里水汽氤氲,他拍了Jesse一下,说,“你别笑。”然后自己也笑起来。
Cobra是个很好哄的人,譬如今天虽然没有买到想买的巧克力口味雪糕,但是在便利店听到了喜欢的乐队的歌——这也能让他快乐很久。
你看,他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人,身上总带着让人艳羡的愉悦。
Jesse当时靠着墙等雨停,他看着这个手臂上挂着塑料袋,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对着雨傻乐的青年很久。
他只是碰巧来这附近却和滂沱大雨打了个遭遇战,帆布鞋被空气里的水汽泡得发潮,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像被覆了一层薄膜,黏糊糊的。
滴滴答答的雨声砸在铁皮的屋檐上让人心烦,黑压压的云让人觉得阴郁又难熬,Bernie曾经把他形容为植物——喜爱阳光,中意温暖。
很正确。
等Cobra总算吃完了手里的冰淇淋,Jesse看他把空盒子严严实实盖好放回袋子里,然后拿了个小蛋糕出来剥开纸托开始小口小口地吃上面的奶油和半块草莓。
这一连串动作着实让人觉得可爱,算是这个无趣的雨天里唯一的乐趣,Jesse忍不住笑了一声,他依然记得那时Cobra转过头来看他,眼神在这样灰蒙蒙的日子里仍旧会泛着清澈透亮的光。
他把那个袋子朝他递过去一点。
他们有了相遇的第一次对话,他问他,“你要吃吗?”
有那么一瞬间,Jesse觉得好在下了这场雨。
他还从没有和谁一起坐在哪里吃过小蛋糕,他潜意识里拒绝这样甜腻的食物,Cobra是个例外,他就是让人很难拒绝。
Jesse一直以来都是个狠绝的人——至少与他有过接触的人都这么认为,Little Asia的环境将他浸泡的狡黠圆滑,很难揣摩他的每一个举动究竟代表着怎样危险的信号。
他是那种看起来会烂在泥潭里的人,但也许正因如此,他才渴望光。
Cobra就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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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王街不大,行人寥寥,Jesse走了没多久就看到停在店门口的摩托。
招牌歪歪扭扭地斜在沾着油漆点子的木门上,灯牌的两个灯泡明显是坏了,整个店外面就透露着一股子粗犷又不修边幅的气息,然而旁边的窗户底下却突兀地摆着两个猫碗。
这种不经意透露的一点子温暖像是他会做的事。
Jesse在门口踱了很久,抬手就是没敢打开店门。
他是想要去找Cobra,临到了却又心生退意。
这点子犹豫的空档里那扇门被打开了,他们就这么打了个照面。
Cobra的脸色不大好,嘴角还挂着未愈合的伤,他盯着Jesse,浑身上下都写着戒备,锋利疏离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Jesse身上来回割口子。
“九龙的人,”他开口说话,嗓子哑得像塞了一把沙,“来这里做什么?”
Jesse所有想说的话都被他噎回去了,他少有如此吃瘪的时候,就连黑白堂站他应对Cobra那双拳头的时候都还游刃有余。
被Bernie简短概括的年月现在真实地摆在Jesse面前,Cobra握紧了拳头,他用这样的戒备来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安。
Jesse退后了两步,他尽力扯出一个圆满的笑容出来,说,“我就是想看看你。”
Cobra的拳头松动了一下,但仍旧是十足戒备的模样,他盯着Jesse,猜测着这个名义上的敌人究竟有什么打算,但Jesse看上去又实在是和之前在黑白堂对峙时不大一样,现在的他没有杀气,甚至于,还有那么一点,可怜。
Jesse叫他的名字,又说,“是我啊。”
Cobra皱了皱眉,他看上去是真的不认得Jesse了,只说,“这里不欢迎你,趁着大和他们还没看到你,赶紧走。”
然后他重新开门回屋里去。
Jesse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在从前他们还那样好。
他在原地愣怔了一会儿,然后坐到房子边的台阶上去,他想自己需要缓一缓,心脏被莫名的情绪压得难受。
原来他真的已经离他有那么远了,中间隔着残酷碾压的现实与年月,把曾经那个会笑会闹的Cobra摔打成这样冷峻沉默的人。
他看到停在另一头的摩托,还是从前那辆,油箱盖上有一个标志性的皇冠。
Cobra嗜甜,Jesse尝试着给他做过小蛋糕,每次都做满满一烤箱,但最后的成品只有零星几个而已。
他拿给他的时候把小蛋糕往这皇冠里放,被Cobra骂了很多次,很多次他依然像不长记性似的和这皇冠较劲,他实际上就是喜欢看Cobra跳脚,他爱他身上那种直率和生气,让人觉得温暖。
Cobra也带着Jesse骑过车,他做别的事都悠哉悠哉慢吞吞的,就打拳和飙车这两件事做得风驰电掣,弯道的减速效果约等于零,Jesse被风和靠近的土腥味灌了满脸,差点没被他甩出座椅。
某次他们停在郊区的湖边,远处有山近处有花,Cobra笑嘻嘻地扶了Jesse一把,半是幸灾乐祸半是抱歉地承诺,“下次我慢点儿?”结果被Jesse抓住搭在他肩上的手吃了个颇为温柔的过肩摔。
Jesse笑了他一通,然后跟着在Cobra边上躺下来。
他也就和他一起的时候才这样开心,能把那些糟心阴谋诡计和烂摊子全都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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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sse知道自己没想等Cobra,只是他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等到听到有人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Cobra站在离他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看着他,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Jesse站起来,坐得久了腿有些发麻,他笑眯眯地说,“这就走,这就走了。”
他知道Cobra一定看着他,每一次分别他都会这样看着他。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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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外面正下着大雪,这场初雪来势汹汹在Cobra的金发上安家落户。
酒馆的温暖暂且被隔在那扇门后面,Cobra缩着脖子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上,被金属部件突然贴上下巴冷得一激灵。
Jesse插着口袋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意思是,走吧。
他们并肩行走在这场雪里,Jesse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口袋。
那时候的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最后通牒,但Cobra不知道,他瞒得很好,所以Cobra还能愉悦地仰着脖子看落下来的雪花。
他告诉Jesse说,“如果盯得久了那些飘下来的雪花就会变得很清晰,像开了慢动作一样。”他问Jesse,“对吧?”
这点子无聊琐碎的小事把他自己逗笑了,Jesse转过头去看他,那些薄薄的结晶在接触到Cobra的时候就融化了,他想他真是个很美的人,很适合一直这样快乐,适合成为太阳一样的存在,永远有灼热的光。
临到桥边,Cobra和Jesse告别,一直以来他们都在这里告别。
Cobra朝他挥挥手,他还是缩着脖子,冷风一吹就咳嗽了两声,呼出白白一团气来。
Jesse深吸了一口气朝湾岸走去,从这里数着脚步回到家里还需要走一千三百三十步,但是第十二步的时候他听到Cobra叫他,Jesse回转身,他看到Cobra朝他跑过来,到跟前了揽着他的脖子讨要了一个冬日里熨帖的吻。
他们在这个雪天里额头相抵,Jesse现在想起来那也许是某种不可名状的预感,不然Cobra不会仅在这一场告别里吻他。
他抱紧了Cobra,他们安静地在雪地里拥抱了一会儿,“回去吧。”Jesse拍拍他的背,他重新把手插回口袋,笑眯眯站在原地看他,“再见。”
“嗯,再见。”Cobra后退了两步正式和他告别。
那之后的五年,他们真的再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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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sse像那时候的Cobra一样回转身去,他过去很用力地抱了Cobra一下,退远了一些,然后问他,“我们能不能重新认识一下?”他把手伸过去,说了个无伤大雅的谎,“因为我记得我们很久以前见过,既然再次相遇了,就当交个朋友。”
Cobra迟迟没有动作,但他显然没有刚才那么防备了,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一点。
Jesse叹了口气,他把手放下来,笑了笑说,“不愿意也没关系,毕竟我也算是你的半个仇人…”
话没说完就被Cobra打断了,“好,”他说,“你看起来不那么坏。”
他的直率和热忱依旧没变,上前了一步重新握住Jesse的手,像是必须郑重对待这件事。
Jesse想起那个雪天。
没关系,他想,忘记的、空缺的,丢了就丢了吧,Cobra一直都没有变过,他依旧会是他的光,而自己依旧会像从前一样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