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为什么对一个男人怦然心动。
我居然用了这么,有意思的一个词,来形容这种心情。
落入陷阱的其中一个理由是因为距离,很正常的,我这么一个花花肠子的人,对谁都好容易心动,遑论和Pearl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
他好好啊,在我发出这个感叹的时候我甚至刚从别的女孩儿身边醒来,但我梦到他了。
对我来说好朴实的梦境,我们因为他的笑话乐得靠在一起,胸腔因为笑声产生共鸣,我突然就在梦里觉得,他好好啊。
我吓坏了,Bernie天上地下第一钢铁直男,女朋友不计其数的一个人,怎么能对一个比我还高比我还强壮甚至年纪也比我大的男人,产生某些非分之想。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把睡在一边的女孩儿吵醒了,她把被子拉过头顶,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句,“烦死了啊…”
我拍拍她的背连连道歉,又说,“有点急事,等会儿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走喔。”
她没理我,不重要了,我得去见见Pearl,也许见过他我就能知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傻逼而不是能在梦里让我恍惚的傻逼。
这个点Pearl一定在后院,泳池旁边有Ice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单双杠,把那点高级感拆得七零八落。后来过了两天他又拉来几个轮胎,这几天干脆找了工程队挖了个长方形的沙坑,已经完全是学校操场了。
Pearl穿了件背心坐在轮胎上擦他的鞋,救命,阳光太耀眼,有一瞬间我以为他还是那个佣兵,正在擦他的匕首,锃光瓦亮,下一秒就能准确戳穿我的心脏。
他听到我拖沓的脚步抬头看了我一眼,干劲十足地喊了我一声,然后挪开一点——也不管我究竟会不会坐到他旁边去。
聪明人偏不,如我,选择坐在他对面的单杠上。
我不说话,觉得还像在做梦。
Pearl的肌肉练得特别好,虽然我也不差,但是吃亏在骨架小,整个人看起来就比他小一圈。
他看起来温暖,实际上也是,从不虚情假意,给出的拥抱全都结结实实,回回像熊一样将人死死抱住,拍拍背,然后才松开。
冬天如此,夏天也如此——将裸露在外的皮肤滚烫地贴在一起一瞬,说是像被包裹住心脏也不为过。
他抬头问我,“昨晚睡得好吗?”
我又唐突想起那个梦,我没回答他睡得好不好,抱着姑娘睡多半差不到哪儿去,但我说,“我梦到你了。”
他当然没死,但我说,“梦到你死了,我去参加葬礼。”
Pearl愣了一下,又问我,“啊?那我好看吗?”
我吓死了,脱口而出,“你神经病啊!你一个男的问什么好不好看?”
Pearl把擦好的鞋子放下一只,换了另一只继续擦,他说,“我是说照片上,遗照。”
我想到昨天梦里他讲笑话的样子,回答他,“好看的。”
Pearl又答非所问,他思维好跳脱,他突然说,“什么时候我们去拍照吧?”
我愣了一下,他又接着说,“因为我好像没有照片可以做遗照。”
他好惨啊。
我突然这么觉得。
然后我觉得我,比我和他在梦里拥抱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心动。
“那我们去拍照呗。”我从单杠上跳下来站到他边上。
Pearl抬头看我,“现在?”
我点点头,“对,就现在。”
他可能在我们出门的时候还问了我那个女孩儿怎么办,我想到光每次看我的眼神,于是我说,“没关系,她回回睡完我都想让我赶紧滚。”
Pearl笑起来,和他在我梦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救命。
Pearl开的车,只是到了湾岸的那座桥。
其实不远,我们走过来也就十多分钟。
正是一两点最毒的太阳,他把车停在商店街的阴凉地方,我们干脆先去找了家店坐坐。
拍照这件事又被恰到好处的搁置了。
很多次我们都是这样搁置了一些事,譬如从前我说要送Pearl的生日礼物,各种各样的承诺,最后只能兑现一块小小的金属牌。
那块狗牌上真的刻了狰狞的烈犬,叠了一块差不多大小的镂空金属牌,可以老套又自信地立刻说出是Pearl的名字。
他一直挂着,我都看厌了,他还挂着。
还有什么?还有说要一起去的地方,某个城市的温泉,一直到那家店倒闭我们都没有去,同样倒闭的还有两家寿司店一家烤肉店。
我其实记得很清楚我应该兑现的各种事情,但是往往就这么闭口不提地过去了,似乎就是作为我这么一个人是理所应当拥有的惰性。
今次坐在这家芭菲店大可以算得上意外完成了其中某件事。
外面的温度被冷气隔绝在玻璃另一端,我点了巨无霸巧克力芭菲,端上来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一个人肯定吃不完。
Pearl不太吃甜食,他不是不喜欢,他只是不吃。
我时常觉得一个人如果像他这样有那么恐怖的自制力活着着实没甚意思。
店里零零散散的客人都是结伴而来的可爱高中生,有几个穿着鬼邪校服的姑娘一边吃着草莓芭菲一边小声讨论学校的事。我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什么囫囵消息都没听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被勺子挖过的冰淇淋球已经开始融化,最顶上的饼干棒都歪了一半下来。
确实过于甜了。
饶是我,都觉得过于甜的奶油和果酱——于是我朝Pearl努努嘴,言简意赅,“吃。”
Pearl把那根将要彻底掉下来的饼干棒拿下来放进嘴里,我突然觉得他这个样子居然在我眼里浮现了可爱二字。
难得。
我们在这家店几乎消耗了一个下午,这事怪我自己,就不该点那个巨无霸芭菲。
傍晚我们起身,Pearl问我要不要顺便吃个晚饭,我果断拒绝了,但是拒绝地不彻底,我说,“我们可以吃个夜宵。”
这天就是没了阳光的傍晚风才凉爽,我和Pearl在湾岸的大桥上慢慢溜达,夕阳一点点沉进海水,天空呈现出一种非常神奇的蓝紫色,我拉着Pearl跑到桥中央去,掏出手机让他站好。
他看起来有点无措,还有点紧张,整个人莫名带点僵硬,我让他笑一下,他就咧个牙花子,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我说,“你自然一点啊。”
Pearl酝酿了一会儿,我举着手机的手都酸了,他突然说,“要不一起拍吧。”说着就来拉我手臂。
我看看他背后那轮快被海水淹没的夕阳,想想机会难得。
可我答应了就后悔——Pearl这人体质热,不像我,一年四季手脚冰凉——他挨着我就跟挨过来一个温吞热水袋一样,热得我手都没劲,只好把手机给他,又再三叮嘱千万拿稳别掉进海里。
Pearl笑眯眯地说,“知道啦。”
我们盯着屏幕,我以为他只拍一张,结果这小子,按着连拍,我愣了一下,笑容都来不及收,抬眼去看他,巧不巧,他也在看我。
我再次言简意赅,“傻逼。”
傻逼后来去商店街买线香烟火,留着我一个人在桥上吹风。
我实在站着累,就撑上去桥栏杆上坐着等他回来。
想着天变地变万物变化,就Pearl的傻没变,又或者这叫热忱与真诚。
和他头一次见我一模一样。
我那会儿开唱片店,他和Nine一起来店里买唱片,聊天聊着聊着就约着去喝酒。
熟了之后我的推荐他一定听。
好听的不好听的,我喜欢的不太喜欢的,总之都塞给他,他一定要。
我虽然人不大好,臭毛病一堆,但是有段时间认真想学学弹琴作曲,可惜手头的钱不太够。
喝酒的时候说起来,结果Pearl听进去了,转头和Nine消失了几个月重新去干佣兵的活。
回来之后就给我送这送那,我气死了,什么都没要,也没开店,就躲在店里的房间透过监控看Pearl每天来晃荡两圈。
他和Nine所有电话和信息我都没接也没回,终于某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看了眼监控,他居然喝得醉醺醺地又来了。
没办法,只好把人拎进来。
我这儿就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沙发,他那么大一个人,又喝成那样,拖着酒瓶子扒都扒不开,只好把床让给他。
Pearl就一个劲和我道歉,拉着我絮叨,没办法,我只好坐在床边听他讲话。
从他怎么做的心理建设怎么做的决定一路听到他接的什么任务在哪儿找的器材型号怎么弄回国的,最后他就好难过,他说,“可是你还是不高兴。”
我哪儿敢不高兴,要死了,我酝酿半天,颇为扭捏,声音可能轻如蚊蚋,我说,“我就是怕你没了……”
他说,“那你要选好看点的照片。”
就是这晚上,我答应了要给他拍照。
后来我听得实在困,就没管他,趴在床沿睡着了。
结果醒过来的时候——我印象太深了——毕竟我的腰我的屁股我的背,都被地板硌得生疼。
而且,难以置信,Pearl也睡在地上。
他果然是个傻子,不然怎么会不选择把我弄到床上睡,而是自己跑来睡地板。
他买烟火必定买烟,而且他喜欢用火柴,蛮奇怪的,毕竟他有段时间热衷于收集打火机。
但是却热爱用火柴。
划开的时候那股子火药灼烧磷粉和木头的味道习惯了之后确实上瘾。
可我今天不想抽烟,于是我坐在栏杆上认真玩线香烟火,他就站在我边上点烟。
夜里无星,路灯在离我们两三米远的地方,所以我们能看清的也许只有城市的灯火、我手里的烟火以及Pearl指间的星火。
于是很容易地,在这夜里,我会在车流、在海浪声里,仍旧觉得万籁俱寂,天地你我。
我也好怪,我想必爱上了一个男人。
我从栏杆上跳下来,给Pearl拍照,我勒令他不准动,又让他随便怎样都行。
闪光灯真好,让我在夜里看清他,也让他在静止里永远闪闪发亮。
线香烟火剩下了半盒,他抽完那支烟把烟头碾灭攥进手里,然后说,“那我们去吃夜宵吧。”
可这会儿根本不到夜宵的点,也许有些人家的晚餐才刚收场,可我说好。
我们找了家营业前的小酒馆,店家说,“你们真是来得好早。”
Pearl和他开玩笑,“我们可能走得很晚。”
他说对了,何止晚,我们可能差点通宵。
我酒量不差,但也没多好,困意缓慢攀爬席卷。
我一直在和Pearl讲话,讲到后来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想来也许我讲了什么笑话,所以Pearl笑得挺开心。
但是我能有什么笑话可以讲呢?也许是从他那里听来的那些吧。
最后还是他拖着我出门收场,我隐约记得天边已经鱼肚白,鸟也开始吵吵嚷嚷。
Pearl把我背起来,我还执意问他,“那车呢?车要开回去。”
Pearl没搭理我,我们又走过刚才我们站着说话的那个地方,废话,要回家必得经过那里。
刚才我还坐在栏杆上生龙活虎,这会儿就只能他背我回去了。
不过,也许呢?毕竟像我这样的人,私心多么重。
我攥着Pearl的狗牌应该有迷糊地睡过去一下,被吵醒是他把我放到床上,我一动,他就像我安慰光一样拍我的背,和我说,“到家了,你接着睡。”
我知道他最终选择再次躺在我边上,贴着我的手臂还是温吞恒定的体温。
我真的快要再次睡过去了,我发誓,我真的快要沉进睡眠。
可他亲我。
好恍惚。
我只能当做我真的喝醉或是真的睡着。
我Bernie是多么容易爱上别人的一个人。
但当我真正理解对某个特定人的爱,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被人亲吻脸颊也会让胸腔酸涩到几乎使我落泪。
他也许知道我是装睡或者装醉,他识得破我的把戏,却还是轻轻拍我的背。
干嘛要像哄小孩一样对待我!
可我好快乐,随着快乐一起到来的立刻就是患得患失,明明就在他身边了,还是害怕欢愉短暂。
原来喜欢他和被他喜爱是这样的感觉。
Pearl有把我的眼泪抹掉,假装失败了,他正好可以假装没有要与我接吻。
我知道那些照片,连起来看是我看他,是他看我。
夕阳沉没得真好,能渲染得爱意都温柔三分。
哎呀,可我还没能和光断了联系,但也许她不会再来找我呢?
所以我还是可以说。
我好爱你。
那么你呢?
Pea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