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数原龙友一觉睡醒,发现搭档十年的片寄凉太消失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我们组合本来就只有你一个主唱啊……”白滨亚岚拍拍神情恍惚的主唱练得结实宽阔的肩膀,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昨晚庆功宴喝多了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数原龙友完全不理会他,埋头飞速在手机上搜索“片寄凉太”的词条,嘴里念叨着:“不可能,明明昨天才刚刚跟他开完live,喝糊涂的人是你们才对……”
“龙友君……”
“就站在我旁边唱歌的!我说的是凉太啊,你们真的……“
不记得了吗。后半句还没说出口,数原龙友惊恐地发现在网络上也搜索不到“片寄凉太”的信息了,仿佛没有他这个公众人物了,指尖用力地一遍遍滑动手机屏幕,有的只是无关紧要的杂乱内容。
队友看他的眼神渐渐不再戏谑,带上了些许担忧。曼迪关切道:“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这可不像你啊,但是我们公司真的没有叫片寄凉太的人——你们身边有认识这个人的吗?”
除了数原龙友,其他人都满脸困惑地摇头。
也许是幻觉,或者做梦,数原龙友差点打算学着少女电影主角那样使劲掐一把自己大腿,看看会不会醒来,可周身的环境却不容怀疑地告诉他:片寄凉太,不见了。就连自己手机里的联系方式也被抹去,没有一个staff觉得异常,组合的歌曲也变成了全程他一个人唱。录音过程中,他虽然没有觉得累,却因为缺少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而始终不在状态。
工作结束后,数原龙友来到片寄凉太所住的公寓楼外面。
算起来,自己也很久没来这里了。片寄凉太将生活与工作划分了清楚的界限,纵使是合作十年的相方、队友,也很少被他邀请到自家去。捏着手里的手机,数原龙友忽然窜出一股无名火,这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空落落的内心,让他一时无所适从。他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冷清的公寓楼,按印象数出凉太所住的楼层。
看到黑漆漆的窗户,数原龙友深吸一口气,目光没再移开。
什么啊,像个变态一样……
无法联系到对方,数原龙友也暂时无法进入这处安保严格的高级公寓,虽然安保人员认识这位有名的主唱,但也只能抱歉地表示自己必须按规定办事。
离开公寓楼,数原龙友发觉到——自己似乎比想象中更在乎片寄凉太。早就习惯了舞台上、工作中身边站着个子很高的娃娃脸男孩,唱歌声音甜甜的很清脆,偶尔会有状态不好的情况,但自己从未设想过没有对方会怎样——很奇怪,全世界都还在正轨上,唯独自己偏离了,只因为一个人的消失。
-
接下来的一周里,团队正忙着准备gene高久违的外景,在忙碌中数原龙友努力麻痹自己不要再继续想这件事,至少在节目里绝对不能看上去魂不守舍的。这次拍摄地点在海边的小镇,镇上只有一所高中,规模不大,学生们见到gene却依然非常兴奋。毕竟gene高已经很久没有来到高中拍摄,他们觉得自己非常幸运。拍摄将近尾声,这期节目的最后一个录制部分是学校演奏团在礼堂进行表演来为gene送别。大家跑了一整天的工作都有些乏力,终于能够在礼堂的第一排座位上坐下一会儿,数原龙友望着灯光笼罩下的简单木制舞台却忽然走了神,他很难不联想到录制第100期时,去了凉太爸爸所在的学校,那天的凉太就是在这样的学校礼堂舞台上,抹着眼泪哽咽。
周围安静下来,摄像机四处运作,演奏团的学生陆陆续续走进灯光,角落里摆着一家黑色的三角钢琴,数原龙友看见一个长发女孩在钢琴前坐下,优雅地拢了拢裙子。那女孩的身高实在突出,从数原龙友的角度难以看到她的全脸,只能看到秀发旁边露出的一小截肉乎乎的脸颊和毛茸茸的睫毛。
数原龙友猛地一激灵,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去。
表演结束后,学生们在掌声下鞠躬,那孩子转身抬头时,数原龙友相信他绝对不可能认错片寄凉太的脸,现在这张脸如假包换地出现在眼前,只不过……那分明是个女孩子,简直就像女装的凉太一样。
不,那就是凉太吧。凉太变成女高中生了。数原龙友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种推断很无厘头,毕竟对于他而言,没有事情比一个人突然人间蒸发更奇幻了。
等数原龙友反应过来,自己结束了录制工作,演奏团的几个女学生涌上来要签名,那个女孩也在里面,只不过她很显然不是来要签名的,面对数原龙友控制不住反复看向她的眼神,她完全没有表现出丝毫羞怯,反而冷静得有些奇怪了,甚至与数原龙友对上了眼神,仿佛想说些什么。
“数原先生,看起来对凉子很有兴趣嘛。”
“唉,她不是打算要去做模特吗,当然很显眼就是了。”
“什么啊,艺人大叔和女高中生?会上新闻吧,不可能啦。”
低低的议论声传出,数原龙友的眼神却渐渐坚定下来。凉子?连名字也变了吗,身世、性别、年龄都颠倒了吗。即使如此,女孩的眼神却一直提醒着数原龙友:就是片寄凉太没错。多年的默契下,数原龙友已经完全肯定下来了。
全团会在当地留宿一晚,接着就是一段休息时间。其他成员都各有安排,数原龙友决定抓住这次机会,就在这个小镇上留几天,试试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队友跟他打趣说,不要真去勾搭女高中生啊你这家伙,神情太不对劲儿了,这几天就好好休养吧。
-
不需要数原龙友去“勾搭”,女高中生已经自己找过来了。
一个纹着花臂、戴着墨镜的黑皮男人在边陲小镇的老书店里瞎转悠看上去实在有些诡异,店员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爷爷,瞥了一眼数原龙友没吭声。过了一会,穿着校服的女孩掀开门帘弯腰走进书店,即使口罩遮住了大半边脸,也能通过露出的眉眼看出是个漂亮的孩子,店员爷爷觉得这孩子眼熟,好像是附近的高中生。女孩顺着墨镜男的方向往书架深处走去,不一会安静的书店里传出模糊的谈话声,老爷爷撇撇嘴巴,摇了摇头。
“亚岚他们都不记得我了?”片寄凉太看上去没什么异常,除了一头长发和变成女孩的嗓音。说话时拢头发的小动作都一成不变,这一切看在龙友眼里却变得不自然起来。
她继续说道:“这很正常。我一周前醒来发现自己变成这样子也一时没法接受……等等,为什么只有龙友还记得我啊?”
“我怎么知道,这是在拍电影吗。”
片寄凉太听了数原龙友的话,苦笑:“谁知道呢,但是……应该是有一些原因在的,至少我现在还活着吧。”
“说这种话干什么,我还去你的公寓检查了呢。”
“你去了也没用的,怎么说呢,现在就像人生被重置了一样,”片寄凉太抚摸着木制书架上一排排陈旧的书脊,喃喃自语,“甚至在这个小镇还有我的父母,我爸爸还是音乐教师,就在这所学校任教,他们还叫我凉子,很奇怪,这一周我到底是怎么适应过来的呢,他们差点以为‘女儿’出了精神问题。这一切,该不会是什么平行世界吧?”
她黑亮的眼珠盯住数原龙友,脸上的表情很认真:“还有一个很吓人的事实——我关于片寄凉太的一切记忆,包括作为一个艺人、包括gene,还有龙友君你,这段时间在慢慢变淡。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我怕总有一天,自己会彻底忘记这些,那么我的人生就真正地被重置了,作为一个普通女生,像你看到的现在这样。”
数原龙友困惑地眨了几下眼睛,渐渐皱起眉头。
“所以,明明知道gene要来录制,你昨天没有立即来找我……”
片寄凉太的话像石头压在心口。
“是因为没能第一时间想起来,你是谁、你们是谁。”
-
这个小镇确实是个适合修养身心的好地方,天气温和,面朝大海,最重要的是人少。夕阳下放课后的学生在路上嬉笑打闹,自行车伴随着清脆的叮铃声飞驰而过,荡起阵阵清风。这难得的宁静与闲适并未让数原龙友紧绷的神经放松半分,他总是想着片寄凉太吐露的话,连眼前的景象都变得不再真切。他能想到最坏的结局——也许片寄凉太会忘记所有,作为“凉子”度过余生,但与之同时自己会一直记着那个人,在世上不存在了的“凉太”。
从这里毕业,要么留在小镇,要么外出工作,甚至会像其他女孩一样结婚生子……自己将会永远失去这个人了。
数原龙友来到钢琴教室门外,透过擦得发亮的窗玻璃能看到凉太坐在钢琴前,却没在弹琴。
“当女孩子是什么感觉?”
片寄凉太笑道:“怎么,我还要早上起来检查自己的胸吗。”说着,真的低头看了眼白衬衣下面平坦的胸部,“看来即使变成女孩子也不会是你的菜呢。”
“上次听那些女生说,以后要做模特?”
“我当时也是第一次知道,‘凉子’的人生真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片寄凉太俏皮地眨眨眼,“万一到时候忘记你了,说不定还是会在艺能界有交集呢——如果凉子运气够好。”
“还是别了吧,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当模特有多难办,你还这么漂亮。”
“我漂亮吗?”
数原龙友没说话,将椅子拖近了一些,大手捧住片寄凉太小小的脸蛋,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眼睛下方的泪痣。片寄凉太开玩笑的神情凝固在脸上,并没有躲开。她的鼻尖和眼眶慢慢开始泛红,说话的声音有微弱得难以察觉的哭腔,可数原龙友听出来了。
“刚刚……我进这个钢琴教室时,忽然就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来了。”片寄凉太低下头,双手无力地平放在腿上,指尖微微颤抖。数原龙友感觉到手掌被眼泪沾湿了。“这些记忆比我想象得流失更快,我必须努力回想,但是与昨天相比,我已经不记得很多细节了。”
“龙友,这种感觉太可怕了,但我无法控制。”
“我不想忘了你,还有gene的大家。”
放在以前,片寄凉太会一边抱怨着恶心,一边拍开数原龙友的手。很难看到他软弱、无助的模样。抽泣声在空旷的钢琴教室里回响,夕阳最后的光束逐渐减弱,他们曾经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与对方相处。窗外的嬉笑声越来越远去,数原龙友站起身,拍拍依然低垂着脑袋的片寄凉太,柔声说道:“走,我送你回家吧。”
片寄凉太找出一张便签纸,在上面写下一个位置,给数原龙友看了看便收进了口袋里。“你没法在这里久留,之后还有工作是吗。离开之前还是来这个地方找一下我吧,我怕我忘了,先写下来记着。”
-
海滨公园不起眼的烤肉铺旁边,数原龙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板聊着天。老板说自己女儿最近很迷这个组合,总是在家用碟片放他们的歌,主唱的声音他很容易就听出来了,很好听。数原龙友问,您不知道组合还有另一个主唱吗?老板不以为然。
“欸,最近才刚去我女儿学校录节目呢,以为我年纪大了数数都不会了嘛?”
数原龙友干笑了几声,转移了话题。“话说,这个公园周末生意也不太好啊,您在这里做生意不会辛苦吗,天气还这么热。”老板摇摇手里的扇子,说:“做做小生意而已,至少很清闲。况且,别看我这里冷清,我也是有常客的……”
话没说完,老板的小眼睛忽然亮了,冲数原龙友背后招呼道:“哎呀,凉子,片寄老师的女儿来啦,我刚说常客,这不就有了。”
数原龙友扭头一看,漂亮的女孩披散着长发,一件防晒外套系在腰间,笑的很灿烂,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却已经十分陌生。“这个大叔是新客人吗?之前没见过呢。”
“人家是歌手呢,不是什么大叔……你不是想做歌手吗?这位唱歌很好听的……”
“是模特啦,老板。”
“啊对对,片寄老师真的很开明,你选择什么路应该都挺支持的吧?”
“确实是这样,已经在和经纪公司谈了……”
数原龙友发现自己彻底被隔开了,变成了完全的局外人。片寄凉太……不如说是“凉子”根本不认识自己这个大叔,继续坐在这盯着人家看,似乎不太好。
明明昨天还跟自己哭诉着“不想忘记这些”的人,一夜之间就仿佛被格式化的储存卡,一切都被抹去了。
沿着海滨公园的边缘往回走的路上,数原龙友被叫住了。
“那个……先生!”
女孩小跑到数原龙友面前,举起手里的字条。“不好意思……刚刚光顾着说话去了,差点忘了今天为什么要跑去那里。”
数原龙友心里一动,拿下墨镜接过字条,他认得出那是昨天凉太的字迹。女孩停在原地喘了会气,拿出随身手账,翻开之后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关于数原龙友的一切。“昨晚我记下了这些……”
“我努力想起来了,龙友。”
话音刚落,数原龙友感觉到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片寄凉太几乎是用力地吻了上来,好像要把这一切全部地深深刻印在脑海里。
我真的比想象中更在乎你、更喜欢你。
-
数原龙友是被轰炸一般的手机消息提醒给震醒来的。
睁开眼,他正躺在自家的床上,宿醉后的脑袋昏昏沉沉疼痛欲裂。他花了些时间坐在床上回想,自己应该是刚从那小镇回来才对,至于为什么会躺在床上,他认为可能是自己太累了。他拿过枕头旁的手机,扫了一眼屏幕,却发现时间不对劲。
这不是刚开完live第二天吗?
他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怀疑是手机系统出了问题,应该已经过了至少一周多才对。可是墙上的电子挂历也明明白白地显示着,自己宿醉的头痛也应该是来自前一天晚上的庆功宴。
“快起来,龙友!凉太他脱离危险了。“
“龙友,凉太醒了,你人呢?”
看到这个名字时数原龙友再没心思纠结时间的问题,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等他冲到医院,其他人早就已经在病房里等着了。他不敢置信地看见片寄凉太穿着病号服靠坐在洁白的病床上,是他所认识的凉太、作为组合主唱的凉太。不是穿着校服裙、长发飘飘的“凉子”。
小森隼趴在片寄凉太的病床旁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差点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吓死我了!”片寄凉太看上去有点虚弱,却还是像以往一样一脸嫌弃地推推小森隼让他别把鼻涕擦床单上。
几人看见站定在门口的数原龙友,马上把他拉了进来。
“昨晚片寄他回家时出事故了,还好没有留下很重的伤,就是昏迷了一晚上。你这人干什么去了,怎么也联系不上,万一你也出事,是要我们五个人平分vo的工作吗?”
数原龙友看着片寄凉太说:“抱歉,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
下午,数原龙友一直在片寄凉太的病房里待着,片寄凉太睡觉,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他的睡颜,这张脸慢慢与那个女孩子重合。恍惚间,数原龙友分不清梦与现实了。如果真的是梦,未免太真实了一点,而且似乎既是噩梦,又是美梦。这样想着,数原龙友看向片寄凉太紧闭着的柔软的嘴唇。
“龙友,看看你的口袋。”
刚刚还在睡觉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了,数原龙友一怔,下意识摸了摸上衣的袋子,摸出一张薄薄的纸片,上面写着“XXX海滨公园烤肉铺-记得看手账”。
不是梦。
片寄牵住他的手,说道:“如果不是龙友君,可能我真的醒不来了吧......虽然是体验了一次女孩子的生活,真的不想再来第二次了呢。”他冲数原龙友眨眨眼,“这是我们的秘密,别说出去,否则真的会被认为在说梦话吧。”
“总而言之,谢谢你。”
你的确是only one的存在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