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十字路口等着红灯时,小森用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在他身旁的副驾驶座上睡着了的片寄,对方安安静静的睡脸和他平时的作派不怎么相符。小森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红灯转绿,扬起嘴角几乎察觉不到地轻轻笑了笑。
即使知道此刻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到,他还是显得万分谨慎。要问理由的话,是因为在他车上好像在自己家的床上躺着一样睡得很香的这位片寄凉太,是他老板青野的男朋友。
小森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事。毕竟从一开始青野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大半年前片寄就自由地在公司里出入了,连招呼都不打、拍开青野的门就进去也是常态,公司上下自然没有一个人敢拦着的。小森作为青野最得力的部下,就连接送片寄这活也成了他日常工作的一环了。
小森把车子缓缓在新宿最热闹的Livehouse区停下。片寄看着睡得挺沉,结果才刚一停车他就醒过来了,像只猫一样伸了个懒腰。
“片寄君,已经到了。”
“啊,麻烦了,小森桑。那,明天见?”
“准确地说还是今天见。现在1点半,你应该到4点能结束吧?我来接你。”
“已经和小森桑说过很多次不用了吧?八点还要起床工作的人就别来接我了,我自己能打车回去。那就这样,拜拜。”片寄说完,关上车门后还不忘冲他挥挥手。
小森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的片寄。或许在所有人看来,片寄都长着一张纯情得不得了的脸,可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却很会蛊惑人,只要被那样看着无论是谁都无法幸免。就像现在,他尴尬地收回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回应着片寄的手。
傻不傻啊我。小森叹了口气,埋怨着自己,但很快就恢复了刚才的面无表情,驱动车子驶向更深的夜幕里。
他想可能连片寄也不记得了,他们的初遇并不是在青野办公室里的那句“初次见面”。
五年前,小森刚大学毕业,因为投出去的简历全部都石沉大海而在地下酒吧里喝着闷酒。那个时候突然请他喝了根本不搭的蜂蜜牛奶的,是比起现在看上去更加像天使一样的片寄。
从外表上看来,小森猜那时的片寄一定还没过20岁。那几年管控相对没那么严格,那一片又有黑道占领着,时常能看到十七八岁的男孩女孩在这种地下酒吧打工。
他克制住一喝醉就想要像个大叔一样说教的欲望,对片寄道了谢,但被比他小的少年请喝东西,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半天他也没伸手。片寄看着他那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从他身边站起来。
“你想听我唱歌吗?”
“诶?什么?”
“想听对吧。”
“啊……”
他愣在原地,没有正面回答。他本来就不怎么听歌,对音乐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说到底他本来就是音痴。但是看到眼前的少年不由分说地用着陈述句,他点了点头。
片寄见状似乎很满意,跑上了最中间小小的舞台。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中,只有片寄被笼罩在聚光灯下。他一开口,甚至不需要任何伴奏,所有人的视线就全部聚焦在了他身上,这其中也包括自认是音痴的小森。
片寄唱的是一首他从来没听过的英文歌,他听不明白歌词但也知道是首抒情曲,那样的歌声似乎只有在CD里才听过。
明明只是这么小的舞台,可小森却感觉片寄正站着全世界的中心唱着歌。闭着眼睛陶醉于歌唱的片寄让他心中的烦恼突然一扫而空了,小森望着这景象一时愣了神。
但这也并不是什么所谓命运的相会,只是单纯的一面之缘罢了。一周后,小森调整好心情去参加了更多的面试,顺利进入了现在的公司。
那之后他偶尔想起这件事,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走进那间地下酒吧,只是再也没有见过片寄的身影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次相遇,他开始变得喜欢音乐了。他费了点功夫,才找到了片寄那时唱的那首英文歌,但是怎么都觉得不大一样。
他们的下一次见面,是在大半年前的某个下午。
小森和往常一样整理好会议资料走向青野的办公室,在门口敲了半天却还是无人回应,于是也没多想地说了声“失礼了”后,直接打开了门。
将近五年没见,比起以前看上去更加成熟的那张脸,小森还是一下子认了出来。
片寄正被青野按在落地窗的纱帘前接着吻,胸前的扣子开着几颗,露出斑驳的红痕来。发觉有人进来,他也不躲闪,只是抬起眼向小森的方向瞥过来。
和那双眼睛对视着,小森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比起撞见老板的亲密关系一事,对方是片寄这件事更让他受到冲击。
片寄却好像习以为常,抬手随意地把衬衫扣好,微笑着对小森说:“初次见面,我是片寄。啊,可以打招呼吗?”
这时是他第一次听到片寄的名字。听片寄这么问,青野自然主动介绍起了小森,两个当事人看上去都比小森镇静多了。“这是小森,我跟你说过的,我最得力的部下。”
“请多关照——那我就先回去了。”片寄穿上对于他来说过于宽大的外套,对青野和他挥挥手。“下次见。”
小森看着片寄关上门,和青野两人置身于尴尬的空气中,他还没从刚才的冲击当中回过神来。于是青野先开了口。
“抱歉,小森。让你看到奇怪的事了,我下次会好好锁好门的。”
“不…比起这个,还是拜托您别在公司做这种事了。”小森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佯装镇定地说着。而实际上,他想自己一定是用上了所有的演技才控制住刚才几乎就要崩坏的表情。
本应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五年了,他和当初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模样也有了很大分别,片寄又怎么会认出他来呢?小森这样对自己说,但还是无法忽视心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感。
那之后,他和片寄就变得经常见面,庆幸的是还好没有再出现像那次一样的尴尬场面。
自从青野初次托他送片寄回去后,不知怎的,只要不忙的时候他就好像成了片寄的专属司机了,不过对此他倒也没有任何怨言。
片寄除了Livehouse,有时候傍晚也会去哪里逛逛街,小森就完全包揽了他男朋友青野应该做的事——跟在后面提东西。
有时候青野也在,小森不止一次听到他对片寄说“帮你签个公司怎么样”,但对方都是笑着搪塞过去了。小森也很不解,片寄长时间在Livehouse演出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签约成为艺人吗?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毕竟他和片寄也不是能开口问这种问题的关系。
而有时候,就像刚才,在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里,小森会看着片寄睡着的脸发一会儿呆。过去五年里动不动就会在他脑海里出现的这个人,此刻就坐在他身边,而且是以这种奇妙的关系。
片寄睡着了之后总是向下垂着头,几根发丝就跟着垂在他眼睛前面。小森总是伸出手想要去帮他整理,但每一次都还是在碰触到片寄之前,他就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般,默默地把手收了回来。
反正只要他不说,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他喜欢着片寄这件事。就算只是一点点,他也不想打破现在这种微妙的平衡。只要一直都像这样就够了。
2.
片寄从Livehouse出来,正好是凌晨四点半,他还没来得及抱怨擅自取消了行程的司机,就看到了小森的车子。
“小森桑!”他向车子跑过去,小森则先一步下来给他开车门。“不是说不用了吗?”
“这也是我的工作。”
“新桑是这种凌晨四点半还要员工上班的老板啊,要我帮你控诉他吗?”片寄其实只是开玩笑。实际上小森能来是帮了他大忙,否则他大概还得在三月份但依旧很冷的夜里等许久。于是他对小森道了谢便搓着手坐上车。
小森听了他这番话看上去若有所思,行动上却没有任何含糊。片寄看着他的侧脸,想要问,你在想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
片寄印象中的小森总是如此,一幅怀着心事却让人别想猜透的模样。他一直都认为小森是个冷淡的人,至少从对他的态度上看来是这样的。不论是外貌还是做事都非常有精英感,所以才能在公司胜任着重要职位的吧?即使是个冷淡的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直到他在公司不经意间看到过耐心地指导着后辈、开着玩笑来缓和气氛的小森时,片寄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人只是在对他刻意地保持距离而已。
太明显了啊。片寄想。虽然他完全能够理解小森的心情,他们的初遇是那样的状况,无论是谁都绝对不想和他拉近距离的吧?不过看过了那样的反差,让他多少觉得有点受伤。
“小森桑,你有恋人吗?”于是片寄冷不丁地发问。
“咳咳……”听到他这么问,小森的反应当然是吓了一跳。毕竟他们之间连像普通朋友一样的交流都称不上,一下子就上升到问这种私人话题,也难怪小森会吃惊。“还没有。”
“是吗?但是小森桑肯定很受欢迎吧?毕竟你又认真,又这么帅气。”
小森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回应他,好像片寄说了什么冷笑话,然后他们之间的空气就又陷入了和往常一样的冰点。
从表情上看不出,但是片寄不知道,听了他好像在撩拨一样的夸奖,小森早已经是心乱如麻了。他现在只希望片寄就这样乖乖闭嘴什么都别再说了,否则他不保证会不会说出什么让自己一觉醒来就没工作了的话。
如他所愿两人一路无言,小森也逐渐放下心来。直到在青野租给片寄的高级公寓停下来,片寄解开安全带,就毫无征兆地凑了过来。小森被压在座椅里,片寄的气息近得要命,大腿贴在他一动也不敢动的身体旁边。
“小森桑。”他不敢看片寄的脸,听着这近在咫尺的声音,他的双手都在片寄看不见的地方跟着发抖,但是好像打趣着的人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你从来都不看我呢。但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你不是看得很起劲嘛?”
他明明知道,太概是自己平时总是在对方面前摆出一副严肃模样的缘故,此时片寄现在的行动就是在逗他玩罢了。但当他闻声对上片寄的视线时,他还是有一瞬、可耻地在心里想——如果,片寄真的主动吻上来就好了。
可是片寄果然向后挪了一步,转身坐到了副驾驶上。“诶——小森桑,你怎么连一点吓到的样子都没有啊。好无聊,我回去了。”
片寄下了车,直到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小森才敢大口地呼吸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喜欢上片寄的。在过去未曾见面的那几年中,他从未有一刻认为自己是喜欢着片寄的。但是直到再次相遇后,现在这份感情却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常常能看到片寄无意识地皱着眉头,但无论是谁和他搭话,他都会立马转换成一副心不在焉的笑脸。
他一点儿也不了解片寄,就像片寄也不了解他所想一样。可是,就算只是经历了那一首歌的功夫,他至今也还是无法抗拒地被片寄吸引着。他时常会想,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不会让片寄总是露出那副表情的。
小森自己也没意识到,刚才的一番拉扯让他出了一身的汗。开车回去的路上,吹着接近清晨的冷风,让他刚进家门就觉得头变得昏昏沉沉,于是破天荒地请了假。
自从成年就很少生病了,小森随手拿了药箱里的感冒药,连日期也没看就吞了下去。小森把感觉愈发沉重的身体丢进被窝里,对自己说睡一觉就没事了,他想大概等醒来之后,他因为片寄随意的举动而堵得难受的胸口也会变得舒服点儿的吧。
可是等小森被门铃声吵醒时,他一点也没觉得好起来,反而头痛得更剧烈了。抬起疲惫的眼皮摸出了手机,他想不通是谁会在下午三点这样狂按他家门铃。
左思右想,可能就是后辈请了两小时假好心来看望他。小森从床头柜找出来口罩戴上才去开门,难得后辈这么贴心,他可别再恩将仇报把感冒传染给对方。
但是出乎小森预料,他打开门,站在那里的人是提着半袋子药和健康饮料的片寄。
“你怎么……”话才说了半句,小森就发现自己的喉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下午去公司没看到小森桑,坂本桑说你请假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小森桑请假呢,所以就过来看看。”片寄好像进自己家一样自然,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桌上,就找起厨房的位置来了。
“片寄君,你回去吧,感冒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重感冒也不忘赶我走,你还真是不想见到我。”片寄露出一如既往让人分辨不清情绪的笑容,随即就翻起他的冰箱来。“嗯,比我想的好,有鸡蛋和青菜,那我稍微煮点粥给你吃吧。”
“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做这种事的。”小森感觉自己好像更严重了,否则他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感觉很高兴的。他只好全力掩饰这样的心情,维持着和平时一样冷淡的态度。
不过早就习惯了的片寄根本不吃他这套,二话没说就用起他家厨房了。小森也不可能就这样安安心心回去躺着,只好披了件厚衣服坐在那儿看着片寄忙活。
大概是看着片寄的背影他就联想到,或许平时片寄也是这么照顾青野的。于是小森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因为生病而短路了,任由嘴巴乱问起来。
“你这样跑来照顾只是一个下属的我,青野桑知道的话不会吃醋吗?”
“嗯?”片寄忙着手头的事,漫不经心地回答着。“难不成你以为我和新桑是那么健全的恋爱关系吗?”
这回答倒是让小森突然清醒了点。他的疑问堵在喉咙里,既想问“难道不是吗”,又想沉默地听片寄接下去会说些什么。
小森选了后者,但是片寄什么也没继续说。他把煮好的热粥连着陶锅端到小森面前。
“哇,好香的味道——没想到我第一次煮粥还挺成功的嘛。抱歉,我跟你一起吃吧。”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看到片寄把碗和勺子都拿了两副过来,小森忍不住吐槽,但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大概是头一回在片寄面前笑了。
“……小森桑,你笑起来果然也很帅气。”
片寄不仅注意到了,还不合时宜地说着,让小森赶紧收起了笑容。
“那,我开动了。”
不想让片寄看出他失态的表情,他连忙盛起一大勺塞进嘴里,刚刚煮好的粥烫得他口腔都好像被灼烧了一遍,瞬间都快失去味觉了,更别提尝出什么味道了。
但是,小森想,连青野都没吃过的、片寄第一次煮的粥的味道,一定是他吃过最好吃的。
-tbc.
3.
那天片寄和他一起吃了粥就回去了。虽然那之后很多天小森的舌头都因为烫得麻痹而没了味觉,但是感冒却到了第二天清早就彻底好了。
清醒了之后,他先是检讨了无数遍自己怎么会问那么失礼的八卦问题,随后又不断地回想着片寄的话。
如果不是会因为对方照顾别的男人而吃醋的健全关系,那还会是什么关系?除了钱,小森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
实话实说,如果不是因为和青野交往,片寄大概也没办法像这样随心所欲地买奢侈品、住高级公寓。虽然他并没有主观地想要对标自己,可如果是他,确实没这个条件。
但即便如此,他也说不出任何“轻浮”之类的话。他根本就不知道片寄的经历,又该怎么、站在什么立场上去评价他的生存之道呢。
小森想着这些事,罕见地一下午都没做多少工作,连青野叫他都差点没听到。
“喂,小森,你的病究竟好了没?影响到耳朵了?”
“……抱歉,您刚才说什么?”
“真是。今天晚上有个和准合作公司的酒局,我有点事,交给你没问题吧?”
“就这件事啊,没问题。”小森看着青野说有点事的时候勾了勾小拇指,忍不住问。“有点事……是片寄君吗?”
“啊,算是吧。那就拜托你啦,等你好消息。”青野愣了愣,留下个模糊不清的回答,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离开了小森的办公室。
自己去酒局陪笑加喝到吐,喜欢的人则跟老板缠绵去了,这是什么人间炼狱。小森在心里哀叹自己的社畜命,继续把堆积了一下午的工作做完。
和小森想得一样,这就是个注定喝到吐的夜晚。他自认为还挺喜欢酒的,但是每当这时候他都会发誓自己再也不碰酒了。
他陪笑陪得脸都僵了,精疲力尽地蹲在巷子口,连打车的力气都没了。但好歹,合作的事是个好结果。
小森觉得自己就想哭,他一想到青野本该幸福得不得了却还那么不以为然的脸,更觉得委屈了。什么破烂公司,他明天就辞了去。
但他还没骂出声呢,就有个人在他旁边蹲下,试图把他拉起来。
“小森桑,你穿得西装笔挺的,蹲在这里很难看诶。”
他不用转头看也知道,这是片寄的声音。如果是以往,他这时早就该酒醒了一半的,可是今天不知为何他就是还没反应过来。
“……片寄君,你不是应该和青野桑在一起的吗?”
片寄听了似乎想到什么似的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有点强硬地把小森扶起来。
“我不在的话,你今晚不是就要像一滩泥巴一样睡在这里了吗?”片寄说着,随手打了车,把他塞进车里。
片寄刚和司机说了小森家的地址,又看着从没在他面前展现出这副模样的小森犯了难,最后还是说了自己家的住址。
小森虽然比他矮一点,身材却比他结实多了,片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把真的已经成了一滩泥巴的小森扔进自己家的玄关里。
他知道小森在说什么。实际上,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和青野见过面了,总是用很忙很忙来打发他,然后再转点钱过来让他无话可说。不用想,他也知道青野是已经对他腻了。
片寄看着躺在他家玄关晕晕乎乎的小森,忍不住觉得可笑。和青野交往的这段时间里,他倒是和小森见面最多。
“小森桑,你就睡这里能行吗?”片寄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脸。“我没力气了,你自己起来去沙发上睡吧。”
不知小森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他抓住了片寄拍着他的手,坐起身猛地把片寄压在了墙角。
片寄感觉被浓郁的酒精气味包围着,还有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小森又委屈又温柔的眼神。
片寄有点愣住了。如果看到的是对方冷淡的眼神,又或者是强硬的表情,他或许都不会像现在一样不安,那顶多能称作是一种酒精上头。
但是现在,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不论多么不可思议,眼前的这个人是喜欢他的。
“片寄君。”小森的声音比往常还要低沉一点,叫着他的名字。愈发沉重的鼻息打在他的脖颈间,让片寄忍不住地往后躲。
“小森桑……”被小森的视线紧盯着,片寄撇过头去,手指停止不住地紧紧攥着。他觉得有点讨厌,为什么他就是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呢。
“看着我啊。”小森的手掌心抚上他的脸颊,逼着他把脸转向小森的方向。“你平时不是看得很起劲吗?这个时候怎么摆出一副害怕的表情了?”
片寄也察觉到小森正把他捉弄的方式返还给他,有些屈辱地红了脸。他说不出别的话,只能小声地继续叫着小森的名字。
小森听着他这样带点惊慌失措的声音似乎很满意,隔了半天才问他。
“我能吻你吗?”
片寄没点头也没摇头,但是在小森靠得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伸出手挡在了两个人的嘴唇之间。
“不可以。”
小森的吻落在片寄的手心上。他看着片寄的眼神,似乎懂了什么一样忽然发出自嘲般的笑声。
“这样啊,抱歉。”
小森道完歉,向后一仰跟刚才一样躺在他的地毯上呼呼大睡去了。
小森觉得喝醉不可怕,可怕的是宿醉之后居然这么清醒、而且更恐怖的是他还把昨晚的事记得清清楚楚。
他躺在玄关的地毯上,望着米白色的天花板,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直以来都保持着距离的人突然喝醉了就兽性大发,就算片寄把他送到警察局他也没什么可说的。或者,干脆他给片寄切腹谢罪算了。
“我、我切腹……”
“……你能别想这种会弄脏别人家地毯的事情吗?”片寄说着,突然从他的视线上方探出头来。
“片、片寄君……”
“虽然小森桑好像还在做梦,但是我叫的午餐已经到了,你没事了的话就过来一起吃吧?”
片寄的语气很轻松,就和之前热衷于戏弄他的那个片寄一样,好像这一切真的只是小森没睡醒的梦话而已。
“昨天晚上的事……”坐在餐桌上,小森咬了咬牙,还是别别扭扭地开口说着。毕竟,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什么态度都没有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什么事?”片寄手撑在下巴上看上去努力地回想着。“是指我把你带回来让你不至于睡大街的事情吗?”
“……你明明知道的。”
“那就麻烦你把打车费结一下,十几公里,很贵诶。”片寄随意地说完,叉起一块炸鸡塞进嘴里。
小森明白过来片寄是铁了心要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他此刻本应该感觉松口气的,但是他总觉得这口气还是堵在喉咙口似的不舒服。
“嗯……谢谢。不过,片寄君昨晚怎么会在那附近?”按理来说他昨天不是应该和青野在一起的吗。
“我只是去那边看一下我朋友开的店,然后想一个人喝点酒的。谁知道就看到小森桑你在大街上那副模样,啊……有点可惜,我应该拍点照片的。”
“那还真是感谢你没拍下我的黑历史。”
小森看对方听到他的话笑了,暂时和闭口不谈的片寄一样,选择性遗忘了自己昨晚还差点由着性子,吻了这个姑且还是老板男朋友的人。
-tbc.
4.
因为新的合作项目开始了,小森作为全权负责人也挤不出去接送片寄的时间。他想着这样或许正好,大概正是因为和片寄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他才会像那样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有这个冷静下来的机会也不算坏。
那之后的几周里,小森忙着工作的事情就再没和片寄见过面,奇怪的是,片寄也不来公司了。
或许因为上次的事,片寄即使嘴上不说,实际上也在躲着他呢?
晚上他结束了工作,一不留神就习惯性地开车到了片寄家。他在车里坐了半天,最后还是没上去。就这样不是更好吗?在他产生更多无用的感情之前,就让这段逐渐变得更近的关系快点结束吧。
小森刚打算走,就看见片寄从对面有点张扬的那台红色跑车上下来。他和驾驶位上的人亲昵地说着话,和在他面前完全就是两副样子。
片寄坐了小森的车这么久,自然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他随手打开车门,完全不顾刚才的车还没离开,就坐上了小森的副驾驶。小森在心里狠狠骂自己,他怎么已经到了看见片寄就不由自主地打开车门的程度了。
“我说,小森桑。”片寄看着笑眯眯的,却用好像命令一样的语气对他说。“这件事不要告诉新桑哦?”
他才不会说,他本来也没打算要说。但是,他现在感觉很火大。那天晚上,片寄眨着好像受伤的小鹿一样的眼睛,可怜巴巴地对他说不可以,他到现在可还没忘呢。转眼间才没几周功夫,怎么就在和别人搞这种偷情戏码了。
小森才不管青野是什么心情呢,他只知道他现在很不爽。反正都要偷情,为什么不选他?
“不,我会说的。一五一十全部都说,连车牌号都记住了。”小森随口撒谎。
这番话显然也没吓到片寄,他依旧是神情自若地坐在那儿按着手机屏幕。
“你可以下去了吗?我要回去了。”小森开始赶人。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看到片寄,这种心情就跟去自动贩卖机买瓶水回来被开了罚单一样无处发泄。
“我不下去。说起来,小森桑你为什么会在我家楼下的停车场?”片寄打着字的手终于停下,向他看过来。“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见我吗?”
“是啊。”小森刚说完就反应过来,自己本来是想否认的,怎么一糊涂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来了。“但是现在不想了。你想去见青野桑也好还是红色跑车桑也好,我已经下班了,就不送你了。”
“红色跑车桑……龙友君如果知道你这么称呼他,大概会很开心的。”
小森更火大了,他发现片寄就是很会给他平淡的生活找点刺激。谁想知道跟他偷情的人的情报啊?
“小森桑。”片寄看着他,微笑着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你喜欢我。”
“……”小森反驳不出口,他早就在片寄面前暴露得够彻底了。只是他不明白,前几周还在装傻的片寄为什么会突然间把他的心思摊开来讲。“嗯,所以呢?”
所以呢?明明知道这件事,又是来照顾生病的他、又是把喝醉的他带回家,狠狠拒绝了又装得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不痛不痒。这个他根本就不应该触碰的人,为什么总是这样把他耍得团团转?
“所以,”片寄的手扶住他的手臂,借着力在他嘴唇上轻轻咬了一口。“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让小森桑变成共犯。”
小森愣在原地,看着片寄和他微微拉开距离的脸看起来似乎很得意,他刚才的一股邪火消失得差不多了,也可能是转变成了别的什么。于是他明明一滴酒也没沾,还是按着片寄的后脑勺,比喝醉了还要热烈地亲吻着片寄。
他从没和谁接过这么久的吻,要不就是被说太缠人、要不就是连自己也没多大兴致。但是片寄一点儿不愿意也没有,全权接受着他称得上有点蛮横的吻,还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来。
小森真的好喜欢片寄这样的表情。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片寄给重塑了,刚才还对着红色跑车桑的存在大发雷霆,此刻却只会想着:现在的片寄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于是小森就这样盯着片寄的脸,把他此时的样子给看了个够。
片寄也察觉到他这直勾勾的视线,眯起眼睛看他,喘着气和他稍微分开了点距离。“你能不能把眼睛闭上啊,好歹我们也是在偷情诶。”
小森不理会他,继续贴了上去。
直到他终于舍得放开那双唇,还没能冷静一秒钟,片寄的手就勾着他的脖子靠上来。
“后面的事,上去再做吧?虽然车里也蛮好,不过值得纪念的第一次还是在宽敞点的地方吧。”
“跟地方大小有关系吗?”他揽了一把片寄的腰,嘴里咕哝,抬眼一看那辆红车开走了。
“倒是没关系。但是监控摄像头有关系诶,小森桑。”
“这边根本没有吧。”小森环着片寄,往外面望了一眼,就把他往自己腿上搂过来。“再说,你光脱下面不就行了。”
“…啊,随便你。不过相信我,你肯定会后悔的。”片寄说。
然后小森就体会到片寄说的这个后悔是什么意思了。他中午回家,遮遮掩掩地把车座垫子拿回去丢进洗衣机,好歹松了口气。
他把衬衫也脱下来,看着那些几乎要消失不见了的痕迹,小森忽然间觉得有种梦醒了的感觉,甚至都确定不了昨天到底是不是片寄主动的了。早知道,他就更努力点了。
小森想着,把衣服扔进洗衣机旁的篮子里,口袋里突然震动起来的手机让他清醒了几分。是青野打来的。
“小森,昨天晚上给你打了几通电话你都没接啊?”
听他这么说,小森才发现确实是有几个未接来电。小森心想,超出工作时间外的电话还是饶了我吧,而且现在也是休息日。
何况,他当时正忙着照顾青野的男朋友呢,哪有时间接电话。
当然,他现在已经是片寄的共犯了,这番话他可说不出口。于是小森换上一本正经的口气信口胡诌。
“有什么事吗?因为身体不舒服早早睡了,所以没听到吧。”
“啊,你最近没事吧?这几个月你把几年份的病都得了。”青野倒还关心起他来了。“既然你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吧,这件事来公司了再讲也无所谓。”
挂了电话,小森心想事已至此,干脆就彻底抛弃愧疚之心吧。总之,作为弥补自己也会好好工作的。
正好片寄给他发消息,他点开一看,配着一个偷笑的贴纸。
——怎么样,后悔了吗?
——嗯,下次还是从一开始就去宽敞点的地方吧。
——比如呢?
——不然来我办公室。
——哇、不愧是小森桑。但我还想多活两天,不想被青野桑丢进东京湾喂鱼。
他又不是黑帮老大。小森看着片寄离谱的回复吐槽。当然,他也只是随口胡说的。只不过不知道片寄有没有从中看出,他对一年前和片寄再相遇时的那一点儿执念。
他也是刚发现,片寄什么时候开始改口叫青野桑了?不是一直都是亲昵地叫名字的吗?
这个答案,周一到了公司他就知道了。
小森去青野的办公室汇报工作,还没等他讲几句青野就一脸听够了似的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别有设计感的信封给他,小森刚打开一看手就僵住了。
“诶……?”
“愣着干什么啊,小森?不说点恭喜的话吗?”
婚礼请柬上的名字,是青野和一个小森压根没听说过的人。他忍不住回想起了片寄把他捡回家的那个晚上,青野所谓的有点事或许就是指这个人。
“她可是大财阀的千金,跟她结婚公司的未来是不用愁了,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把她追到手的。而且,不愧是大小姐,漂亮得不得了。”
看着青野眉飞色舞的样子,他大概是该说恭喜的,但是他一张口,脱口而出的却是关于片寄的事。
“那、片寄君呢?”
青野好像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似的皱了皱眉头。“凉太啊,我两周前已经跟他说这事了。给他签公司他也不要,我说给他五百万当分手费他也没收。该说他真是个好孩子吗?”
两周前……小森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就算青野是毫无疑问的出轨,但前两天还和片寄睡了的他哪有资格打抱不平。
他只知道,他又被片寄给耍了。
“小森。”青野叫他,好像突然懂了什么似的说。“我说,你是不是喜欢凉太啊?”
他没正面回答,只是在走出青野办公室之前说:“您以后叫他片寄就行了。”
-tbc.
4.5
片寄知道其实该说后悔的人应该是他自己——这之前他从没在一场性事里感觉自己快死了。
他喜欢掌握主动权,对小森当然也不例外,所以自然而然他就自己坐上了小森的大腿。
他能看得出来,小森没有和男人交往的经验。刚开始搂着他非要和他搞车震,片寄还以为这人有多能耐呢,结果还不得不抓着他的手教他给自己做扩张。
片寄也有挺长时间没做过了,小森的手指不得章法地在他后穴里乱撞,不仅不舒服还疼得他满头汗。他感觉小森好像故意的,只好滑进去一根指头勾着小森往敏感的地方探。
但如果说做前戏小森是经验不足,那他下面那根东西只能说是天赋异禀了。
片寄解开他的皮带,金属扣发出的咔哒声在只有两个人轻微喘息声的车内清脆得震耳。隔着层布料,片寄抚摸着小森光是帮他做扩张就完全勃发的性器,还没摸两下手上撩拨的动作就顿了顿。一想到这玩意等会儿要插进他里面来,他有点担心起自己地吞了吞口水。这么大的东西进不进得来都是个问题。
见他这副模样,小森抱紧了他的腰,伸出拇指在他脖颈上轻轻摩挲着,好像无声地调笑他。
“片寄君。”然而小森开口,声音和平时一样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却十足的下流。“你蛮期待啊,红色跑车桑没能满足你吗?”
“你废话可真多……”片寄翻着眼睛回他一句,不满地把他的内裤往下扯。小森尺寸惊人的性器弹出来,打在他赤裸的大腿上。片寄不甘心,他非得试试这人嘴上挺会说,胯下这东西到底是不是虚有其表。
片寄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地抬起屁股,扶着小森硬邦邦的肉棒,就把自己变得软乎乎的穴口往上送。然而刚进去个前端,片寄就收着气不敢往下坐了。太夸张了,要是就这样坐下去,他明天干脆直接别起床了。
看他忽然没了下文,小森难得露出有点着急的模样,扣着他就把他往自己的根部上撞。
片寄因为他这突然的动作一惊,本来就又热又紧的穴道猛地收缩,夹得他差点刚插进去就射出来了。他也是硬撑着才抵住这直冲脑门的快感。他看着片寄扬起脖子,比一般人还要凸显的喉结就在他眼前挺立着,他伸出舌头轻轻舔着,听到片寄发出的微弱的吸气声变得更兴奋了。
小森真不想说,光是这个视觉冲击就够他冲个几回了。他一直以来连伸出手碰碰都不敢的人,此时此刻叉开着两条修长的腿坐在他腿上,身体里还紧紧含着他的阴茎,露出半张愉悦又痛苦的脸来。
小森的汗淌下来,滴得白衬衫上浮出一圈一圈的水印。也没管片寄缓过劲来了没有,他抬着片寄的屁股控制不住地不停往上顶,整根抽出来再狠狠地往里面撞。即便他根本不知道男性的敏感点究竟在哪儿,但看片寄半眯着的眼睛变得水蒙蒙的,眼角都发红。被他操得连那张动不动就说些撩人话的嘴都只会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他就知道他肯定是让片寄挺满意的。
而片寄则是到这就后悔了,他就不该答应小森搞什么车震还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来。小森根本就是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但肉棒挤在他的后穴里填得满满当当,把他每个敏感的开关都轻轻松松地碾过去。因为这个体位,每一下都插到最里面,他感觉胀得不得了,穴口被小森用力地磨得发疼。
“唔、小森桑…”他叫着小森,自己都觉得发出的声音有点可怜巴巴。“能不能、休息一下……好胀、屁股好酸…”
但是小森是个冷酷无情男,完全无视他撒娇般的语气,猛烈抽插着的动作一点儿都没停下。“你就没别的什么可爱的话能说了吗?平时、不是挺会说的吗?”
小森一边说着,一边好像找到了规律似的往那个让他爽得一颤一颤的点上没完没了地操弄着。
片寄无意识地张着嘴,止不住的呜咽声从他口中泄出来,唾液顺着下巴流下来,和小森滴落的汗水混在一起。
“说啊。”小森的话好像在命令,语气却很温柔,甚至透着一点点渴求,像是想让片寄说点什么来哄哄他。
听着这样的声音,片寄自然而然地喘息着说:“喜欢,喜欢……小森桑…”
小森没有想到会是这句。他以为片寄会干脆什么也不讲、继续嗯嗯啊啊地叫着,再好点也就是说舒服之类的。但是,看着片寄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地说着喜欢他,小森心里一怔。
除了难以置信的幸福感,他内心又生出一股愤怒来。喜欢吗?如果这份感情是喜欢的话,为什么不离开那些男人呢?他相信不了片寄,这顶多只是因为被他干得爽了头脑不清的错觉罢了。
小森更加卖力地往片寄穴道的尽头捅着。如果是这样,那无论多少回他都来操片寄就行了。
片寄眼泪都流下来了,他伸手挡在眼睛前面,不想让小森看见他现在这副丢人的样子。他真不想承认,小森实在太厉害了,就算换过不少男朋友,他从来没觉得有谁像小森一样干得他快要昏过去。他在小森面前掩饰不了地叫喊着,用来唱歌的嗓子都快叫哑了。
尤其是对小森说了喜欢之后,他兴奋得不得了,光靠着后面的快感就射了出来,精水射在小森的白衬衫上和他自己的小腹间,座椅上也溅得到处都是。他知道到达高潮时的紧缩让小森也快射了。
片寄抱着小森的肩膀,心里竟有一刻想着小森如果直接射在他里面就好了。然而小森还是从他身体里退了出来,浓稠的精液喷在他的双腿之间。
“片寄君。”片寄没了力气,软成一团的瘫在小森身上。车里充满了淫靡的空气,小森一边叫着他一边顺着他的脊柱抚摸着。“去你家继续吧?”
“你先让我休息一下啊。”片寄没好气地说。
“好好好,你慢慢休息,不行我抱你上去也行。”小森笑着拨开他额前凌乱的头发,往他水亮亮的嘴唇上亲了一口。“你是不是得锻炼一下啊,年纪轻轻这么弱怎么行?”
“跟你做爱还不算锻炼吗?”片寄白他一眼。“你那个那么大,何止是锻炼,我命都快没了。”
“……谢谢?”
“……谁夸你了。”
5.
晚上,小森在Livehouse门口看到了片寄。就算不联系片寄,他也找得到的人。好歹他也给片寄当了这么久的专属司机,片寄会去演出的地方、还有常去的店他都一清二楚。
虽然这条路线他早就滚瓜烂熟,但是他以前从来都没想过要进去。因为那时的小森知道,如果他时隔五年听了片寄的歌声,那这份感情恐怕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小森没让片寄注意到自己,混进了台下的人群之中,在昏暗的灯光里片寄一定也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他这么想着还没几秒,片寄的目光就和他对上了。
片寄看着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和乐队的其他成员悄悄嘀咕了两句。音乐响起,光听前奏的前几个音节小森就知道了,这是他和片寄初次见面时听过的那首歌。
这几年的时间里,这首歌被他翻来覆去地听了好多遍。但直到再次和片寄相遇,他就再也不敢点开了。他没想到,再一次听到竟然是从片寄的口中。和那时的一隅舞台不同,如今片寄站在设备齐全,有着专业的乐手们的舞台上,却依旧直视着他的眼神唱这首歌。
片寄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的?又或者只是巧合罢了?小森不知道。他看着置身于灯下的片寄,发现这个人一直以来并没有变。这个人只要站在那里,就会吸引走小森全部的视线。和他想的一样,他已经身不由己地更加陷入这份感情之中了。
这次的演出是在一点左右就结束了。小森听完了整场,然后去后台的出口附近等片寄。见他来了,片寄什么也没说,就自然地上了他的车。
他问了片寄的新住址之后就一直沉默地开着车。本来他想问片寄是什么时候注意到他们曾经见过面的事,但又觉得即便片寄是真的想了起来,这也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值得纪念的回忆。也许,对片寄来说那只是经常会在那间地下酒吧上演的画面罢了。
“诶——”片寄看上去漫不经心地在手机上打着字,突然停下来拖着长音看他。“小森桑,你什么都不说啊?我还以为你找过来是想问青野桑的事呢。”
“你还真敢说啊……”小森咬着牙说。“拜托,我可做了半天心理建设,都打算无论如何、就算降薪水也要给青野桑打一辈子工了。”
“是吗?说得好像你很可怜,但你那天晚上不是一点儿也没含糊嘛。”片寄听着他控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小森继续开车,憋着不吭声,他最受不了片寄偶尔会说这种有点深意的话,更不想让片寄注意到他变红的脸。
“果然龙友君说得有点道理。”
听到片寄云淡风轻地又提起这个名字,小森才想起自己光顾着高兴而忘了什么。就算片寄现在已经不是老板的男朋友了,他可能也不是唯一的人选。
“……他说什么了?”小森板着脸问。虽说,他一点儿也不想了解。
“龙友君说,像小森桑这样看上去性冷淡的人,应该会蛮喜欢这种安全的刺激的。”
“……哈??”小森都不知道从哪吐槽起了。哪里都很有问题吧?片寄究竟在那个龙友面前是怎么形容他的啊?
再说,刺激倒是真的,但这哪里安全了?他那天早上一觉醒来,看到片寄在他旁边熟睡的脸,可是陷入了长达两小时的自我厌恶的。
“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小森桑你肯定会辞职的吧?”片寄不是问问题的口气,而是笃定地说。
小森设想了一下。如果单纯是得知了青野把片寄甩了的事、还被青野看出来自己对片寄的那点心思,他大概真的会一脑热而辞职也说不定。但这种事他哪好意思说出口,他看着片寄没好意的微笑说:“片寄君,你真自恋。”
“是吗?”片寄没因为他这句话生气,而是反问他。车此时刚好到达了片寄家。“那你现在想不想去这个自恋的人的家里?”
“去。”小森觉着自己也怪没出息的,竟然连装作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点了头。
更没出息的是,他刚跟着片寄进了玄关,就猴急地搂住了对方的腰。片寄也不躲闪,就这样靠在他怀里。
“你不是吧?我今天有演出,已经很累了。说起来,你应该也已经过了高中生年纪了吧?”
小森抱着他沉默了半天才闷着声音说:“你不是说我是性冷淡吗?”
“这种事你也要介意?”片寄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话,停不下来地笑。“再说,那明明是龙友君说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森不说话,他在想片寄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己不想在这种时候还听到他不停地提别的男人的名字。
而片寄还以为他是自尊心受挫了,低下头去捧着他的脸,温柔地亲了亲他。“小森桑你不论哪方面都很厉害这一点,我已经切身体会过了。”
小森想起那天晚上,片寄迷蒙着眼睛、神志不清地对他说了喜欢。
他真希望片寄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可是为什么,片寄就是不在清醒的时候对他说这句话呢?无论片寄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口的,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那之后,小森和片寄也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关系,基本上都是晚上会在片寄家见面,他也会和以前一样去接片寄。
片寄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笑着,这是他之前从没想过的场景。 他刚刚开始才注意到,即使是在无意识的时候,片寄也不再总是皱着眉头的样子了。
在十字路口等着红灯,小森不再用余光,而是好好地看了一眼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视线的片寄。他偷偷在心里想,如果就这样一直都到不了目的地就好了。
然而车子还是很快到达了片寄家楼下的停车场,小森一瞥就看见那辆熟悉的红色跑车。
“诶,龙友君?真少见。”片寄解开安全带,有点好奇地点开刚才一直被他遗忘了的手机。“打了好多电话啊,完全没注意到。小森桑,等我一下。”
片寄下了车,去和对面的龙友说了些什么,小森感觉心里面一直扎着的那根刺因为这个场面而晃得疼。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唯一的,可是每每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还是会难受得不得了。
等片寄走回来叫着小森时,他才发现小森不知什么时候掉了眼泪。
“诶……??”片寄满头雾水地趴在半开着的车窗上,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也不明白,他到底对小森做什么过分的事了?
小森抬起手想擦掉这掉得一塌糊涂的眼泪,结果反而哭得更厉害了。他虽然不想让片寄看到他现在这样子,但还是习惯性地给片寄开了门。
片寄一坐上车,就凑过去像小猫一样不安地亲吻着他有点咸涩的眼泪。他第一次看到总是在他面前摆出帅气表情的小森坦露出这样的脸。
“小森桑……”
他颤抖着声音刚犹豫着叫出口,小森就打断了他。“片寄君,我真的已经喜欢你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片寄怔在原地说不出话。
“最开始明明光是能在你旁边看着你就够了。你说过吧,我肯定会辞职那句话。从第一天碰到你和青野桑接吻的时候,我明明就想辞职了。但是,我还是想见到你,以什么身份都无所谓。就是这种可笑的理由。”
还好视线模模糊糊,他看不清片寄此刻的表情,小森才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了下去。“但是现在,我已经变得想要独占你了。”
“等等,你停一下。”片寄终于开了口,脸凑上来一下子拉近距离,小森这才看清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该不会以为我和谁都能做那种事吧?”
“……”小森沉默,他当然不是那样想的。大概,也就他和那个龙友吧。
“……哈?”片寄这才反应过来,他究竟给小森造成多大误解了。虽然一开始抱着好玩的心态耍了一下小森,但他还以为那天晚上他不停地说着喜欢的心意已经传达过去了。
“……龙友君只是来和我说唱片公司的事而已。之前他说他认识的制作人对我们挺感兴趣的,因为我没接到电话他才特意来找我的,正好就在停车场碰到了而已。”片寄在心里默默给龙友道了个歉,上次他只是因为觉得还蛮有情趣才没否认的,没想到小森记在心里误会了这么久。
听到这小森也明白得差不多了,从片寄的情绪就能知道他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他感觉无比尴尬,刚还像喷泉一样的眼泪戛然而止。“呃……龙友桑,真是好人。”
“是啊。”片寄看着尴尬得都开始带上敬语了的小森,撇着嘴巴捧起他的脸拍了拍。“真是不爽。我说了那么多次的话,你居然一点都不相信。”
“哪里有那么多次啊,而且还是那种情况……”小森开始狡辩。
“我喜欢你哦,小森桑。”片寄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用他能听得十分清晰的声音认真地说着。“我只会和你接吻,也只会跟你做。这些话我全部都只会跟你一个人说。”
“哦……”听着他直白地这么说,小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搂住片寄。虽然片寄大概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心里已经甜蜜得快化了。
“哦什么,回答呢?”
“……那,今后我也会不负你期望地让你满意的。”
“什么鬼……”
小森握住还在吐槽着他的片寄的手,紧紧地扣在手心里。
不用总是在十字路口期望时间永远停留在红灯的那一刻了。即使到了目的地,他也可以像这样一直握紧片寄的手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