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数原龙友出门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会下雨,还优哉游哉地骑着他的小车子欣赏夜景,正骑到兴头上,初夏的雨就噼里啪啦地下来了,把他淋了个措手不及,等他找到躲雨的地方安顿好自己心爱的自行车时,浑身上下已经湿了个差不多。他看着沉在雨幕里的京都午夜,连霓虹灯都蒙了层水汽,十分懊恼地想自己为什么不待在家里睡大觉,非得出来受这么份罪。
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本来就没什么人气的街道显得更加寂寥,只剩街边几盏路灯还散着昏昏黄黄的光,龙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叹了口气十分不情愿地给客户打电话,他也不是第一天做代驾了,跟醉酒的人实在没什么道理可讲,本来已经做好了要被臭骂一通的打算,却实实在在地被电话那头温软礼貌的声音惊到了,“没关系,你慢慢来就好了,我不着急”。挂了电话,龙友跑进24小时便利店买了盒牛奶,却在打开时犹豫了片刻,碰巧外面雨势减弱,便没来得及打开,急匆匆地闯进了夜色。
等龙友赶到目的地时,找了半天才找到APP里显示的那台小汽车,却没见到刚才那个声音很好听的客户,打电话也没人接,龙友心想大概今天晚上真的不适合出门,淋了雨,还要被放鸽子。
就在他准备打道回府时,小汽车的后座车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只胳膊来,“你是刚才打电话那个代驾?”虽然大舌头很明显但声音还是很好听,作为资深声控的数原龙友在听到他说话的瞬间,决定不计较他让自己等这么久这件事。龙友朝车门里面瞅了瞅,黑布隆冬地什么也看不见,连客户脸在哪儿都没找着,只好朝着一片漆黑点了点头,“钥匙插在那儿,你看着办吧”。客户说完就把车门关上了,留下龙友一头雾水,留下句“性格还真是恶劣”的评价。
龙友放好自行车坐进驾驶座时,后方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拧亮头顶上的灯,端详了会四仰八叉躺在后面的人,依着APP上的信息试探性地喊了声:“片寄桑?”没人应。
窗外的雨又变大了,顺着挡风玻璃滑下来,龙友听了会儿车内混着雨声的轻微鼾声,已经两点多钟了,龙友觉得不能再这么耗下去,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到客户伸出来的一小截胳膊上,却很遗憾地没等来任何反应。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龙友用了各种方法,也只能换来后座那人迷蒙的眼神与毫无逻辑的自言自语,他再次确定了今夜不宜出门的事实后,低声咒骂了一句,发动车子,按APP里那个不见得靠谱的地址开去。
【*】
七拐八拐地到达地图上显示的住宅区门口时,雨还是没有停,跟门卫交涉无果后,龙友把车子停在了路边,在尝试了各种手段依旧无法把后座那人叫醒后,他一边盯着那人沉睡的脸,一边在心里估算连人带车丢在这里的可能性。
抽完一根烟后,龙友冷静下来,这位“片寄”从声音到长相都颇有几分未成年人饮酒、开车的嫌疑,下着这么大的雨的夜,丢在这儿?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自己实在百口莫辩,不划算;送到警局?如果搭上个教唆未成年饮酒的罪名,照样说不清楚。于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龙友决定带回家好了,反正离得不远,大不了明天再给他送回来。
打定主意,龙友发动车子,一骑绝尘地朝自己家疾驰,没几分钟就驶进了自家楼下的停车场。停好车,龙友打开后车门,“片寄”依旧瘫在座位上昏睡,他一边暗叹“年轻人睡眠质量就是好”,一边拉着手臂把他捞出来,借着地下车库里昏暗的灯光,只看见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笔直的鼻梁,略显凌乱的刘海映出一片阴影,看不清眼睛。“长这么大只也亏你能躺进这小破车里”,龙友边吐槽边撸袖子,打算扛人,等那人的重量全部落在自己背上时,不禁收回方才的评价,高是高,可是瘦啊,还没自己白天撸的铁重。
把人扔进沙发里,龙友脱了衣服去洗澡,被雨淋湿的衣服早就被体温烘干,潮乎乎地贴在身上,十分恼人。然而还没等他脱光走进浴室就听见客厅里一阵干呕声,龙友站在洗漱台前反应了片刻,一个箭步冲出去,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如果“片寄”吐在了自己新买的地毯上,他一定得暴打他一顿然后再丢出去才行!
还好,“片寄”没给他这个机会,只是一脸扭曲地趴在茶几旁抱着垃圾桶干呕,龙友端了杯水来,还没等递到对方手上,就听见他哑着喉咙说了句:“马桶”。龙友赶忙放下杯子,搀着人快步走向卫生间,满心祈祷着他撑住别吐,可惜这次没那么幸运,在距离马桶两步之遥的地方,伴随着一阵不怎么好听的声音,龙友将罪魁祸首一把推倒在地,哭丧着脸看着两人身上以及地板上的一片狼藉。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数原拼命忍住了把人从窗口扔出去的冲动,拿起花洒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期间还伴随着“片寄”扒着马桶呕吐的声音,整个浴室都充斥着酒精发酵后的难闻味道。
在龙友把自己收拾干净之后,“片寄”也终于安静下来,皱着眉头缩在角落里,身上挂着一堆呕吐物,格外狼狈,龙友做好心理建设,颤着两只手去脱他的衣服,却被对方一把按住,龙友实在没想到今天晚上听到的第一个完整的句子居然是“你干嘛!”,他十分火大地回道:“闭嘴!”随后不由分说扒光了他的衣服,一股脑全都扔进了垃圾桶,拿起花洒就是一阵乱冲,故意呛了他几口水后,终于消了气。
收拾干净浴室,龙友清楚地听见客厅里的落地钟敲响了四下,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气又不打一处来。然而回到卧室,看见片寄赤裸着蜷缩在床上皱着眉头睡过去时,他还是责任感爆棚地扯了被子来把人盖好,毕竟人是自己带回来的,可不能出问题。
关了灯,龙友躺在客房的床上,一想到隔壁睡着个不知底细的男孩子就觉得荒唐,好歹自己也是一三十大几的正人君子啊,这算什么事儿呢?可还没等想出个标准答案,伴着窗外的绵绵细雨,倦意就如潮水般涌来,在失去意识之前,龙友心想:也不算什么都没有,起码今晚没再失眠。
【*】
雨过天晴,阳光倒真有了几分盛夏的样子,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隙里挤进来,吵醒了睡梦中的片寄。头痛伴着胃疼,嗓子里还传来一阵阵的灼烧感,片寄缩在被子里不想动,迷糊了几分钟后,忽然惊醒,看着周围陌生的布置,又掀开被子看了眼全裸的自己,捂着脸想这到底算是个什么情况。
在确定房里没人后,片寄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拿过床边的衣服穿好,除了没有内裤穿以及裤子有些短以外,都还好。他忍着头痛去厨房找水喝,却看见餐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样吃食,“牛奶在锅里,自己热一下”,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片寄向来不跟吃的过不去,夹了几筷子之后,不禁砸吧着嘴巴点了点头。
“吃好喝好,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你吐我一身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片寄揉着脑袋似乎想起了一些片段,好像是有位花臂大哥来着。
“别动歪心思,我手里可有你的裸照。”片寄一口没吃好,呛得满脸通红,仔细地看了看桌上的纸条,不像假的。既然如此,我怎么能走呢?当然要让你把裸照给我删干净了,片寄边喝牛奶边想。虽然印象里那位花臂大哥似乎不太好惹,但自己也不是软柿子,长这么大还没吃过亏,不能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片寄刚刷完碗,就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还是免不了紧张,慌忙摘掉围裙冲出去。龙友显然没想到片寄还没走,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尴尬,“你好,我叫片寄凉太”,到底还是片寄脑子转得快,一脸纯良地向对方做了自我介绍。
龙友心想这孩子真有礼貌,刚想去握他伸过来的右手就听见他说,“虽然我不记得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擅自拍摄并且保存我裸照的行为是不对的”,龙友差点儿被口水呛到,决心一定要好好整一整这小孩儿才行,凑到他身边低声说:“可不只有裸照哦~”,说完还特意朝他胯下努了努嘴,龙友十分清楚地看见他的眉毛抖了抖,忍住没笑。
“不可能,我喝醉了,根本没办法干那个”,龙友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调笑道:“谁说你是干的那个了?”片寄身子晃了晃,心想这回可真亏大了,但嘴上不能认输,回道:“还是不可能,因为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难道你这么小吗?”龙友一个没坐稳从沙发上出溜下去,指了指门口,说:“出去!”
片寄看他反应知道八成是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终于放下心来,但裸照的问题还是要好好解决,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笑得一脸褶子,坐到龙友身边,“龙友君?”龙友长嘶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你那照片上不都写着吗?”顺着片寄的手指,龙友看到了摆在电视机背景墙上的老照片,撇了撇嘴没说话。
在搞清楚了昨天晚上的来龙去脉并十分乖巧地向龙友道歉后,片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所以你到底有没有我的裸照啊?”龙友看着他亮晶晶的大眼睛,也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成年没有?”片寄撅着嘴巴皱着眉看他,犹豫了片刻没说话,龙友看在眼里更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果然是未成年小屁孩儿,于是一颗老父亲心呼之欲出:“那大哥就要说你两句了,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半夜出来喝酒还开车,钥匙都是从家里偷出来的吧?可不能这样,爸妈得多担心啊!你家住哪儿啊?赶紧跟叔叔说,叔叔给你送回去……”
片寄听着他一会儿大哥一会儿叔叔的,笑得乐不可支,隔了好一会儿才托着腮问道:“叔叔,我就那么显小吗?”龙友还在心里盘算他到底多大,就听见他说:“我都25了!”龙友立马露出一副“你不要骗我,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见他不信,片寄指着自己的脸,着急道:“真的!!我都快大学毕业了!我就是因为写不出论文才出去喝酒的!!”龙友一脸不置可否,“我要是骗你,我……”,“我就毕不了业!”龙友见他一副就差没把自己拴在房梁上验明清白的样子,暂且算信了。
“我回答你了!你也得回答我!你到底有我裸照没有?”龙友吹胡子瞪眼:“你看我像那号人吗?”“那可说不准!”“昨天晚上你给我折腾到凌晨4点,我有那工夫拍你裸照吗?”龙友一想起昨天晚上来就气不顺,补充道:“再说了,你有什么可拍的呀?瘦的跟猴似的!还吐我一身!恶心死了!”说完还不忘翻他一个白眼,片寄大概是这辈子头一回被人说“恶心”,不知所措地盯着他,半晌没说出话来。
等把凉太送走,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龙友看着路灯下影影绰绰的树影,满脑子居然只有一个想法:论文到底有多难写?没怎么认真读过大学的他实在想不明白,不过那孩子看起来怪聪明的,都能被论文逼到酒吧买醉,估计是真的不好写吧。
【*】
夏天正式来临的时候,龙友已经不做代驾了,本来也只是因为失眠睡不着又不愿意在家待着才偶尔出去跑几单,偏偏上周运气不好碰到几个不讲理的中年男人,本来数原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对方又借着酒劲儿一而再再而三地鸡蛋里面挑骨头,一会儿嫌他空调温度调得太低,一会儿嫌他绕路,一会儿又嫌他开车磨磨唧唧,龙友一路忍着把车开到目的地,临走前把人从后座拽出来就是一顿猛捶,几个醉汉当然不是他的对手,可还是把事情闹进了警察局。
迫不得已打了电话找白滨来接人,好不容易把事情搞定从警局出来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你呀!就是闲的!你说你干点儿什么不好?非得干代驾,你那脾气能干这伺候人的活儿吗?”龙友坐在副驾驶上抱着胳膊不想理人,却也得承认损友说的没错,就业总得符合自身情况,是这么个理。“你要是实在睡不着闲得没事儿干,你来找我也行啊!我教你搓碟!”白滨一脸兴奋地跃跃欲试,龙友连连摆手,“算了吧,我可当不了暗夜精灵。”阿岚被他泼了冷水,恹恹地发动车子,总结评论道:“我看你就是太寂寞了。”
寂寞不寂寞的,龙友不知道,可失眠是真的,睡不着总得找点儿事情做,他琢磨了两天之后,买了全套炊具加餐具回来,决定钻研厨艺,这自然没敢让白滨知道,否则不仅要被狠狠嘲笑一顿,还得时不时承担起负责他一日三餐的重任。
兴许真是寂寞犯的错吧,第三天晚上,龙友就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说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搞笑,听过菜刀切手指的,像自己这样切脚趾的还真是头一回听说。本来切三文鱼切得好好的,偏偏这时候手机响了,等他接完电话回来继续切鱼,不知怎么手就打了滑,一个没拿稳,菜刀就从案板上掉了下去,等他反应过来时,大脚趾已经面目全非了。
龙友打了救护车到医院,等躺在担架上被人抬进去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整个过程有些匪夷所思,但归根结底不就是被菜刀切到了嘛,居然要用担架抬,真是有损英名。
急诊室的灯有些亮,还没等他适应好,就听见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龙友睁开眼睛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只看到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看他的脚,顿时心虚地问了句:“不会要截肢吧?”然后就觉得一阵剧痛,还伴随着男人的笑声“截肢你就别想了,缝几针倒是可以。”龙友正想着这人声音有点儿熟悉,就听见那人比刚才更加放肆的笑声,“龙友你是怎么做到用菜刀切到脚趾的?!”
龙友正想着说我跟你很熟吗连敬称都不用,就看见一张笑眯了眼的脸出现在头上方,“晚上好”,数原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个鲤鱼打挺就想坐起来,被对方一把按住,“片寄凉太!你不是学生吗?”凉太捏着胸前的工作牌给他看,“实习医生,大六在读”。龙友只觉得一阵天晕地旋,不知“冤家路窄”和“有缘千里来相会”哪句更适合此情此景。
等缝合结束、麻药劲儿过去之后,东边天空已经麻麻亮,龙友折腾了一夜没睡,十分困顿,看着对面依旧精神抖擞的凉太暗暗佩服。“三天过来换一次药,如果恢复得没什么问题的话,十天之后就可以拆线了,饮食清淡忌辛辣,伤口不要碰水,多休息,少运动,OK吗?”
龙友点点头,“你都不困的吗?”“困啊,超级困,刚刚给你缝合的时候都快睡着了,所以可能会留疤哦!”龙友回想起刚刚手术时他的样子,坚信他在说谎,也不拆穿,问:“我可以走了吗?”凉太看了看手表,说:“我还有半小时就可以下班了,你等等我,我送你回去好了,你这样也不方便”,龙友其实特别想回家睡觉,但又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于是坐到一边乖乖等他。
兴许是生活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朋友吧,龙友觉得很新鲜,也不觉得困了,饶有趣味地盯着凉太刷刷写病历,清晨的医院还没有很忙碌,偶尔有病人进来,他就抬起头问诊。在混杂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凉太穿着白大褂坐在那儿,认真又温和,晨曦透过窗子投在他的侧脸上,龙友愈发觉得眼前这位实习医生片寄与那天那个在自家醉酒耍赖的凉太不是一个人。
半小时很快就过去,凉太脱下白大褂,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龙友以为要走了,刚要挣扎着起身就听见他说,“你别自己乱动,我去趟洗手间,一会儿回来扶你”,“我也想去”。
洗手间设在走廊尽头,等龙友在凉太的搀扶下到达时,已经出了一身薄汗,没伤到的那只脚也有些抽筋,却十分好面子地不要他继续扶,非得自己解决,等他颤颤巍巍地收拾好跳出来时,就看见凉太弯着腰站在窗边抽烟,龙友十分稀奇地凑过去,“哟,你还会抽烟呢!看不出来啊!”凉太恶作剧似的往他脸上吐了一口烟圈,打趣道:“我都25了,叔叔。”随即补充道:“太困了,不抽一根醒醒神,怎么送你回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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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龙友家时,旭日已东升,随便吃了点儿早饭后,凉太打算开车回家,可龙友看他一个接一个的哈欠,有些不太放心,提议“你要不就在我这儿睡吧?”凉太思索了片刻点头同意,“可我还是得下去把我电脑给拿上来,继续写我的论文”,“就真那么难写吗?”凉太重重地点头,一脸苦大仇深。
凉太刚开门进来,鞋还没脱,就看见龙友一跳一跳地往浴室蹦,“你干嘛呢?”“我洗个澡,浑身都是汗,不洗睡不着”,“你脚不能碰水!”“我包起来!”龙友是个皮孩子,从小没少干上房揭瓦、跟人打架的事儿,受过的皮肉伤更是数不过来,虽然现在麻药劲过了伤口隐隐作痛,但他显然没放在心上。凉太摇摇头,十分坚定地说“不行!”,龙友看拧不过他,开始耍赖,“片酱啊,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太疼了,我出了多少汗啊,一身一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不信你闻,臭死了都!”凉太被他磨得没了脾气,退步道:“要么不洗,要么我给你洗,你自己选!”
龙友做了十几分钟的心理斗争后,向浑身臭汗屈服,乖乖地脱好衣服躺进浴缸,刚做完手术的那只脚耷拉在外面,十分不情愿地噘着嘴,心想风水轮流转这句话还真是没说错,半个月前可不是这样的。
真等凉太拿着花洒和洗发露、沐浴露一干物什来给他洗澡时,他还是十分别扭地闭上了眼睛,这还不如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来得痛快呢,“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是个医生,你在我面前,就是一堆肉,罢了”,龙友的好胜欲战胜了羞耻心,睁开眼睛,指着自己发达的肌肉道:“你好好看看,就算是肉,那也是上等肉!”“再好的肉也不过就是些骨头啦,血管啦,组织啦,细胞啦……”看龙友听得一脸茫然,凉太善心大发,“需要我给你普及一下生理卫生常识吗?其实很简单的……”
“医生你值了一晚上班,不累吗?”凉太本来还是蛮精神的,听他这么一说,忽然就觉得很疲惫,打了个哈欠说:“累啊,昨天白天也没怎么睡觉,晚上又值班,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龙友看着他眼睛下面两块浓重的乌青,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像压榨童工的黑心老板,孩子都累成这样了,还得给自己洗澡,真是于心不忍。
兴许真的太累了,龙友洗完澡,一挨枕头就昏睡了过去,等他睡醒时,外面已经暮霭沉沉。没开灯,也没戴眼镜,龙友朝客厅看过去,整个屋子都陷入一片模糊的黑暗里,右脚传来的一阵阵疼痛,让他有些烦躁,扶着墙挪到餐厅找水喝,才发现沙发里歪歪斜斜地躺了个人,借着笔记本的微弱光线,龙友注意到旁边烟灰缸里横七竖八的烟屁股,心想这年头当个大学生可真不容易。也不敢开灯怕吵醒了他,摸着黑蹑手蹑脚地往餐厅移动,谁知没注意一脚踢到了扫地机器人,安静又封闭的空间里,开机音乐就显得有些恐怖与刺耳了。
凉太打了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花了好长时间才想明白自己在哪,一抬头看见一坨黑影蹲在地上,吓了一跳,试探地喊了声:“龙友?”那坨黑影慢吞吞地立起来,“不好意思啊,把你吵醒了”,“你怎么不开灯?”“我怕吵醒你。”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们彼此之间只能看到个影影绰绰的轮廓,龙友觉得就这样黑暗伴着沉默也没什么不好,甚至都没有去摸墙上那个触手可及的开关。
【*】
龙友是个朋友很多且闲不住的人,平日里总爱呼啦呼啦招呼一帮人跑来跑去,业余生活十分丰富,这下伤了脚,每天待在家里不能活动,连健身房都去不了,又觉得自己菜刀切脚趾的情况实在不好被一帮损友知道,于是还得找借口应付一帮朋友的电话关心,很是暴躁。凉太看他没人照顾,放心不下,干脆拿了换洗衣物过来,没事儿就往这边跑,自发承担起了他的起居饮食。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情况也不见得是谁照顾谁多一些。凉太一边要赶论文一边要去医院实习,本来就不怎么好的生活习惯更是没了规律,又困又累,烟瘾也变得特别大,龙友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煮了咖啡陪他熬夜,硬是把他的烟瘾给戒了个差不多。赶上凉太去医院值夜班,清晨回来总能看到餐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早饭,龙友不是个擅长早起的人,他也不强迫自己,赶得上就一起吃,赶不上也无所谓。
凉太呢,也没白受他照顾,知道他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便从医院借了辆闲置的轮椅来,再苦再累每天也能抽出几十分钟的时间推他下去溜达几圈。龙友需要什么,他就乖乖地跑去超市买回来。日子过得安稳,两个人也逐渐养成了些默契,连面对面不说话都不觉得尴尬,凉太也觉得诡异,明明自己从来都是个喜欢独处、极怕麻烦的人,现在每天开门时想着家里有个人或者有桌饭在默默等他,居然也能萌生出一种隐隐的开心与期待。
龙友乖乖在家挨了七八天,脚伤恢复得很顺利,虽然还没到能拆线的地步,但也已经愈合了个差不多。这天趁着凉太去医院上班,龙友得空溜了出去,打车直奔健身房。又怕太久没去被人发现免不了一通解释,特意给Mandy挂了电话在消防通道接应,“哟!数原老板!终于舍得来了!”Mandy看到他大热天帽子口罩一样不少围得严严实实,十分不解,“你来自己家健身房捂成这样是打算干嘛?”“不想被人发现!”Mandy这才注意到他被纱布包着的大脚趾,“你又跟人打架了?”“被狗咬的”,“你怎么连狗都招惹呢?”“不然呢?我不招惹狗,招惹你吗?”Mandy挥了挥拳头,看在他行动不便的份上没跟他计较。
本来龙友确实是只打算练练上半身就老老实实回家的,谁知碰巧赶上拳击课,心痒得不行,就跟了过去,等他戴好手套站上拳击台,早就把自己的脚伤忘到了九霄云外,几个回合之后,瞅准空隙,一脚飞踹,伴随着对方的倒地,旁边观战的Mandy眼尖地发现他脚趾上的纱布越来越红,痛感慢慢爬上来,他硬撑着翻下拳击台,走到休息室,这才抱着脚连声呼痛,然后就被跟过来的Mandy开车送进了医院。
龙友躲在诊室外面探头探脑,也不知为什么,他今天有点儿害怕碰上凉太,却被身后毫不知情的Mandy一把推了进去,“医生,您赶紧给他看看,被狗咬的还没好……”Mandy话还没说完就可怜兮兮地被他捂住了嘴巴,龙友笑成一朵向阳花,冲低头写病历的凉太打招呼,“早上好呀!”脸上一笑,手上就没了劲儿,Mandy趁机扒开他的手,十分急切地对凉太讲,“医生,您快给他看看,被狗咬了,刚刚打拳击忽然就流血了,严不严重啊?”龙友眼看已经没时间躲了,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凉太的目光。
凉太抬头发现是他,又看见他血淋淋的脚趾,已经猜了个八成准,却还是问道:“被狗咬的?”龙友一脸苦笑地看着他,半晌没憋出句话来,凉太便冲着身后的Mandy问道:“你是他朋友吗?他这是怎么搞得呀?”在Mandy老老实实把他所知道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后,凉太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看他,一脸冷漠,“行啊,数原龙友!让你在家好好养伤就是不听,非得跑出去瞎晃,你是觉得自己被菜刀砍了脚趾特光荣是吧,还得跑到健身房巡回展览去呗?”
龙友一脸震惊地坐在那里听凉太冷嘲热讽,他没见过他发脾气,这人在他面前向来一副散漫又温和的样子,谁成想生起气来嘴皮子这么溜。Mandy在一旁看得傻乐,心想这回来得可真值,认识十几年还是头一回见日天日地的数原龙友吃瘪,对象还是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外科医生,真能算得上令和年代第一件都市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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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龙友知道凉太在气什么,虽然在Mandy面前被骂让他有些没面子,但仔细想想,开心大过生气,自己从小到大就没停下过闯祸,不要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是整日整日地新伤盖旧伤,连自家爸妈都对自己鼻青脸肿习以为常,凉太居然为了一个基本愈合的伤口朝自己发脾气,新鲜之余更生出几分欣喜,原来被人记挂的感觉并不差,于是龙友拖着自己新包扎好的大脚趾窝在厨房给凉太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就在两人其乐融融准备开饭时,门上的密码锁传来几声“滴滴”,还没等反应过来,白滨的脸就出现在了玄关处,龙友时常纳闷这人是怎么做到每次破门而入都能赶上饭点的,没好气地问道:“你来干嘛?”
白滨换好鞋进来,十分不见外地吃了块寿司,暗戳戳地打量起坐在一旁默默吃饭的凉太,敷衍道:“顺路”。龙友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没好事,果不其然,白滨嘿嘿一笑,打趣道:“我说最近怎么老不见你人,原来是我们数原老板搞到小男孩了呀~”接着又对凉太笑嘻嘻地自我介绍,“你好你好,照顾我们家龙友真是辛苦你了!”还没等凉太做出回应,龙友已经挡在了他面前,“赶快回去搓你的碟去,少跑我这儿蹭饭!”
白滨看他这幅样子,笑得前仰后合,掏出手机给他看,龙友本来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但在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后立马抢了手机过来,正是白天在医院自己被训的视频,“关口Mandy!”龙友恨得牙痒痒,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在佐野面前告状好让他“死”得快一点儿,白滨一眼看破他在想什么,毫不留情地打消了他的念头,“你别想了,玲於在下面笑得最high。”还不忘补刀似的把群消息刷给他看,龙友懒得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将他推搡出门,白滨拗不过他,只好回头冲愣在桌边的凉太喊:“数原脾气怪得很,你不要理他,有问题记得来找我哦!”
龙友回到桌边,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招呼凉太继续吃饭,“你朋友还挺有趣的”,“你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人不坏的,就是比较闲”,凉太夹了块天妇罗,偏着脑袋看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笑了笑,“明天我值夜班哦,早饭还是想吃天妇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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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友的伤口终于拆了线,不再痛,却时不时地有些痒,凉太也不再每天都来龙友家,只是偶尔来一趟,喝喝酒聊聊天,日子平常地不能更平常。可总还是有些不一样了吧,龙友想,就像蜿蜒在自己大脚趾上的那条粉红色伤痕,虽然凉太跟他保证过段时间一定会消失的,但他倒是私心地想或许留道伤疤也蛮好。
失眠的毛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龙友觉得自己好奇怪,其实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两个周的时间,但他似乎就已经习惯了伴着客厅里传来的敲击键盘声和微弱的落地灯光线入眠。今年的梅雨季来得迟,淅淅沥沥地一直持续到7月,一切触手可及的地方都变得潮湿不已,龙友躺在自家床上,听着外面绵绵的雨声,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辗转反侧一个多小时,脑子里断断续续地闪过些毫无关联的事物,他“腾”地坐起来,觉得自己必须得找个人聊聊,否则剩下的日子大概都不得安生。
等龙友拢着一身水汽到达酒吧时,白滨已经十分贴心地给他点好了酒,两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嘈杂的音乐声与人声都离得很远,几杯酒下肚,龙友终于慢吞吞地开了口,“最近又开始失眠了……做饭也没什么意思,做完还得自己吃,吃完还得自己洗碗……这日子过得好没劲”,白滨也不打断他,就听他絮叨,末了才缓缓吐出一句,“说正事儿”。
“你说我怎么过得这么无聊?你不无聊吗?”白滨晃着酒杯白他一眼,道:“我看你前一阵儿过得挺开心呢。”“是吧?我也觉得……可是最近怎么就这么无趣呢?”“片寄最近不去你家了?”“你怎么知道?”白滨嘲笑道 :“你脸上就写着几个大字:片寄不来,我好寂寞。”“要不你忍忍,我打断你一条腿,好让他陪你久一点儿!”
眼看龙友要摔门而去,白滨正色道:“你也空窗好久了吧,好不容易有了个还不错的对象,抓紧啊!”“你觉得我喜欢他?”龙友皱着眉头问他,“不光我,我们都觉得!你数原龙友什么时候是那种乖乖坐在那里挨骂的人设了?而且骂完当天晚上还给人做饭吃?你自己不觉得奇怪吗?”
龙友想反驳,却半天没挤出个字来,最近自己确实太奇怪了,且奇怪得毫无道理,他承认自己对待凉太是与其他朋友不一样,但他从来都认为那是因为凉太与他们不一样,他像冬天里的太阳,像夏夜里的繁星,却唯独不曾想过或许原因就是简简单单的“喜欢”。
即使酒精让他有些醉,龙友依旧十分坚定地摇摇头,“他跟我不是一种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所以你承认自己喜欢他了?”“或许吧,不知道。”白滨叹了口气,“喜欢就去追啊!你不说他怎么知道呢?”龙友低着头,看不出情绪,“你怕被拒绝?”白滨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用一种十分难以置信的语调说:“你还是我认识那个日天日地的数原龙友吗?!被拒绝就拉倒啊!你是少他那一个朋友吗?你是少个男朋友!”
谈话无疾而终,龙友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像白滨一样想什么就去做什么,摩羯座天生思虑过多,更何况对方是凉太,他不敢进也不敢退,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把人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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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再恋恋不舍,恼人的梅雨季也终于过去了,与白滨的交谈不能算一点儿用处都没有,既然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去面对凉太,龙友决定就这么放任不管吧,或者说他心里隐隐约约地相信“缘分”这种听起来俗不可耐的东西。碰巧Mandy邀他一起去镰仓冲浪,顺便小住几日,龙友喜欢海,也喜欢夏天,连日的阴雨让他都快忘了自己春天时信誓旦旦许下的今年夏天一定要征服镰仓的豪言壮语。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遇见凉太之前的样子,白天顶着烈日追逐海浪,晚上辗转于镰仓的各家烤肉店,吃吃喝喝吵吵闹闹,身体上的疲累战胜了失眠,每天回到住所,洗完澡就呼呼大睡,根本没时间去思考问题,也就没有了所谓的烦恼。无忧无虑的日子过得总是飞快,龙友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凉太了,原来那人也没有很重要,这样似乎就很好,他们原本也不是一条生命轨迹上的人,意外的交点过后,总还是要回到自己的轨道上。
然而现实总是擅长在人最自信时让所有的预想化为泡影,有时候甚至荒唐到只需要一个夜晚、一场梦境。
八月快要结束的时候,在镰仓挥霍的日子也接近尾声,周末的晚上,龙友喊了一帮朋友喝酒,互相调笑间没了克制,不知不觉就上了头。在Mandy将他搀回房间后,龙友昏昏沉沉地陷入梦境,却怎么也睡不熟,只觉得自己在持续不断地下沉,周遭一片黑暗,他潜意识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好阻止自己,却发现脚下不是深渊而是自家的客厅,昏黄的落地灯,微弱的电脑屏幕光,淡淡的咖啡香气,龙友心甘情愿地坠落,可就是找不见那个本应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写论文的人,心悸与无力将他从梦境拽回现实,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见到凉太,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他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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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等他赶回家里看到凉太就那么好端端地坐在自家沙发上时,却忽然手足无措了。“你终于肯回家了”,凉太淡淡地望着他,慢慢地开口,“我都等你两天了”,“干嘛不给我打电话?”“不想吵你,反正你总要回来的”。听他这么说,龙友反而先失了分寸,只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一干行李,末了才憋出一句,“好久不见”,隔了半晌又加了句:“来找我干嘛?”脱口竟带了些许质问与埋怨的意思,龙友有些懊恼,正想解释,却发现凉太并没在意,反而嬉皮笑脸地说:“我有点儿感情问题想咨询你”。
龙友虚浮地坐在凉太旁边,抱着胳膊摆出一副过来人指点江山的姿态,指尖却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可悲吗?龙友问自己,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人,说起来,也算是意外,不过好像还蛮有缘分。但就是,嗯……怎么说呢?”凉太低着头似乎在思索该怎么说比较合适,龙友清了清嗓子,装出幅无所谓的样子来,“你喜欢人家?”凉太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可是问题就在于,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总感觉我们之间差点儿什么,他好像总是把我当小孩子,我怕说出来被拒绝很没面子!”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可真等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当着自己的面说出他有喜欢的人时,这感觉还是超出了他的范围,他尽可能地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答:“喜欢就去追啊,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
“龙友真这么觉得?可是我……我过不久就要去美国了,大概要一年的时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不想放弃,这样撩完就跑是不是很没道德?”龙友吸了吸鼻子,认真地看着他说:“如果真的喜欢,时间和距离都不是问题”。他说的都是真话,却还是人不知在心里嘲讽起来,多像烂俗的爱情电影,自己这个配角又究竟要多久才能出戏?
凉太眼睛里盛满了星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我就去告诉他?”龙友哈哈笑着,“赶紧去赶紧去,现在就打电话!这种事情不能拖!”
凉太笑嘻嘻地抓起手机跑去阳台,龙友坐在沙发上看他,心想接到电话的那人要有多幸福才配得起他这幅欢欣雀跃的样子,却冷不防被裤兜里忽然传来的手机铃声下了一跳,他看着屏幕上那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大脑忽然断了线。
“龙友君啊~”“你给我打电话干嘛?”“不是你教我要马上打电话说的吗?”“说什么啊?”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笑声,随即是几个仿佛遥远到天边的句子,“我喜欢你,之前一直躲着不见你,是因为不确定自己也不确定你,但是你说‘这种事情不能拖’,所以我决定乖乖听话。”龙友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声如擂鼓,甚至都快盖过了凉太的声音,“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已知条件一,我喜欢你;已知条件二,我要出国一整年,求解。”
龙友抬起头,发现凉太也正在看他,那人眼里的星星,即便隔着玻璃与距离,也灿烂得不像话。“已知条件一,我也喜欢你;已知条件二,我接受远距离恋爱,答案是:在一起吧,凉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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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太出国那天,龙友没去机场送他,送别的话早就说完,更何况这年头,日本飞美国也不过才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避免发生任何爱情电影桥段的可能,当然,龙友在背后早就买好圣诞节的机票就又是后话了。
登机前,凉太依依不舍地盯着龙友的line头像看了半天,终于在空姐第三次提醒他关机之前收到了一条视频信息,打开却是条吉娃娃在活蹦乱跳,赶在凉太发去质问消息前,那边又发来一条:凉太要去国外哦,我只好找只汪酱陪我咯~
凉太当然没忘记龙友给自己取的“吉娃娃”的外号,顶着漂亮空乘小姐姐的眼光,心满意足地关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