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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傍晚,六岁的凉太牵着小狗在海边散步,因为天气还有些热,他穿着之前妈妈买的海军服套装,蓝色的短裤边缘绣着白色的线,他还戴着一顶配套的海军帽,可爱的小帽子松松扣在圆溜溜的后脑勺上,忽然一阵海风吹过,把那顶帽子“呼啦”一下吹进了海里。
“啊,帽子!”凉太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脑袋,只见小小的蓝色帽子已经轻飘飘地随着风飞到了不远处的海面上,被卷入浪花里时隐时现。凉太停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他不敢淌进水里去救那顶很珍惜的帽子,这时小狗忽然叫起来,凉太看到一抹黑黑的人影跑进浪花中。
他揉了揉眼睛,那是一个小孩?身边的小狗依然在吠叫,他蹲下身安抚着,一边担忧地看向海里,过了一会,一个男孩拎着海军帽浑身湿漉漉地走上岸,男孩皮肤很黑,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衣衫简陋,像是个野孩子。
野孩子走到凉太面前,把帽子递给他:“是你的吗?”“是的,谢谢。”凉太有点害怕,他没见过这个小孩,可对方帮他捡回了帽子,应当感谢才对。
恰好,野孩子肚子里冒出一阵“咕咕”声,凉太便问道:“你肚子饿了吗?”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点点头。
“要不要来我家里?”
于是那天晚上,凉太一手牵着小狗,一手牵着那个流浪的男孩子,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片寄夫妇结束出差下了飞机,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他们意外地发现家中莫名多了个小孩,儿子凉太哭着闹着要把这个大他两岁的小哥哥留下。看凉太一直想要一个玩伴,每天甚至无聊到和小狗说话,而这个男孩显然没有家,是个可怜的流浪儿,片寄夫妇心一软,便同意下来。
男孩名叫数原龙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姓名年龄、出生地,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遗弃的。虽然不记得具体的日期,但那一天他被妈妈带到沙滩上,说是出来玩,可是转头妈妈就不见了,他也以为那是游戏的一部分,傻傻地在沙滩上等着,直到夜幕降临、月亮从海平面上升起,妈妈再也没有出现。
刚来到凉太家时,他以为凉太也和他一样是没人要的孩子,毕竟这么大个屋子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只有佣人、凉太和一条狗。但是之后凉太的父母回来,他才知道人家有家人,只是经常外出而已,酸涩与羡慕一瞬间溢满他的内心,当他得知自己被这家人接纳时,取而代之的是狂喜,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所渴望的。
片寄夫妇虽然工作繁忙,却十分喜欢小孩子,对儿子向来是有求必应,凉太被宠成了小王子,现在又多了个哥哥,他更加成为家里的掌上明珠,而且哥哥的溺爱比父母还要更甚。读了小学后在父亲的要求下凉太开始学钢琴,他不喜欢练琴的枯燥乏味,总想着溜出去玩,父母不在家时,哥哥龙友就充当了那个监督他的角色,只不过哥哥喜欢给他开小灶,只要他乖乖地把练习的曲子弹几遍,再跟龙友撒娇几下,龙友准会陪着他悄悄跑出去。
他们最经常来到海边,龙友的水性很好,在海里像条鱼一样,会一声不作地潜入水里再突然钻出来吓凉太一跳,玩累了他们就并排躺在松软的沙滩上,数着天上的星星。
“哥哥,你想不想回家?”
“现在吗,再躺一会吧。”
“不是,我是说你原本的家。”凉太说,“会不会像电视剧一样,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我们家里想把你抢回去?”
“...怎么可能,你少看点电视剧啦,不然眼睛度数又要涨了。”龙友嘟囔着背过身,其实是不想让凉太看到自己快哭了的表情。这样的情景早在流浪时他就幻想过,没有父亲,而那个称作母亲的人早就不要他了,怎么可能再来找他呢。
而且就算真的会有这一天,他无论如何也要和凉太在一块,不会走的。
他抓起一把沙子,又慢慢松开五指让那些细密的颗粒从指间流下,反复着这个动作,好一会才想起旁边的凉太没了声音,他连忙起身,发现凉太已经睡着了。这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睡着的模样更招人喜欢,是生下来就要被爱的孩子,与他的命运截然不同。
可以与凉太走在命运的交叉点,他无数次为此庆幸。早熟的龙友就这样把全部的爱和耐心都给了弟弟。
满天星光下平静的海面闪烁着星屑般的波光,龙友背着睡着的凉太沿着沙滩行走,凉太的身子稍微往下滑了几分,龙友就托着他的屁股让他更舒服地趴在自己背上,耳边除了浪花声就是凉太稚嫩而有规律的呼吸声。
“喜欢...哥哥...”
龙友脚步停了停,侧头看到凉太依然睡得很熟,奶声奶气地梦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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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小孩子总会在成长的过程中的某个特殊时段性格急转突变,坦诚变得别扭、欢快变得内敛,凉太就是典型。不知不觉地他再也没能那样肆无忌惮、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喜欢”,更不要说对着这个便宜哥哥。
虽然他哥依然会在每天放学后准时在校门口等他,明明才初中三年级,却长得一副不好惹的模样,总穿着一身改过款式的校服,往那儿一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学校的混混来堵人的。其实他只是来接他弟弟,也因为他的存在那些对凉太抱有小心思的女孩们不敢上前主动邀请凉太同路回家,大部分时候都被龙友的眼神给吓退了。
十三四岁时凉太还会坐在龙友的自行车后座,到了读高中的年龄个子突然猛窜,坐后座显得有些太憋屈那双长腿了,于是两个人一人一辆自行车,他也叫龙友不用再接他放学,他自己会骑车去参加补习班。
某天他刚结束了补习,就碰上了同班的佐野,旁边还跟着一个大个子,如果他没记错那应该是和他哥哥同届的男生,名叫关口,虽然人高马大的,却总被佐野这个家伙使唤来使唤去。凉太差点忘了自己答应了佐野要陪他去新开的咖啡厅,虽然他不知道一个咖啡厅为什么要特意去打卡,但还是迷迷糊糊地被佐野给拉走了。
等他到了那地方,看见粉色的招牌的上面显目的猫耳朵,以及用甜甜的嗓音说欢迎光临、穿着女仆装的漂亮女生后,才明白原来佐野说的是女仆咖啡厅。他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佐野倒是很喜欢这一口,轻车熟路地坐下,旁边的关口也陪着他胡闹。
凉太煎熬地坐在一边,表情僵硬地看着女仆服务生端来三杯白开水。
“这个是喵喵水,请喝吧~”
“啊,是喝了就会不自觉地‘喵’吗。”佐野一脸享受,甚至还做了一个小猫的手势。
凉太受不了了,开口很不给情面:“...这不就是普通的水吗。”
离开咖啡厅时,凉太脸颊还是红的,佐野乐得看见他这副窘迫的样子,一边说:“我们班不是文化祭要做女仆咖啡厅吗,正好这次来观察一下,吸取经验...”“喂,这种没用的经验谁想要啊。”“你这个口嫌体正直的家伙,都答应穿女仆装了还怕这个吗...”
凉太脸更红了,刚想反驳他几句,答应文化祭穿女仆装是因为班里抽签抽中他了,其实他很不情愿的。忽然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什么装?女仆装?”
龙友就站在店外,还扶着自行车,看看女仆咖啡厅的招牌又看看刚走出来的凉太。一时不知道该先处理哪个信息。而凉太内心的尴尬在这时升到了峰值,他完全不希望这种时候被他哥撞上,八成会被认为有了什么奇怪的癖好,再被狠狠取笑一番。
回家的路上,龙友实在忍不住笑,尤其是看到凉太这样吃瘪。“是佐野他们拉着我去的嘛,我怎么知道是那种咖啡厅还会碰到你......”凉太气鼓鼓地在前面抱怨,心里把那两人骂了八百遍,龙友却说:“那你不好意思什么啊,不管你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我都会理解包容的哦。”
“说了不是什么爱好,我也是没办法...”
“期待你文化祭的女仆装,我会来欣赏的。”“不准来!”
龙友十分感谢凉太他们班选择用抽签的方式决定咖啡厅里穿女仆装的服务生,毕竟想看到凉太穿成这样通常是不可能的。果不其然文化祭当天凉太成了他们班的人气招牌,被里三圈外三圈地团团围住要求合照,凉太穿着长款的女仆裙,后腰系着白色的蝴蝶结,连头上都戴着可爱的发箍,由于身高过于优越,加上这身衣服,想不被注意都很难。
直到换班的时候他才得以脱身,走进更衣室里对着镜子抱起又长又厚的裙摆,露出里面的牛仔裤,他已经热得不行了,想干脆把牛仔裤脱掉,反正裙子这么长也没人看得到他里面是光腿。
身后传来龙友“噗嗤”的笑声,“你这个样子太可爱了。”凉太长裤刚脱了一半,弯着腰很滑稽,他泄愤似地把皮鞋踢掉,一只鞋掉落在龙友面前。“你就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
龙友看了看镜子里凉太完全脱掉长裤后,搂起的长裙下露出一截光滑细长的腿,因为踢球的缘故凉太的腿并不干瘦,而是覆着一层柔韧漂亮的肌肉,比同龄男生更秀气的脚上裹着白袜。忽然觉得有点气血上涌,刚才还轻松的感觉变得怪异,龙友移开了眼神捡起那只皮鞋递给他,居然连皮鞋都是女式的,穿在凉太脚上完全不违和。
“欸,等等,”龙友愣愣地接过凉太丢过来的牛仔裤,“你就这样出去?”
“是啊,穿裤子太热了。”
“下面什么都不穿?”
凉太简直想一巴掌呼过去,“你在说什么啊,肯定穿了内裤啊。”
说着他就大大咧咧地拉开更衣室的门走了出去,留下一句:“牛仔裤交给你保管啦。”
文化祭的插曲在凉太看来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的黑历史,在龙友看来却是要放在内心珍藏的记忆,他直观地认识到了自己有一个多么漂亮、多么受欢迎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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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方面龙友却并不像凉太那样擅长,没有读多久书就选择了离开学校,他喜欢唱歌,便只身一人去了东京参加歌唱比赛的甄选。
看到哥哥一路走上了决赛的舞台,凉太完全不意外,他了解龙友向来对热爱的事物全力以赴,平时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是对于真正喜欢的兴趣是很认真的。龙友会决定这样去参赛,就会尽全力。
决赛会在电视转播,凉太少见地从补习班早退溜回家里打开电视机蹲点,看到哥哥上场时忍不住笑出了声,一直以来不拘小节的哥哥这样捯饬一番居然也挺帅气的,尤其是拿着麦克风唱歌时,还是那副自信的模样。
但是世事不会如所想那般顺利,梦一般的甄选结束了,在最后时刻落选的龙友还是回到了家里。
他不希望自己看起来太狼狈,却藏不住内心的空虚,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父母还有一天才回来,凉太应该还在补习班,小时候那个佣人早就离职了,连那只狗都老了,耷拉着耳朵吐着舌头蹲在客厅里傻看着龙友,龙友放下行李走过去摸摸它柔顺的皮毛,说:“抱歉,没给你带好消息回来。”
凉太回家时,正好看到龙友一筐一筐地把房间里积攒的唱片往外搬,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等着哥哥忙活完,两个人才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几个月未见的两兄弟仿佛不认识对方了一样。龙友发现凉太还是疯了一样长个子,整个人瘦瘦长长的,自己离开时凉太也才高一,现在高二,估计已经是班里数一数二的高个子了。虽然凉太脸上的婴儿肥仍然没有褪去,眉宇间却比以前有了更多的少年英气。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暂时不想唱歌了。龙友没有直接说出来,凉太却能够体会到哥哥这种失落的情绪,他既没有轻易出口安慰也没有随便劝阻,只是坐在哥哥身边听他讲在东京的见闻。
临近高三了,凉太的学习时间越来越紧张,而龙友则在他学校附近的烧鸟店打工,经常看到背着书包的凉太经过店门口。起初凉太还会停下脚步跟他打声招呼,叫声“哥哥”之类的,他像小时候一样是个馋猫,会找龙友要一两根烤串边走边吃。后来凉太走得越来越快,有时明显在赶时间,渐渐地龙友才刚看到他,他就已经迈着匆忙的步子走远了。
龙友也不叫他,升学压力是这样的,虽然被弟弟视而不见有些不爽。
当然凉太并非每次经过都是在补习班和学校之间赶路,他也有自己的同学和朋友,偶尔他也和其他人嬉笑打闹着,却没有留意到龙友隔着烤鸟店的售卖窗口投来的目光。
龙友越来越感受到,凉太的世界不再是只围着他一个人转了,曾经如果把自己比作地球,那凉太就像一颗小月亮,日日夜夜、孜孜不倦地绕着自己旋转。现在凉太有他自己的朋友圈子、也有他的志向和抱负。乖巧的弟弟总归要长大的,可能会有心仪的女孩,会像所有男高中生一样情窦初开。他这个当哥哥的竟然想着还把对方拴在自己身边,怎么可能呢?
时间对于龙友来说有些漫长,对于每天争分夺秒地复习的凉太却如眨眼一瞬,很快就结束了升学考试,高中同学在散场前最后一次相聚,晚上凉太又和几个关系好一点的同学来到龙友的烧鸟店,凉太指指忙活的龙友说:“那是我哥哥,你们还有印象吗。”
“那个你读初中时经常到校门口等你的人吧。”
“欸?虽然放学路过这家店对他都眼熟了...原来是你哥吗?”
一个男生疑惑地说:“不过你们两个长得完全不像啊。”另一个人附和道:“对啊,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你叔叔呢。”
凉太被逗得大笑,瞄了龙友一眼,那家伙蓄着胡子的确看上去不像是只比自己大两岁。
“不是亲兄弟,他是后来才来我家的。”
从龙友的方向听不清这群男生在聊些什么,只是凉太偶尔会笑,他不远不近地看着。
长期累积的劳累一夜之间释放,凉太晚上一回到家就困得不行,他只想好好睡一觉,即使让他睡三天三夜也可以,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洗漱完后他几乎是碰到枕头就睡了过去,更没有听见夜里龙友下班后开门的声音。
龙友轻轻打开他的门,看到凉太的脚丫子又踢到被窝外面,他习惯性地给包住,转头看向熟睡的凉太,脸蛋还睡得红彤彤的。
这家伙,该不是偷偷喝了酒吧?龙友凑近了闻了闻他身上,没闻到酒气,只有那股从小到大他十分熟悉的气息,柔软的清新的,像刚刚从晾衣架上收下的白衬衣。
凉太睡着时嘴唇无意识地微张着,露出那点可爱的兔牙,微微翘起的上唇仿佛在索吻。龙友慢慢靠近他,直到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颊,直到略微干燥的唇瓣相触,连睫毛都扫过对方的眼睑。
黑暗中,龙友触电般坐起身,猛然意识到——他吻了自己的弟弟。
埋藏在内心多年的情绪破土而出,怎么都按捺不下去了,嘴唇的触感已经刻印在脑海里,只要吻了第一次,就会想要再吻无数次,原来他一直在无声的引诱中生活了这么久。他的心已经快要跳出来了,凉太却一副还在睡梦中的样子,丝毫没有察觉到刚才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龙友懊恼地握住他的手,低下了头。“原来我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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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庆贺凉太考上理想的大学,一家人难得地聚在一起吃饭,不少菜都由龙友下厨,母亲在旁边帮忙。
爸妈都对龙友的厨艺赞不绝口,说这已经是大厨的水准了,只有凉太一个人话少了一点,用筷子不停地戳着面前的蛋包饭,不知在想着什么。
终于他的筷子被龙友摁住。“喂,好不容易做的蛋包饭可不是叫你这样吃的。”龙友装出一副严厉的样子说,蛋包饭上他用番茄酱仔仔细细写上的“毕业快乐”都被戳得破碎,也半天不见凉太吃一口,“胃口不好吗?”他关切地问道。
凉太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没有啊,很香。”
为了提前熟悉环境,凉太提前去了大学所在地,顺便看好了要租的房子,对于他即将要独自在外生活这件事龙友比父母还担心,毕竟凉太从小在家基本十指不沾阳春水,更是连做饭也不会,离开前龙友强行教了他几道菜,凉太好在学习能力强,即使天赋不足也能磕磕碰碰地勉强做出菜来,至少饿不死自己。
中途龙友抽空去凉太的新家看了一次,果然如他所料想那样屋子乱糟糟的,凉太一个大帅哥走在外面光鲜亮丽,却不爱收拾家里,反而是看着像糙汉一样的哥哥一口气帮他把用不上的杂物全扔掉,这狭小的屋子终于像是人住的地方了。
凉太和龙友吃了餐饭,结束后说要送龙友去车站,却被龙友拒绝了。“你不是快期末考了吗?有这时间快去图书馆复习复习吧。”龙友这样说着。
这根本不像他哥会跟他说的话。凉太默默地答应他,等龙友走后悄悄地跟在他身后几米远。虽然他知道这样做有点像变态,但凉太发誓只是好奇哥哥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而已。
他看到龙友一路走到附近的车站,却没立刻进去,在外面等了一会,几分钟后人群里走出一个女孩,那女孩打扮得很时髦,挽着龙友的胳膊两个人一起进了车站。
啊,所以支自己离开是因为有女朋友来接吗。凉太哑然,他都不知道龙友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刚刚那个女孩亲密的行为除了女朋友他想不到别的关系了。而且...似乎真的是龙友会喜欢的那一类,张扬、漂亮,还很时尚。
凉太坐在车站外的长椅上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思索很久,但他依然想不通。
既然喜欢女孩子,那天又为什么要吻自己?为什么要说“喜欢”?
他可是全当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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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凉太没回家,在做着兼职工作。
无论大学的生活多么丰富,能交到多少新朋友,凉太都不在意,他还是更喜欢每天那点宝贵的独处时间,结束了聚餐他托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却看到自己留在门口的垃圾被谁扔了,家里亮着灯,不用问他也知道是谁来了,但他不欢迎这个人。
打开门就看到已经一个月没主动联系的龙友站在屋里,凉太低着头径直走进卧室脱下外套,完全不搭理龙友。
龙友对他这种古怪的态度诧异又无奈,凉太这一个月都不肯回他的LINE,回了也是敷衍几句,电话更是冷处理,他也是正好休假,便坐车来到凉太这边,家里依然是乱糟糟的。
“凉太,你最近有点反常啊。”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凉太冷淡地说,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倒是你来我家怎么都不提前说,我还以为进小偷了。”
“你自己给的备用钥匙,不是总喊着要我过来吗,最近怎么连电话都不肯接。”
“我很忙啊。”
龙友依然絮絮叨叨地说着:“忙也总能挤出时间收拾一下吧......”这时凉太打断了他,“能不能不要说了。”
“?”
空气中一时只剩下电视节目里聒噪的笑声,凉太一把拉过龙友把他按在了沙发上。龙友惊愕地没没反应过来,已经感觉到凉太的身体压上来的重量。眼前的光线暗了暗,面前的人低头吻住了他,龙友的大脑立刻当机了,僵硬着身子保持着靠在沙发上的姿势。凉太紧闭着双眼越吻越深,双手也抱紧了龙友的肩膀。
节目主持人说了一个烂梗,音响里迸发出一阵更刺耳的笑声,龙友终于被拉回现实,抬手摁在凉太胸前将他推开,凉太却还要依依不舍地最后再啄他嘴唇一下,好像亲不够一样,被推开了眼泪立刻就掉下来。
难道那天是在做梦吗?可是他分明记得龙友温柔克制的吻,现在这样是被完全拒绝了吧。真的只是幻觉,一直以来无可救药地抱有这种禁断的感情的,只有自己而已?
龙友甚至交了女朋友,那刚才自己做的事情,岂不是更令人讨厌了吗。
“我喜欢你啊,哥哥,不是亲人之间的那种喜欢,是想和你接吻、甚至是做那种事情的喜欢,你还不明白吗。”
“不要管那么多了,就现在...像那天一样吻我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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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凉太家之前,龙友跟那个女孩提出了分手。
对方也欣然接受了,毕竟两人并不是认真的在谈恋爱,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很显然他们不是一路人。
父母要龙友闲暇时多去看看凉太,担心他一个人生活太随意,龙友嘴上答应着,实际却很心虚,片寄夫妇对自己这么好,收养了无家可归的他,让他可以不再继续流浪,自己却对他们的儿子产生了那种感情——实际存在的、已经逃避不了的爱意,或许现在他再见到凉太,就更加压抑不了这一切了。
所以当凉太吻上来时,他本来想好的所有措辞都被一把打散,看到凉太被推开后泪如泉涌的模样他才彻底清醒,原来自己以为藏得很好的爱意早在一开始就被凉太看破了,或者更应该说是他自己把一切奉送给了对方,从那天晚上的吻与告白开始。
凉太流着泪倾吐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敲在他心坎上,他抽出茶几上的纸巾,而凉太还坐在他身上不肯下来,像小时候耍赖皮一样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松手,脑袋也埋在他胸前,龙友只好把纸巾塞进他手里。
过了一会凉太似乎哭得没力气了,起身看到龙友衣服上被自己的鼻涕眼泪蹭出几块痕迹,后知后觉地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刚才这样失态地像个小孩一样胡闹,现在也该收敛了。他默默地拿着纸巾擦干脸,极力掩饰嗓音里的哭腔,话里的酸气却几乎要溢出来:“抱歉,刚才是我不对,哥你还要赶末班电车吧,你女朋友这次也接你吗?”
“...已经分手了。”
“啊,分手了吗,没事下一个更...”
他的话没说完,龙友就起身抱住了他,感觉到腰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环住,凉太的身子也被龙友禁锢在怀里,进退两难。
“没有下一个,除了你。”龙友说,“我们就这样在一起吧?”
“你、你在说什么?”
凉太一时间眼前发晕,支支吾吾地说:“开什么玩笑,你是我哥...哪里有哥哥和弟弟这样...”
说着他就被龙友转过身子,掐住下巴在嘴唇上印下一吻。“你是说这样吗?”龙友说,“这不是你要求的吗,的确啊,哪里有弟弟向哥哥索吻的呢。”
凉太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却还在假装镇定,“那是我记忆错乱了,肯定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才会产生一些...误解。”
“不是记忆错乱,你说的是考试结束那天晚上吧?我确实吻你了。”
确实地吻你、确实地喜欢你,抛开关系的枷锁,也只是简单纯粹的感情,何况现在龙友下定了决心,让这副枷锁不再束缚他们,因为他也终于明白了凉太的心意。
“真的可以在一起吗?”凉太沉默许久,睁着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看向他,漆黑的瞳仁里满是期许与担忧,“爸爸妈妈那边没关系吗?身边的人又会怎么看,你想过吗?”
“唔,反正我们没有血缘关系,那也只能像普通上门女婿一样跟他们下跪说'请把您儿子交给我吧'。”听到龙友的回答,凉太忍不住笑了,因为脑海里自动出现了这样一副滑稽的画面。
然而两周后,这幅画面变为现实时凉太却紧张得笑不出来了,尤其是在看到父亲那张严肃的脸在听到龙友的话之后红一阵青一阵的样子,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父母能够理解。
凉太的父母完全没想到,一直以为自家儿子捡回一个哥哥,实际上却培养成了男朋友。
“你是真心喜欢凉太?我的意思是,你们要分清兄弟感情和真正情人之间的爱情。”父亲说道。
“当然,这个问题在正式来找您二位之前我已经深思熟虑过,毋庸置疑的真心。”
也许换成其他人口说无凭,但这些年来龙友与凉太的相处,夫妻俩都看在眼里,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甚至更加亲密,发展到更进一步的关系,其实并不奇怪。他们选择信任龙友,一直以来开明的两人在儿子的感情问题上依然达成了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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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结束后不少学生都松了一口气,凉太男高时期的珍贵女仆装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朋友里再次传开,不用问他也知道是佐野那家伙干的好事。但是他不再像中学时那么容易害羞了,倒是十分坦荡地面对大学同学的调侃。
走到校门口时他和朋友聊着高中的趣事,却看到不远处的龙友正站在街对面等着自己。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龙友总是不远不近地在某个地方等候他。
循着他的目光,朋友也注意到了那边在招手的男人。“那位是...?”
凉太笑得明朗:“啊,是我男朋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