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1
“你能闭嘴一分钟吗?”佐野边戴手套边举起食指压在小森的嘴上。
小森不屑地撞开他,弯腰拉高黄色警戒线钻进去,和现场的同事们打了个招呼后,转身反驳佐野,“说话不犯法吧?”
“犯法的话我真想现在就逮捕你。”
“哈哈,”小森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假装很欣赏他的幽默于是比了个大拇指。
案发现场是在桥下,因为将近两周才被发现,尸体的腐烂气味几乎快冲破天灵盖,第一发现人是在附近找地方钓鱼的钓鱼爱好者,平时的工作是超市管理员,没发现可疑的点再加上又是普通人类,因此从嫌疑人列表里排除。
被害者是个女性Animal,种族为猫,约莫二十来岁。估计是死在夜幕狩猎,所以还保持着耳朵和尾巴。黑色的尾巴已经僵硬了,毛像刺般炸开,耳朵则被抓破了皮,脸颊到脖子有长长的三道爪痕,约莫是有利爪的Animal做的。
“哦,你们来了。”关口是搜查七科唯一一个负责验尸的,看见小森和佐野就开始报告情况,“没有性侵痕迹,死因你们看这里。”
蹲下来指指喉咙上腐烂的某处,尽管已经翻出碎肉、骨节和干涸的血痕,但仍能从中看出三四个洞,“喉咙被捅破了,是因为这导致的失血过多及窒息死。”
“面桑你倒是在认真工作嘛。”佐野面对关口笑眯眯的,可当目光迎上站起来的小森的时候,脸又立刻冷了下去。“你是我搭档就好了。”
“要不是组长亲自任命,你以为我想和你做搭档?”小森在死者的胸前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状物,捻出来才发现是张名片,看上面的花纹明显是家风俗店,写着“仁美”,应该是死者的名字。“走吧佐野桑,去你应该会喜欢的地方,”小森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名片。
“你下辈子大概会在那种地方工作吧。”
“哦?那佐野桑来当客人的时候我会尽量给你打折的。”
“敬谢不敏。”
小森第一次踏入这种地方,要不是因为查案,他才不会知道有Animal专门的风俗店。
“我们的客人也是Animal,不过他们付钱都是为了‘吃’,两位警官你们懂吧。”妈妈桑笑得一脸讨好。
小森直说“懂懂”,侧头看见佐野脸臭得厉害,“我以为你不鄙视这种行业呢?”
“我是不鄙视。”我是鄙视到了这里嘴角就没有耷下来过的你。佐野想着,翻了个白眼。
“哟喂这位警官心情不好啊,要不要试试我们这里的姑娘,您是什么种族呀?我这儿什么都有,包您满意。”妈妈桑反倒开始了热情的推销。
佐野显然不擅长面对这种人,小森挡在他面前,“不用了我们是来查案的,进入正题吧。”小森掏出名片问,“这位是在您这里工作吗?”
“啊呀仁美呀!”妈妈桑夸张地捂着嘴,“她从我这儿辞职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了。”
“什么时候辞职的?”
“嗯…一个月之前吧。”妈妈桑仔细想了想,又摸摸头上的珠花,“哦对,是上个月四号,那天我生日,她把这个珠花送我之后说要辞职。”
“那时候她有什么不大寻常的地方吗?”
“这…她好像说过要结婚之类的,其他我就不清楚了。”
小森追问,“她说的结婚对象是谁?”
“不知道耶,你可以问问阿琳,她们关系挺好的,喏,就那边那个橘猫。”还没到夜幕降临的时间,但店里为了做迎客的准备已经给所有人带上了相对应的面具,方便客人挑选。
小森和佐野走过去,询问那个戴橘猫面具、穿着旗袍的女人,“阿琳?”
被唤名字,女人似乎有些意外地抬头,“很少这么早就有客人点我呢,两位要再等等…”
“抱歉,”佐野打断她的话,拿出警官证给她看,“我们是来问关于‘仁美’的事的。”
“她怎么了?”阿琳很紧张,“我联系不上她,她刚离开店里的时候我们还通过一次电话,那之后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她不会…不会死了吧?!”
“声音小一点。”
小森沉默了会儿,简洁地告诉她仁美被害了,目前正在调查这个案件,希望她能配合调查。
“仁美刚来的时候不爱说话,对客人也冷冰冰的,但是熟起来之后也就变得越来越开朗热情了,还会主动上街招客。我算是这里和她关系最好的,她的客人不怎么固定,基本来来去去,直到她有了个追求者。”
“知道名字吗?”
“嗯。她说的时候没有说过名字,…啊”阿琳皱起了眉,“好像我记得她叫过他‘先生’。”
“那说不定是老师或者医生这类的职业。”
又简短地问了几个问题,小森和佐野觉得无话可问了,便离开准备收工了。
天色渐暗,平时小森和佐野不会工作到这么晚,他们后面的风俗店却一连排地亮起了灯笼。他们俩调到七科才没几天,被组长中务亲自任命成了搭档,虽然互相不怎么了解,佐野对这个吵闹又丢三落四的搭档真是,说不上讨厌,可嫌弃是真直白得挂在脸上。
搜查七科是专门成立负责搜查Animal相关事件的,大多数人类不了解Animal这个群体,也就无法介入,所以七科的警察本身都是Animal。
“糟了。”
小森看着夜空,在普通人类眼里没有差别,在Animal眼里却有荧蓝色的光芒从天空往下落,渐渐覆盖整个城市,他们称之为“夜幕”。
夜幕中的Animal往往只有两种行为,“等”或者“吃”。Animal不需要睡眠,所以在夜幕中,呆在没有其他Animal的地方就不会受到影响,这就是“等”。而当面前有其他Animal、尤其是以生物链来看能够形成捕食关系的Animal时,处于生物链上端的Animal就会勃发想要进食的欲望,而后进行的行为称之为“吃”。
“佐野桑,我们还是早点…”摸到自己的尾巴已经从臀缝间冒出来,小森慌张地转头,想说早点回去,却被佐野的样子吓了一跳。
暗夜里那双发绿光的眼睛,已经成形的耳朵,和背后摇晃的尾巴。
是狼。
小森退后两步,试图唤起佐野的理智,“佐野桑,你清醒一下,是我,是我小森,你最讨厌的小森!”
可生理需求哪能被所谓的“讨厌”给制止住?佐野在小森躲开的墙上凿下了一个深深的爪印,然后朝小森再度扑过去。“佐野桑!!”
佐野压住小森,獠牙反复在他脖颈间磨蹭,发出哈气的声音。小森吓得一颤,他已经感觉到耳朵冒了出来,而身后那条小猪尾巴早已蜷成了两圈。
变成这样的身体并不敏捷,受到Animal变身后的限制,再加上小森本来也不擅长近身攻击,挣扎了半天最后放弃。佐野的攻势太可怕,就像真的是狼一样,带着绿色光泽的眼睛里仿佛只剩下被欲望操控的冲动。舔弄,吞食,一层一层剥茧抽丝般深入,小森不可抑制地喘息着,在昏过去之前,他只记得佐野身后那条尾巴在奋力摇晃着,像在昭显佐野的胜利。
小森花了几分钟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他躺在陌生的床上,浑身散架了一样酸痛。
佐野见他醒了立刻走过来。
“别!”小森拦住准备鞠躬道歉的佐野,“别说对不起什么的,没注意到时间我也有错。”
“可是…”
“总比放任佐野桑你在街上随便抓个Animal好吧,那样我们警署的名声都能被你搞臭。”床头小森的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小森扯过来就穿,语速快得惊人,“谢谢你帮我叠衣服。”
佐野还是无法接受,看小森痛得龇牙咧嘴的、却装作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他咬了咬下唇,“对不起。”
“哈?”小森不爽了,“我说过了,不要说对不起,准确来说请你不要有罪恶感。”
小森想想又说,“我想告诉你,说白了‘吃’这种行为,和人类的s·e·x差不多,无论是吃的那方还是被吃的那方都会觉得舒服,所以你没必要觉得你对不起我。”
佐野整张脸惨白,半天没说话。
“还有,我很生气。”小森直白地说,“佐野桑你是讨厌我的吧,讨厌的人就是讨厌,因为吃了一次就变了个样,我反而觉得过分。你不是最讨厌我了吗?你不呛我我都觉得浑身不对劲啊,所以你快点变回本来的样子吧,好不好?”
小森扶着床站起来,走到门口,“哦对还有,这里是旅馆吧,你记得退房。”
“大泽仁美,1996年出生,母亲已经去世。她父亲会来认领她的遗体,不过他是个普通人类,所以上面决定将遗体火化后再交给他。”片寄把文件夹交给魂不守舍的佐野,“到时候你可以和她父亲谈一谈,其他资料我都整理在这里了。”
“好。”
“reo你没事吧?”
佐野没回答,幽魂般飘了出去。
“reo怎么了?”白滨取下耳机从一堆资料里抬头,“失恋?”
片寄惊讶,“没听说他恋过啊?”
……
小森这边也不大对劲,虽然他口嗨起来什么都说得出口,可是他还是觉得有点古怪,因为光是佐野的声音在耳边他都会浑身燥热起来。“你听到了吗?被害者的父亲答应了会来认领骨灰。”
“知道了。”小森点头。
这时中务和数原走进来,数原把佐野叫了出去,中务则走到小森旁边低头闻了闻。
“reo的味道,”中务笃定地说,“你们发生什么了?”
“夜幕。”小森只说了两个字,他记得他提交过关于自己种族的资料,佐野应该也提交过,中务的权责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这些资料,竟然把狼和猪安排成搭档,他活该被吃吗?
“哦哦哦原来如此。”中务笑眯了眼。
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小森问,“这不是最糟糕的事情吗?”
“是吗?”中务温柔地拍拍他的头,又递给他一张字条,“那个死者的追求者查出来了,你去一趟吧,”强调,“和reo一起。”
所谓的追求者是个幼儿园的钟点工,可能被误以为是幼儿园老师了吧,所以仁美一直叫他‘先生’。奇妙的是,他也姓大泽。
佐野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叫大泽的很危险,所以他下意识把小森拉到了自己身后。这种莫名的保护行为让小森扁起了鸭子嘴,不过他这腰酸背痛的,站在后面也好。
“你们是来问仁美的事吧。”大泽掩面而泣,“我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死,怪我没有保护好她…呜…”
小森低声说了句什么,只有站在他身前的佐野听到了,佐野打断大泽的自言自语,问,“上个月十二号晚上你在哪里?”
“十二号?这我怎么会记得,都过去这么久了。”大泽抹了几下眼泪,“我想想,十二号十二号,哦对,那天我哥们儿结婚,我去他婚礼了。”
说完大泽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张请帖,佐野确认了日期和结婚者的姓名,然后把请帖还给了大泽。
“你一直在追求大泽仁美是吗?”
“我遇到她的时候,以为是奇迹。”大泽颤抖着说。
“是因为姓氏吗?”小森在佐野身后插话。
大泽瞪了他一眼,“仁美是一只黑猫。”
“黑猫怎么了?”黑猫在Animal中算是常见的物种,准确来说约一半的Animal都是猫类或者犬类。
“警官你不会懂的。”大泽呲了呲牙,“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的话我要去工作了。”
“我还有个问题,”佐野冷冷地问,“你是Animal对吧,种族呢?”
“撒,“大泽摇头,“这是必须告诉警官你的吗?我记得对种族保密是公民权利。”
说完大泽迈步走了出去。
“这个人,”小森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有问题。”
佐野笑笑,“真难得和你持有相同意见。”
中务接待了大泽仁美的父亲,因为小森和佐野还没有回来,反倒是他和数原的案子先跑完了,数原把他丢来说要他锻炼锻炼与“人”说话的能力。
中务想不出什么开场白,把骨灰盒放在桌上抬头看这位父亲眼里泪光盈盈,他竟也有种想跟着哭的冲动。
“还给您。”
“仁美…她…是被杀的吗?”一下子握住了中务的手,“凶手抓到了吗?!”
“目前还在调查。”中务尽量用公式化的语气回答。“您能先聊聊您的女儿吗?”
“她成年后忽然有一天离家出走了,我报了警,但是很快收到一封信,信上说让我当作没有她这个女儿。她不接我电话,找到她住的地方也避而不见,我只能撤销了报案,然后定期给她账户上打钱。我怎么也没想到…她…”
痛苦到失声而泣的父亲,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中务给数原发了n个SOS,才看见他从走廊那头慢悠悠地晃过来。坐下之后捋了捋头发,收敛了些恶霸气质,“虽然我说的话不大好听,但您还是听一下。这里需要您了解一个事实,那就是您的女儿从事的行业,是风俗业。”
喂喂就这样告诉人家真的好吗?中务紧张地捏手。
“诶?”
“所以她有一些混乱的交际关系,我们调查起来需要些时间,”数原掏出那本手帐,“这是您女儿唯一的遗物,也归还给您。您有什么相关的线索吗?”
大概被数原的话吓呆了,连眼泪都没擦过,嘴唇颤抖了几下,“她上个月打电话回来,说会结婚。”
这倒是和妈妈桑的证言对上了,但手帐数原看过,里面完全没有相关的内容,除了撕去了某一页以外。
“那她有提起过结婚对象吗?”
“她含糊地说了一下,只说是很巧合,是奇迹什么的。”
“奇迹?”数原和中务面面相觑。
“奇迹?!”挂了电话,佐野转身跑进幼儿园,教职工办公室已经没人了,他定住脚步就听见小森的声音在喊“佐野桑”,于是又往后门跑去。
看情形应该是小森拖住了逃跑的大泽,可怎么看都是小森被压在草地上。佐野不管纠缠的两人,直接把手铐铐在了大泽手上,拽小森起来的时候还不忘给他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真逊。”
小森白了他一眼,抓起大泽往车后座推,“去,上去。”
就这样一路无话回到了警署,中务给小森留了张字条,说他和数原去跑另一件案子了,审讯就拜托小森和佐野了。
小森把字条直接举着给佐野看,佐野点了点头把大泽推进了审讯室。
大泽自然不会乖乖配合,他狡猾又老道,连装都懒得装了,尽说些阴气恶心的话。
“奇迹是指什么?”
“我说过了啊,她是只黑猫。”大泽狂笑着,忽然凑近小森,“警官我刚才就想说了,你这个气味真香,我好馋,你该不会是只…”
话还没说话,小森把他的头按到了墙上,“是只黑猫又怎么了?!”
“警官你真的是…”大泽眼底像欲望的池塘,紧紧盯着小森,“好棒啊。”
佐野插进两人中间,贴在小森耳边说,“你去找alan和ryota查一下这家伙的资料,最好查清楚过往经历。你在这儿、这家伙情绪会不稳定。”
听了佐野的话小森也只能认同,瞪了大泽一眼,小森嘭地摔门出去了。
“啊啊啊啊,”大泽忽然抽了抽鼻子,“警官你身上有刚刚那位警官的气味,你吃过他了吗?是不是很美味?”他抓着佐野的袖子,眼神逐渐癫狂。
“你也是这样对待大泽仁美的吗?”
“哈?”
“因为想要吃她,她反抗了你就灭口?”佐野的口吻冷漠得像对待一坨垃圾。
“我吃不了她,没胃口。我说过好几遍了,她是只黑猫!!!”大泽暴躁地跺脚,“你为什么不懂!是黑猫!!”
黑猫。
小森再进来的时候,佐野正和大泽面对面站着,像在对峙。
“你的妈妈也是Animal吧大泽,黑猫。”小森拿出了一张旧照片和一沓资料。“十三年前死在家中,第一发现人是你,而死因和大泽仁美的死因完全一致。”
因为被捅破喉咙而导致的窒息死。
在喉咙留下了三个洞眼,旧照片看上去像被穿透的弹孔留下的,但实际上小森清楚,是动物的爪子。
“你不止杀害了大泽仁美,还杀害了你妈妈,”小森的手重重拍在桌上,“对吧!”
大泽想越过佐野往小森那边走,被佐野死死拦住,只能隔着佐野说道,“警官你知道吗?猫是多放荡的动物,成天对着男人搔首弄姿的。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妈妈隔段时间就会带不同的男人回来。有一天,我妈妈带回来的那个男人,在晚上咬了我,那时候我才五岁。”
未成年时被Animal咬过,所以也变成了Animal。
“警官你懂的吧,Animal是悲哀的,一旦夜幕,你就再也不会有理智。我成年的那天,和我喜欢的女生一起放学,我怎么都不会想到她是只黑猫,和我妈妈一样。你要不要猜猜发生了什么?”
“三个人?”佐野觉得气血上涌,“你杀了三个人?!”
“你在说什么呀警官,”大泽忽然坐回了桌子前,玩弄着那张旧合照,是他和他母亲的合照,他撕了个粉碎。碎屑从他手里散落,“我什么都没有做,如果做了,那就是Animal的错,是夜幕的错。”
佐野踢了一脚他的椅子,“你别想把罪推掉!”
“可是警官你也被夜幕控制了吧?要不然你身上怎么会有那位警官的气味?”大泽抬起眼来,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佐野,“你知道吗,转移仇恨是让自己变轻松的最好方式。”
小森走过来,“所以你为了转移仇恨,杀害了大泽仁美?因为她也是只黑猫?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奇迹?”
“警官你真是,”大泽伸长手,手铐在他手腕上哗哗作响,他却竭力去碰小森,被小森躲开。他说,“我都快爱上你了。”
大泽舔了舔嘴唇,“我遇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她正在街上揽客。是她自己贴上来问我要不要跟她去店里,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我是Animal的,也许她连普通人类都揽,我本来想走人的,可她轻声跟我说,她是只黑猫。”
“我跟着她到了店里,我说不用吃她,只要她听我陪我一晚听我讲讲话,她就真的把我当成了那种被生活所累、有很多烦心事的人。之后我又去了好几次,还把她带到幼儿园里和小朋友们玩,她很快就信任我了。”
听大泽说到这里,小森打断他,“你对她的求婚也是假的。”
“是。”大泽回答得干脆,“既是Animal,又是做身体的生意,当然有种自卑感。肯有人跟她求婚也算是施舍了,警官你说呢?”
挑衅的目光反而让佐野冷静下来,对着他冷笑一声,“那她不该很听你话吗?为了和你结婚还辞去了工作,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杀了她?”
“我没有杀了她啊,”大泽装出可怜无辜的语气,“我怎么会杀了她呢?我这么爱她。”
“恶心,”小森说。
问话至此其实已经套出了大概,交给检测机构能会在夜幕时间段检测出大泽的爪形与大泽仁美喉咙上的是否匹配。十三年前Animal相关的检测机构和法案还不成熟,不过资料都留着,应该也能做类似的检测。等检测出来,基本就算是证据确凿了。
佐野把录像设备关上,准备之后拿给片寄和白滨做记录。却被大泽喊住,“警官,我可以招,全部,但我有个要求。”
“什么?”
“我饿了,我想尝尝传说中警局的猪排饭。”边说大泽边看了小森一眼。
小森点头,“行吧,那我去好了。”
“等等!”大泽指指佐野,“我要这位警官去拿否则我不想吃。”
“你要求很多嘛,”佐野挑起眉,歪了歪一侧的嘴角,“你还是饿着吧。”
“啊咧我好歹只是嫌疑人啊,要是我在这里被饿死,传出去不好听吧。”
“Animal不会轻易被饿死的。”
“嘴巴长在我身上,要饿死我自己还不容易吗?在案子尘埃落定之前,你心中的犯人先饿死了,不会太可惜吗?”大泽伸出食指戳了戳佐野的胸口。
这真是他见过最烦人的犯人!烦人程度和小森有得一拼。佐野小学生脾气发作了,气鼓鼓地抱着录像资料出去找猪排饭。
小森偷偷移到录像设备前,直觉告诉他还是打开得好,大泽似乎比他想象中更诡计多端,不知道他支开佐野是为了做什么。
“我杀了我妈妈。”大泽却忽然坦承,“我在成年之后发现自己也成了Animal,我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为她曾带回来的那个咬过我的男人就在夜幕的时候变出过耳朵和尾巴,作为报复我抓破了她的喉咙,接着报了警。人类的警察怎么会想到是儿子弑母呢?我哭得那么可怜,他们怎么会不相信我呢?这案子就成了悬案。”
“仁美也是一样,我抓破了她的喉咙,随便找了个地方丢了。哦对,你问我为什么突然杀她,很简单,因为她发现了,我…”
大泽忽然不说话了,看着小森,眼里满是诡异的光芒。喙和利爪都变了出来,黄色的瞳孔上下转动着,很显然,大泽是只鹰。
原来这才是他拖延时间、支开佐野的目的。
夜幕降临了。
审讯室里看不见外面,他们当然不会注意到时间,再加上Animal天生对时间的预估不准确。
小森摸出手机,该死,他忘记充电了。天要亡我,小森皱着眉捏紧拳头,打算做殊死一搏。可惜他昨晚刚被佐野耗去了太多体力,肌肉的酸痛告诉他,面对鹰这个种族他根本没什么胜算。“你计算好了的?”
大泽默默扯开了衣袖,给他看藏在下面的表盘。
“混蛋!”
大泽站起来,一步一步逼向小森,“让我们猜猜那位警官要花多久才能回来吧?”
小森抓紧挪步往门口,却被大泽一把抓住。两只手铐之间的锁链勒住了小森的脖子,把他钳制在墙与墙的夹角,膝盖磨蹭着他的胯间,喙在他的锁骨上啄咬。
小森这才意识到,即便是被盗走了理智,比起大泽来,佐野是真的温柔。他恨这种令他作呕的举动,明显是在纯粹地折磨他。爪子在他脖子上抓了深深的几道痕,血汩汩地流出来,他痛得倒吸了气,但大泽却被他的反应刺激到了,无比兴奋地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小森差点软下腰去,可他还是快被勒到窒息,越是下滑,脖子越是受重力而被勒紧。
“嘶…咳咳!”
于是小森出其不意地踩了大泽一脚,被夜幕影响的大泽愈加暴虐,张开嘴想把小森整个吞食。
在这时候,小森听见了一声狼嚎。
被掀翻在地的大泽不可置信地看着冲进来的佐野,“是狼啊,难怪这么快。”
佐野捏紧了爪子,之前的经验给了他暂时的理智,但他明白夜幕会让他陷入疯狂。要怎么做才好?要怎么做才能?
他先关上了门,再怎么样都不能让大泽逃出去。
大泽躺在地上张狂地笑,他们很快都会被夜幕逼入绝境,那他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reo…”小森倚在墙角喊他。一般戏称“佐野桑”,几乎是第一次学大家那样叫他。在此刻的小森嘴里,竟有点引诱的意味。
“吃掉我…”
“如果我们两个人都失去理智,在组长他们回来之前他恐怕会逃掉…”
说完,小森缓缓地顺着墙滑了下去。
来自小森的请求让佐野抓狂,可是,他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方法。
大泽的笑声更加嚣张,佐野想再给他一爪子,可如果不能把握住力道应该会让他毙命。愤愤地用尾巴“啪”地甩了大泽,佐野跪到小森身边。“闭上眼睛,”佐野说。
小森点点头,他感觉温柔的触感在他脖颈处游弋,然后很快他陷入了昏迷。
“任务完成的很棒嘛,”片寄朝佐野眨眨眼睛,“那一段录像帮你删了,这可是堙灭证据,你要好好感谢我。”
“什么录像?”佐野一脸迷茫。
片寄露出恶魔般的笑容,用眼神示意佐野看小森。“用进食来保持Animal的理智,真不愧是…”
佐野这才反应过来,捂住了片寄的嘴。
“你们俩在干嘛?”白滨还是从一堆资料里探出脑袋,整个人都快被资料淹没了。
“交流感情,”佐野装傻充愣。
片寄挣开佐野的手,在白滨狐疑的目光里盯着佐野微笑,“我帮你保密,记得请我吃饭。”
这就是撒旦的笑容吗?!
“如果这个月工资够我请的话。”佐野毒舌着片寄的食量。
“那我想想,或许你可以请我吃一只小猪?”片寄托着下巴,话里有话地说。
“休想!”佐野差点跟他翻脸,却在片寄憋不住的笑意里意识到自己又被他耍了,气鼓鼓地冲出了资料组。
“真是不诚实的小孩,”片寄评价道。
白滨迷茫地在片寄和门口来回看,不懂佐野为什么溜那么快,“所以发生什么了?”
小森喝着刚冲泡好的咖啡,看见佐野过来,“来一杯?”
“好。”
经过这次事件,他们的相处模式好像和之前不大一样了,虽然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至少彼此都坦诚了不少。
咖啡的浓香让佐野忽然想起和小森的初次见面,他身上就带着咖啡的香气。
“其实…”佐野想了想说,“其实我没有讨厌你,一开始就。”
“嗯?”
“我也没说过讨厌你之类的话吧。”
“你是想说这都是我擅自误会的?谁让你成头怼我、还摆着一副我欠你三个亿的脸啊。”
“有三个亿这么多吗?顶多三百万吧。”
“那也够多的。”小森沉默了一下,却又笑了。“不过照你这么说的话,我们还能继续做搭档…也不一定。”
“真是荣幸,”佐野鞠了个躬。
“看看看看你又来了。”
“习惯了,我尽量克制。”嘴欠哪是一时半会改得了的。
佐野想起纠结很久的事,又说,“以后还是叫我reo吧,别叫佐野桑了,组长说我比你小。”
“啊?好吧,”小森转过头笑眯眯地叫,“reo。”
“hayato。”佐野笑着回应他。
“怎么搞得跟第一天认识一样。”小森放下杯子,伸了个懒腰。“啊,希望暂时不会再有这么头疼的事件了。”
“嗯希望吧。”但明显不可能。佐野回想着被检察官带走的大泽挑衅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警官你知道夜幕狩猎吗?”
“你是小学生吗?”
“你才是小学生好不好!”
声音明显越过了几张桌子传到情报组这边,白滨从门口探出头,给正在拌嘴的两人总结,“别吵了你俩都是小学生。”接着,白滨露出了“我才是成熟男人”的笑容。
“秃子我把你的号码献祭给楼下前台小姐姐了。”佐野笑眯眯的眼睛仿佛在说“你确定吗”,不出他所料白滨炸毛了,蹦起来恶龙咆哮。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号码?!”
“学长冷静!!!”这回轮到小森来阻止佐野和白滨之间的战争了。
中务就像掐住时间点走了进来,“紧急情况,reo你和hayato去一下。田中晓,小学二年级生,上个月在医院检测为Animal,种族是犬,住院中被绑架。绑架他的人叫做潮见龙司,有盗窃前科,潮见的孩子也是上个月在同一家医院检查的,意外在医院天台坠落死,死亡时间可以确认在夜幕,但因为未成年所以没有变出基本形态。其他资料ryota会传给你们,他现在正在整理。最重要的是潮见点名要见搜查七科的警察,所以你们俩千万注意安全。”
“yes sir,这就去!”小森立马往外冲。
佐野在门口拦住他,把手机举到他眼前,手机上的小猪挂坠还在晃着,“你忘记带手机了,丢三落四鬼。”
“不带也不成问题啦。”
“别嘴硬,至少带着遇到危险的时候还能给我打电话…”
“给你打完电话我都凉凉了好吗?!”
“啊啊要看一只猪曝尸街头了。”
“别用‘一只猪’来形容我你这只大尾巴狼!”
两人的吵架声渐远,白滨又钻回资料堆里,“什么啊明明很默契嘛。”
这无风的天气热得厉害,偏偏医院的货梯坏了,为了绕路上去天台,不得不一步一个脚印地往楼上爬。
“万一我俩还没爬到上面他们已经摔下来了怎么办?”佐野颓废地弯着腰爬楼,姿势和游戏里的僵尸没啥区别。
“潮见说要见七科的警察,在我们到之前他根本不会跳下来,他的目的是见我们。”小森走在佐野前面,爬楼十二层楼都没怎么喘气。
“你体力倒是厉害。”
“那我在警校培训可是得过体力训练和射箭两项第一的。”
“其他项目都倒数对吧。”
“你十句话之内不损我你难受是吗?”小森决心下次一定要狠狠揪佐野的狼尾巴,如果他有意识的话。
“不行,不损你我都没力气往上爬了。”
“很荣幸成为你的体力发动机。”
“你要么下次带个耳塞?”
“我这么喜欢听你说话我才不要。”
两个人的对话越来越阴阳怪气,等气喘吁吁爬到楼顶上,佐野又被太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啊啊毕竟狼是夜视动物嘛,”小森叉着腰嘲讽他。
佐野不理他,掏出墨镜带上。
天台上的风很大,两人和其他同事打了打招呼,在天台边发现了那名挟制小学生的中年男子。
“潮见桑,我是搜查七科的小森,这是我的证件。”小森掏出警官证朝着潮见的方向展示,潮见眯眼看了看,又看向佐野。
“我是他同事佐野,同样属于搜查七科,我们是专门负责Animal相关事件的。”
佐野的话让现场某几个新晋同事哗然,他们虽然在入职培训时听说过七科,也粗略了解过animal,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体。
“潮见桑,”佐野尽量温和地劝导,“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出来,我们会尽全力去做,先放开田中君好吗?”这样的天气在太阳底下连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扛得住,就算田中晓是个幼年Animal,他也很可能会进入中暑脱水状态。
“查出来…”潮见的手里刀子在颤抖,说出来的话音也是颤抖着的,“我…我儿子是被Animal杀死的!!查出凶手!!!”
“为什么不直接报案而要这样铤而走险?”小森的语气没什么波动。
佐野觑他,“喂,注意语气!”
“我…我没法信任警察!”
“我们也是警察。”小森却不听佐野的,继续刺激潮见。
“我当年!”潮见吼了声,可很快又晃了晃刀子,“少废话!我要你们查出凶手!”
“好。”
在潮见听见小森答应而松懈的瞬间,小森一个跃身翻到了潮见脚下,夺过他怀里的田中晓就往回跑。
佐野没想到小森这么莽撞,接下来他们的行动几乎都是条件反射。潮见扑过去勒住了小森的后腰,连手上握着刀都忘记了,刀刃直接划破了小森手臂。佐野冲过从小森手里接过田中晓往旁边一抱,转身把潮见压在地上用手铐把他的手铐在身后。
其他同事看到潮见被逮捕立刻冲上来帮忙,佐野则捏住了小森正流血的手臂,还不忘呵斥他,“你是白痴吗?!”
“纱布裹一裹就好了嘛。”毕竟Animal的愈合能力要远强于人类。
医护人员很快被召来给小森的胳膊做处理,佐野站在他身边看着,脸色和这天气完全相反,都快结出霜来了。小森小声嘀咕,“有什么好生气的。”
佐野谢过帮他包扎的医护人员,听见他的嘀咕,更加火大了,“你这个人能不能学着对自己好一点?!不要老是想些牺牲自己的方法…”
之前也是,这次也是,佐野觉得火大,却不知道心里那份躁动和不悦由何而来。
“我哪有。”
“好,你没有。”佐野怼他,“那你大概是抖M吧。”
“从嘴巴上来说你绝对是抖S吧。”小森反驳。
佐野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那就怪抖S和抖M天生不合喽!”
要是片寄在这里估计会逗佐野说抖S和抖M才是天生一对,但佐野在气头上才不管这些。他和小森不欢而散,自觉地分开进行下午的调查,都没有回头再看对方一眼。
佐野在田中晓面前蹲下,刚刚遭遇绑架的孩子脸上却有着超出同龄人的冷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片寄发送给他的资料里,医院出的证明里田中的Animal种族为骆驼。
也就是说,刚刚的担心完全是徒劳,田中不会因为脱水之类的原因而出现危险。潮见就像是提前知道这一点,虽然带了刀,佐野却注意到开刃的那端全程没有对着田中,反倒是弄伤了…
站起来把某个人的影子从脑袋里甩出去,佐野重新思考了两分钟后问,“田中君,你认识潮见桑对不对?”
田中咬了咬嘴唇,抬眼看向佐野,“警察叔叔,我告诉你的话你能放掉潮见叔叔吗?”
佐野又蹲下来,“这就得看你会告诉我什么了。”
“叔叔你好狡猾。”
“叔叔是狼,狡猾的是狐狸才对。”暗讽了一把片寄,语气却是在哄孩子。
“我看到了…信酱被院长爷爷从天台丢下来。”潮见信一郎是潮见的儿子。
“院长爷爷是指这家医院的院长吗?”佐野隐约记得好像姓角田。
“嗯。”
“你把这件事告诉潮见桑了吗?”
“对的,”怯懦地往后挪了挪,“还有…”
“不要怕,都告诉我就好了,叔叔是警察,会保护你的。”虽然不喜欢自称叔叔,但是六十岁的灵魂让佐野说起来万分顺口。
田中捏起了肉嘟嘟的小拳头,“院长爷爷对我和信酱、萌萌花、陆酱…都做了一样的事情。”
“是在什么时间做的?”
“晚上。”
原来如此。
Animal中的恋童癖罪犯相对来说比较少,因为Animal自身很难控制其吃的力道,幼年Animal如果在夜幕死去且无法处理尸体的话,会很容易被人发现,因为幼年Animal的尸体比起成年Animal更容易腐烂发臭。所以即便有欲望,很多Animal恋童癖罪犯也会选择侵犯人类的儿童。
可角田院长已经是八十多岁高龄了,即使在夜幕,力气也大不到哪里去。既不用处理尸体,又能吃到未变身的幼年Animal,再稍一威胁…
不对。也有可能田中他们都是被角田咬了之后才检测成Animal的。
“现在我要去见一下潮见桑,你能乖乖跟这位阿姨走吗?”佐野在田中点头之后,捏着他软软的小手交到了同事手上。
小森从白滨那里拿到了一些关于潮见前科的资料,白滨对他说,根据分析潮见被逮捕时的监控录像和当时的案件记录,有很多漏洞表明潮见可能是被当时的检察官强行逼迫认罪的,也就是说,连潮见的前科都可能是冤案。
跑了不少路总算找到了白滨给他的地址,当年的监控摄像头还在,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使用中。潮见当时被认定盗窃了一辆摩托车,但摩托的引擎声很大,附近居民并没有作证说当天听到此类的声音。可是摩托没法像自行车那样推着行走,要盗走是比较困难的事情。难道要拆卸掉?
小森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住宅区和店铺,又开始思索。
绕了一圈回到原地,小森嘴角忽然弯翘起来。“学长,你能再看一下监控资料吗?”
当年因为Animal相关的研究还不完善,警方及检方都对Animal了解不足,也就忽视了Animal犯罪的可能性。潮见是个普通人类,他无法进行这样的犯罪,但当时的检察官为了尽快解决案件而一口咬定是潮见所为,导致潮见含冤入狱。
当年犯下盗窃案的应该是Animal,会长出翅膀的巨型鸟类或恐龙类,这原本是小森的猜测,但在白滨的验证下,确认是事实。
当晚的监控里的确拍到了鸟类背负巨物飞行的身影。
这样想想也难怪潮见也不敢普通地向警方报案。只是也许潮见把当年的事件和自己儿子的事件混为一谈了,可能联想过有鸟类Animal将他儿子挟持到天台并扔了下去,虽然这是小森的猜测。
知道了这些事情,小森决定回医院去和佐野汇合,有些情报还是共享的好。
回到医院的时候没在大厅附近找到佐野,小森给佐野发了条消息,没得到回复就准备上去问问潮见信一郎的负责医生相关线索。
到了九楼,小森却被一个穿白大褂的老人喊住了。“是今天来帮忙的警官吗?我是院长角田。”
小森看着和蔼的老人,和他握了握手。关于医院人员的信息小森不大清楚,片寄大概没料到他会和佐野分开调查,也就没有给他单独发资料。
“请跟我来。”
小森没什么防备心地跟着角田走了,可角田没有把他带进院长办公室之类的地方,而是走到了手术室门口。推开双开门,角田做了个请的姿势。
为什么要来这里?是当初潮见信一郎做手术的地方吗?小森走进去,寻思着晚点可以把理清的线索一起告诉佐野。
突然,小森后颈一痛,酥酥麻麻的感觉随之蔓延开来。
“嘶…”
角田关上了门,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他扔掉手中的注射器,看着站都站不稳的小森举起手术刀,“很早之前就想看看Animal的心脏和人类有什么区别了。”
手术室的红色灯亮了起来。
佐野在院长办公室翻找着,他刚刚见过了潮见,又在片寄的资料帮助下理清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只需要更多的证据辅助,就可以申请角田的逮捕证了。
可他很快翻出了触目惊心的东西,某个文件夹内有各种Animal的尸体照片,每张照片写上了对应的日期,下面有统一的标签“夜幕狩猎。”
“警官你知道夜幕狩猎吗?”大泽的话在佐野耳边响起。
拿出手机拍照依次传给片寄,佐野这才看到来自小森的消息。不喜欢你一条我一条地来回发消息,佐野直接给小森打了电话,可电话没有接通就被挂断了,第二次打的时候发现被关机了。
这家伙搞什么啊!佐野打算先找到这个笨蛋然后口头教会他不接电话的后果。
明明说他到了医院啊,佐野在大厅没看到了,自然去找前台询问,得到的回答是“那位警官的话好像跟着院长走了。”
佐野心一颤,立刻往楼上跑,跑进保安室要求调监控。监控很快查出小森和角田去的是楼上的手术室,佐野又匆匆跑去。
嘭地踹开手术室的门,情形没有佐野想象的那么糟糕,因为反而是角田被押着,小森正骑在他身上把他手腕反扣在身后,往他手上铐手铐。
小森有些古怪,摇摇晃晃地、怎么都铐不上似的。佐野冲过去帮他的忙,手铐清脆的响声让小森似乎卸了力气,身子打晃着倒进了佐野怀里。
落在地上的注射器里还残留着些麻醉剂,手术刀刀尖带了点血,角田的掌心里有一道开裂的刀痕,是手术刀搞出来的。佐野敏锐得很,大体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检查过小森身上没有什么伤口之后,又逼问角田确认了只给他注射了麻醉剂后,佐野起身把他打横抱到手术台上。
“等我一下。”明知无意识的人根本听不见这句话,佐野还是低头对着小森说了一句。
给中务打了电话报告了情况,很快收到了逮捕令。
“我什么都没做…”角田还妄图狡辩,“都是污蔑!”
佐野戴上手套,边把注射器和手术刀封进袋子里,边不屑地回应,“有什么去警署交代吧。”
角田缄了口。
佐野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夜幕狩猎究竟是什么?”
“哈哈哈哈!”角田发出了沙哑而又癫狂的笑声,竟和大泽的笑如出一辙。“警官你也知道夜幕狩猎吗?”
“先回答我。”
角田的笑声刹住了,“是狂欢。”
毕竟小森也是Animal,人类的麻醉剂对他来说约等于一半作用,小森很快醒来,跟佐野邀功并吹嘘了半天自己的体力。
七科使用的警车在驾驶座和后排中间装了安全层玻璃,可以隔绝Animal之间互相的影响,但没有隔绝驾驶座和副驾驶。于是佐野提出独自把角田送回警署,因为看时间快到夜幕了,介于都两次发生意外,他还是别在接近夜幕的时候和小森待在同一空间里比较好。
小森答应了说自己步行回去就行。
想起夜幕狩猎的事,佐野嘱咐小森要走大路注意安全。小森乖乖应嘱后,两人就分开了。
谁知第二天,佐野刚进警局就被数原拎过去丢到了中务跟前。
“hayato昨晚被人偷袭了,他当时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关机了,没来得及联系上任何人。”是在手术室的时候被角田关机的吧。
“他人呢?!”
“被巡逻的同事发现之后,在医院包扎完送回家了,请了两天假。”中务揪住佐野的领子,“你去干嘛?”
“探病。”
“工作时间。”中务笑眯眯地说,“接下来要开会。”
除了关口和小森,七科全员坐在一起开这场会议。“本周内无差别袭击、虐杀Animal的事件发生了三十三起,包括昨晚hayato遇到的袭击,也有可能与这有关。”
中务写下了“夜幕狩猎”几个字,“情报组得到了不少线索,reo昨天也发现相关的照片,尽管如此,目前我们对夜幕狩猎的了解还是很表面。”眼神示意了一下片寄,片寄开始解释道。
“夜幕狩猎是一个Animal的地下组织,以天为单位,来组织的活动。基本上就是生物链的上端者对下端者进行虐杀,被杀死的下端者中处于生物链最上端的会为杀死他的上端者应得一笔赏金。比如说我今天杀了一只豹,其他人杀的都是兔子,那我就是今天的获胜者。”
白滨睨了片寄一眼,用口型说兔子会反过来杀了你。
片寄不理他,继续说,“更可怕的是,参与者都会得到一种药剂,这种药剂有致幻上瘾的作用,为了得到它会不停地参与夜幕狩猎。”
佐野像在课堂上的小学生一样举起了手,片寄指了指他,“佐野同学。”
“怎么分辨Animal处于自己的生物链上端还是下端?也不是所有Animal都被详细普及过生物链知识吧。”佐野认真地问。
“这个我来回答吧,”中务开口,“是根据变身的部分的数量。打个比方,reo你是狼对吧,你在夜幕会有几处变身?”
佐野掰着手指,“眼睛、牙齿、耳朵、尾巴、爪子…5处吧。”
“那hayato呢?”
“耳朵和尾巴。”
“我和hayato一样,都是耳朵和尾巴。”白滨在旁边积极补充。
“我的话是眼睛、耳朵、尾巴、爪子,总共4处呢。”片寄自觉地跟着回答。
中务点头,“我是水獭,是耳朵、鼻子、爪子,3处呢。”
佐野他们第一次知道中务是什么动物,都把惊讶写在脸上,只有数原撇撇嘴。“我啊,眼睛、耳朵、鼻子、爪子、尾巴…还有毛,算6处吧。”
“真不愧是熊。”中务笑得东倒西歪,忽然又坐直了总结,“所以,夜幕狩猎的参与者都是上端者。”
“确实,”白滨趴着哼哼,“像我这种去参加基本没什么希望。”
“兔子吓破胆就不好吃了。”片寄笑话他。
“katayose!”
怕两人越吵越烈,中务把之前从角田那里没收来的照片摊在桌上,拖着几人开始讨论探究每张照片。
被奴役到天黑,佐野终于从会议中逃出来,奔到小森家来探病。
片寄推荐了一瓶杜松子酒给他,佐野对酒没什么概念,看瓶子漂亮又都是洋文,就顺路在片寄推荐的店里买了瓶做慰问品。也太贵了吧,边骂片寄边拎着包装袋上楼,找到小森家的门牌号之后原本还犹豫了会儿,可天色让佐野知道没多少时间给他磨蹭了,终于鼓起勇气敲了门。
小森没料到他会来,开门之后先是错愕,却又板起了脸。他白天看了片寄发来的资料才知道有夜幕狩猎这回事,甚至这事还是佐野最先发现的。“夜幕狩猎,为什么瞒着我?”
“我有这么弱吗?”
“我参与进来会给你添麻烦吗?!”
佐野只顾着盯着他脸上和身上的伤口看,纱布从肩头的T恤领口里露出来,举起手的时候也能看见腰间白色的纱布,没被包扎的地方还有些擦伤与淤青。佐野伸手碰了碰他脸上贴着创可贴的那块地方,小森痛得皱眉的同时又觉得他在羞辱自己。
嘭。
小森在佐野面前甩上了门。
不懂。不明白。佐野站在门口扪心自问,可是他半天也没得出结论自己是为什么瞒着小森。或许,这就是上端者无谓的自傲?或者真的像小森说的那样,是怕他会成为自己的负累?
在他理清思绪之前,他蓦然看见门上映出了两点绿光。紧接着,门被打开了,他被小森拖了进去,他的理智正一点点被夜幕吞噬。
慰问品的杜松子酒摔碎在地板上,液体缓缓淌了出来,细碎的玻璃渣像在其中缀出了繁星。
他把小森压在湿漉漉的地板上,玻璃扎破腰间的纱布渗出了点点血迹。可小森没有阻拦他,只是摸着他的耳朵,仿佛在驯养一匹狼。
而他也真的像狼,低头舔小森流血的手指。血腥味混着酒精的味道让他耽溺于这种感觉,身体燥热起来,光是手指已不再能满足他。唾液把小森胸口的纱布都弄湿,獠牙一点点咬烂纱布去舔舐里面的伤口。
“reo…”会发炎的。小森想这么说,可他出口就只有微弱的呻吟。
小森不甘心的是,他被就这么吃抹干净,不过这回在昏迷之前,他没有忘记作为报复拽了佐野的尾巴。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小森发现他正趴在佐野身上,而佐野的手抱着他。夜幕已经褪去,他看着佐野没有狼耳朵和獠牙的脸,不忍吵醒熟睡的人。
由于Animal的愈合能力,他的指尖似乎已经结成了痂。他闻着弥散在空气中的杜松子酒味,轻轻把头凑在佐野胸口,想从中闻出佐野的味道。
想来单方面指责佐野瞒着他,他又何尝没有事情瞒着佐野。
其实刚入警校的时候他俩就有过一面之缘,警校的学生良莠不齐,曾有几个学生找他的茬,因为老师无心地夸了他明明是下端者却报名了警校。是佐野恶言恶语凶走了那群人,和现在一样,还是那么嘴巴不饶人。可那时候的佐野却一度是他的英雄。
佐野动了动,小森赶紧闭上了眼睛。然后他感觉到被佐野抱起来抱到了床上,撩起T恤检查了他的伤口,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之后,他听见佐野挪步离开了床前。
偷瞄到佐野弯下腰慢慢捡起碎玻璃,一小块一小块和破碎的酒瓶一起塞回包装袋,在处理完之后,又找了块抹布开始擦地板。
这家伙…
偷看了会儿,看佐野走过来小森又抓紧闭上眼睛。
而这次,佐野在他脸颊上落下了一个清醒的吻,没有被夜幕操控的清醒的吻。
小森听见佐野走出去的声音,门在片刻后顺势关上。
咔哒。
“请问小森隼在吗?”
白滨从资料堆里探出头来,虽然Animal不需要睡眠,但把他脑袋比喻成发动机的话,接连不断的熬夜工作已经快让它烧焦了。他眼神迷朦着,再加上没找到眼镜,只能眯起眼睛,“哪个科的?”
“啊不是,我是他的熟人。”
“哦哦。”
他虽看不清这人,却觉得这人分外得自来熟,上来就双手搭他肩上,和他鼻尖对鼻尖,距离近得说话时口水能喷他脸上。
“Animal警察都这么好看的吗?”
白滨保证他听到了呲溜口水的声音。
门口传来轻轻两声咳嗽,片寄站在那里,双手环胸,他笑得如同狐狸般狡黠,或者说,他本身就是狐狸。
“你动了我的兔子吗?”
白滨肩上的重量一下子没有了,片寄走过去轻松地从文件堆里翻出眼镜戴在他鼻梁上。和被挤到一边的男人,三人的位置形成了尴尬的三角形。
“藤本?”
小森和佐野就在这时候并肩走了进来。被小森唤做藤本的男人立即苦着脸朝他扑过去,“hayato!这个警官好凶啊!”
小森往佐野身后一躲,“有什么事?”
藤本被佐野的眼神吓退了一步,故意说,“诶?对前男友这么绝情的吗?”
小森的脸冷了下来,片寄瞄了眼佐野的脸色,果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你最好早点闭嘴,否则不要怪我把你丢出去。”
“对不起嘛,”藤本很熟练地道歉,语调倒是带着点油腻。“其实…我结婚了,和一个女孩子。”
听到这话小森上去就是一拳,佐野拉他也来不及。见藤本捂着脸说,“可是她失踪了!”
小森的拳头还举在半空,因为藤本的话停了手。
“她失踪之前说…”
“夜幕狩猎…”
藤本走了之后,小森在厕所里拼命洗着脸,冷水冲拍脸颊让他能勉强保持清醒。水冲得他前额的刘海湿漉漉的,垂下来几乎遮住眼睛,佐野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到他旁边那个水龙头下洗手,问,“你伤心?”
“我觉得恶心。”小森捋了把刘海,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他吃过你吗?”
小森愣了一下,“有过。”
佐野不说话了。
“本来是高中同学,聚会的时候喝多了顺路打车回去,夜幕被迫发生了一次。”小森把手上的水满不在乎地擦在衬衫上,“之后他一直缠着我说要负责,我被缠的没了办法就答应了。结果后来什么都没发生,也没有感情什么的,都不记得怎么分的手。”
“所以我最开始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要道歉,不要有愧疚感。”
“因为我经历过…”
想到藤本,小森喉咙里又呕了声。
“事到如今来跟我说什么前男友、说什么和女孩子结婚,”呕完小森咬牙切齿地说,“用完被丢掉的安全套都不见得会被捡起来再用吧!”
他的胡话被佐野轻而有力地按在胸口而消了音,有点颤抖的手抚弄着他的头发。他们之间静得仿佛发出一点声响都会冒犯到彼此,惟有佐野的心跳,在他耳边。
真是没有经验的小孩。片寄在厕所门外找了会儿才找到那个“清理中勿入内”的牌子给挂上,拉着白滨溜走了。
再怎么厌恶报案人,案子都不能不受理。
中务很快知道了这件事,问小森这件案子要不要换给他和数原,小森想想还是算了。
根据情报组两人提供的资料,藤本的新婚妻子本名叫做寺村千佳子,父亲早年从事烟草行业,家底还算厚却又为人低调。藤本是入赘的,结婚三天后向警方提交了千佳子的失踪证明,因为千佳子是Animal而移交到了七科这边,资料移交需要时间,藤本说他是寻人心切才先来找小森的。
佐野和小森决定先去千佳子的家里看看。藤本和千佳子都住在千佳子的老家,那是座古朴又雅致的宅子,成群的鸟从竹林中飞出,小桥流水引道长廊,小森想他如果住在这里大概会迷路。
向千佳子的父亲寺村说明来意之后,寺村忧心忡忡地说“我这几天一直睡不着,总害怕千佳子不会已经…”
“没必要往坏处想,但心理准备上也请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孩子因为小时候的一场高烧就变得不会说话了,我给她找了家庭教师教她手语。后来她母亲去世,我承认,我有点宠着她了,但她并没有长成一个骄纵跋扈的大小姐,几乎见过她的人都会夸她。她和家里的佣人也相处的很好,之前还有个会手语的姆妈跟在她身边,我要和千佳子说话的时候那位姆妈就会替我们翻译。”
“那位姆妈在哪里?”佐野觉得这可能是个关键角色。
“被解雇了。”寺村想了想说,“是藤本君解雇的她,说自己也会手语,没必要多一分开销。那时候千佳子哭得很惨,我本来想拦着,可想想也许藤本君是觉得姆妈在碍着他们亲密了,他们小夫妻自己的事我也不好管,就给姆妈多塞了点钱。”
佐野和小森对视了一眼。
“还有…”寺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可能是幻觉吧,千佳子失踪的那晚,我听到了她的声音。虽然上一次听千佳子的声音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可我真的认为那是千佳子的声音…”
“这件事您和藤本君说过吗?”
“说了。但他说他找医生问过,认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能被先入为主的偏见影响了判断,佐野掐了自己一下,试图把心中已认定藤本就是害千佳子失踪的人这个定论给划掉。
“寺村桑,您知道Animal吗?”佐野问。
寺村半天才点了头,“我知道,但我不是。
千佳子成年的时候,家庭医生告诉我她是Animal,并且为我讲解了Animal的基本情况。千佳子最开始很慌张,为了保护她我就找到佣人们,拜托大家在晚上戴上动物耳朵和尾巴。”
“您真是位好父亲。”
“不…”寺村伤感地摇头,“如果我真是位好父亲,千佳子就不会失踪了。”
“千佳子小姐为什么会成为Animal呢?”绝不可能是遗传因素,因为Animal是不可遗传的。
现发现会成为Animal的可能性共有三种,第一种是在六岁以前被成年Animal咬过,第二种是输血或器官移植,第三种是药物。
而最常见的皆是第一种。
“我也问过医生,但事情久远已经无法判断,不过千佳子并没有被咬过的记忆。”
旁边的小森终于开口,“您对藤本…藤本君怎么看?”佐野在意地瞄了他一眼,侧头等寺村的回答。
“他是入赘到我们家的。最开始他在千佳子常去的书店和她认识了,因为他会手语,两人性格又相合,就渐渐熟悉起来。千佳子把他带回家的时候我没有反对,毕竟这是千佳子的选择,我就答应了,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婚后千佳子还能住在这里。”
“藤本君答应了?”
“他没有反对,第二天就把行李搬了过来。”
“千佳子小姐失踪那天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是…?”
“是藤本君。”寺村问,“你们不会怀疑藤本君吧?”
“在找到真相之前我们会怀疑所有人。”佐野用官方的语气说。
寺村让佣人把佐野和小森带到了千佳子的房间。千佳子明显被保护得很好,房间里整洁明亮,墙上挂着千佳子各时期的照片,窗台上还摆着装有一支新鲜百合的透明花瓶。
千佳子应该很喜欢读书,她书架上摆着一排排书,都用包书纸包好,在书脊上写了书的名字。
想到千佳子是和藤本在书店认识的,小森灵感一现,抽出一本翻看谁料发现其中一个字被圈了出来。佐野看见了也抽了本出来,果不其然在其中一页发现了圈出的字。他们把书架上的书都翻开,按照数字的顺序把对应的字连成了句子,这才发现千佳子留下了这样的话“出门 走廊尽头 仓库第二个门 钥匙在窗下”。
“你们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藤本的出现让佐野他们始料不及,书都还摊在桌上。佐野皱着眉,“怎么?藤本君不信任警方的搜查吗?”
“没有没有怎么敢,”藤本油嘴滑舌惯了,他看出来佐野和小森的关系不一般,说着就抱住了小森。小森一哆嗦,把他推开的时候用力过度,藤本撞到桌子,半天才扶着腰爬起来。
“你有病吗?!”小森没忍住。
藤本揉着腰说,“我想看看书上有什么。”
“你也是嫌疑人,我们没必要向你报告调查成果。”佐野回答的时候带了点怒气。
“可是警官我很担心千佳子,如果可以,我想尽点微薄之力。”说着藤本夺过佐野手里的笔记,看到了那行字。
“走,”藤本急急走了两步,看佐野他们没有跟上来又喊,“我带你们去仓库!”
佐野从他手里抢回自己的笔记,“你这是妨碍搜查,下不为例。”
“好好。”这时候藤本倒有点好丈夫的形象了。
很快他们到了仓库门口。藤本找出钥匙熟练地打开门,仓库开着冷气,里面囤积了成箱的白色胶囊。
佐野立即拍照传给了片寄,拜托他把这和夜幕狩猎的药品做基本的外形比对。蹲下把胶囊分采在几个袋子里准备留做样品,因此佐野没注意到藤本这边。
藤本正悄悄沿着墙移动,手指在墙上摸索后墙上打开了一个暗门。小森见状忙冲过去,谁知这才是藤本的目的,藤本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拖了进去,门轰然关上。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佐野疯了般拍那堵墙,可怎么都没法再打开。
藤本很可能从里面锁上了。
无奈之下,佐野只能冲出去找人帮忙。
而此刻里面被黑暗笼罩,小森一步步后退着,直到踩到了什么发出“嘎吱”的声响。接着有陌生的气息靠近他,他被布质感的东西捆住了双脚,他忙蹲下去解又被捞进怀里,狠狠捏住他的下巴,塞了一把胶囊在他嘴里。
他想吐掉,可被捂住了口鼻,在接近窒息的状态下又重新放开,他还没来得及吐出来,水已经灌进了他嘴里。
他不知道他吞了多少胶囊进去,哇地吐出了一些后想再全都呕出来,已经很难了。他感觉到身体虚软下去,黑暗被染上了迷幻的色彩,斑斓得比万花筒更甚。
“对不起啊hayato,要让你吃点苦头了。”他听见藤本的声音,却不分明。
“这…哈…这是什么?”
藤本没有回答,而是抚弄着他的下巴问他“外面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
“真是太可惜了。”藤本笑笑,“抱歉啊我还有事要做,一直抱着你太累了,让我想想把你放哪里好呢。”
旁边被藤本拍出了哐当的声音,然后是吱啦一声,他被丢进了狭窄密闭的空间里,被灰尘呛到,他猜这大概是个柜子。
藤本在外头发出了拖动什么重物的声音,很快屋子里变得沉寂一片。
是从脖子开始瘙痒的,身体像被一万只蚂蚁爬过,这种难耐痒比痛更难熬,啮噬他的心智,让他尖叫后差点接不上气。他被动地去挠,哪里痒就去挠哪里,越挠越使力,越挠越疯狂。眼前的色彩变得模糊,他想蹲下去,可柜子没那么大的空间,他的膝盖蹭在柜门上,磨到发痛他才有点喘过气的感觉。
他想要痛,想要被折磨,想要被虐待,他想把这骚痒的感觉等价交换成痛。
小森胡乱地叫着佐野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回答。
佐野将情况上报给中务之后,很快有了决断。数原赶来支援佐野,而中务借了隔壁科室的警员一起去抓捕在逃的藤本。
数原赶到的时候,佐野正好在佣人的帮助下,撬开了那暗室的门。里面比外头更加阴冷,几乎透不进光,没有放什么东西。借手电筒才勉强能看清楚地上有巨大的黑色塑料布,家具的话只有一个生锈的铁柜。
铁柜无疑是最可疑的。
佐野用撬棍撬开了柜门,却被骇住。
小森缩在柜子角落里,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嘴角还残留着唾液的长丝正缓缓往下淌。手腕上都是咬痕,抓破脖子崩出的血珠已凝成了星星点点。
而衣服被扯得几乎只有残碎的布勾在手肘处,连喘息都染上了药欲。
“别发愣!”数原仿佛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脱下外套给小森裹上,单手扶住小森然后掏出一块手帕给佐野,“把他嘴堵上。”
佐野“哈?”了声。
数原指了指地上散乱的胶囊,“不确定hayato被喂了多少药,你也不想看他咬舌自尽吧。”说完又催促,“快点!”
佐野咬紧牙关,捏着小森的脸逼他张开嘴,把手帕塞了进去。小森咬着手帕含糊地嗯哼,数原比了个出去再说的手势,和佐野一左一右把他架了出去。
幸运的是,中务他们在交通科的帮助下成功逮捕了藤本,把藤本带进审讯室,中务对着交通科和隔壁科室的同事千谢万谢,片寄看他都快成表情符号里的鞠躬小人了。
藤本并不老实,在审讯室里一阵骂骂咧咧。片寄虽是情报组的,但想想毒舌几句应该不算是干涉审讯,于是片寄开了尊口,把藤本训得服服帖帖的。中务进来还以为藤本是个老实人,坐在他对面都不由坐直了点。
中务逮捕藤本的时候,藤本的车后座有一具尸体,经关口验证是千佳子本人。
死在夜幕,死因是一种药物,这种药物仅对Animal有效,可致死。千佳子的尸体被冷冻过,经过时间推算最终和她的失踪时间对上了。
“为什么…”
中务的话还没问完,佐野冲了进来,揪住藤本的衣服把他提起来,差点就下去一拳。
“reo,”数原在他身后呵住他。
藤本笑了,“打啊。”
佐野收回拳头,闭上通红的眼睛,慢慢松开了藤本。“去hayato那里,他需要你,”数原拍了佐野的肩,把佐野往外拖。
“警官,”藤本却还不满足,“hayato说你不是他男朋友…”
这一句话反倒让佐野的头脑彻底冷静下来,深吸气之后转头说,“那又怎么样?”
说完佐野就跟着数原走了。
“现在我们可以聊聊正事了吗?”中务笑眯眯地问,“为什么寺村千佳子的尸体在你车上?”
“我怎么知道呢?”藤本也笑眯眯地回答他。
片寄把一大摊资料放在了桌面上。“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谋杀了她。”
“哦?比如说?”
片寄摊开其中一份,“这是你的购货记录,仓库里囤积的药品全部由你买入,且与夜幕狩猎的奖励药品成分相吻合。你是夜幕狩猎的药品提供者,这一点被千佳子小姐知道以后,你选择了灭口。”
“不。”藤本摇头,“这是哪个傻子做出的推断?”
片寄想了想,没替白滨辩驳。
“我杀她是因为她看见了…”藤本长叹一口气,“我的朋友跟我说有种能让Animal死亡却对人类无效的药,我就想把它用在我老丈人身上,因为他死了家产就会继承给千佳子,到时我再卷走。可是我在他杯子里下药的时候,被千佳子看到了,还好她是个哑巴,我骗她说这是医生配给老丈人的药,老丈人不肯吃,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他吃,那个蠢女人竟然信了。”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又要杀她?”
“下了药以后老丈人竟然没有死,我怀疑是药失效了,就用我手上的胶囊又和朋友换了几颗。”
片寄和中务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寺村并不是Animal,但选择听藤本继续讲下去。
“我第二次下药的时候不凑巧又被千佳子看到了,因为第一次我解释过了,第二次我就没再解释。我想一个哑巴,对我能成什么危险,可是她说话了。”藤本开始疯骂,“那个骗子!把我当猴耍!我明明是只豺!怎么能被她这么戏弄!”
片寄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寺村闭了嘴。
“你就为这杀了她?”
“你知道吗?他们全家都狡猾!老丈人只聘了Animal做佣人,我害怕夜幕所以经常单独躲在屋里,但我看得到外面的人都有耳朵。那时候我就懂了,老丈人多么别有用心,因为这样佣人哪天消失都可以怪罪给夜幕,当然我也是。”
“千佳子也是!因为老丈人不懂手语,我就让他辞掉了那个姆妈,这样千佳子就没法用手语告诉老丈人我下药的事情,谁知道、她竟然会说话!还瞒着我!”
“于是我没有在老丈人的杯子里下第三次药,我把药全都丢进了千佳子杯子里。”
“她死了。她死了!!”
片寄忽然愣住了,在桌上的资料里翻了又翻。“恐怕是你的误会。”
“啊?”
“因为千佳子是Animal,寺村桑为了保护她,拜托家里所有佣人在晚上戴上耳朵,但其实除了千佳子以外,那个家里所有人都是普通人类。这就是为什么,你下在寺村桑杯子里的药不起作用,因为它对人类是无效的。而千佳子的Animal种族是鹦鹉,在夜幕她会说话也是在复读你的话。她根本不会说话。”
“不可能!”
“事实就是如此。”片寄把资料往藤本面前推了推,“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千佳子想告诉她父亲,写一张字条就可以了吧。”
藤本唰地抬起了头。
“另外,你刚刚骂过的傻子发现了一件事情。就像千佳子在她房间的书架里圈出了字一样,她的确发现了你囤的药品,但她并没有想告诉她父亲的意思,。她圈出来是想告诉你,因为她和你是在书店相识的,她觉得你会偶然某天发现这个秘密,就像她跟你开的玩笑一样。”
“哈?”藤本已经声音都发抖了。
“因为她在你们相识的书店里存了一套拆封的书,那套书上也圈了字。按照顺序排下来之后会变成这句话,”片寄把笔记本推到藤本面前,笔记本上写着——————
“藤本千佳子 很不错的名字呢”
片寄和中务对了眼神,再转过头去他们看见一滴泪从藤本眼角落了下来。
“熬过今晚的夜幕,就都好说了。”这已经是尽了全力析出了药物之后的结果了。
佐野对着戒药室的同事鞠躬恳求道,“拜托在我进去的时候关掉监控好吗?”
“可是会有危险。”同事很为难。
“没关系的,如果真的有危险,我会按警报。”
“我也拜托了。”数原倒是警署的老面孔了,和他也熟的很,同事实在没辙,就答应了。
夜幕将至,药效的作用下小森比以往的夜幕来临前要更躁动。佐野进去的时候,他正用头撞玻璃,血从额角滑出几条长痕,他还是不断撞着,撞着。
“hayato!”佐野死死抱住他。
小森听见他的声音竟安静下来,只茫然了几秒就黏糊糊地喊佐野的名字。
佐野哄他,“我们先坐下来好不好。”
“好。”
可我没说这么坐啊。回过神来已经变成这种姿态,他坐在椅子上,小森跨坐在他腿上。
“好难受,”小森把下巴搁在他肩膀,屁股又磨蹭着,完全像动物的发情期。
没听到他回应于是拉远了距离,捧住他的脸。佐野这才看清小森的表情,仿佛眼里只有他,脸泛着淡淡的粉,眉毛微微下撇成八字,显得无辜又诱惑。
佐野想起小森以前说过“吃这种行为和人类的s·e·x差不多”,咕咚吞了口口水。
如果明天你想揍我一顿,我也认了。
背带裤的裤带顺着肩头滑下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小森裸着上身,因为小森在某些方面莫名的保守,衬衫纽扣都是扣到最上面那颗的。可他现在赤裸着上身在他怀里,身上有太多伤口,已经结痂的伤口外一圈还微微发红。
佐野伸长舌头,舌尖体会着这粗砺凹凸的质感,唯独那一圈红、是偏柠檬的酸味。他欲罢不能地舔着,直到小森哼哼了声,浑身滚烫地喘着趴进他怀里。
夜幕降临了。
Animal不需要睡眠,平日光是吃一次就能让小森陷入昏迷,可今天完全不会。
明明已经疯狂地吃了一次,餍足地抱住他,佐野的理智一点点恢复。他碰到小森的小猪尾巴,尾巴其实是多数Animal最敏感的地方,光是摸了摸,粘稠的体液就浸湿了他和小森裤子的大腿那块。
抱住小森去病床上,小森的腿却攀住了他的腰,像某种邀约。弯腰想把小森放在床上,小森没松开腿,他就保持着这种姿势俯下身。
这次他咬得极深,像一只狼对他的小猪完全的占有。
咬至心。吻至灵魂。
连发丝的形状都保持着,僵直的体态唯独尾巴是有弧度的,死在夜幕,被直接做成了蜡像。
佐野看着那具和自己种族同为狼的尸体,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小林惠子,死亡时间是半年前,被勒毙后制成了蜡像。有失踪报案记录,报案人是她的姐姐,联系过了正在赶来的路上。”谢过现场的同事,佐野站到蜡像对面细细观察着。
他的直觉告诉他制作蜡像的人绝不是因为什么猥琐的癖好,因为这具蜡像足以和陈列在美术馆里的雕像媲美。这是他见过美得最诡异的现场,蜡像被放在废弃的教堂中央犹如圣母玛利亚般,天窗漏下的光把明暗两面切割得均匀,光线里的飞尘在尸体周身翩翩起舞。那具女性Animal的尸体就这么站立着,脸上没有死之前的惊恐,反而是像放弃生命那样的绝望。而正因为这种绝望,让这具蜡像拥有了难以言述的美。
佐野挪开视线,他内心的搜查方向已经调整到了找一个艺术家气质的疯子。现场没有什么多余的线索,别说DNA了,连遗留物都没有发现。犯人做得相当顺手且熟练,应该是个惯犯,可这却是警方第一次发现Animal的蜡像,佐野暗想,这犯人该不会拥有一间蜡像馆吧。
“reo。”中务在佐野身后喊他,“被害人的姐姐来了,你能去一趟吗?我和ryuto要赶去别的现场。”中务和数原原本不用来这个现场,可小森还没归队、看佐野又魂不守舍的,两人出于担心就跟来了。
“好,“佐野简短地回答,和中务击掌之后快步往教堂外走去。
小林惠子的姐姐叫做澄美,婚后改了旧姓,现在随夫姓安田。佐野跟她解释了现在恐怕无法见到被害人,但给了她尸体脸部的照片做确认,澄美惊恐落泪,哆嗦着嘴唇表示这一定是自己的妹妹。
“家里还算是宠惠子的,原本她考上了大学,可不知道为什么任性地说不想去上,父母拿她没办法,就说允许她在家多呆几年再做打算。”勉强稳定了情绪,澄美开始给佐野讲关于惠子的事。佐野能理解惠子突然不想上大学,因为高中毕业的年纪,惠子可能刚刚变成Animal。“后来惠子觉得无聊就求父母给她个工作,父亲把她安排进公司当财务,但惠子和财务部长…”
说到这里,澄美难以启齿般顿住了。
“第三者关系吗?”佐野问,澄美闻言艰难地点了头。
“为了分开他们,父亲撤了惠子的职务要她在家反思,可她还是经常偷溜出去。父亲一气之下就说要和她断绝关系,谁知道惠子真的收拾行李搬出去和那个财务部长同居了,我瞒着父亲去劝过她,但她怎么都不肯回来…”说到这里,澄美掩面而泣,“如果…我去得更勤快一点…我强硬一点把她带回来…”
话到这里,所谓的“财务部长”俨然变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佐野却觉得这案子不可能这么简单。一家公司的财务部长撇去呆在公司的时间,再算上加班应酬之类的,每天余下的也不过是寥寥几个小时,怎么想都和佐野直觉里的疯批艺术家大相径庭。
“所以…惠子小姐并没有工作是吗?”
澄美擦干了泪点点头,“基本是这样的,她说她和那个财务部长住在一起不愁吃穿,也不需要工作,他会养她。”
“那…”佐野忽然问道,“您知道Animal吗?”
“英文里的动物?”
是普通人类最常给出的回答,佐野笑了,“抱歉,问了奇怪的问题。”
并不出乎佐野的意料,财务部长拒绝配合警方的调查,声称自己和这个案子绝无关系。
片寄把相关的资料给了佐野,他和佐野的判断一样,这个财务部长虽与被害人关系紧密,但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案子陷入了僵局,佐野坐在桌前把资料看了又看,叹了口气。
“佐野桑你尾巴都耷下去了哦!”
转头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还没等小森调侃完、佐野已经扑过去抱住了他。
“喂喂你们两个,”片寄边说“不要在警局做出不雅行为”边走了过去,可惜的是他的警告被当作了耳边风。
“就是就是,万一被看见了,以后别人拿什么眼神看我们七科呀。”见佐野还没撒手,白滨趴在一堆资料上朝这边帮腔。
佐野全然当没听到,或者说他的心跳声早盖过了片寄和白滨的声音。他只感觉到,缠在他鼻息的熟悉气味,让他贪恋的柔软触觉,和搭在他后背的手。该死,他怎么会这么依赖他,像犯了毒瘾的瘾君子偏偏是中了这世界上唯一命名为小森隼的毒。
而小森在佐野怀里脸都红透了,他站的位置不太好,正巧对着情报组两人。那两人活像在围观什么新奇事物,又是指指点点又是拍照又是假装做记录又是模仿他们的姿势和表情,看得小森想用脚趾抠个洞把自己和佐野给一起埋进去。
“reo,”小森压低声音,“先放手好不好。”
“不叫我佐野桑了?”狼性子里还是记仇的,佐野挑眉看他。
“我错了我错了饶我一回行不行。”再这样下去都要羞死了,小森跺了跺脚,试图通过物理上的挣扎结束这羞人的抱抱。
“那你答应我…”
“我答应我答应我全都答应。”小森忙不迭先应下来,等拥抱松开之后终于舒了口气,可又隐隐感觉到不舍的情绪在心底肆虐。等脸上的燥热褪去,小森瞄向佐野,“答应什么啊?”
“答应永远和人家在一起就算天塌了都不分开~”白滨不知何时蹲在他们腿边,双手捧着脸学花开的姿势,捏出又嗲又造作的声音。
片寄假装路过扯着他的领子就往后拖,也不顾白滨喉咙里发出伽椰子般的怪音,“别碍事,”说着把他丢回了资料堆里,自己则扒在门上看好戏。
“你个臭狐狸!”白滨垫脚压着片寄的肩膀也往外看,口吻急到不行,“怎么样告白了吗?”
就算真存了告白的心,被你们这么一搞恐怕都只能到此为止了。佐野回头瞪了他们俩一眼,边嘱咐边拉着小森往外走,“我们出外勤。”
出了警局,两人的步子慢了下来,佐野没去看小森只是兀自走在他斜前方的位置,边走边说,“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受伤了。”
小森停下了步子,佐野也默契地停下来转过身,“我不想总是没搭档一个人查案而已,我就只拿一份工资。”
“那要不然我这个月工资打你账上?”小森忿忿地回嘴。
“可以啊,”佐野笑笑,“我晚点跟组长说一声?”
“我要是饿死你可脱不了干系佐野桑!”
“不是吧一个月工资不到手你都能饿死?”
“不好意思啊我是月光族。”小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佐野揉了揉眉心,去抓他的手,“我有点担心我的存款。”
“担心你的存款干什么!你不是还要坑走我一个月工资吗?”小森气得鼓起了嘴。
“都给你。”佐野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推着他上车。
“我让学长调查了近几年的Animal失踪案件,其中有个失踪者和小林惠子有一定的关联,”小森和白滨是同一个高中毕业的,习惯了以学长相称,“田村梦由,她是小林惠子的高中同班同学,但关系并不好,两人常争班上的前两名,算是对手。”
“什么时候失踪的?”
“半年前,在小林惠子失踪前一周,是父亲报的案。”
佐野略一思索,“也许犯人是她们的高中同学?”
“我也觉得有可能。”小森认可了他的看法。
“不过我觉得受害者可能不止她们两人,我的直觉告诉我犯人大概专找女性Animal下手然后把她们做成蜡像,至于为什么小林惠子是我们发现的第一个受害者,很可能是犯人有意为之。”
“是指什么?”
“你想,如果不是犯人而是艺术家,他展示的第一件作品会是什么?一定是他最满意的作品。而一个艺术家是不会容许自己的作品默默无闻的,他想要所有人都来围观他的作品。一旦小林惠子的案件被媒体曝光,引起哗然…”
“等等等等你竟然把他类比成艺术家,”这可真是让艺术家之名蒙羞,小森抬起眉连额头都顶出了抬头纹,“就算按照你的假设来想,他把剩下的蜡像藏在哪里呢?总不能每天对着她们吃饭睡觉吧。”
“可以吧?”
“哈?!”小森眉头已经锁得不能再紧了,嘴巴长得跟鸡蛋一样。
佐野从后视镜看到他的表情,没憋住笑,差点分神开错道。
“喂喂还是我来开吧。”
“已经到了。”
吃瘪地闭上嘴,小森拖着佐野抓紧往眼前那所学校里走。好久没到过这么有青春气息的地方了,向警卫说明来意后两人被带到了校长室。年迈亲和的老校长很快喊来了一位教师,告诉他们这是小林惠子和田村梦由当年的班主任。
“我当然记得她们,”班主任笑眯眯地点头,“都是很优秀的孩子。”
小森听到这话基本就明白班主任对她们的了解并不深,只是浮于表面。和佐野交流了一下眼神,小森问道,“她们有参加什么社团吗?”
“这…我不大记得了,可以帮你们查一下。”
“她们有什么相熟的同学吗?”小森又问。
“小林君的话应该和英男关系挺好的。”班主任说着,指了指窗外的花圃,“就是我们学校聘的植物修剪工的孩子,他现在也在我们学校读书。因为很少有人和他那么亲密,我印象很深刻。”
于是校长让人把班主任话里这位“英男”叫了过来,是个不高且瘦弱的男孩子,缩着肩弓着背给人一种畏畏缩缩的感觉,怯生生地坐到小森和佐野对面,放在膝盖上的手都在颤抖。
“别紧张,我们只是问几个问题,”展示了一下警官证,接着,小森放柔了声音问,“你记得小林惠子吗?她四年前在这里读过书。”
英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们很熟吗?”
英男又点点头。
“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吗?”
深吸气,英男小声地问,“她怎么了?”被警官询问这种问题,多半话里的人物不是被害者就是嫌疑犯,英男虽然年纪小却也懂这道理。
佐野没来得及揪住小森的袖子,小森已经嘴快说了出去,“她死了。”
“喂!”注意说法!
小森无措地看了眼佐野,脸皱成一团。
“没…没没关系的。”反而是英男安慰起他们,煞有介事地说道,“我猜到了。”
只是他红了的眼眶让佐野一眼就看破了他内心的动摇,佐野问坐在一旁的校长,“我们能带英男君出去转转吗?”
得到许可后,三人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站了会儿,英男指向一楼的东南角,“我以前经常帮爸爸干活所以脏兮兮的,身上都是泥巴,这所学校的学生没有愿意和我说话的,都绕着我走。有天放学,我躲在那里往教室里丢石子,惠子她发现了我,我本来以为她会像大人一样教训我,结果她捡起石子也往教室里扔,扔完说好像没那么有意思嘛。”
“我就和她认识了,她常带牛奶给我,说男孩子多喝牛奶会长高。她还会教我一些数学题和英语单词,她真的很好,但她毕业之后我们断了联系,”英男抽耷了下鼻子,“可我没想到会亲耳听到她的死讯,我有点不敢相信。”
小森低头为刚才的莽撞道歉,“对不起。”
“没事,人活在这世界上,和重要的人总会有生死相隔的一天。”英男的话听上去比小森成熟,佐野掐了下小森的腰示意他学着点,小森冲他做了个鬼脸。
“警官们是朋友吗?”
听英男这么问,小森故意扁着嘴说,“是同事。”
英男不以为意地指向一丛开满郁金香的花圃,用充满回忆的口吻说,“我和她常在那里玩,”英男哽咽了声,接着说,“即使到现在,她依旧是我的朋友。”
把英男送回教室,两人转悠了会儿,根据黑板上的图找到了这所高中的美术教室。
“还真的来找艺术家啊,”小森没怎么到过美术教室,对墙上已经发黄发皱的历年优秀画作他是提不起兴趣,但对另一侧墙上的各种合照倒是兴味盎然。“不过听说田村梦由是美术社的成员,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她的照片。”
佐野走到窗边,注意到窗户正下方是英男之前说常和惠子在那里玩的花圃,犯人如果是美术社的成员,会不会是从这里看到惠子的呢?也许那时候就已经种下了犯罪的种子。
旁边的画架上放了本杂志,佐野随手拿起来,发现其中一页做了五角星标记。“这是…”
小森忽然大喊,“找到了!”
佐野迎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走过来,“田村梦由?”
“这里这里。”激动地用食指点着照片里的人,的确和之前白滨提供的资料里别无二致。
佐野掏出手机拍了存证,眯起眼睛,“小森桑,我和你在一起总是运气很好呢。”杂志上的人和小森手指所落处显然是同一个人,佐野把杂志递给小森,“我们可能找到了哦那个疯子艺术家。”
杂志上的人叫做前原胜久,是和小林惠子、田村梦由同校的毕业生,晚一届毕业。杂志介绍了他对蜡像的研修成果,并公布了其个人展的展览时间,是三天后。
“恐怕等不到他开个展了,”小森搓着手。
“你不是觉得犯人是艺术家的想法不靠谱吗?”
“这就得见到艺术家本人才知道咯佐野桑!”
“我记下了。”佐野笑着拉他往外走,却又不说破记下什么,让他自己去心惊肉跳。
“你明明刚才也叫过我小森桑耶!”小森赶紧耍赖皮,不给佐野记仇的机会。
“是吗?”佐野装傻,“我怎么不记得。”
两人没营养的对话进行了一路,总算到了杂志上前原个展的地方,可惜前原本人不在。询问了几个工匠和美术馆的负责人,对前原的为人有了大致的了解,谁能想到两人心中的嫌疑犯竟然是所有人口中的好好先生。
佐野敏锐的直觉告诉他绝非如此,于是向负责人请求参观展览区,负责人答应了。
前原的蜡像很逼真,因为还未开馆而只有昏暗的灯光照着,稍不留神就以为是活人。佐野只勇敢了一会儿就捏住了小森的手,等还没意识到又变成了十指交扣。
“hayato。”
停下的地方是尊女性的蜡像,头顶有动物的耳朵,肌肤在灯光下略显通透的光泽与其他蜡像显然不同。
小森的手心渗出了汗,攥紧佐野的手,“这不会…是…”
“田村梦由。”
两人封锁了现场,佐野先向署内申请了前原的逮捕令。
谁也没能想到蜡像展内还藏着尸体,为了防止出现恐慌的状况,小森只能拜托负责人暂时遣散了外面的工匠和其他工作人员,并要求对前原本人保密。负责人是个识大体的人,很快应承下来,积极地配合两人的工作,甚至提出自己可以打电话让前原过来馆内以帮助警方实施逮捕。
这样虽然好,但希望能在掌握更切实的证据之前不要打草惊蛇,小森拒绝了负责人的提议,把现场交给前来交接的关口,和佐野往前原的私人画室赶去。
像被线索逼着连轴转,两人赶到目的地时外面的天已经布满了晚霞。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进门前佐野草草撂下一句,接着闯进门去。
前原就在正厅里坐着,眼神仿佛在责怪两位不速之客打扰了他的安宁,佐野没有如常先拿出证件和逮捕令,而是直直朝他走过去。
“从你的站姿来看,也许你是一名警官?”前原嚣张地仰头问。
小森跟进来,环视整间屋子,他没在意佐野和前原在说什么,只是把视线全都放在屋内的蜡像身上。应该都是Animal的尸体制成的蜡像,小森拍照后认真和白滨之前给自己的失踪者资料一一比对着。
“前原胜久,你被逮捕了,”佐野把手铐铐上前原的手腕,前原没有挣扎,而是看了眼外面。
“警官你是Animal吧?”
佐野和小森顿时都警惕地朝外看去,不出意料天空已经浸染成了荧蓝色,而下一秒小森冲了出去。
“啊咧咧?警官你的搭档好像逃跑了哟。”前原的话并没有刺激到佐野,佐野反而笑起来,为小森终于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心生欢喜。
让他惊异的是,面前的前原并没有任何变化,这就意味着前原是个普通的人类。没有其他Animal的存在,夜幕中的佐野自然不会被夺去理智,尽管尾巴已经在身后扫动,握着手铐的手也变成了爪子,佐野还是亮出獠牙对着前原重复道,“你被逮捕了。”
“哦。”前原笑了笑,“Animal总以为自己是猛兽,但有没有想过呢?站在生物链顶端的分明是人类啊。”
说完一根细尖的针扎进了佐野的爪子。
无法描述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佐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前原蹲下来在佐野身上想找钥匙,却听见门口有喘着气的声音吼,“别碰他!”
前原抬头,看小森在门口瞪着他,于是前原举起铐着手铐手表示投降,慢慢地站起来朝小森走去。这家伙绝对要故技重施,小森想着朝外跑去,前原果然追了上来。
前原的私人画室外是一片树林,小森冲进树林里把前原远远甩在后面,前原却像追逐猎物般兴奋,边跑边听见他手上的手铐哐当作响。
在接近小森和佐野停车的地方,有个矮坡,前原算准小森会去车里于是朝矮坡冲过去。可惜他中招了,这次小森预判对了他的想法,在对面的矮树上系了根绳子,自己蹲在树后,等前原被绊倒的那一刻小森冲过去捆住了他的腿。天实在太黑了,人类的视线无法看见夜幕的光,前原挣扎着转身想给小森一针,却被小森掌劈了后颈,直接晕了过去。
“哼!”小森得意地转身想找佐野炫耀,才想起佐野还倒在屋里。
“很重哎,”一边抱怨一边把前原拖进车,车后座是有围栏的,专门用来关犯人的,小森锁上后座的门之后又往画室那边冲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偷懒啊啊啊啊啊啊佐野桑!”边喊边摇晃着佐野,可佐野怎么都不醒,小森只能无奈地掏出手机给中务打电话报告情况,心想着这回能问佐野把那一个月工资要回来了。
中务笑眯眯地走进审讯室,他性子温和,以至于和数原站在一起,不少犯人想把他当软柿子捏。
夜幕还未过去,前原瞄着中务和数原头顶的耳朵,像在揣测他们分别是什么Animal。
中务不忌讳他的目光,依旧笑眯眯,把证据照片摊在桌上,语调平稳地陈述事实,“加上小林惠子和田村梦由,总共九个人被你谋杀之后制成了蜡像。”
前原没答话,他的目光依旧落在中务头顶,如痴如醉地发问,“呐,警官,为什么你们不互相猎杀呢?你们不是Animal吗?”
中务笑着替他解惑,“熊是不吃水獭的哦!”说完,还做了敲贝壳的动作。
前原伸出手去,手上还铐着手铐却妄图去摸中务的耳朵。数原啪地拍了下桌子,中务转头看着他问“你不怕手疼啊”,数原停下藏在桌子下搓爪子的动作瞪他,继而转头冲前原吼,“老实交代!为什么杀人!”
“我杀的是人吗?”前原问他,“Animal算是人吗?如果是人,你们为什么要叫做Animal?”
前原的诡辩让中务和数原说不出话来,就像要去思考Animal的根源和存在意义一样,这么深奥的问题一时半会儿肯定没个定论。
“我杀一只猫一只狗和杀Animal的惩罚完全不同,凭什么?你们究竟是什么?”
“不管我们究竟是什么,我国有制定颁发针对Animal的法律,其中第七十三条规定,故意非法剥夺Animal的生命,即故意杀害Animal的行为,将处以刑罚。”
中务说出这段话来倒是打乱了前原的节奏,前原愣了半晌才反击。“那又怎么样?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东西…”
“但你很想成为Animal吧,即使你说得这么难听。”
前原彻底僵住了。
“有位姓加藤的Animal向我们提供线索,说上个月你曾找到他问他能不能在夜幕咬你一口。”中务把照片放在前原眼前,照片上是很深的咬痕。
“是,我不厌恶Animal,实际上我深深地被Animal所吸引,我狂热地爱着,我想要探求人类为什么能变成这样,甚至想把自己变成这样。”前原说,“我第一次见到Animal是在学校,高我一届毕业生的毕业典礼。那天我在画室里忘我地画画,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却听到外面有打斗的声音。我走出去的时候手上还拿着速写本,然后我看到了我的两位学姐,她们有动物的耳朵、尾巴和爪子,我静静地看着,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我毕业以后,从朋友那里知道了Animal的存在,我瞬间明白了那晚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我找了很多书面资料去了解Animal,可是人类编写的资料都是教科书式的,我根本看不见夜幕,看不见所谓的荧蓝色。”
“我一开始只是用笔描绘他们,在夜晚拿着速写本出去,某天我被袭击了。我以为我也会变成Animal,我想了好久我会变成什么样的Animal呢,但是坐到天亮我都没能有变化。后来我找了个Animal咬我,还是失败了。在我失败以后,我开始想,Animal到底是人类还是动物?”
“明明生物链最顶端的是人类。我开始捕猎,先用麻醉剂弄晕之后带回家里,把脚灌在蜡里,等那个倒霉的Animal醒过来。她尖叫、哭泣、求饶,但都没有最后绝望的那一刻美。知道她是怎么绝望的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前原继续说道,“那就是绳子缠上她脖子的那一刻,知道无力回天的她会彻底绝望,我记得,绳子勒紧的瞬间她喉咙里出现的咔咔声。动作得快,很快,才能保证她死的时候不会凸着眼睛像只金鱼…”
中务觉得胃里有什么在翻滚,在桌子下面扒住了数原的爪子。
前原没注意到中务的脸色,“为了达到最好的艺术效果,我尝试了很多次,用掉了很多材料,终于我试验出了完美的蜡像。”他的手指点在照片上,仿佛那些照片上的蜡像就是他口中的材料而已。“可我忘不掉,我第一次看到人类变成Animal的瞬间。于是我开始寻找我的两个学姐,要把她们做成永远的艺术珍品。”
“谢谢你的配合,”数原看他交代得都差不多了,决定尽快移交给检察官。顺口问了句,“你听说过夜幕狩猎吗?”
毕竟前原是个人类,对Animal之间发生的事情想知甚少,确定他和夜幕狩猎毫无关系之后,数原和中务撇下还在激情演讲的前原,出门把审讯录像交给片寄,然后比以往都快地收工回家了。
佐野还在昏迷。小森听关口说这麻醉剂的剂量能让一只狮子昏迷两天,即便Animal的恢复能力超出普通人类,在麻醉剂的效应下恐怕也得昏睡几个小时。
也好,等夜幕过去也好。努力说服自己却又隐隐有点失望,小森坐在床上靠佐野腿边的位置,低头看向影子。
他眼里影子的轮廓渐渐模糊,神游到不知何处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从身后攀住了他的脖子,啃吻他的耳垂。
身体似乎已经习惯了,他没有转过头去,只是嗯哼着,等被吃抹干净的那瞬陷入昏迷的边界状态。
可没有。
瞥到窗外的荧蓝色已经褪去,玻璃上映出他和佐野的影子,没有耳朵和獠牙,没有那双被夜幕控制的发绿光的眼睛,他们都清醒着,在夜幕过去的时候这样亲昵地抱着,仿佛恋人一样。
怀里的人明显僵硬起来,佐野在小森后颈蹭着,问他,“案件解决了吗?”
“嗯。”
“一个人?”
“我有给组长打电话的。”怕痒地躲过佐野的舌头,小森坦白。
“呐hayato,你说过吃和人类的sex差不多吧。那…你做过吗?”
听罢,小森像中了魔法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佐野勾紧了手臂,问他,“要不要试试?”
哪有狼猎食之前先问猎物愿不愿意的。无法吐槽也无法拒绝,小森只能拼命眨着眼睛想怎么回答才不显得自己是急切的那方。
“啊啊也对,这不是同事之间该做的事吧。”佐野想起小森和英男的对话,当时被定义成同事的自己没开口,不代表已经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你也太记仇了吧佐野桑!”小森斜眼睨他。
“我只是在教育你祸从口出小森桑。”
“啊啊是吗我是不是还要付点学费?”
“可以啊,和一个月工资一起打我卡上吧?”
斗嘴到最后,两人的脸只剩了半个指尖的距离。要不是佐野的睫毛蹭到他脸上,小森都差点忘了他还在佐野怀里,一松懈下来没了斗嘴的激情,某处也跟着告败,像被抚弄过小猪尾巴似的往外溢着体液。头一次清醒着意识到自己的欲望,小森的脸彻底红了,额头抵在佐野胸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还做吗?”
夜还很长,只是失去夜幕的控制这场性爱的节奏也不见得比往日里狼吃掉他的小猪来得慢,翕张的穴口过于湿润,迎接着佐野的深入,酥酥麻麻的感觉随之攀升而后演变成涌潮般的快感。
小森的喘息急促而又失控,惹得佐野难以自持地去吻他,想把这撩人的声音全部吞没。“坏东西,”佐野压住小森的时候学片寄日常骂白滨那样说了这句,没料到小森的眼眶红了,脸上的表情委屈得要命,可被操弄着的后穴却像起了生理反应、黏腻的体液顺着腿根汩汩地往外淌。
“好了好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佐野又去哄他,扶着他的腰在他哭出声的时候坏心眼地顶到最深处。
接到中务电话的时候,小森嗓子都哭哑了,趴在佐野怀里勉强嗯嗯地应着。中务只说署里有紧急状况需要小森他们去一趟,听小森答应后嘱咐了句他和数原晚点到就挂了。
“能起来吗?”佐野问他。
“别小看我。”明明泪痕满面,小森却不肯在嘴巴上站弱势。
佐野当然懂他这一点,给他套上衣服裤子,扶他起来的时候不出意料听他“嘶”地倒吸了口冷气。走路的姿势也怎么看怎么别扭,“真的不用请假?”
恶狠狠地瞪了佐野,小森抓起自己的包,背对着佐野一招手,“走!”
我的小猪真坚强,佐野擦了擦莫须有的眼泪,跟了上去。
回警局的路上是佐野开的车,小森坐在副驾驶昏昏欲睡。体力的消耗要恢复还是需要点时间,闭上眼睛,很困但脑袋却异常清醒。
“我们这样算是在恋爱吗?”沉默了好一会儿,小森问佐野。
“不算吧。”佐野给出了小森不想听的答案,小森的心沉了下去,慢慢睁开眼睛看向他。
佐野察觉到他的目光补充道,“谁愿意去背负那么多呢,喜欢什么的、爱什么的都太沉重了。”
“你不想要吗?”小森的语气变得战战兢兢的。
“我怕你将来会不想要。”
小森不说话了,重新闭上眼睛把头偏向另一侧。明知Animal不需要睡眠,可心底涌起的酸楚还是让他选择了装睡不去看佐野的脸。
“还是不要恋爱吧。”佐野放缓了语气,“我们改成另一个词好不好?我不要你爱我,我希望你属于我。最好,我们属于彼此。”
小森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闻着车内的空气怎么样都像有股柠檬的酸涩味道。
约二十分钟两人沉默着,下车之前佐野食髓知味地咬了咬小森的耳朵以后,把还在装睡的他拖下车。“是你自己不请假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小森挣开佐野的手,呛了他一句,“我又不是不会走路。”
佐野不死心地伸手去牵他,小森转过头丢下两个字“避嫌”,大步流星朝警局里走去。
大概因为时间还早,没几个人在,白滨趴在资料堆上朝小森招手,小森踱步过去,白滨看他的姿势坏笑着说,“猪尾巴掉狼嘴里啦?”
小森黑着脸不理他,“什么事把我们召过来?”
“坏事。”白滨边说边和门口的佐野打了个招呼,“你和reo去一趟监狱那边吧,大泽自杀了。”
大泽的遗言,用血写在监狱墙壁上,只有短短一句话————死亡才是最高的艺术。
他是用床单绑成结自杀的,头垂着,全然没了当初嚣张的样子。小森说不上这场景哪里不对劲,只是他扛不住了,推开门去了外面走廊。
“hayato?”佐野在他背后喊了他一声,小森没有回头。
观察尸体片刻,佐野补了一些照片和文字记录给片寄发过去,走出去才看见小森的背影,像快要被影子拖进黑暗里,痛苦地弓着背,呼气和吸气都不顺畅般每抽噎一下就颤抖一下。
佐野立马冲了过去,他哪会在乎避不避嫌,抱住小森像安抚猫咪一样抚着他的背。“hayato看着我,”苍白的面色看得佐野心疼,攥紧小森的手,“别怕,我在。”
也许是佐野的安抚起了作用,小森慢慢缓了过来,趴在佐野肩上喘着气。
“我们走吧,剩下可以交给组长他们了。”
搂着小森的肩往外走,换做往常佐野会大概嘲笑他逊,可此时此刻看到小森这样子,佐野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回到警局佐野被数原喊了去,小森就被安置在情报组,坐在一堆资料中间和白滨大眼瞪小眼。
片寄不在,应该也是被喊走了。
小森问白滨,“学长,喜欢这种事情太沉重了所以不想要是什么意思?”
白滨一开口就是三连问,“啊?谁说的?reo?”
小森点了头。
“你们之间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白滨很好奇他们进行到哪里了。
看小森有点难以启齿地低下头,白滨说,“你要是觉得reo嫌弃你,恐怕不是这个意思哦。”在小森的瞪视下补充,“我们这种文书工作还好,你们成天在外面跑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相比之下的确,喜欢这种情愫太沉重了。”
是这样吗?小森喃喃低语,“可是已经喜欢上了啊。”
“那就由hayato去告白好了,毕竟你暗恋reo那么久。”白滨托着下巴怂恿他。
“诶?学长你知道?”还以为自家学长傻乎乎的,没想到可能是大智若愚。
“很容易看出来好不好!我当初还想你和暗恋对象分到一个科就算了还是搭档,也真亏你能天天和他吵架啊。”
别说当初、就算时至今日他都和佐野天天吵,小森想着“呵呵”干笑两声。
“那家伙绝对也喜欢你哦hayato”,白滨说。
“嗯?”
“当局者迷嘛。你什么都写在脸上就算了,那家伙恐怕也没怎么恋爱过,对着你耳朵都会红哦,没发现吗?”
“是吗?”
“两个cherry boy的恋爱,”白滨给出了奇怪的总结。“总之大胆去吧!你不说出来谁都不会懂你怎么想的。”
见小森半天没答话,白滨又说,“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
“哪能谁都像学长这么自信啊?”小森皱眉。
“那我可真的自信着我是能逮住狐狸的兔子。”
看白滨得意洋洋地扬起头,小森只觉得被秀了一脸,边说“是是是”边揉着腰往外走去。
晚些时候中务集合所有人开了会议,讨论夜幕狩猎的最新调查情况,大泽的死、藤本的落网明显会给夜幕狩猎的组织者带去不小的打击,但小森只觉得心浮气躁,定不下心来细听中务的话。
中务察觉到小森的不对劲,想问却被白滨打断了,白滨说“hayato你去冷静一会儿吧,我之后把会议纪要整理给你。”
小森听话地出去了,白滨在片寄和佐野的目光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要求继续开会。
佐野递给片寄一个“你的兔子吃西红柿吗”的眼神,片寄回他“特别爱吃,一顿吃十个”,中务咳嗽着打断了两人的无声交流,会议才终于得以进行下去。
趴在桌子上,小森满脑子都是佐野,独属于他们的剧场在上演荒诞的成人童话,他不知道结局是喜是悲,甚至不知道这幕剧会不会无疾而终。
是啊,吃也吃过了,做也做过了,现在谁会和他来谈什么情爱呢?而他竟然为此开始消极怠工了。
身体也好像变得很奇怪,一离开佐野,就无药可救地陷入不安和焦虑,甚至脑袋里会冒出些情色的画面。他大概真是某种意义上的cherry boy,也不怪白滨笑话他,他确实是这样没错。
要不然,要不然真去告诉佐野吧,从很早之前开始他就在暗恋他,虽然一切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他和佐野变成现在这种微妙的关系,但他是真的…喜欢他。
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听见外头有佐野的声音。小森出去,发现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佐野身旁,涂着红指甲油的手缠上了佐野的脖子。
中务他们正好散会出来撞见这场景,片寄和白滨嗅到八卦的气息、眼睛亮得跟小灯泡一样,中务和数原特别有代入感似的尴尬对视几秒又转过头去。
“reo,这位是?”
片寄绕过来示意佐野看身后的小森,佐野忙解释,“这是我青梅竹马的姐姐,小时候她很照顾我,是来报案的。”
案情倒是简单,佐野的这位“姐姐”姓松尾,开了家小酒馆生意还算不错,店里雇的一位打工小妹从上月开始沉迷于一家情侣酒吧的夜聚会,常和她男朋友过去,只是这几天这位打工小妹人消失了,男朋友都联系不上,天天跑来松尾店里要人,扰得小酒馆鸡犬不宁连生意都没得做了,无奈松尾只能来报警。
“这我不是想到了嘛,reo在警局可以帮我查,我就来找他了。”松尾话说得轻巧,落在小森耳朵里却极其不舒服。
“情侣酒吧的夜聚会,看来不得不潜入进去了呢。”片寄憋着笑火上浇油。
松尾一听拍了手,“不过没有伴儿的单身男人去那里也太奇怪了,这样吧,我来假扮…”
话没说完,小森插嘴问道,“有女孩子的衣服吗?”
“我去帮你借。”片寄嗖地跑开了,佐野第一次看他跑这么快。
“你不会要扮女孩子吧?”佐野心里没来由的窝火。
“不行吗?”小森公式化地回答,“比起让你和普通民众潜入这个选择项,还是两名警察一起潜入比较靠谱吧。”
见佐野还想辩驳,白滨说,“hayato的女装很可爱哦。”
松尾的目光在佐野和小森之间扫来扫去,片寄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丢给小森一包裙子和假发。“三科借的,记得还。”
扯开的衣领露出了今早的吻痕,小森的眼神里不知道为什么带了点倨傲与怨怒。拿出裙子比了比大小,确定能穿之后,小森对佐野说,“别担心佐野桑,我绝对是最可爱的。”
别说这种话了,佐野心想光被他这种视线看着都已经觉得欲火焚身了,这话说出来明明是引他狼变。
咬了咬下唇干固的死皮,佐野说,“当然。”
小森撅着嘴,粉色的唇釉在灯光下亮晶晶的。佐野说不上小森这套装束该叫什么,金色的长卷发垂下来,落在佐野手臂一晃一晃得发痒,就像撩拨他的心一样。
“这个案子和Animal也没什么关系吧,真亏组长能接下来啊。”毕竟七科是专门负责Animal相关事件的。
“有关系的。松尾姐…”瞥了眼小森,发现他脸上带着点怨气,佐野还是说了下去,“松尾姐说情侣酒吧的老板是Animal,那里也发生过Animal在夜幕变身并抓伤人类的案件。”
“更奇怪的是之后非但没有拒绝Animal进入,反而去的Animal都能得到一杯免费的酒…”
“但愿酒里没有放什么奇怪的东西。”说着,小森联想到藤本,嗓子口恶心地呕了声。
佐野安抚地搂紧他的腰,在他耳边说,“所以千万不要喝。”
情侣酒吧开在闹市街,周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他们去的时候已是晚上,但离夜幕还早,这次佐野戴了手表。
门口的侍者只是确认他们是所谓的情侣后就把他们往里迎,并殷勤地给他们递酒。
小森假意拱了拱佐野的胳膊,长睫毛之下媚态尽显。佐野配合地眨眨眼,语气里充斥着暧昧,“抱歉,我们是来做别的事的。”
夜聚会比佐野想象中还要放肆,他光是拦那些揩油小森的手都忙得够呛。
两人绕到吧台,问酒保见没见过照片上的人。松尾没有告诉他们打工小妹的名字,说在店里也用外号相称,佐野原来也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却有点奇怪。
“没见过哦,”酒保说道。
小森拿出手机里松尾和佐野聊天时的照片,双指放大给他看松尾的脸,“这个人呢?”
酒保笑起来,“这位倒是常客。”
闻言佐野的脸色变了变。酒保问他们要不要来一杯他的力作,被佐野拒绝了。
“再去问问别人吧,”小森附过去佐野耳边说,他的双手搭在佐野肩头,姿势就像冲男友撒娇。
佐野却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酒杯里是绿色液体的都是Animal。”
“诶?”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Animal们围了一圈,无一例外这些Animal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视线不止在小森身上,更多的在佐野身上。
暴露了?
佐野抓起小森的手朝他们一笑,撞破人群往外奔去。身后的声音混杂着脚步声与叫骂,佐野都庆幸是在闹市,让他们很快混入人群。小森边跑边给中务打了电话,被绊到左脚身子一倾完全落到了佐野怀里,可又顾不上心跳跳得有多快。手拉手跑出巷口,正遇到巡逻的同事,总之先上了警车。
可那些躁动的身影哪会轻易放过他们,围着警车猛拍车门,同事说了句“坐好”,先是一退,吓得周围的人纷纷散开的时候破开一条道呼啸而去。
回到七科的时候中务和数原都不在,佐野和小森精疲力尽地趴在工位上,听小森嘀咕了句“睫毛膏粘住眼睛了”佐野才终于有种脱困的实感。
到头来什么都没查到嘛,小森沮丧地趴了一会儿,站起来准备换衣服,被佐野喊住。
“等等,我拍张照。”
“你是变态吗佐野桑?”小森拿手遮住佐野的手机镜头。
“主动打扮成这样的人没资格说我。”
“那你拍吧。”说完这句,小森甚至弯下腰,没扣扣子的衬衫顺着重力坠下来,扯得领口大开。“你不是想拍的吗?”
看见佐野发红的耳朵,说不定佐野真的如学长说的那样喜欢他,小森试探地拎起裙摆,“或者,你想和这样的我做吗?”
佐野潦草地拍了一张,说不定还拍糊了,也不敢打开相册检查,拍完佐野就装正经地背过身去,显然是慌到不行。
“reo,如果我说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喜欢你,你还想只是和我保持这样的关系吗?”
佐野头顶冒出一个问号,问出问题的人则落荒而逃,“我去三科还衣服!”
问号炸成了烟花,连耳膜都在嗡响,他听到了什么…喜欢…喜欢他?
冲进情报组的办公室,佐野嚷着”前辈借一下你的兔子”就要把白滨往外拖。被佐野叫声前辈那是千年等一回,片寄浑身起鸡皮疙瘩,决定帮一下手脚并用扒住门的白滨,“有什么话在这里说。”
啪。佐野撒开手,白滨屁股着地、就这么抬头看着他。
“我和hayato认识吗?来七科之前。”
“诶,你不记得吗?”白滨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不过也难怪啊,那家伙以前比现在要显眼得多。”
佐野木然地站着,努力在脑海里搜刮过去残存的记忆。
白滨指指头发,“还想不起来?”
“金发…金发豚野郎。”
也不能怪他吧,他怎么会把那个被人找碴欺负却不反抗的小可怜鬼和如今的小森画上等号,不对,明明笑容就没有过变化,是他没意识到。
走廊上不能奔跑,佐野踏出办公室往外走去,三科的话要经过大厅吧,上次片寄是怎么能跑得那么快的?佐野感慨八卦的力量能让运动白痴跑得比火箭还快,简直是科学奇迹。
夜晚值班的同事不多,报案的人在大厅站得零散,路过的佐野被一个女人拉住了。
“报案的窗口在…”佐野没说完,瞥见窗外荧蓝色的夜幕一点点蒙上天空,而眼前的女人显然是自己的食物链下层,因为她面孔扭曲地挣扎着,已经冒出了鹿角和鹿尾巴。
“该离远点”,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逃开,听砰地一声,女人爆炸了。
视觉上的恐惧还迟迟挥之不去,红色与黄色的碰撞,喷溅到脸上的血浆,炸碎的肉块,周围被吓到瘫坐的人。
此起彼伏的尖叫充斥着耳朵,佐野给队伍里发了消息,一边给中务报告一边拜托关口来处理现场。
佐野和值班的同事把大厅拉上了警示线,手微微颤抖的时候想起爆炸之前女人同样颤抖的唇,像在给谁传话似的。
“我们只是打开了潘多拉的宝盒…”
数原的电话就这么不适时地打了进来,劈头盖脸就问,“hayato呢?”
“去三科还衣服了…”
“快点找到他!”数原的语气好像很急。
“诶?”
“这几天夜幕狩猎相关的案子没再接到报案,所以我和yuta认为他们暂停了,但是你和hayato的照片被公布出来了。我给你发个图片…”
佐野打开数原传来的图片,仿佛通缉令般贴着他和小森照片,下面有一行明显的大字。
“抓到这两个警官,我们的游戏将重新开始。 夜幕狩猎主理人”
难怪…情侣酒吧里那群Animal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来追他们的吧?
佐野边疯狂地给小森的手机打电话边往三科跑,三科都是人类,就算在夜幕赶过去也没有问题。哪怕见到小森的那一秒失去理智也好,他想现在就确认小森的安全。
“为什么不接电话啊…笨蛋…”
记忆里冒出小森在警校时曾经上台讲过一段话,说他想成为能保护别人的人,因为这样他的英雄就只要保护他就够了。
那些曾对小森找碴个不停的同学在下面公然嘲笑,说只保护你的算什么英雄。
那之后好像小森吼了句什么,全场安静了,但遗憾的是那句话佐野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三科没有人,归还的那套衣服放在桌上,没有折叠过,丢下它的人实在是匆忙抑或本身就是个冒失鬼。小森再怎么都不会做这么失礼的事情,好歹会做个表面功夫稍微叠平整。
又找不到他了,又弄丢他了。这种不安和暴躁的感觉在夜幕更是诱起了佐野的狼性,他变身时跑得很快,对走廊里禁止奔跑的标识熟视无睹。
在哪里…
究竟在哪里…
就在这时候佐野停下退了两步,他看见了逃生通道扶梯口那里站着松尾。
佐野向松尾的方向追去,松尾则逃去了天台。抑制着越来越不清醒的欲望,佐野在手臂上抓了道痕,他差点忘了松尾也是Animal且和他一样是狼,因为是从小照顾他的人,他就没有把怀疑的目光投到松尾身上,是他的失误。
奔上天台,佐野粗喘着,夜幕让他越来越失去理智,用獠牙撕咬刚刚的伤口,舔舐自己的血试图让躁动的心镇定下来。
逐渐清晰的视野里,佐野看到松尾拿刀抵着小森的喉咙。
利刃在月光下发出森冷的光,小森显然是被迫陷入昏迷,夜幕之下吃掉食物链下端的Animal是受生理驱动的正常行为。
松尾是清醒的,却像个吸毒者般颤抖着说,“reo…你要原谅姐姐…”
“为什么?”佐野软下声音问。
“想得到药而已,还有…你没有尝试过杀人的快感吧。人都是一样的,会对药上瘾,也会对杀人上瘾。”
“我本来不想自己动手的,把你们引到Animal密集的地方去,总会有人抓住你们,这样夜幕狩猎就能重现…”
“可是你们逃掉了,我只能另想办法…我之前在夜幕杀掉Animal就是这样、用刀割断脖子…”松尾的话边说着,边扼住刀子把手。
“放开他!”佐野吼的时候伴随着低沉的狼嚎。
松尾的脸扭曲了,“就算我不杀他,你们已经成为所有Animal的捕猎对象,他只是个下端者而已,让我杀了他吧。”
撑不住了。佐野的嘴角却浮现了一丝笑意,他对着松尾和被松尾挟制住的小森,对着那双迷朦的眼睛。
“他不是什么下端者,他是我的搭档。食物链是出生所决定的…”佐野舔了舔唇边的血丝,“他比你想象中更强大。”
佐野的话音刚落,松尾手腕被小森一拧,刀子落到了小森手上,几乎与此同时手铐铐上了松尾的爪子。
佐野跌跌撞撞地奔过去,不知道是在说给松尾听还是在说给小森听,“就算被所有Animal盯上也没关系,因为即使他不需要我保护,我也会去保护他。”
佐野的话因为在拼命忍耐着而变成了颤音,小森接住他,去按他手臂上流着血的伤口。“reo…”小森说,“已经不用再忍耐了。”
“太好了,你没受伤,”佐野在咬上小森的脖子之前含糊地说了句,“我只要保护你就行了对吧?”
数原赶上来的时候,佐野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昏迷的小森。理智一点点被追回,可因为撑得太久,脑袋始终发疼、发烫。
佐野把松尾拜托给数原,松尾彻底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忽高忽低地笑着,说些类似杀人才快活的胡话。佐野不打算去劝她,数原说之后会安排心理医生给她做疏导,但在此之前需要确认松尾杀过多少人。
死在夜幕狩猎的Animal已经达到两百之余,这是个惊人的数字,虽然比起自然界的残杀可能小巫见大巫。
“必须阻止才行,”数原说着这话把松尾给往楼下带,还不忘回头说,“下来包扎伤口。”
腿早就麻痹到站不起来了,血淌得远比他想象里要多,小森的手却还捏在他手臂上,软软的,没什么力气。
好在小森很快苏醒过来,被满手的血惊到尖叫,捏紧佐野的手臂把他扶起来往下走。
“完了完了失血过多会休克吧?”
“你真是想到什么话就说出口呢。”佐野嘴上还有力气笑他,脚步却浮游着,踩楼梯的时候摇摇晃晃。
小森再不敢多说什么了,怕他回嘴都耗力气,手托着他腋下扶住他往楼下走。
艰难地下了扶梯,小森远远看见关口,大呼“面桑!!!救命!!!!!!!!”
真不知道他喊出了几个感叹号。关口飞奔过来给佐野做了包扎,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夜幕还没过去,所以连狼爪子的绒毛都裹了进去。
“不输血吗?”小森举着手积极争作移动血库。
关口扶额说佐野是Animal又不是人类,你让他咬几口都比输血有用。闻言,小森立刻把脖子凑到了佐野嘴边。
“你当我是吸血鬼啊。”佐野无力地吐槽他,揉了一下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推远,“面桑你别逗他了。”
关口发出难以克制的狂笑,被小森扯着要出门打一架。
“我要下去了!”挣开小森的手,关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去。
“面桑过分!!”小森在关口背后喊。
喊完就没了那气势,蜷在佐野身边,佐野吻了吻他粉色的小猪耳朵,看他眼睛里似乎散落了星屑那么灼灼发亮,“在警校的时候,我鞋柜里那张字条是你写的吗?”
“原谅我的中二嘛,”小森退了退,“英雄只是个幼稚的说法而已。”
“我喜欢这个幼稚的说法。”佐野说,“但我死也想不起来,你当时在演讲台上吼了什么…”
学生时代的羞耻发言在脑袋里都扩出了回声,小森果断地说,“不告诉你。”
“诶?”佐野拖长的尾音因为没什么力气而变得软绵绵的,“告诉我嘛。”
“reo竟然会对我撒娇…”
这种语气就算撒娇了吗?佐野变本加厉地放软了语气,“吶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不说啊啊啊啊啊啊!!!”
“两位别把警局当谈恋爱的地方好吗?楼下大厅还躺着尸体呢。”
小森很少见到夜幕中的片寄,火红的尾巴搭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活脱脱狐狸本狸。
完全不知情的小森问,“诶发生了什么?要我们下去吗?”
“晚点吧,组长他们下去了。”片寄问佐野,“爆炸之前发生了什么?让我做个记录。”
佐野回忆了所有爆炸前的细节,讲完后强调,“她说,我们只是打开了潘多拉的宝盒。”
“潘多拉就是那个吧…”小森噎了一口气,“神话人物?”
“是世上的第一个女人,她出于好奇心打开了众神送她的宝盒,释放出了里面所有的灾祸与病疫,唯独把希望留在了盒子里。”佐野想想,“大概是这样。”
“被害者说的‘我们’是指谁?”片寄不解。
“和今天发生的一切联想起来,是夜幕狩猎的组织者吧。”
小森说,“换言之,夜幕狩猎和潘多拉的宝盒一样,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心弄出来的,结果不受控制了?”
佐野忽然问,“还记得大泽死前写下的话嘛?”问完却听小森喉咙口呕了声。
抚了抚他的背,佐野继续说下去,“死亡是最高的艺术…我们只是打开了潘多拉的宝盒…不觉得像在找借口吗?”
“假设说夜幕狩猎的组织者是多个人,我们现在掌握的大泽和藤本都在其中,也许他们每个人都会给我们一句借口来开脱自己造成的罪孽?”
这么一想也可恶了,片寄挑眉说,“另外,有个新的情报,大泽和藤本、还有这次案件里情侣酒吧的老板,是同一个私人高尔夫俱乐部的常客。”
就刚才佐野的想法继续深入去想,“他们很可能在那里认识,其中一人提出了夜幕狩猎的设想,藤本提供了药,有人提供了资金,有人放出了消息,形成了最开始的夜幕狩猎。”片寄说,“就算他们的初衷只是想做个疯狂的游戏。”
“我们该去见见那个情侣酒吧的老板的,”佐野看向小森。
片寄倒不见得赞同,“别撞枪口上了。你们俩还在被一堆疯狂的Animal们通缉,这几天就住在警局吧,哪儿都别去了。”
“可是…”佐野和小森异口同声地说。
片寄严肃起来,“这是组长的命令!交给我来转达的。”
对视了一眼,无奈之情溢于言表,两人再次异口同声地回答,“好吧。”
警署大厅发生爆炸还死了人的消息一经传出去立马成了当地的大新闻,连来报案的人都少了,七科也难得清闲起来。
片寄和白滨把在社交媒体和网络上整理出的资料交给佐野,佐野拿出老派的做法、铺了地图往上标记地点,和小森研究着夜幕狩猎背后的组织者究竟是谁。
他们很快查清了爆炸而死的女子身份,姓田原,刚满二十岁,在警局外红绿灯路口处正对的便利店工作,是人类而不是Animal。
根据便利店的监控显示,田原被一个人拿枪逼着穿上了装有炸弹的背心,套上外套后那人似乎对她耳语了句什么,接着田原害怕地往外走去,十分钟后她在警局拉住佐野并向他传话时爆炸而亡。
当时临近夜幕,找个Animal是相当容易的事情,但犯人却刻意找了身为人类的田原,这让佐野判断田原和夜幕狩猎没有直接关系。
因此唯二的线索之一断了。
中务和数原去见过情侣酒吧的老板,从他那里得知了一些关于大泽和藤本的事情,可惜根据口供,他本人是夜幕狩猎的参与者,而并非组织者。于此,另一条线索也断了。
失去线索的佐野和小森把情报组给的资料翻了又翻,暂时没有找到头绪的情况下,小森提出了想和藤本见一面。
虽然知道小森的想法很合理,可佐野看向小森的眼神却有些古怪。白滨托着下巴看戏,这些天他们几人都在警局住着,他能明显感觉到佐野和小森之间比以前更暧昧了几分,这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呢还是就快捅破了呢?白滨兔子一样蹦起来煽风点火,“怎么怎么?吃醋了?”
“走开。”佐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来。
小森朝白滨做嘘的手势,示意他别惹事,等夜幕的时候估计佐野能薅下他半个尾巴。
白滨溜了,溜之前拍拍小森的肩,在他耳边留下一句“晚上小心点哦。”
真不知道谁该小心点,小森朝他的背影吐舌头。
和监狱方联系后两人从警局赶了过去,这几天第一次离开警局,竟莫名有点心慌。把窗口遮挡好,放上警灯,小森看向戴着墨镜的佐野,觉得防范工作应该做得很到位了。
如他们所料,去往监狱的路上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很快见到了藤本。
藤本油尽灯枯般靠在椅子上,斜眼睨视他们。藤本曾经服用药剂多年,尽管被关入了药管局一些日子,可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作用。
“对你来说没什么用啊那些药,”藤本还是油腔滑调的,念小森的名字,“hayato。”
“对你来说好像很有用呢,”小森冷淡地回应。
“你们来问夜幕狩猎的事吧?”藤本好像一肚子的话想跟人倾诉,“我听狱警说大泽死了?很好,提出夜幕狩猎的人死了,夜幕狩猎却没结束。”说完藤本夸张地笑了两声。
按理说大泽狱内死亡的消息应该被监狱方封锁了,不应该传到藤本耳朵里。佐野锁紧了眉,“大泽是提出夜幕狩猎的人?”
“那家伙聪明得很,但脑筋不花在正道上,虽然我没什么资格说他。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恨Animal,而夜幕狩猎能让Animal自相残杀。”
“大泽提出了夜幕狩猎,你提供了药剂,除此之外还有谁?”
“还有…”
藤本原本想说什么,可他忽然动作一滞,眼球外突口吐白沫,浑身震颤着往后倒去。
“藤本?!!!”
狱警从后面的门冲进来,把藤本搬了出去。
小森觉得体内的血液都凝固住了,怔了半天才抓住佐野的袖子,“出去吧。”
他要坏掉了。
他不害怕尸体,却害怕认识的人的尸体。越是熟识,就越是害怕。小森缩在副驾驶,眼神幽暗地盯着前方,却迟迟找不到聚焦点。
短促而又直接的吻很快覆上他的唇,不容他反应,又撬开他的唇纠缠他的舌头,毫无阻力地在口腔内肆虐。
直到两个人都喘息着分开,佐野以帮他系安全带为由靠过去,安全带“咔嗒”扣上,佐野伸出拇指擦擦他下唇的口水,“别怕,你的英雄在这里呢。”
小森挤给他一个快哭出来的笑容,“嗯。”
夜幕狩猎的通缉导致小森和佐野从监狱回到警署之后就再没有离开过警署,不是被情报组的两人抓去整理资料,就是被中务派去审讯他和数原抓回的嫌疑人。
被指挥到东指挥到西忙了三四天,小森和佐野终于从连轴转的杂活里脱身,接到了中务指派给他们的新任务。
二十年前的一件悬案像齿轮再次转动,几乎一样的案发现场被复刻在昨日,甚至连警方没有透露给媒体的部分都完美地重现了。
二十年前被害的是一位姓秋山的人类,而现场的某些痕迹昭示着杀他的人很可能是Animal。由于当年Animal的警力不足、资料不完善,导致这个案件没有被怀疑到Animal头上就草草结案,现如今,出现了新的线索,自然要重新彻查。
“资料呢?”佐野手撑在桌上问片寄。
“诶,”片寄拖长音调回他,“我以为你已经对我们组的文件放哪儿了如指掌了呢。”
“这不是你的工作吗前辈?”
片寄故作恨铁不成钢般地咬牙切齿,“08号架子最上面第二个纸箱子。”
“啊这我垫脚都拿不到,还是得您来。”佐野蹲下,仰视片寄,无辜的眼神使得他脸上每一颗痣看上去都无辜得要死。
“你是嫌hayato不理你没人和你磨嘴皮子就特地来找我吵架是吧。”片寄垫脚拿下纸箱,“搭把手啊。”
“手举不起来,这几天太累了。”
片寄把纸箱丢到佐野脚边,轰他走人,“去去去找hayato去。”
看佐野抱着箱子离开的身影,片寄觉得他身后有条看不见的狼尾巴正晃得起劲。
“哼,小屁孩。”
根据资料秋山死于剧毒,被发现时距死亡时间已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尸体仰面朝上,颈部青紫高隆,有类似牙印孔的黑色小洞,血液已凝固,毒发现象类似于被蛇咬。
死前现场是个货仓,曾发生过激烈打斗,但没有贵重物品丢失。凶手在敲碎窗玻璃后潜入,杀人灭口后,用秋山的血在尸体旁画了“S”和一个圆圈中间加竖线的特殊符号之后逃离现场,当时的警官将这个符号理解为SOI,并以此为方向进行调查,最后无疾而终。
而这个符号也出现在了昨天的案发现场。
被害者姓牧野,和秋山一样同是人类。死后约八个小时左右被发现,死相和秋山近似。
两位被害者没有什么共通点,秋山是男性而牧野是女性,秋山是货运司机而牧野是护士,佐野和小森没找到两人直接的共通点,勉强能算得上共通点的竟然是都在他们警署的辖区之内犯的案,于是两人只能假设凶手是无差别杀人,且凶手的居住地或者活动范围很可能在辖区之内。
“但是无法理解啊。如果是无差别杀人,肯定对杀人这件事很着迷,为什么会时隔二十年才犯案,从犯罪的心理上来想很矛盾哎。”小森拿起现场的照片又放下,“而且哦而且,这种符号,犯人明显是想证明两件案子都是他所为才留下的吧。”
“我本来考虑过模仿作案,比如说犯人曾留下过作案的笔记,二十年后被人发现而参照着再次作案。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鉴定科的同事认为这两起案件的符号均出自一人之手。”
“也就是说,这两起案件的确是同一个犯人犯下的,他因为某种原因,一方面在当年犯案后销声匿迹、沉默了二十年才再度犯案,另一方面又张扬地留下了犯罪记号。”小森彻底被这个犯人搞糊涂了,“难道这个SO什么的…会是给某个人的留言吗?”
“SO?我以为这是希腊字母。”佐野拿出笔在纸上写下ς和Φ,“sigma和phi。”
“诶诶诶,”小森露出了绝对是这个没错的信任表情,“这是什么意思啊?”
佐野简单说了含义,小森脑袋里只剩下什么电来电去的,短促地“诶”了一声,“所以犯人是电工吗?”
“噗。”
“佐野桑!”黄牌警告一次。
“好好我不笑,”佐野假装板起脸,力图转移话题,“先不管这个符号究竟是什么吧,我们整理一下犯罪过程。”
小森看到他眼底快溢出来的笑意,哼了声说,“两次犯案时间都在夜幕,咬伤被害者颈部注入毒素,等其毒发身亡之后用血写出犯罪记号后逃亡。我说这些的前提是,犯人是Animal,且是有剧毒的Animal,比如说蛇、蝎子、蜘蛛、水母、毒蛙…”
小森每说一个词就靠近佐野一点,想拿这些动物名称吓唬他似的。
佐野则不以为然地挑眉,在他说完“毒蛙”之后咬了他的喉结。
“唔。”
“你要是碰到犯人被毒杀也太轻易了吧。”
“犯人咬的又不是这个地方!”
佐野咳嗽了声,“如果犯人是蛇,那么他夜幕下的形态会是什么样的?”毕竟他没见过这类Animal变身后的样子,无法想象,会保有人类的躯干和四肢吗?身上几处会出现变化?眼睛、牙齿、尾巴还是鳞片?
小森从资料里哗啦啦翻出其中一张,佐野一看就知道是片寄画的高阶艺术品。
“差不多这个样子。”
“这是长了猫眼睛的火柴人吗?”
呃,明明是片寄记录Animal在夜幕变身部位的简笔画。虽然承认佐野的吐槽绝妙得恰到好处,但是…
“reo!!”小森突然尖叫着,“这里这里!”
接近S型的尾巴,和,圆形的眼睛里竖形的瞳孔。
和案发现场的符号毫无二致。
“你们倒是理我啊。”
片寄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吓得两人一哆嗦。
“呜啊我以为犯人出现了,”小森扒着佐野的肩头哀嚎,“我腿撞到桌子了。”
“怎么样,需要抢救吗?”佐野抬起他的左腿替他揉膝盖。
“右边啦!”
“牙白,再不抢救就失去最好的抢救时机了,”佐野又去揉小森的右腿膝盖,“怎么样?”
“勉强抢救成功。”
片寄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把你们蹩脚的夫妇漫才给我收起来!”
说完抖开几张清单,指着用红笔标记的那行说,“秋山所在的货运公司曾有一次接过往牧野所在的医院送货的工作,那天去送货的人就是秋山本人。”
“欸,两个被害人有交集?”
“队长他们拷贝了牧野所在医院的监控录像又去忙别的案子了,监控在这里、你们自己看吧。”
片寄递给他们U盘之后又说,“还有一件事,秋山曾经有报案记录,也是在送货的那一天。报案声称有怪物,但那天有花火大会,警车堵在路上,等到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秋山气急败坏说警方怎么才来,他抓住的“怪物”怎么看都是个普通人类,警方认为秋山喝醉酒意识混乱,就把“怪物”被放了,只有报案的档案留了下来。”
“被他抓住的是Animal?”
“这就得交给你们查了。”片寄把报案文件交给佐野,恶魔低语,“毕竟总要做点事情嘛,查案又不需要垫脚拿重物对吧。”
说完片寄就出去了。
“绝对是故意的这个腹黑狐狸。”
秋山的报案是在夜幕,佐野和小森从当天的夜幕时间开始播放监控录像,直到看见秋山和一名男子出现在监控画面里。
这名男子应该就是秋山报案时所说的“怪物”。
竹宫优,当时二十三岁,受伤住院,在自动贩卖机购买饮料时与秋山发生口角。从监控画面来看,竹宫所站的位置被自动贩卖机的一角挡住,无法看清楚是否存在形态上的变化。
“竹宫真的是Animal吗?”小森半信半疑。
目前Animal只持有人类的身份证件,因为政策还没有完善到登记过所有Animal及其种族。
“我们只能假设他是。”
“但秋山的死亡是他报警的半个月后哎。如果竹宫是Animal,因为秋山叫他怪物并报警的行为而被激怒,为什么不当天杀掉秋山呢?就算当天的夜幕已经过去,那么第二天也可以啊?”
“而且。”佐野皱眉问,“真的会为恶言恶语而愤怒到去杀人吗?我也没有在夜幕就无端去咬人啊。”
“嗷呜———”小森学着狼叫,“狼人才会咬人吧。reo月圆的时候会变成狼人吗?”
“我每晚都是狼人好吗?嗷呜。”
“是是是,”无意义的对话回到案情上。“不过确实,如果是单纯的语言暴力作为导火索,那二十年间只发生两起案件也太不可思议了。”
“假设竹宫与秋山当天并没有矛盾激化到不可逆转的地步,而在半个月后两人重逢,因为某种原因竹宫杀了秋山,并标记了杀人记号。”佐野翻了翻资料,“竹宫和秋山在医院的那天,牧野在哪里?”
“唔,牧野当时还是学生。十多岁的年龄差哎,毕业后进入这家医院工作的,被害时已经工作第三年。”
“也就是说牧野当时不在这家医院里?”
“这…恐怕把夜幕时间段之外的监控录像都看一遍了。”小森哀叹。
把监控录像调成四倍速播放,小森和佐野支着下巴在屏幕上寻找着牧野的身影。
他们花了好几个小时来排查录像里与牧野身形相似的人,与牧野父亲所提供的牧野学生时期的照片一一比对,最后确定牧野当天并不在医院内。
但这时间并不是纯粹的浪费,他们有了新的发现。
另一个监控摄像头拍到了与秋山发生口角前的竹宫,虽然竹宫飞快的走过,但映在墙上的影子赫然有条扭动的尾巴。
巧也是巧,这时候正碰上竹宫被中务他们以配合调查名义带回警署,交给佐野和小森手里。
“我们再出去一趟,很快回来。”数原打了个手势。
佐野知道这些天他和小森不能离开警署,中务和数原不得不跑比以前更多的地方,出警次数猛增,警车呼啸在辖区内,有时饭还没吃几口就丢下了。
即便这样中务和数原也不允许他们出去,“去监狱那次只是运气好”“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全”,他和小森也逐渐被说服。
看着数原的背影,佐野长叹了口气,在竹宫对面坐下。
竹宫和他想象中不大一样,似乎在忌惮这什么,眼神闪躲、在四周不停扫视着,视线停留在佐野脸上的时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
竹宫忽然尖叫,“我自首!“
啊?佐野被竹宫搞懵了,和端着水杯走过来的小森面面相觑。这还什么都没问呢,怎么就自首了。
“是我,是我把两位警官的照片发布出去的!”
佐野想起那张夜幕狩猎的通缉令,上面有着他和小森的警官照。视线从小森身上错开,转身落到竹宫脸上时已经如狼般犀利,语气冷淡中带着些嘲弄,让小森恍惚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演。“这么说你就是夜幕狩猎的主理人?”
“不不不不是我啊,”竹宫急了,“我只是发出去。”迫不及待从背的电脑包中扒出电脑开机,手指熟练地敲击着键盘,电脑屏幕上随之出现了一个网站。
夜幕狩猎的公告发布源头。
所谓的黑网。
是当下七科还没有掌握的线索。
佐野不急,他像只狼一样一步步把猎物逼得无处可逃,竹宫在他的逼诱之下供认不讳,把关于黑网和所知的夜幕狩猎的事全吐了出来。
按竹宫的说法,他从一个网友那里收了钱,只需建立网站和发布消息就能获得高昂的酬劳。最后一条发布的消息就是佐野和小森两人的通缉令,他觉得不对劲,因而停止了发布网站消息,谁知道第二天就遭到了追杀。中务他们找到他时他正在警署附近徘徊,一听说要他配合调查就立刻答应了,现在才能完好无损地坐在佐野他们面前自首。
既然佐野都主动唱了白脸了,他只能选择扮个红脸,小森坐下把手里的纸杯推到竹宫面前,“先喝点水吧。别怕,都到警署了,你已经安全了。”
竹宫冲小森腼腆地笑笑,桌子底下佐野踢了小森一脚。
干嘛啦。小森用眼神问佐野。
佐野看向竹宫的眼神更锋利了,看得竹宫畏畏缩缩得把水杯推到一边,嘴唇颤抖地问,“警官…我我我…我会被判几年啊?”
“这是审判机关会决定的事情。”佐野说完问,“你既然知道夜幕狩猎,你应该也是Animal吧。”
“是是是是的。”竹宫都结巴了。
小森学着中务平日的语气温柔地对他说,“放轻松,这里没人会伤害你。”说完回踢了佐野一脚,“别再吓他了。”
佐野冷淡地小森回了句“好”,继续问竹宫,“种族呢?”
“是…是狗。”
佐野解开袖口的扣子,手表的表盘清晰地显示着离夜幕还有约一个小时,“那我们等等吧。”
“等!等等等…我撒谎了!!”
佐野鼻子里喷出了不屑的嗤笑。
“我…是蛇。”竹宫把蛇字咬得特别重,有什么执念似的。
“想清楚了?”佐野敲敲桌面,“你撒一次谎,我们就会怀疑你之前说的所有话的真实性。”
“不!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在种族上撒谎是因为…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
竹宫连气都接不上了,仿佛想到什么可怖的画面,不敢再和佐野对视,在佐野咄咄逼人的眼神里转向小森。
小森这时候笑眯眯地开口了,他笑起来一点攻击性都没有,笑容里像拢聚了阳光,看一眼心都融化了。虽然如此,他的话却让竹宫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因为竹宫桑昨天杀人了…对吧?”
谁能想到笑眯眯的警官竟一剑封喉,竹宫脸色发白如鲠在喉,半天吐不出话来。
“警方掌握了全部的证据哦,”小森的笑容一点点冷下来,配合着佐野逼近竹宫,“或者我们给你一个交代的机会吧?”
“对不起!”竹宫崩溃地哭出了声。
他二十年前刚分化成Animal的青年,周围没有人是Animal,他对此的认知不足导致自我厌恶到甚至求死。他的祖母把他送进了医院,恳请医生救救他。而他在医院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怀,Animal医生向他科普了相关的知识和注意事项,嘱咐他夜幕时一定要待在病房里。
被秋山撞见的那天是花火大会,医院的人异常得多,医生都去忙了没人看着他,竹宫就跑出病房想去买瓶饮料。谁知遇到了秋山,秋山指着他的尾巴和异变的瞳孔,大骂他是怪物,还报了警。他怎么解释秋山都不听,好在警察赶来的时候夜幕过去了,他才逃过一劫。
此后秋山就像跟踪狂一样盯上了他,在晚上会准时出现在他病房大楼的正下方,用望远镜往他的病房张望。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医生,医生却说Animal就是如此悲哀,要他容忍。
于是在忍无可忍的那天他跑出大楼,跪下恳求秋山放过他。我是Animal啊,只是Animal啊!这样无力的呐喊竟然让秋山改变了态度,说那就跟我走吧。
竹宫以为误会解开了,天真地跟着秋山上了车。谁知道一路开到了货仓,货仓里秋山露出了真面目,边叫嚣着“是怪物你还狡辩”边对竹宫拳打脚踢,之后就把门锁上了。
竹宫隔着门听他嚷嚷说要去报警,急了,只能在门内假装求饶“我错了!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变成怪物!”
趁秋山重新开门的瞬间竹宫冲了出去反把秋山困在了货仓里。“我不是怪物…”他在货仓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可秋山回应他的只有骂骂咧咧。
他逃回医院,这天晚上再没人在医院大楼外监视他,他第一次觉得没有视线是如此美好。可内疚和不安也在折磨着他,他会不断想起货仓里的秋山,会不会被饿死?会不会和他一样痛苦到想自我了结?
一旦这么想,他就无比想去看看。
趁着夜,他又溜了出去,他搭了好心人的车到货仓,下车之后不久夜幕就降临了。
货仓的门竟然死死卡住了,怎么都打不开,他只能用石头敲碎玻璃闯进去。
刚进去就被黑暗中的一双手掐住了脖子,竹宫知道是秋山,大概因为听到了动静做足了准备逮住他,他被掐得窒息,秋山却放手了。
然后秋山抄起了货仓地上的铁管朝他敲去,求你放过我,强烈的欲望让竹宫反抗起来。为什么身为Animal就不得不接受悲哀的、被唾弃的人生呢?
也许是被夜幕驱动着,他下意识咬了秋山的颈部一口,毒素很快麻痹了秋山的动作,秋山变得迟缓,片刻后仰面倒在了地上。
他杀人了!竹宫明白这个事实后眼泪呛了出来,开始抓着秋山疯狂摇晃,“起来啊!不要让我成为杀人犯啊!求你了!”
但事与愿违,秋山怎么都无法站起来了。
竹宫满手都沾着秋山的血,红色加上夜幕的荧蓝色愈加诡异。脑袋发热的他在地面上用秋山的血写了S,原本想写Snake的他刹住了手,不能这样,这样说不定会怪到所有种族为蛇的Animal身上。S已经无法修改了,秋山尸体旁的那滩血映出他此刻的瞳孔,他便学样在S旁边画了个类似蛇眼睛的符号。
还好身上沾血不多,竹宫以蛇行的速度奔跑出货仓,沿着公路徒步回到了医院。
这就是二十年前的真相。
“原来如此。”
小森看竹宫说得情绪失控,递给竹宫一块手帕。
佐野无奈地对着小森泛泪光的眼睛,心想真是的。“昨天呢?”
“昨天他被牧野威胁了。”中务走进来,拍拍佐野和小森的肩,“辛苦啦。”
牧野是跟着当年那位Animal医生的护士,捡到了医生的笔记后发现其中记下的竹宫的事,包括当年秋山死亡登报的时候对竹宫的怀疑和包庇,以及主动在警方面前替竹宫作伪证的事情。
牧野就打算以此来敲竹杠,打电话喊竹宫到她家去,提出了要七百万的保密费。
竹宫没想到当年的事情现在还能继续影响他,在听到牧野贪心地不止要敲诈他还想敲诈医生之后,竹宫重蹈了二十年前的覆辙,这次他不再是被动的反击,而是抱着二十年前警察没有发现凶手二十年后也一样的侥幸心理,咬上了牧野的脖子。
“我去申请拘留令,”佐野叹了口气。
竹宫听他这么说就慌了,奋力拖住佐野,“我不要进监狱,我不想死…”
“大泽桑和藤本桑都死了…”
“我不想死…”
大泽和藤本的死怎么会被竹宫知道?“不是送你进监狱,是暂时拘留在这里,警署。”
竹宫松了口气。
中务温柔地安慰他,“没事的,我们会保护你的。”
小森也跟着说,“是哦是哦,警署待遇不错,还有猪排饭吃。”
“同类相食人间惨剧啊,”佐野吐槽。
小森冲他吐舌头,又推他到门口,“快去快回!”
佐野出去没一会儿小森就从窗外瞅见了夜幕的荧蓝色,好在中务给竹宫带上了Animal专用的口套,小森也不怕竹宫会不受控制地咬他一口。
猛兽的嘶吼却忽然响彻走廊,几乎完全棕熊化的数原闯了进来。
眼底没有温度,凶猛又疯狂,拖着浑身伤口血淋淋的佐野,拖出了一道血路。
“reo!”
中务拦住小森,直觉告诉他面前的数原很危险,已不是他平日里的搭档。
片寄听见声响探头出来,“怎么了?”“ryota!把hayato带出去!”中务大声地说着,把拦也拦不住的小森往片寄那里推。
猛增的Animal气息让数原变得更加躁动,扔下佐野,一掌拍碎了中务面前的桌子。中务护着竹宫躲开数原的攻击,他对熊性了如指掌,左右诱导着数原攻击的方向,直到数原的爪子勾进墙缝里拔不出来、停缓了攻击。
片寄就在这时候进来,强行拉住小森的胳膊往外拖。小森急了,正看到关口回来,挣开片寄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无视关口“怎么了?”的提问,熟练地从关口的箱子里翻出了麻醉剂。
飞身跃过桌子,再打了个滚跳下,小森一针扎在数原身上。
数原发出痛苦的嚎叫,倚着墙倒了下去。
“太好了。”
小森忙跑到佐野身边想扶佐野起来,佐野意识还清醒着,朝小森笑了。
你好棒啊,佐野想这么说。
可笑容一霎消融,佐野把小森拽向自己翻了个身,压住他死死护在怀里。
熊的怒吼。
紧接着是锋利的爪子扎进皮肉的声音。
小森瞳孔皱缩,不可置信地僵坐着。他感觉滚烫的液体汩汩地淌下来,因为坐姿而囤积在腹部,像岩浆,灼伤皮肤、腐蚀腑脏、焚裂骨骼,让他在这一刻陷入生不如死的痛苦。
中务再度把麻醉针扎入数原颈部,数原才彻底昏死过去。
“哈…“
“不可能吧…”
“警察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何况我…”
竹宫摇着头,因为带着口套,他说话含糊不清,但中务能听出其中的绝望。
说着,竹宫后退又后退,退到窗边。
他轻声说道:
“黑羊不一定是羊群里的异类,披着羊皮的狼才是。”
说完他拉开了窗。
“慢着!”中务疾呼,可竹宫已经跳了下去。
摔到地面的响动,砰地一声。
中务冲到窗口。
远远看去竹宫就像失去绳索的提线木偶,支离破碎。
竹宫的死让警署内部哗然,好在消息封锁得及时,不至于传出去引起民众的恐慌。七科被迫暂停工作,一听说数原醒来,中务和情报组的两人赶紧去警察医院问数原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数原的记忆很模糊。
他只记得在走廊上撞到了人,之后腹部一痛,紧接着脑子就被欲望给支配了,仿佛完全变成动物,也就是说作为人类的思考能力被夺走了。
“可能被人有预谋地注射了什么。我来之前查过走廊的监控,很奇怪,昨晚的监控没能拍到ryuto君。”
听了白滨的话片寄跟着分析,“说明作案的人对警署很熟悉,甚至可能是警署内部的人。”
情报组的两人只专注讨论工作,中务的注意力却在数原身上。他明白数原的内疚和自责,尽管事态发展并非数原的本意。
数原的伤不重,被扎了两剂麻醉针之外只有夜幕过后褪去绒毛的手是血肉模糊的,每根指头都被包扎成了小球状,看上去有点滑稽。让中务担忧的是数原整个人的状态,胡子拉碴的,眼神飘忽不定,像无法放松、甚至无法顺畅地呼吸一样。
“reo…”
“他没事。”中务飞快地打断数原,语气是极尽的轻柔。“基本是皮外伤,脾脏有轻微破裂,还好抢救及时没什么大碍,医生说按照animal的恢复速度大概两周就可以出院了。”
“两周,”数原脑袋里一时想不明白两周的恢复期是长是短。
他受过最重的伤是被种族为鲨鱼的animal咬中了腿,利齿扎入皮肉的感觉至今回想起都能让他心惊胆战。他在病床上躺了近一个月,那时候中务忙完案子还坚持来医院看他,跟他聊起每个案子的细节,却只字不提抓捕犯人的艰辛。他常为中务湿漉漉的头发和被汗浸透的制服感到无比的内疚,常常在中务回去后望着窗外荧蓝色的夜幕祈祷自己明天就能光速恢复去陪中务跑遍整个辖区。
这样一推算,两周再怎么想都是长的吧。数原叹气,“那…hayato呢?”
“hayato在陪着reo。七科的工作暂停了,现在只有面桑被三科借去了,你和reo趁机修养一下,我们几个也能放个假。”中务尽量用轻松地口吻说。
数原问,“hayato的眼泪把警署淹了吗?”
中务咳嗽了声。
情报组两人总算听到了这边的对话,结束激烈的讨论凑过来。白滨才不会轻易放过嘲笑他学弟的机会,极尽毕生之所学来描述小森是如何抱着佐野在警署哇哇大哭哭得所有人都来围观七科的。
中务看数原在白滨的瞎扯之下明显松了口气,侧过身装作在包里翻找东西,下颚却忍不住跟着心脏猛速的跳动而随之颤抖。
他庆幸来的路上和白滨串好了词,白滨浮夸的说词和平时搞怪没什么两样,才让数原不至于怀疑。
因为其实,在警署的时候小森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竹宫跳下楼后,中务拜托隔壁科的同事一同下楼处理,下楼之前嘱咐片寄送佐野去医院。
可当他回来,片寄还没能从小森怀里把佐野扶起来。小森抱得太紧了,手捂在佐野的伤口上,脸上麻木而又呆滞,浑身紧绷着,像只死后晒干而四肢僵硬的猫。
中务蹲下,尝试用命令的语气唤回小森的意识,他从没这么和小森说过话,但送佐野去医院迫在眉睫。
大约缓了四五分钟,在中务嘴巴都快说干的时候小森缓缓松开了左手,撑着地面扶佐野起来,地上留下了血淋淋的掌印。
看见小森的尾巴耷拉着、腿一瘸一拐地扶佐野往外走,片寄忙冲过来帮忙。可被小森的眼神逼得退了两步,跟护崽似的,眼里寒意彻骨。
送佐野到医院,中务才总算在小森眼里看到回暖的迹象,牵着他的手去厕所帮他洗掉手上的血。血迹斑斑的衣服换成了片寄留在署里的备用衬衫,替他把扣子一颗一颗扣上、约莫扣到第三颗的时候,才感觉有湿漉漉的液体砸在手上。
这些如果让数原知道,数原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松下心神,中务的私心还是想让数原好好养伤。愧疚也好,难过也好,那些在他看来不必要的情绪,他不想让数原沉浸在其中。
小森的眼睛死盯着监控画面,眨眼都不舍得,直到眼睛酸涩才揉了揉。
他把夜幕降临前后警署所有监控摄像头拍到的影像都看了一遍,可恶,究竟是谁要对七科下手?
在他看来,犯人的行为不是针对数原个人的,而是针对七科的。警署内只有七科都是animal,夜幕降临后失去人性完全棕熊化的数原会被诱引前去的地方也只有七科,那之后的袭击也是必然的。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是犯人周密计算过的结果,恐怕犯人想要的比实际发生的要更严重。如果不是关口碰巧回到警署,如果当时他们连麻醉剂都没有,情况怕是会更糟糕。
冷静地挪动鼠标,当晚警署可疑的人并不多,因为报案者和抓捕归案的犯人通常是登记过的,和资料一一比对就能排除。真正可疑的是那些没有登记过的人、以及警署相关人员。
尤其是监狱方。
毕竟太可疑了,藤本知道大泽的死,竹宫知道藤本和大泽的死,像有人刻意让他们知道彼此的死讯一样。更何况,藤本和大泽就死在监狱呢?
“hayato。”
灯随着片寄无奈的声音在他头顶亮起,“警署不缺这点电费,你好歹开灯啊。”
之后是白滨“就是就是”的搭腔。
小森没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被白滨用文件袋打了脑袋,“前辈跟你说话要回答!这是礼貌!”
小森还是沉默。
“我用角敲了哦!”白滨拿文件袋硬梆梆的角怼着小森的脑袋威胁,小森却绝不转头看他一眼。
“谁来管管我这个没礼貌的学弟啦!!”
片寄把气炸毛的白滨推到一边,手臂挡住小森眼前的监控画面,小森啪地按了暂停键抬头看向他。
“去医院吧,reo醒了。”
几张被写写划划的纸立刻递到片寄手上,“拜托你们继续。”写字的痕迹之重几乎划破了纸,背透的纸背面像犁耕后的田,让片寄皱眉。
“去吧。”
小森抓起手机往外冲,冲出去几步还不忘杀回来,朝里面鞠了个躬,“谢谢前辈!”
“你学弟这不是挺有礼貌的吗?”片寄调侃白滨,却见白滨凑近屏幕,手指指向了一个略胖的身影,穿着类似制服的衣服,走姿笔挺,腋下夹着公文包。
“山室桑。”
片寄略一沉吟,“山室智司?”
是监狱长,之前大泽和藤本就关押在他所任职的监狱。
“昨晚警署有联络过监狱?”他记得当时只申请了对竹宫的拘留。
“没有。”白滨淡淡地答,“我早上查过了。”
即使大泽和藤本的死亡消息传出去是监狱方的过失,昨晚山室本人出现在警署也等于放大了他的嫌疑。
“给组长打电话吧。”
因为伤在后背,所以佐野不得不趴在病床上,勉强扭过头看走进来的小森。
布满血丝的眼睛,与之相反没什么血色的唇,重重的黑眼圈,比以往更严重的猫背。佐野朝他笑,“过来。”
手相互握住,变成十指交扣的状态。无声的眼神交流使得小森眼里逐渐蓄满了泪,像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抽泣着弯下身,趴伏在病床上和佐野头靠头。“要是我不让reo保护我就好了…”
“不许你这么想,”手更攥紧了些,佐野说,“你不也是奋不顾身来救我了吗?那都是本能。“
“啊,”小森想了想,“这么一说确实想不起来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好像什么都没在想,看到面桑就下意识跑过去了…牙白,忘记帮面桑打麻醉剂的借用单了!”
“你是笨蛋吗?”
佐野在笑,小森却听得出来不是在笑话他,笑声里有些许宠溺,压低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温柔得不像话。只是…
小森慌张地问,“reo你怎么哭了?”
“我没哭啊,”冰冷的液体却在话音未落时顺着脸颊往下淌,“啊咧?”
大概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刺激了鼻头,柠檬般的酸涩涌上来,止也止不住,只能傻乎乎地和小森泪眼相望。
“近一点。”佐野说。
“嗯?”
“我想亲你。”将直白的欲望诉之于口,换得唇上温软的触碰。
感情的闸门似乎打开了,爱与恐惧同时一涌而出,他们吻得难分难舍,仿佛伫立于末日倒计时的指针尖端。
小森想,现在的他比起之前任何一天的任何一秒都要害怕失去佐野,这种恐惧令他颤栗不已。
缺氧的脑壳内只剩下欲望和残存的理智相互牵制,连捧住佐野脸的手都在颤抖。
“唔…”
松开时两人都猛烈地吸着气,像忘记了换气的方法。
窒息弄得眼眶更加湿润,小森趁着换气的间隙说,“我会保护reo。”
佐野挑眉,短促地“嗯”了声。
“我会保护大家。”
“嗯。”
“我绝对会阻止夜幕狩猎。”
“嗯。”
眼神似乎凝在他脸上,那是种绝无法动摇的坚定的眼神,紧随其后的是莽撞而又勇敢的告白,“我果然还是喜欢reo。”
“哈、这样。”
佐野苦笑着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我还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腿蹲的得有点麻了,可唇却被挟持了,不似平日的温柔反而是啃咬蹂躏,吻得他的人都有点往下瘫软。
他的手还和佐野的手十指紧扣,被拽着朝佐野的方向,也不知道受伤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他的手被拽得痛了也没松,最后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你都这么说了…我就绝对不会再放手了哦。”佐野的话音里夹杂着粗重的喘息。
小森从地上爬起来,手还交握着,凑到佐野脸边上问,“最重要的话呢?“
佐野吻了吻他的手背,“我也喜欢hayato,我们在一起吧?“
“这真是稀客。”山室搓着手走出来,迎接中务和关口。
关口一从案发现场回来就被片寄和白滨以“保护组长”的名义派过来跟着中务,此刻笔挺地站在中务背后活像个黑人保镖。
山室没看关口一眼,只把手递给了中务,客套还是要的,中务边和他握手边打量着他。山室略胖,因为常年熬夜的原因面色萎黄,穿着和监控画面里的基本一致,区别是制服内的打底衬衫从白色换成了深蓝色,而没有和中务相握的左手手腕处缠了纱布。
“您受伤了?”中务问。
山室低头看手腕,“这个啊。”望了眼身后冰冷的走廊,“我这地方都是些不服管的妖魔鬼怪,小事,小事。”
像不愿延展这个话题,山室匆匆领他们往里走,边走边说,“虽说大泽是自杀的、藤本是暴毙的,没有保护好警方重要的犯人,是我们监狱方的责任。”
抢在中务的客套话之前山室直奔主题,“您在电话里说发现了新的线索是指…?”
“这…”中务装作为难的样子笑了笑。
山室大概知道套不出什么话来,哗啦啦掏出一大串钥匙打开面前的门,“这间就是关大泽的房间。”
白色的墙面,血字已经成了深褐色,自杀用的床单还在。
中务绕着墙面走了一圈,最后视线停留在床脚靠墙的位置。“果然。”中务招手让关口过来拍了几张照。
两人蹲着对那个地方小声嘀咕,不出意料山室探头过来看,中务念着“死亡才是最高的艺术啊”站起来险些撞上山室下巴。
“山室桑您没事吧?”
山室揉着下巴直说“没事”,眼神却难掩慌乱。“这、这是发现什么了吗?“
一张纸片展开在山室眼前,纸片上的句子和墙上的血字一模一样。
“鉴识科的同事告诉我们有极大的可能墙上这行字是在大泽死后被人用大泽的血写上去的。”中务看向山室,似乎在等山室的反应。见山室蠕动嘴唇半天没说话,于是中务又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大泽平时写的字,字迹和墙上的完全不同。”
“中务桑,您这么说不大好吧?”如果事实真如中务所说,能做到大泽在死后写血字的人必然是监狱内的人,狱警也好犯人也好,终究和监狱脱不了干系。
“我们现阶段还只是推断,您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下所有狱警的名单吗?”中务脸上笑得一派温和,山室知道中务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于是不给面子地直接拒绝了。
“您知道竹宫桑吗?”中务忽然又问。
山室的脸彻底冷了下来,“昨天死在你们警署那位?”
“竹宫桑死前曾说‘黑羊不一定是羊群里的异类,披着羊皮的狼才是’,我现在才想通他这句话的意思。他在警示我们,警察之中有那只‘披着羊皮的狼’。”
山室终于收起了老奸巨猾的派头,脸色阴沉着,不说话,只是睨他。
“昨晚夜幕前您曾到过我们警署吧?监控拍到了您,”出示完手机上的照片,中务问,“您可以解释您是来做什么的吗?”
“这不是我。”
“那么方便提供您的不在场证明吗?”
“我都说了这不是我!”山室忽然吼了声。
中务语气依旧平稳,“您的手真的是在监狱里受伤的吗?”
“是!”
“根据警署的监控,您在警署内还未受伤,离开时却右手按住了左手腕部行色匆匆。”中务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们找到了为您包扎的医生,医院内的监控证明您到达的时间是离开警署的十三分钟后,和从警署开车到医院的时间吻合。”
“都说了这个人不是我了!”山室暴躁起来。
“昨天我的搭档在夜幕因为被人注射了非法药剂而狂化,导致一位同事受伤,也间接导致了竹宫桑的死。万幸的是夜幕过去从我搭档的指甲缝里检测出了疑似人类的DNA…”看向山室受伤的手,中务问,“能让我们提取您的DNA样本吗?”
山室的肩膀在不间歇地发抖,接着发出一通狂笑,似乎再无法遏制住内心的崩溃,笑着笑着又眼里带泪。“这不是完全把我当嫌疑人了嘛。”
中务果断地点头,又追问,“您在心虚吗?”
用牙咬开纱布一点点露出手上受伤的部位,山室苦笑着承认,“我的手是被熊爪子划伤的。”
“真亏你能对我搭档下得去手啊!”
在关口反应过来山室话里的意思之前,中务已经冲过去揪起了山室的衣领、要把牙咬裂般说着,恶狠狠的,一脚踩在床板上甚至有种浑然天成的恶霸气质。
关口从没见过这样的中务,吓得嘴都张圆了。
俯视的角度为中务眼里添了强烈的蔑视与压迫感,盯着山室同样错愕的脸,“现在,停下夜幕狩猎!”
山室最终承认了大泽和藤本的死都与他有关,且他也是夜幕狩猎的组织者之一,但可惜的是他并不是主理人,没有资格发布停止夜幕狩猎的消息。
关口把中务大战山室描述得神乎其神,白滨纯当听书在旁边笑到打鸣。
“看来字条是派上用场了嘛。”
监狱的那行血字确实是大泽写的,但字条却是白滨的鬼点子。既然要去逼问山室,前提就是要让监狱方有一定的“嫌疑”。大泽和藤本的死可以推脱成是监管不力,死亡消息走漏可以推脱成是狱警嘴不严实,可这张字条的存在使得监狱方有了“谋杀”的嫌疑,虽然有些漏洞,但好在短时间内不用自圆其说,用来当逼问山室的借口绰绰有余。为了防止被戳破,白滨还给中务准备了一张他写的文件照片作为“大泽平时写的字”的证据。
到监狱后中务发现山室表面淡定实则心绪不宁,加上手部受伤,觉得山室大有嫌疑,决心要从山室嘴里撬出真话来,至于那通发飙是临场发挥的演技还是真实情感的爆发就不得而知了。
白滨上一秒还在为嗅到组长与数原之间的猫腻而狂喜,下一秒忽然一个激灵挤开关口朝七科的方向跑了过去。
“怎么了?”
片寄看白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心想七科在漠视走廊不能跑步这条规定上真是默契。
白滨手撑膝盖,边喘气边斜着头仰视片寄,“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片寄不解。
“如果当初大泽没有给reo透露了‘夜幕狩猎’,我们根本不会意识到那段时间发生的animal失踪和死亡事件并非零散地发生,而是有目标金额的猎杀。”
“藤本也是自己来找hayato的,他想转移尸体早就可以转移。竹宫是找到组长他们自首的。而山室如果不来偷袭ryuto,我们怀疑到他身上也要花点时日。”
“明明他们都是夜幕狩猎的组织者,但他们好像等不及要我们发现一样…”
片寄的嘴紧抿成一条线,许久才缓缓张开,“我们只是打开了潘多拉的宝盒…吗?”
“诶?”
“你还记得吗?之前在警局爆炸的那个田原,明明是人类,却在爆炸之前被迫带上了鹿角和耳朵还有尾巴,装作是Animal。”片寄扶住白滨的肩膀,继续说,“死于爆炸之前田原一定不知道自己被扮成了什么吧,如果她对Animal一无所知的话,反而是种幸福。”
“啊。”白滨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
“对,因为在夜幕,只有animal警察会注意到变身的部分,甚至可能会被吸引过去。犯人只要在不远处按下爆炸按钮…”片寄做了个爆炸的手势,接着“啪”的一声响指,骇得白滨垮了脸。
“而死去的田原传达给reo的消息就是————我们只是打开了潘多拉的宝盒。”
“听上去很像借口,但也许真如这句话所说,他们比我们警察都还要想早点停下夜幕狩猎。”说完,片寄拧紧了眉,“可是为什么不直接停下夜幕狩猎呢?”
“有很多种可能,比如说参与者集体抗议啊,或者内部有分歧啊,或者那个什么鬼主理人坚持要继续夜幕狩猎…”
就在这时中务走了进来。
“看看这个!”手机举到他们面前,竹宫留下的公告网站更新了。
“今日起彻底结束夜幕狩猎。
夜幕狩猎主理人”
尽管山室招供,数原还是被迫停了职,回到七科已经是好几周之后的事了。
踌躇了半天推门进去,和中务眼神交汇的刹那听对方平和地说了句“欢迎回来”,数原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会心一笑回了句“我回来了。”
“ryuto桑!”小森过来。
数原“哟”了声算是回应。
“轮到我就这么冷淡啊,豚さん很委屈。”
这是哪门子自称啊?数原只觉得好笑,心想既然如此干脆把冷淡之名坐实,憋住笑容问,“オオカミさん呢?”
佐野从后面拍拍数原的肩,“早。”
“恢复得不错?”
“万幸我是Animal啊,要是人类挨数原桑一爪子估计直接命丧黄泉了。”
数原咳嗽了声,“抱歉。”
小森挤过来,“对我也要说啦!”
“为什么?”数原问,“为你快把警署淹掉的眼泪吗?”
小森和佐野同时愣住了,几秒之后,小森急着反驳,佐野急着发问,两人的声音撞在了一起。
“谁说我哭了!!!”
“hayato哭了吗??”
白滨掐着点似地飘进来,难得语速快到一连串的句子都不加标点,“哭了哭了隔壁几个科室都听到了要去找证人吗?”
小森无辜地被扣上了“泪淹警署”的罪名,着急反驳却咬了舌头,在佐野意味深长的眼神里红了脸。正巧关口路过,小森连忙一把抱住关口把头埋在他怀里装哭,“面桑你快治疗治疗我内心的伤口!”
关口吓得不敢动弹,苦着脸努力想象自己是一株大型植物。
佐野就站在他正对面冲他笑,关口觉得笑里藏刀,大喊一声“对不起”挣开小森就想往外跑。
被中务推过来。“接到报案说租屋内发生了谋杀,你们去一趟吧。”
以现场情况来看,小森和佐野排除了其他可能性,认定是他杀。
受害者两人均为男性animal,死亡时间估算在昨晚的夜幕,案发时两人正在进行性行为。
上方的受害者被从背后贯穿,位置为心脏,当场毙命。凶器类似角状物,下方的受害者虽胸口也被凿开、肋骨断裂,但关口判断其并没有立刻死亡。
小森在床头柜烟灰缸内发现了一根燃尽的烟头,经比对和受害者口袋里烟的品牌不一致。这样一来小森产生了可怕的想法,犯人很可能在犯罪现场逗留,抽着烟看下方的受害者费力挣扎,直到受害者失血过多而亡,才迟迟离开。
“要真是这样的话,”佐野蹲下看那两具交缠而亡的尸体,“犯人很可能是对下面这位抱有更大的恶意。”
小森赞同了佐野的想法,俯下身和佐野保持同一高度观察着那个极有可能是animal造成的伤口。第一眼看上去只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在人的躯体上硬生生凿了一个洞,碎裂的骨骼和凝固着血浆脓液的腐肉,被洞穿的心脏已近乎深褐色。
小森判断这个洞是动物的兽角造成的,比如说牛、犀牛、羚羊、角龙等等。
他很少见到在夜幕会变成大型动物的上端者,数原变身后的棕熊在他认知里已经是最为凶猛的了,这么想来一旦对方是诸如角龙之类的大型动物,他和佐野恐怕又要…
想到这里小森一缩脖子往佐野那里看去,佐野正全神贯注,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他痴痴地盯着佐野,内心为从今往后谁该保护谁的无解问题而苦恼不已。佐野抬头想跟他说话才撞上他的目光,“怎么了?”
“啊,”眼神躲闪着转头问关口,“面桑,烟头上有希望测出DNA吗?”
“有点困难。“关口把透明证物袋举到两人面前,“一般抽过的烟的滤嘴处因为唾液的润湿和唇部叼着时上唇与下唇间的用力作用,会出现轻微的变形和水渍印。而这根烟很干净,我更倾向于认为…”
“单纯是点燃后放着吗?”
“是的。”
犯人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想伪造火灾现场显然有点不合情理,烟头被好好地放在烟灰缸里燃尽。或者是因为香烟的味道让犯人安心?再者也许犯人本身并不抽烟,这是用来迷惑他们、转移视线的障眼法。
“可是…在做爱的时候谋杀啊。”这时佐野的自言自语钻进小森的耳朵。
“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呢。”小森接话。
“激烈到这个程度也是最没力气的时候吧。”
关口探头过来,“经验谈?”
走向窗口的佐野假装不经意地踩了关口一脚。
“嗷!…痛。“关口气结。
拉动窗帘发出哗哗的声响,光也随之变化,浑浊的空气使得在光线里上下浮跃的灰尘都能看个清清楚楚。
佐野从窗口往下看,因为案发现场处于高楼层,下方只能看到车辆川流不息的高架及大片绿化带。虽然案发时是窗帘打开的状态,窗口看过去没有其他建筑,有目击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把视线转回屋内,他们进门时就开着空调但窗户却留了一条缝通风,受害者从死亡到被发现仅过去了十四五个小时,因此没有太重的腐臭味。
两人的衣物钱包看上去没有被乱翻过的痕迹,鞋子一双朝着床的方向一双朝着门口。吊灯和床头灯都开着,床头放了几个安全套但并没有使用痕迹。
而最可疑的是,佐野看向床头柜上的针管和劣质的药剂包装盒,上面写着OM的英文花体。
“这是什么?“小森跟过来。
“违禁药品,注射后的会持续亢奋、性欲剧增,据说能让animal体验真正的动物的发情期。之前九科曾经缴获过一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animal也会发情吗?”
“普通来说不会,“把针管对准小森,“有了这个就会了,要试试吗?”
小森干笑了声,接过针管转递给关口,“面桑你把这也带走吧,说不定能检测出什么。”
手机响了。“学长?”
白滨没有多余的话,简单说了两位受害者的信息,被捅穿的受害者姓须贺,他身下的受害者姓岸,都是附近大学的大三学生。
棘手的是须贺的身份并不普通,他的伯父是议员,得到消息后接连打了好几通电话来警署施压,要求抓紧逮捕凶手,同时也要低调行事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万恶的权力主义,”小森嫌恶地说。
“嘛嘛别这么说嘛议员可是大人物,位高权重的,我们这种小角色不去得罪就好,”白滨的发言向来乐观而中肯,“早点抓到犯人说不定年末有奖金呢。”
“也对!”说到钱小森突然来了干劲。
自己的学弟真是好哄,“总之暂时就只有这些消息,你们好好干啊。”一股脑说完,白滨挂了电话。
小森和佐野先去了两位受害者就读的大学。
阳光烘得浑身暖到发痒,小森抓了抓后颈,好久没剪的发尾乱糟糟得有点戳手。佐野侧过头看他,却不说话。
“怎么了?”小森问。
“有哪里不对劲,挺别扭的。”
“案发现场吗?”
为他难得的迟钝而苦笑,佐野牵起小森的手,“我说你。”
“我…我哪里不对劲了。”
反过来握紧的手晃了晃。
“hayato。”佐野没有选择那些暧昧不清的措辞,而是简洁地说,“你不想失去我的心情,和我不想失去你,是同样的。”
这是这些天以来他们负责的第一个案子,佐野不得不承认经历了上次的受伤,他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所以不要去思考遇到危险的时候该做什么,我们遵循自己内心的声音就好,毕竟我们是警察。但是,如果可能的话,”佐野顿了一下说,“我不在你身边的情况下你记得先保护好你自己。”
“那是哪种情况啊!reo是我的搭档,我怎么可能甩开搭档独自行动嘛,有这么不负责任的警察吗?”小森连珠炮似地反驳,“听好,伟大的口蘑力桑会保护所有人,好好工作,解决所有组长交到手上的案件,然后领退休金和他的搭档一起去花天酒地…”
先不说什么花天酒地,佐野捂住小森的嘴防止他声音越飙越高,注意到周围明显的视线小森也不好意思了,豪言壮语一下子没了声音。
两人铆足了劲,像当初还在警校测体能一样冲刺,很快消失在那帮围观群众的视野之中。
“哈…好久没跑这么快了。”
他们跑到了宿舍楼楼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
和宿舍管理员有提前约好过,是位热心肠又中气十足的大叔,领他们到了须贺和岸的宿舍。明明这之间只爬了两层楼而已,大叔几乎把学校和宿舍楼的情况介绍了个遍,佐野现在连食堂哪个菜比较好吃都能列举一二。
须贺和岸的宿舍在三楼,两人是同一间宿舍。宿舍比较狭窄,大概都不是爱收拾的人,床尾都堆着些衣服,书本纸笔也是凌乱地散在桌上,垃圾桶里和地上有很多皱巴巴的纸巾团,佐野捡起其中一团还没展开就明白了什么,又嫌弃地丢进了垃圾桶。
“怎么?”小森问。
佐野感慨。“真是有活力的年轻人。”
手指停顿在乱书堆的上方,小森慢慢从中拉出一个相框,照片上的两人亲昵地搂着,朝镜头的方向笑得无比灿烂。
尸体的画面在脑内浮现,强烈的反差一时之间让小森有点犯呕。
“hayato?“
“嗯,没事。”小森慌忙把相框覆过去。
接下来他们找到了须贺的日程本,上面除了记录课程以及和岸的约会时间之外,每周还有一个三角形符号,旁边写着“西”。而日程本的后插袋里放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西村”和一串号码。
小森把字条和日程本上的字做比对,明显字条是另一个人所写。“‘西’指的是西村吗?”
“可能性很大。”
佐野拿过字条拨通上面的电话,只嘟嘟了两声就被飞快地接起,“喂?”
“你好,你是西村同学吗?”不容对方回答,佐野捏着嗓子说道,“是这样的,我捡到了一本本子,最后面写了你的号码,我正好在学校里,你要不要来找我拿?”
“我是西村是没错,但我没丢本子…吧。”说着,电话那端传来窸窸窣窣翻东西的声音。
“啊我看看,本子前面写的名字是须贺,这样啊,原来不是西村同学的本子啊,失礼了。”
“啊咧是须贺的?我来找你拿吧,那家伙这两天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你估计找不到他的。”
宿舍里没再发现重要的线索,于是两人抓紧赶去和西村碰面。
西村一看两人的打扮转身就逃,被逮回来一左一右按住。“西村同学,这是我的警官证。”小森出示了证件又飞快地收回,“为什么逃?”
“我没有要逃啊,我…”西村心虚。他戴着眼镜,会习惯性弓着背,衣着有些邋遢,头发乱成一团也不打理,看上去是个并不注重仪表的人。
须贺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吗?把糟糕的念头从脑内驱逐出去,小森板起脸来逼问,“真的吗?”
西村似乎是个没什么主见又自卑的人,被小森一吓就乱了阵脚,“须贺说昨天要和男朋友…就是…总之就是要我准备那个…所以我…”
像要跟他们玩填空似的,西村一个关键词都没说出来。小森和佐野心领神会地对了眼神,问,“那个是指OM药剂吗?”
西村机械地点了点头。
“你从哪里得到的?”
“须贺给我的,说是放在他那边不方便,要我藏着,他有需要就来问我要。”
“你和须贺是什么关系?”
“小时候的玩伴。”西村头低得不能再低,“上大学后碰见了才又在一起玩的。”
“你昨晚十点到十一点在做什么?”
西村慌了,“这是什么意思,这种台词放在电视剧里就是在怀疑我对吧…我犯什么事情了吗?须贺怎么了?!”
“我们只是普通地询问,请配合我们。”佐野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昨晚在宿舍里,十点多应该睡了,室友出去了人就我一个人。”换言之,他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小森不再板着脸孔而是笑眯眯地问,“你知道OM药剂是违禁药品吗?私藏可能会判刑哦。”他装凶的时候和笑起来几乎是两幅面孔,但西村此刻对着他的笑没觉得如沐春风,反而觉得难受得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西村小鸡啄米似地弯腰道歉。
“我也想说对不起,恐怕要把西村同学带回警署了。当然,只是协助调查。”
西村没再逃,像个被家长训老实了的乖孩子一样跟着小森和佐野回了警署。回警署前,还从宿舍里取出了其他几支须贺存放在他那里的OM药剂。
把西村带回署里交给中务,两人马不停蹄地去了议员那里。倒不是两人想在太岁头上动土,是议员施压要调查这件案子的警员火速赶来见他。
这到底是怎么个大人物啊。赶到那气派的建筑面前,小森才停下骂骂咧咧的嘴,假正经地扯了扯衣领和领带。佐野在他身旁偷笑,被他一瞪才敛了笑容去敲门。
“请进来吧。”
被引导着走到议员的办公室,议员逆光坐在窗前,手指指沙发示意他们坐下。小森眯起眼,三点多的阳光仍有点刺眼,佐野看出他的不爽,膝盖相碰提醒他收敛脸上不耐烦的神色,小森立刻重新挤出了笑容。
真能变脸啊这家伙,佐野默默地想。
议员也姓须贺,又高又瘦,颧骨突出,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笑出眼纹的眼睛使得他看上去颇具亲和力。
“叫两位来是想拜托两位在查案的过程中,嘴巴严一点。”议员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我相信两位都是聪明人。”
“须贺议员。”小森说,“我们当然都是聪明人。”
议员满意地点头。
“前提是,我们先排除您的嫌疑。”小森又说。
佐野看他突然这么莽撞,估摸着是不爽的情绪快要决堤了,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谁知议员不怒反笑,“我欣赏你的勇气。”
“我从警署了解的案发时间是昨晚十点多,那时候我正在会议中,至少有二十个人见证了我在场。”
小森也跟着笑,“听您的说法,从警署了解到的案情很全面啊。”站起来绕到议员身后,背着手看向电脑屏幕上的照片,“怪我眼神太好,从您眼镜的反光里看到了矩形的画面,果然是案发现场的照片呢?”
“你想说明什么?”转椅缓缓转向小森的方向。
“您的侄子是同性恋,和,您的侄子被谋杀了,哪个传闻会更让您头疼?”
哐。佐野站起身的时候撞到了膝盖,龇牙咧嘴地护到小森身前,“抱歉须贺议员,”拉住小森的手臂装凶训他,“怎么说话呢!”
小森扁着嘴嘀咕,“没有动机就没有嫌疑,我只是在帮忙排除须贺议员的嫌疑罢了。”
“不要紧的。”议员朝佐野摆摆手,“年轻人说点实话没什么不好。”
点点鼠标调出须贺的照片,议员坦然地解释,“我和我侄子并不亲,我工作又忙,他考入大学后我们才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出于对他父母的尊重,我当然不会越权去管他的私生活。”
“我哪有权利去管他的爱人是男是女,就算我的侄子是同性恋的传闻传出去,我也不觉得会影响我的政治仕途。”
“不过为了追求刺激竟然使用违禁药品,这是不可饶恕的。”
“我为什么杀了我的侄子?如果他在暴露自己是同性恋之前死去的话,我反而可以借失去侄子的悲痛新闻涨一波支持度。”手指点点屏幕上的照片,“可木已成舟,这样的照片传出去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议员越过佐野的肩看小森,“我没有杀他。”
小森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他看着议员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他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必要去牺牲他。”
“装什么正经,你不也是一肚子话想说。”小森把路上的石子踢远。
“你是可以口无遮拦,之后组长不知道要被上头抓去批评多久,你看他反省书写得多熟练。”
小森想起中务写反省书时抓耳挠腮的样子,戳到笑点似地哈哈笑了出来。“嘛,又没有动机又没有不在场证明,那个议员的嫌疑可以暂时排除吧。”
两人聊着回到署里,正好碰见要出去的关口。
“那个烟头什么都没有检测到,果然是就这么放着燃尽的。”关口掏出几张书写潦草的纸,“我记了点我的发现,你们看看。”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中务紧接着过来,身后领着西村。“找OM药剂源头的工作已经交接给九科了,他找你们。”
“能送我回去吗?“西村央求,“我想起来还有东西要交给你们。”
狐疑地看了西村一眼,佐野还是勉强相信了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身影,答应下来。
西村拜托他们送他回去的地方并不在大学里面,据西村说是须贺在校外的房子。
“明明有宿舍住,却还要另租房子?”佐野疑惑地问。
西村摇头回答。“不是租的,他说是他伯伯给他的。”
伯伯…也就是说须贺议员吗?可是很明显议员和须贺之间并没有这么亲近的关系,佐野也实在无法把随手给一间独栋公寓这种豪阔的作派和那个须贺议员挂钩。
是有别的亲戚吗?还是说西村在说谎?
看西村熟练地掏出钥匙开门,佐野突然说,“这是备用钥匙吗?”
“啊、嗯是的。”西村看看手里的钥匙,“两位请进。”西村弯下腰脱鞋子,他的鞋带系得有点紧,脱个鞋似乎要费很久。
于是小森先进了屋,佐野则边脱鞋边在门口对西村说,“须贺君相当信任你呢。”
西村点点头直起身来。
佐野看他也要进屋的样子,怎么也不能堵在玄关,转头往里面走去。屋子并不大,可太奇怪了,这屋子一点生活的痕迹都没有。
小森在左侧的小房间里发现了OM药剂,只有一管,就大剌剌地放在桌子上。
佐野跟进来,一眼看到了那管药剂。转头想往外冲,可他还是发觉得晚了,门在他眼前砰地关上了。
“佐野警官你反应很快嘛。”西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的声音不再胆怯,像全然变了个人。
“这里不是须贺的家吧。“佐野说,“如果这个房子是须贺的,他完全可以把OM药剂藏在这里。”
“对,这是我的房子。”一个大学生拥有独栋公寓实在少见,可西村只字不提房子的来源。
他对锁住两位警官格外兴奋,搓着手在门外来回走,“佐野警官,你是animal吧。从天变暗开始,你就时不时在看你的手表。”
佐野不以为意,“所以呢?”
“我也是animal。”西村话音一滞,似乎为说出这句话懊恼不已。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装得无事发生般继续说,“你在并不知道我是animal或者你并不知道我是哪种animal的情况下,就在频繁注意夜幕的时间,说明警官你们之间就有直接的捕食关系吧。”
没得到佐野的回答,西村愈加情绪高亢,“毕竟我是animal,我的嗅觉很灵敏,我能闻到你们身上有彼此的味道。那时候我就想,那岂不是把你们关在一起关到夜幕、我就能看到我想看的光景了?”
“是指像须贺君和岸君那样死去吗?”
佐野的语气竭力保持冷静,可惜西村能从中听到一丝动摇和喘息。
西村知道关住佐野他们的房间并没有窗户,他盯住窗外那荧蓝色的夜幕,听着房间内突然躁动的擦碰声,以自我解嘲的口吻回答,“我从没想要须贺去死…”西村的声音逐渐颤抖。
“这么说你想杀的人是岸君?”
“不是!”西村大声地吼,兴奋过度使得高涨的情绪如退潮般散去,他的话里满是痛苦。“我想杀的人…”
泪落在手腕上,西村痴痴地盯着手腕说,“是我自己。”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认为把我们关起来能看到你想看的光景呢?”佐野的话像在耻笑西村的惺惺作态。
难以想象竟这么轻易就被激怒了,西村一脚踹在门上,恐吓道,“闭嘴!”
“那个房间里被安装了屏蔽器,所以没有信号,你们是无法求救的。没有窗,没有水,没有食物,只有夜幕来考验你们的理智。”
西村的肩头抖动,发出痛苦的笑声,“为什么那位警官不说话了?佐野警官,你不会做了什么吧。”
这回,佐野也不回答了。
屋内悄无声息,夜幕的蓝侵染了地板蔓延到西村的膝盖以下部分,他像笔直地站着、然后被拖拽入荧蓝色的海水里。
泪淌过他的脸颊,无声地滴落。
片刻之后,变成无比癫狂的笑,他张大嘴巴笑到面目扭曲,笑到捂着肚子整个人蜷着站不直身子。
而屋内的寂静一下子被尖锐刺耳的笑声刺破。
犄角随着身体的弧度在墙上划出深痕,尾巴来回扫动着,西村俨然已经有了牛的部分形态。
他的眼神逐渐清醒,不再发笑,手扶在门把手上轻轻拧动。妄想侵蚀了他的大脑,他要去完成他的犯罪里无比重要的最后一个步骤。
西村走进房间。
他清楚房间里只有床和桌子,连窗子都没有,天花板也是裸灯泡垂下来,门是唯一的出入口,一旦进来绝不可能轻易逃脱。
灯泡的光很微弱,整个房间昏暗沉闷。房间里唯一的床是木板床,只盖了层很薄的床单,看上去硬邦邦的。
小森瘫倒在床上侧弯着身子,佐野压在他身上昏迷着,左手捂着小森的嘴,右手握着的针管已经空了。
凌乱的衣衫使得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下令西村浮想联翩。他一眼就认出夜幕下两人的种族,狼与猪的捕食关系昭然若揭。他也许该多防备一点,可萦绕在脑内的欲念让他没空去分析,他迫不及待地想用犄角把两人的躯体捅透。
鼻翼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西村考量着位置,像牛一样猛冲过去。
谁知原本昏迷的佐野忽然抱着小森一个翻身,西村来不及刹车,角扎进了硬硬的床板里。“咚“地一声,接着是木头裂开的“嘎嘎”声,再然后是手铐“咔咔”响动,佐野趁机用手铐把西村铐起来按在地上。
“现行犯逮捕。”
西村硬扭过头斜视佐野,他的眼神像深壑,填满了恨与疯狂。
“西村同学,你太低估警察了。”佐野压制着他,“现在给你供认的机会,快说,杀害须贺君和岸君的人是不是你?”
“好厉害啊,”西村磨着牙,牙咯咯作响,“佐野警官什么时候开始发觉的?”
“和你一起去你宿舍的时候。我注意到你那堆书里,最上面那本漫画的归还日期已经延期很久了。”佐野说,“正好hayato…呃,这位小森警官读过,漫画里有令他印象深刻的情节,男主角亲手杀死所爱之人后,点燃了一支烟,直到烟燃尽他才离开。”
西村的眼眶一红,佐野很确定这一刻西村内心狰狞的怪物暂时停止了叫嚣。
“我厌恶…”西村哽咽出声,“我厌恶同性之间的爱情,我不理解…为什么…会爱上和自己生理结构一样的人…青春期的时候不该憧憬着女孩子软绵绵的胸吗?可是,初中的时候,须贺告诉我他其实喜欢男孩子,他喜欢我。从那天起连男生靠近我我都觉得恶心,我抗拒去学校,再后来我没有和须贺告别就转了学。”
“上了大学,竟然在社团里遇见了须贺,这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警官你曾经说须贺很信任我对吧,是啊,从再相遇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或许我们本就是这样的契合。我发现我喜欢上了须贺,可我厌恶同性之间的恋情,我开始自我怀疑自我唾弃,开始否认我喜欢他。可笑的是,我再怎么否认,都不愿意再次远离他。”
“就在我最矛盾最纠结的时候,他带了岸君来见我,说要让他的好朋友见见他的恋人。我站在好朋友的位置上,觉得怎么这么荒唐,如果当初我答应过,是不是站在须贺身边的人就是我了?”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就停不下来了。我知道须贺和我一样是animal,问他之后得知岸君也是。正巧那时候我的学长问我要不要帮他售卖OM药剂,说只要小心点就能挣大钱。我对钱倒是不关心,可我听过OM药剂的药效后,我答应了。我用转卖OM药剂的钱租了这间房子,想带须贺回来,把OM药剂用在他身上。我自以为想得周密,药剂却提前被须贺发现了。他好奇心重,一直问我这是什么,我就骗他说是送给他和岸君的礼物。他信了,竟然真的兴奋地拿走了。”
“那晚他们去了岸君的哥哥租的房子,岸君的哥哥经常要加夜班通宵不归。我在他们进门后半小时左右去敲了门,骗须贺说药有点副作用忘记告诉他了,吓唬完他我觉得他不会用OM药剂了。谁知道夜幕降临了,我看到失控的须贺和岸君抱在一起,我转身就逃到了门口,可是我不想,不想把须贺让给岸君…”
泪落入黑暗,西村闭上了眼睛。
“我假装摔上门让他们误以为我走了,可其实我就躲在墙后看他们…在床上…咳,岸往手臂上注射了OM药剂,很快药效就发作了,像八爪鱼一样缠着须贺。”
西村似乎过于不想去描述当时的场景,痛苦地闭紧眼睛,“他们做了,我终于忍不住去把须贺从岸君怀里救出来,我觉得我是救了他。可须贺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他骂我,要我出去。在他再次抱住岸君的时候…我冲了过去。”
“你杀了他们,”佐野说。“你杀了须贺君和岸君。”
西村缓缓抬起眼,“是啊。”
做不到分开他们于是西村选择让他们死在一起,用他能做到的方式,捅穿他们,像串在竹签上的食物紧紧相挨无法轻易分开。
杀了他们以后,他掏出了烟盒,点燃了一根烟。
看着烟头一点点燃成灰烬,就像在烧死他的爱情,在祭奠死去的须贺。
对于西村来说这是至高无上的浪漫,而这份浪漫只有杀死所爱之人才能实现。
在西村心里,这一刻须贺重新属于他了。
同时,被厌恶的自己的灵魂反而得到了救赎和解放。
“佐野警官…”西村说,“你…”
佐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甚至只觉得是在动口型而已,于是凑过去听他的话。
“你知道吗…”
佐野觉得腹部一股刺痛,针扎了进来,冰冷的液体注入身体。
“杀死须贺和岸君的时候,那种捅穿他们的美妙感觉,让我特别想再试一次。
所以请你和小森警官乖乖被我杀死吧?”
“所以请你和小森警官乖乖被我杀死吧?”
“抱歉呐。”
西村的话音刚落,一股力道便猛地踹在他脑袋上,彻底晕厥过去。
佐野哭笑不得,“作为警察怎么能出手伤人呢小森桑。”
“要是我不及时醒过来及时出手佐野桑你就危险了好吗!”
“这是两回事吧。”
上一秒还在斗嘴,下一秒佐野却忽然捂住腹部跪了下去。
“reo?!”小森忙跃过来扶住他。
环顾四周,发现地上多了支针筒。在西村进来之前他和佐野就把桌上那只OM药剂针筒里的液体全部倒到了床垫上,再用枕头遮盖住。现在地上这支显然是崭新的一支,再结合西村那句嚣张的话,小森立刻明白佐野是被注射了什么。
“让Animal体验真正的发情期…”小森想起之前佐野给他解释的OM药剂的作用。
粗重的呼吸就在耳畔,小森被佐野扯过领带压倒在床上,粗暴而又囫囵地啃吻他的唇。
小森捧住佐野的脸试图拉开些距离,含混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reo…清醒点。”他实在不想在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发生关系,更何况他没有把握他那一脚能让西村昏迷到何时。
紧张到屏住呼吸,体内蠢蠢欲动的热潮窒息而汹涌。小森抗拒地推着佐野的肩,却被掰开腿,膝盖摩挲着他下身鼓包的位置,手更是强硬地去撕扯他的衣服。
算了,快点做完吧一了百了。
消极的情绪让小森立即放弃了抵抗,死心地收回手放到身体两侧,绷直身子躺好,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
“噗。”
憋笑失败。
紧接着耳边爆发一阵爆笑。
小森睁开眼就抄起枕头去砸佐野,“骗子!”砸了两下才心有余悸地跪坐在床板上,揉着胸口抚慰自己受伤的小心脏。该死,刚刚因为紧张而飙速过度,现在还咚咚咚地狂跳。
佐野下床拿起那支针管对小森说,“喏,趁你昏过去的时候弄的,给西村下的套。这下算现行犯逮捕还是算袭警呢?”
“里面灌的是什么啊?”小森问。
“你的口水。”
“谁会有这么多口水啊!!”
“猪会有啊。”
“滚!”小森真的在发飙的临界点上了。
看他眉毛拧得死紧、鼓着脸撅着嘴瞪圆了眼睛,佐野赶忙走过去揉他的头发,“生气啦?”
也许是佐野的气息过分使他安心了,又也许是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断了,小森把头靠在佐野肩膀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你从哪里搞来的针管?”
“跟面桑借的。”
“你还真是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做了很多事情哎。”小森抬头吐槽。
佐野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直觉告诉我西村不对劲。”
“啊啊啊确实,然后你注意到夜幕快到了,偏偏身边又有一个不中用的搭档。”小森语速越来越快,“不过我也该习惯了啊,佐野桑什么也不说上来就咬我脖子什么的,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没有碍事的人方便你做更多事情嘛。”
佐野朝他露出耐人寻味的笑。
“干嘛!”
“一开始教会我在夜幕保持理智的方法的…”佐野顿了顿,转而用调侃的口吻说,“不是小森桑你吗?”
被怼得哑口无言,小森“哼”了声。
“莫非…很疼吗?”
“嗯?”
“你好像从来没有跟我抱怨过被‘吃’的感受,只有第一次你和我说无论吃的那方还是被吃的那方都会很舒服。但的确,我都快忘记了这件事本身该得到你的同意,我也不该默认这是我们之间自然可以做的事情。”摸上小森的后颈,“我没有‘吃’过别人,也就没有人告诉过我,所以、疼吗?”
心跳声再度聒噪起来。不想就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小森暴躁地“啊!”了声,拽过佐野在他颈部靠自己的那侧狠狠咬了一口。
“疼!”
小森说,“这样就扯平了。”
“咳咳,”中务从门后探出头来,“再怎么也不能在案发现场亲亲我我吧?”
吓得两人连忙起身。
“组长…”被当场抓包的紧张感真是可怕,尬笑了几声之后小森问,“你怎么来了?”
中务拿出手机给小森展示佐野发给他的line,“一个小时之后还没有收到消息的话,请来营救我和hayato。”
最容易让犯人松懈招供的方法就是跟着犯人的步调走,但这种方法也是危险的,所以察觉到西村可能在谋划着什么的佐野,在进入这幢公寓前给中务发送了定位。
又瞒着自己搞小动作。
“佐野桑?”小森笑眯眯地转向佐野。
佐野立刻双手合十举在脸前面,“果咩!”
“这是在对什么暗号吗?”不过中务没有追问下去,扶起西村,给被角凿出一个洞的床板以及地上的针管拍了几张照。“回去吧。”
“是!”
把西村招供的录音和现场照片交到情报组,小森赖着不走了。
“怎么?和reo吵架了?”白滨从资料堆里钻出来。
“让学长您失望了,才没有吵架这种幼稚的事情。”
“那…欲求不满?”
“怎么可能。”脱口而出的反驳,然而很快又陷入沉默。
“欸———”白滨拉长语调正准备调侃他,却看见门外走近的身影,于是越过小森的肩膀大声说,“reo你搭档在这里光明正大地偷懒,快逮他回去工作!”
佐野闻言走到小森身旁,手还没碰到小森,白滨就抢先说,“吵架了要亲一下和好哦!”
佐野做了个鬼脸,拉起小森就走。
“还有,欲求不满要早点解决哦!”白滨在他们背后边喊边挥手。“这是来自前辈的建议!”
后脑勺一痛,片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还真是一点前辈的样子都没有啊。”
“谁说的!我这不是在讲着人生奥义吗?”白滨反驳。
片寄却只是往两人消失的方向看去,“打赌吗?就算你不讲你那没丁点用的人生奥义,他们不出一小时也能和好。”
“也是”,白滨应和,过了几秒反应过来,“嗯?你是不是骂了我什么?”
很显然一路上小森都心不在焉的,偏着头朝窗外,眼里滑过成片的绿、黄、褐,模糊且失焦,只留下没什么概念的颜色。
他知道新的工作会接踵而至,绝不会给他喘息的间隙。
即便夜幕狩猎已经停止,一旦发生Animal相关的事件,他们还是会被叫去,就像现在这样。案件发生在大型商场的员工更衣室,一名员工遭袭,衣柜门上留下了裂损的痕迹,商场管理人员认定这样的痕迹是非人为造成的,于是他们不得不赶过去。
车开得很快,佐野也没同他说话,任他朝窗外发呆。
等到下车的时候,小森也没在意手上的力道,可车门像作对似的“哐”得一声,佐野这才看了看他,手勾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大门口拖。
“我又不是不会自己走。”
佐野松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小森反倒不走了、在原地瞪着佐野。
“给你一分钟陈述一下生气的理由。”佐野用表按了计时。
小森气得龇牙,“我不知道!”
“我知道。”
“什么?”
“我要承认,我做更多的事情的时候,不会先去考虑要不要依赖你,而是去考虑要怎么保护你。”佐野向前走了一步,“如果你觉得这是不信任你的表现而感到生气,我只能说,就我心底的平衡而言,这是必须的。”
脚尖相抵,“毕竟,告诉我只要保护好你就可以了的人,是你不是吗?”
“由我来保护你,而你会保护所有人,你会成为所有人的英雄,我会成为独属于你的英雄,这不是你在众人面前的演讲吗?”
鼻尖贴近鼻尖,“呐,小森桑,我直接说结论,你这回生气得很没道理。”
“才没有生气。”小森回嘴,耳朵却难得的发红。
“那就好。”
拉着小森的手往门内走,明显感觉到手里没了抵抗的力道,佐野忍不住勾起唇角。
亲眼看到衣柜两人才意识到报警的管理人员所言非虚,似乎是被大型锥状物撞出的窟窿一个接一个,裂开的木头和暴露在外的金属配件都让小森感叹这衣柜还能立着真是质量太好了。
受伤的员工姓森泉,男性,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同事给出的印象全是老实忠厚和善这类的褒赞之词,平日里也几乎不会与人结仇。森泉本人是不婚主义者,三年前母亲过世后就开始了独居生活,顶多下班之后去喝点小酒,除此外就是两点一线。
在脑海里把“寻仇”划去,佐野询问管理人员是什么时候发现受伤的森泉的,管理人员回答说是凌晨。前一天商场的仓库货架出了些问题,森泉和其他同事留下帮忙整理堆成小山的货物,几人忙到深夜。凌晨三点左右管理人员看见更衣室里面灯开着,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森泉。
森泉身上有两处伤痕,分别在胸口和腰部,均是洞眼状。被发现时已经失血过多而休克,目前还在医院进行抢救。
更衣室内没有找到明显有用的线索,小森便让管理人员打开了仓库的门,和佐野一前一后地进去。
仓库没有想象中杂乱,损坏的货架倚放在墙角,货物在新的货架上码得整整齐齐。
小森和佐野默契地蹲下来检查那个坏了的货架,和更衣室里的衣柜完全不同,它是因为生锈而导致螺丝松动、加之被重物压得整个货架变形才造成了货物的坍塌。
两人模拟了现场,从加班堆货物到森泉遇袭,有一点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假设说凶手是Animal且他会在夜幕时袭击森泉,森泉和同事在仓库整理货物时为了防止被其他人发现凶手自然无法接近,那么凶手是何时发现森泉进入更衣室的呢?据管理人员的说法,森泉一般动作很快,使用更衣室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也就是说,凶手必须在这五分钟之内发现森泉进入了更衣室,并在森泉离开更衣室之前对其进行袭击,这就说明凶手一直在盯着森泉。暂时排除了外人作案的可能,把目光集中在和森泉一同加班的同事以及管理人员身上。
管理人员被问得无辜,他凌晨从家赶到商场是因为一通电话,有人说在商场内放了炸弹,但已经过了电话里那人说的时间、又没有炸弹爆炸,现在看来那纯粹是恶作剧。他赶过来检查了仓库,又跑去挨个检查其他地方,甚至把安全出口都检查了个遍,最后路过更衣室时看见灯开着,看见森泉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吓得他赶紧拨打了报警电话。
“听到放了炸弹却没有第一时间报警、而是自己跑来找炸弹吗?”佐野一针见血。
生怕被认定成犯人,管理人员吓得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给佐野看近期的记录。原来从上个月开始,商场方就断断续续接到电话或是传真说在商场内放了炸弹,一开始大家都很慌张,报警之后警察也来翻了个遍结果啥影子都没有。折腾了几次之后,商场方也把这当恶作剧了,但还是有所顾忌。炸弹的爆炸预告往往是接到电话后的一小时,管理人员家住的离商场很近,于是指派他接到类似的传真或电话就过来商场检查,如果发现炸弹再报警。
小森看了眼管理人员记下的爆炸预告时间,基本是不会扰乱商场正常经营的时间点,商场歇业之后或是开店之前。
“这个炸弹魔未免太规矩了吧?”小森指出这一点。
佐野说,“看来是另有目的。”
但…仅仅为了偷袭森泉而搞长达一个月的炸弹预告,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又问了管理人员其他情况,在明显问不出其他线索之后两人暂别了管理人员,将需要修复的监控录像带回了警局。
监控的修复要等上些时间,森泉那边又久久没有醒来的消息。与森泉一同加班的那几位同事是由中务和数原去调查的,佐野和小森只能对着情报组暂时整理出的资料干巴巴地讨论。
“锥形的洞如果真是Animal造成的,那么他最可能是什么种族呢?”佐野简短发问。
“独角鲸?”小森举例。他认识的Animal种族不多,但上周刚从电视节目里见到了这种稀奇的生物。
“应该比独角鲸的角要短得多。我们可以假设成更短更粗的角、鸟的喙、或者…蟹钳?”
“我让面桑把森泉的伤口和西村之前在尸体上留下的洞眼做对比,基本可以排除牛的犄角,因为犄角的弧度造成的伤口明显形状不同。”小森说着忽然感慨,“嗯,就算是这样,感觉有角类或是硬壳类的Animal罪犯都不好对付啊。”
不难理解小森的胆怯,自答应小森交往以来,他也不由变得比以往缺少安全感,不是害怕其他而是单纯地畏惧失去,他无法想象失去小森或是让小森失去他。他早知道他们之间的交往会格外沉重,因为压在其上的分量是两人的性命,是踩在松开彼此的手的绝壁边缘。佐野叹气,然后飞快地在小森唇上一碰,又假装不在意把目光挪回那堆资料上。
“咳。”
为什么每次这种时候都能被抓包!佐野恼火地回头瞪片寄,赶在片寄笑话他之前抓紧问,“什么事?”
片寄递了块手帕给小森暗示他擦嘴,没过几秒又趁佐野黑脸之前从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的小森手里抽回了手帕。“有好事也有坏事,你想听哪一个?”
“好事吧,”佐野说。
“竹宫当时留下的电脑,我们从里面找到了夜幕狩猎网站管理者的账号与密码。”
“那坏事呢?”
“坏事就是,夜幕狩猎已经停止,我们现在不能贸然打草惊蛇,所以即便得到了账号与密码也没法使用。”片寄摊开手,无奈地撇嘴。
“这可不一定,”中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和数原一前一后的皮鞋声哒哒响。
七科久违地开了小会。
除去被外借的关口,其他几人都难得地到齐了。中务坐下来把手机搁下,调出播放视频的界面后说,“这段视频里的证词来自森泉的友人。”
点开视频,一位中年男子正对着镜头,盯了会儿确认已经在录像之后说,“我说森泉啊,他认识须贺议员的人,跟我说什么有朝一日会在政府找个活计,万一飞黄腾达了请我喝酒。不是我说他啊,他是个老实人,太容易相信别人,也没怎么读过书,别人一忽悠他就信了,往夸张地说,恐怕别人说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他都会信。”
“我就问他,森泉啊你每天也就商场、家里的跑,你打哪儿去认识政府的人呢。他说一个月之前那人在商场找他问某个店铺在哪里,他本着服务至上的态度就领着那人到了门口,谁知道那人非要谢他,给了他一张名片,他这才知道那人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换作别人这不得抓紧巴结着嘛,他偏不,那时候的他对政府没什么好印象。因为他母亲去世的时候该领的补助金都没领到,他是过了段苦日子的。”说到这儿,中年男子叹了口气。
“后来他怎么和那人搭上了呢?纯粹巧合。他在常去的居酒屋遇到了那人,喝了几次酒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认识不久之后那人就说要给他介绍工作,干什么活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说是政府里的工作。”
“警察先生你问的那人的名字啊、职位啊,我一概不知道,我就知道是须贺议员的人。因为森泉跟我讲的那天报纸上登了须贺议员的照片,他指着报纸说说不定自己能在须贺议员身边工作呢,真是白天做梦。这下好了吧,也不知道惹了哪儿的瘟神,被搞成这个样子。”
“哎。”
视频以中年男子的一声叹气收尾。
屏幕的光暗了下去,六人都没开口,他们不会对被害者的遭遇喟然而叹,他们更多抓住的字眼是“须贺议员”和“政府”。
“说说对须贺议员的印象?”数原看向佐野和小森。
“精干,果断,有威慑力…”佐野边回忆边描述。
小森却抢话,“但是不了解Animal。”
虽说Animal隐匿在人类之中生活,人类不了解很正常,但小森这句话还是让他们面面相觑。片寄紧锁着眉发问,“须贺议员的侄子是Animal且死在夜幕,为什么你还能一口咬定他不了解Animal呢?”
“我当时曾问了须贺议员一个问题,我说‘您的侄子是同性恋和您的侄子被杀哪个传闻会更让您头疼?’其实这其中暗含着第三个选项,那就是须贺议员的侄子是Animal。但他根本没提到这个选项,我只能大胆地判断他脑子里并没有Animal这个概念了。”
“你胆子可真够肥的,”片寄吐槽的同时,中务甚至产生了一堆检讨书朝他砸来的幻觉。
小森装没听见,飞快地转移话题,“不过视频中证词表述的是‘须贺议员的人’,并不代表是议员本人的意志,也许毫无关系…”
“但不能完全排除是由议员授意的,”数原冷声道。
“的确。”
“可是让手下的人去袭击一个老实巴交的商场员工,对议员有什么好处吗?”佐野插话进来。
“普通的思路来想是没有,”数原掏出一个本子慢慢翻页,摊平给几人看上面的字迹,“这是森泉在上个月12号记下的。”森泉的字很大,笔迹又重,似乎要把这几个字深深烙进纸里————夜幕狩猎。
都不知道该笑说是条条大路通罗马,还是该庆幸柳暗花明又一村,佐野和小森叹了口气,眼神逐渐凝重起来。
“那现在很明了了。森泉遇袭一事与夜幕狩猎有关,与‘须贺议员的人’有关,而目前还不知道是否和须贺议员本人有关。”这要是涉及到政治上的权利纠纷,才是最糟糕的,中务头痛地敲了敲脑壳。“我们当前不能打草惊蛇,绝不能让议员那边知道我们的举动,也不能走漏和森泉一案相关的消息。”
“森泉是我们暂时唯一的突破口了。”
“森泉常去的居酒屋是哪里?”佐野忽然站起来。
数原写了地址从本子上撕下给他,小森自觉地站起来跟着佐野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折回去问中务要了张森泉的照片。
既然是常去的居酒屋,自然有不少熟客。他们大多一眼认出了照片里的森泉,对他的印象也和之前的描述没什么差别。
“哦哦,我见过他前几天和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看看就不像会在这种地方喝酒的男人坐在一起。”其中一个熟客描述道,“他们好像在聊什么动物,还有什么食物链什么的,估计是个环保人士吧。”
小森和佐野对视一眼,他们在心底笃定那两人聊的话题和Animal有关,所以食物链,是指夜幕时的捕食关系吗?
“森泉是Animal吗?”小森凑过去问佐野。
“不能确定。”管理人员发现森泉的时间已经过了夜幕,Animal褪去动物形态所需的时间也有所不同,变身的部分越多变回人类模样所花费的时间就越长,所以当前无法确定森泉是Animal还是被花言巧语蛊惑、而卷进夜幕狩猎这一阴谋里的人类。
“您还记得那个男人的大致长相吗?”小森问那位熟客。
“这要怎么讲呢?蛮普通一长相,戴着眼镜,说几句话推一下眼镜,所以我印象深刻。”
“还有别的特征吗?”戴眼镜的普通人在辖区里一抓一大把,这种描述才是最让他们头疼的。
熟客喝了口酒,猛地伸手朝前一招,“和树!过来!”一个穿着polo衫加牛仔裤、约莫二十来岁的男生便跑了过来。
在森泉的照片上敲了敲,“那天他和那个穿西装的男人不是坐一桌嘛,你看到那个西装男的长相没有?”
“哦哦,”男生跑去柜台下拿出一个本子哗啦啦地翻,在某一页停住后放在了桌上。
原来和树是居酒屋老板娘的侄子,正备考美院,常蹲在柜台后面拿店里的人练速写。熟客对此都心照不宣,不常来的客人自然也不会知道。
画里的角度正好能看清男人的正脸,这使得佐野和小森一下子弄清了那个“须贺议员的人”的真面目。没错,他们那天去见须贺议员就是被这人领进门的。
是须贺议员的秘书。
给中务打了电话报告完这个发现之后,小森看向佐野。
“在想什么?“佐野问他。
小森反问佐野,“你现在在想什么?”
问完,小森从佐野眼底看到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走吧,我们去请须贺议员配合调查,最好能陪我们到警局走一遭。”
警车没有鸣笛,给了须贺议员一个布袋头套做遮挡,除了七科没有人知道他们把这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带回局里。
中务这下无语了,前头开会刚说别打草惊蛇,这俩倒好,一个小时过去忘得精光不说,还把阎王老子给招惹来了。本想在门口偷看,谁知道佐野关了门还用威胁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到底谁是组长,这不懂前后辈关系的小子。
“有件事务必拜托您!”小森双手扶桌压低了头。
“好啊。”须贺议员却轻易答应了,“就当是奖励你们替我找出杀害我侄子的凶手吧。”
听到这话,小森二话不说上前对议员搜起身来。议员把手举起,等他搜完确认没有窃听和跟踪设备后,问道,“这就是要拜托的事情?”
“不。”小森第二次做出了俯首的动作,“请您救救所有参与夜幕狩猎的Animal。”
这就是须贺议员的座椅。青山翘着腿,手在椅把手上摩挲,仰头靠在舒适的椅背上,他仿佛已经成功夺取了议员的位置。
直到头顶的一片阴影骇得他睁了眼,他想站起来,却被按住肩膀压回座椅上。
“青山桑是吧?”他眼前的人朝他亮了证件,青山才意识到是下午见过的警察,姓佐野,当时和另一位警察在他面前带走了议员。
他忙装作关切的模样,用无辜而又颤抖的语气问道,“议员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送议员回家了。”另一个声音自佐野背后传来。
青山问,“那…”
“我们是来找你的,青山桑。”佐野打断他。“你就是夜幕狩猎的主理人。”
青山没有反驳,只是怔忡片刻,继而用冷厉的眼神在佐野身上扫视着。
“佐野警官,夜幕了。”
青山的脸上冒出了长长的鼻子,身上黑白的色块昭示着青山显然不是池中之物。“我是貘,”青山露出了狰狞可怖的笑容,“你不会因为我是一个下端者而小看我吧。”
佐野摇头。
青山的笑容愈加狰狞,他试图侧过身看佐野身后的人,但佐野的尾巴挡住了他的视线、使得他又瘫回座椅上。
“你好像很防备我?”
佐野不多话,反问,“你就是夜幕狩猎的主理人?”
几乎一样的话改成了问句,语气却坚定如初。
“是。“青山并不想隐瞒。“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一切,因为我已经等你很久了,佐野警官。”
“最初想出夜幕狩猎的人的确是大泽,他的想法很简单,让Animal们自相残杀。但是,夜幕狩猎设置的游戏规则是,你猎杀的Animal越接近上端,你成为胜者的可能性越大。所以夜幕狩猎逐渐变成了上端者之间的厮杀,下端者反而从中受益。”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大泽和藤本显然都后悔了,他们都是上端者,当自己陷入威胁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想要停下夜幕狩猎了。”
这就是青山开始部署一切的起因。
佐野和小森从议员那里得知了一个听上去很不可靠的消息,他的秘书青山会催眠术。这听上去很蠢,可是当这个条件出现时一切都变得可以解释得通了。排除掉一切可能,剩下的那条答案再怎么让他们觉得不可能,都必须是真相。
于是佐野冷声问道,“是你催眠了他们吗?”
“是啊。”青山不怒反笑,“我让他们犯下了明显得不得了的案件。”
“比如大泽,他是提出夜幕狩猎的人,他理所应当是第一个被牺牲的棋子。大泽有个情妇,我就催眠大泽杀了她。至于大泽怎么杀掉她的,我并不知道,因为我只会给大泽种下一个意识,那就是他的情妇背叛了他。”
佐野回想起大泽口口声声说仁美放荡,皱起了眉。
“杀完人的大泽和我们见面的时候我解除了对他的催眠,居酒屋的电视里正好播放着那个女人被杀的消息,大泽当时的表情太精彩了,我想忘都忘不掉,他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哭。过了几天我就听说大泽被逮捕了,但我不确定大泽有没有和警方说夜幕狩猎的事情。”
“正好藤本来找我,他说他一不小心杀了他老婆,问我尸体要怎么办。我就催眠让他去警局报案,让他挑衅警方。藤本那里太多证据了,只要搜查就能搜到药,就能让警察把藤本和夜幕狩猎挂上钩,多简单啊。这下我确定警察们一定知道了夜幕狩猎。”
佐野看着笑容逐渐猖狂的青山,没说出心底的话。
“之后我随便找了个路人,给她戴上了鹿角鹿尾巴,让她在警察局爆炸。我给又山室催眠让他在狱中杀了大泽和藤本,还写下了留言。山室被催眠得极深,我也没打算解开对他的控制,可这时候你们逮住了竹宫是我着实没想到的。”
“那家伙和我是网友,我让他帮我建网站、发布消息,和他没见过面他自然就不会被我控制。谁知那混蛋擅自发了消息,还投奔了警方。这失控的棋子该怎么才好?我只能给山室催眠,让山室在警局内制造混乱。第二天他打电话给我说警局大乱,我让他稳住,因为我心里清楚他肯定会被抓的。”
“而今天白天,在你们带走议员之后我刚刚去见了他,催眠他自杀。你得到山室的死亡通知了吗?”青山话音刚落,佐野的手机响了两声。他低头确认了信息,又凝神看向青山。
“参与夜幕狩猎的所有人都死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我杀了人,也没有证据表明我参与了夜幕狩猎。”
“而你知道要怎么催眠吗?”青山说,“只要对上我的眼睛,我就可以催眠你,佐野警官。”说着,青山打了个响指,“佐野警官,你意志很坚定呢?是不容易被催眠的类型。但你身后那位警官就不一样了…”
佐野转过身去,只见小森被操控着举刀冲过来,木然的表情仿佛被夺走了灵魂。“hayato!“
佐野反抗地握住小森的手向外推,一手压在桌上,一手夺过刀,下一秒就要反刺下去。
不对。
一种诡异的感觉缠绕在心头。
突然停滞在空中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垂下去,视线逐渐清晰,佐野迎上那双慌张而又充满信任的眼睛。
他发现小森的手被刀刃割伤了,在滴着血,但好在割的伤口并不深,抓紧扯下领带缠上伤口,却听小森在他耳边轻轻说,“相信你真是太好了。”
眼眶有些潮湿,深吸一口气,佐野握紧了小森的手,再度转身面对青山。
“能凭自己的意志逃脱催眠,我可真是钦佩你啊佐野警官。”青山悻悻然道。
“因为我想起来了,从刚才进来开始对上你眼睛的人,”佐野顿了顿说,“只有我。”
所以被催眠的其实是我。
“聪明。”青山假意夸奖,却笑得更加猖狂,“可现在是夜幕,脱离催眠的警官先生要怎么压抑自己内心对‘吃’的渴望呢?”
“这简单。”小森像驯服自家的大狼狗一样朝佐野后颈一敲,佐野就迷迷糊糊倒了下去。
“这样很危险吧,”青山站起来走到小森身边,直视他,“不过别怕,警官,我不会催眠你,因为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小森点头。
“你被佐野警官胁迫过吗?”
“没有。”小森斩钉截铁。
“一次都没有?”青山显然不信,“是吗?真的吗?不用隐瞒,不要觉得可耻,勇敢地说出来。这是自然界的规律,是上端者对下端者的无情剥削。”
“我说过了,没有。”小森摇头,“即使有,我也认为没什么值得引以为耻的。”
“你似乎没有搞懂我的意思,”青山的语气变得傲慢,“我要你认识到的是,夜幕的时候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只狼,他是否有过‘吃’的行为?撕咬你、啃噬你、把你连骨头渣都吞个干净!”
小森打断他,“我不喜欢你用一只狼来称呼我的搭档,我也不喜欢你的诱导询问。我已经回答过了。”
“是吗?”青山不屑地嗤笑。
“或者,你很喜欢我称呼你为貘先生?”小森挑眉。
青山回味了一下说,“倒也不错。”
“恶心。”
青山不介意小森这句咒骂,只是一味地向小森灌输他的理念,“为下端者谋福利,这就是我妄图从政的目的,也是我继续夜幕狩猎的意义。下端者怯懦又与世无争,上端者却暴力得可怕,夜幕狩猎会使得越来越多的上端者自相残杀,最终得以生存的全都会是下端者。”
“你觉得你是正义的?”这么高高在上的角度。
青山显然不想和小森辩驳正义与否,他把话题扯回去,踢了一脚佐野,“就比如佐野警官,他是否利用职务之便接近你,拖时间到夜幕降临,把你’吃‘个干净?这就是只狡猾诡谲的狼,你该把他刑拘。”
“我不觉得。”小森蹲下去护住佐野。
青山恍然大悟,“难道你是自愿的吗?自愿把你的小猪尾巴撅到他嘴边上,恬不知耻地求他吃掉你…”
青山显然低估了小森的神经韧度,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被他激怒的,姑且感谢有个毒舌的拍档吧,在这方面早锻炼得油盐不进了。
“真是听不进话,”青山不高兴了,举起手想做打响指的动作。
被小森拦下。
“在那之前,”小森忽然指向了须贺议员的电脑,青山这才注意到电脑上一闪一闪的红点,和不知何时插上去的U盘。
走过去一看,被远程操控的电脑上有一个直播界面,显然就是他们当前身处的议员办公室。
“竹宫死前留下了账号和密码,我们登陆夜幕狩猎的网站发布了消息,邀请所有参与夜幕狩猎的Animal观看这场直播。”
这就是他和佐野涉身犯险来见青山的目的。
“隔着屏幕,他们不会被你催眠。而现在,当你说出真相,他们真的会感谢你吗?会觉得你是正义的吗?”小森一句一句逼问着,青山的眼神也随之注视到了一旁的实时弹幕。
弹幕和青山想象中天差地别,一句句尽是嘲笑,偶尔也有几句应援,但很快被淹没在大片的骂声之中。
“怎么可能!”青山崩溃地吼,“这些都是上端者的发言吧!!
小森把佐野扶到墙边,站起来走到青山一侧,说道,“这可是直播啊貘先生,你口口声声说的下端者和上端者,是的,所有参与夜幕狩猎的Animal,他们都听了你那段狂妄的发言。”
“怎么,不愿意面对了吗?这才是真实的声音。”
“你所以为的保护,于你说的下端者而言不过是你的自我满足。你通过操纵布局使得你所说的上端者自相残杀,这当中牺牲的明显不只有上端者,还有你说你想要保护的下端者。”
“我就是你说的下端者,”小森说,“可我没有一丁点感动,我只觉得你冷漠、恶毒、自私自利。”
“是,我们是Animal,也是人类。我们不该去认可绝对的暴力、也不该为了一己私欲去崇尚‘上端者’和‘下端者’的划分。是什么给了‘上端者’和‘下端者’一条界线?是你。”
“他们在不满的,不止是被操控,更是因为你划下了这一道界限。”
按住青山的头逼他直视屏幕上的弹幕,“看清楚了吗?这就是所谓的真相。”
佐野在狠命揉脖子的时候,白滨挤过来说,“hayato的即兴演讲真是太精彩了,差点让我以为回到了警校时期,听他在众目睽睽下对你演讲表白。”
“他要是当初点名道姓的表白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样了。”片寄同情地看了眼在外面罚站的小森。虽说青山是抓到了,可小森擅作主张敲晕了佐野,被佐野像拎猫似的拎到外面罚站,还顺便被中务塞了检讨书。
是啊,绑议员回警署的帐还没算呢。
小森举着检讨书摊在手掌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字越写越偏,最后跟断崖似的全往下落,笔直地写了一条竖线。
“你这是在搞什么啊。”佐野把检讨书扯过来丢回中务桌上,牵着他往外走。
“怎么了?”
“森泉醒了,我们去录个口供。”
两人并排走了几步,佐野问,“反省了吗?”
“反省什么?”小森一脸懵。
“刚刚检讨书白写了啊,我都没看你写了什么。”
“不就写我下次再也不会这么干了,不会在夜幕不经过我拍档同意就敲晕他,也不会不经过组长同意就把议员拉过来协助我们。”小森委屈地扁着嘴,“可是议员没生气啊,多么宽容大度,reo你该学学。”
看来,反省是会反省的,总之屡教不改。
“我生气是因为你每次都不听话,非要舍身到危险的处境里,又不是生气我脖子疼。”
“啊?”小森伸手给佐野搓脖子,搓到红了才撒手,“不疼了吧。”
“更疼了,”佐野龇牙咧嘴的却没拦他,还忍不住跟着他笑起来。
“再说上次你在夜幕不也做了一样的事吗?”想当初面对西村的时候,还不是扑过来就咬了他脖子,害他对那个夜幕记忆全无。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佐野耳朵一红,脚步不由地加快了点。
小森跟上去,也没再说什么。
医院离警署不远,所以他们选择走路过来。进了森泉的病房,一眼能看到森泉病床旁放了一束花。
向森泉说明来意,两人在森泉病床边坐下,掏出青山的照片问他,“您认识这个人吗?”
森泉用干哑的嗓音回答,“认得。”
原来森泉祖上是猎户,传下一杆枪,几乎代代都是神枪手,连猎杀花豹都不在话下。
森泉在居酒屋喝醉了酒便把这些告诉了居酒屋的老板娘,却被青山打听到了。青山就假装了几次偶遇,然后和森泉认识,让他装作Animal参与夜幕狩猎,混在其中射杀上端者,他会给到森泉一定的报酬。
第一次参与夜幕狩猎的时候,森泉射杀了一头豹子,而当观察尸体和周围的Animal们,森泉才发现自己射杀的Animal并非他意识里的动物。
怎么能如此视人命如草芥?森泉悲愤的同时向青山提出了结束这场交易,谁知道当晚,还没等到青山回复的他就被袭击了。
“我杀了人。”森泉说道,他觉得胸口近乎窒息的钝痛是来自良心的谴责。“所以当那个有蟹钳的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想是我的报应来了。”
难怪现场没有太多的搏斗痕迹。
佐野了然地点头,向森泉解释了Animal的存在和他被卷入的夜幕狩猎。“当前关于Animal的法制并不完善,我们无法预判您在被欺骗的情况下杀死Animal会被予以怎样的处罚,但至少我想告诉您的是,谢谢您及时退出了夜幕狩猎,才使得更多的Animal没有在夜幕中死去。”
小森在身后插话,“实际上您还阻止了另一起事件的发生。”
这一个月以来森泉所在的商场陆陆续续收到了炸弹预告,实际上是那位管理人员做的。他想在获得商场方信任之后借着察看炸弹的名义去商场内偷窃,但事与愿违、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森泉遇袭那晚他也在商场内并且目击到了那个蟹类Animal,数原他们检查监控时发现了这一点,结合管理人员的前科,最终撬开了管理人员的嘴巴得到了真相。
“是…这样啊。”森泉有些结结巴巴地感慨。
“非常感谢您。”两人再次朝森泉鞠了躬。
也许比起一味追求正义的权力者,普通人的正义才真正算得上正义。
“我从没想过夜幕狩猎会这样结束。”回警署的路上,小森这样说。
“我就没去想。”佐野回答。他们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去解决,但他们都没有加快脚步。
午后的阳光温煦地洒在两人身上,连呼出的空气都有氤氲的白。
他们没再说话,步伐逐渐变得同调了,摇晃的袖子下是十指相扣的手。他们一向无畏,无畏于路人略带诧异的目光,经历了一连串的案件,他们反而变得平和又勇敢,变得珍惜站在彼此身边的每一秒。
如果再勇敢点,他们甚至想在街头亲吻,虽然那样显得太高调了些。
这晚他们一起去了佐野家。凑合着吃了泡面,然后挤在沙发前头打游戏。“game over”的背景音屡次响起,小森才丢了手柄,提议做点别的。
夜幕如期而至。小森想也许青山笑话得对,他说不定真是主动把尾巴凑到佐野嘴边上的。
他们充分利用了沙发。习惯了夜幕时佐野的舔弄和吞食,小森在短暂的昏厥后迷迷糊糊地醒来,借着亲昵的姿势,把彼此的气味深深吸进鼻腔。
他摸到佐野背上愈合的伤口,已经驳落的痂和新长出的软肉,像是被打开了开关。小森的手臂拥着佐野,恨不得把两人之间贴得毫无间隙,佐野则在他额头上落下轻柔的吻以示安慰。
然后他们开始做爱。
像整个陷进沙发里,被一点点凿得愈来愈深,他是,他身体里属于佐野的那部分也是。
晃动的沙发,被拥抱,被侵入,被占有,而卷曲的小猪尾巴下面津液慢慢湿了腿根。小森揉着佐野的狼耳朵,感觉獠牙在他颈部摩挲,哑着嗓子威胁“不许再咬了”。佐野轻笑了声,没有咬下去,却狡猾地在原本的牙印周围磨出了红痕。
前段时间那些案子让他们身心俱疲,总算有告一段落的解脱感,而在此刻拥抱让他们充斥着拥有彼此的满足与欣慰。
情欲和满足感同时涌起,在完全释放后,小森吸着鼻子问,“再来一次?”
“好贪心的猪。”
“真会占了便宜还卖乖啊你这只大尾巴狼。”小森顺势揪了揪佐野的尾巴,被佐野再度压在了沙发上。
“可别后悔哦。”佐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