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寄凉太第一人称视角
1
我第一次见他,是彼此还在穿校服的年纪。
夏休日回来后,大家都有些无精打采。教室上方吱呀作响的旧风扇把学生的活力统统吸走,窗外单调的蝉鸣比初中国文课本里的课文有意思。因为发育过早,我的个子从初中开始就蹿得很高,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昏昏欲睡的前桌、燥热的空气和老师毫无起伏的声音都没能影响我的专注。我大概是天生就注意力异常集中的那一类人,听课、作业、手工,不论做什么,我都很难走神。所以他从后门走进来的时候,我一开始并没有留意到。
暖风穿过不知何时打开的门,从室外吹来,把皮肤上的细汗凝结。那人走路的声音很小,拖动桌椅也格外注意。十分钟过去了,我才发现身旁的空座位上多了一个人。
他没有把校服衬衫纽扣全扣上,大方袒露着一片被太阳宠爱过的蜜色胸膛。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狭长的眼睛。睫毛浓密得像黑色羽织,垂下来,遮住半眯的眼,一时间让人无法判断他是醒着,还是在小憩。
我没有见过这个同学。他突然静悄悄地闯进教室,一动不动地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却连课本也不拿出来;就这样空着手,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似听非听。这副模样,第一次吸引了我几乎全部的注意力。奇怪的是,老师似乎也并没有注意到他,继续自顾自地念着课文。可我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我不自觉摸了摸自己胸口写着名字的铭牌,用余光试图认识他,他胸前却什么也没有。
我们就这样默不作声地一起度过了将近30分钟的时间。
那一堂国文课,结束得比平常都要快。下课铃一响,不等老师说“授业终了”,他就又把书包往肩上一甩,静静地出去了。
他看上去仿佛是来度假的,洒脱得像一阵风,把课桌椅上的尘埃拂走,又片刻不停地消失了。没有人注意到他,除了我。
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上完了接下来的数学课。可惜依然什么都听不进去。
一周后我才知道,那个学生的名字叫数原龙友,是刚刚转学过来的高三生。因为在原来的学校太过目无法纪,随心所欲地违反校规而声名鹊起。有人说他在原来的学校一天能打三场架;有人说教导主任把他请进办公室做了一上午思想工作才允许他进入教学楼;还有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期待今后他把学校搅得天翻地覆。
在这贫瘠又乏闷的学校生活里,任何不起眼的小消息都能跟长了飞毛腿似的一传十,十传百,神乎其神。于是这一周内,三年G班“数原龙友”的名字成为无聊学生口中的大热词。直到友人远远指着他的背影给我看,我才把这个传奇般的名字和那天在我身边安静听课的人对上号。
那天下午,或许是他第一天来学校,却一不小心走错教室了。
只要不是严重近视,“一年A班”和“三年G班”的班牌应该很好分辨。但说不准,他就是那样漫不经心的人呢。
“随心所欲”?“漠视校规”?“目无法纪”?我回想着那个昏昏沉沉的下午。可以想象这些词放在他身上应该毫不违和,但我莫名觉得,他不像是会随便惹是生非的人。至少即便是走错教室了,他也没有在课堂上捣乱,而是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静静把课听完。
那之后,我经常在教室外看见数原经过的身影。有时候和三两男生互相捶着肩膀、有说有笑地路过;有时候是一个人,耳机连着随身听,哼着歌慢慢下楼。
有一次,我们不知怎么的,隔着透明的窗子对视了。目光撞在一起的时候,他愣了愣,两秒后又格外自然地避开了。
那时起,我才开始觉得奇怪。“三年G班”和“一年A班”两个教室处于完全没有交集的对角线位置,他教室旁边也有楼梯,无论离食堂还是校门口都更近,再怎么也不至于大费周章地绕到这边来下楼。
渐渐的,学校里有传言,说数原龙友看上了一年A班的某个女生,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每天都故意从该教室门口路过。班里的女生都激动不已,甚至开始讨论如果突然被表白了,要在情人节给他送什么样的巧克力作为回礼。但几周后,由于谁都没有跟数原产生进一步交集,她们的热情也就慢慢冷却了。情人节那天,我打开柜子,发现自己依旧是班里收到最多巧克力的男生。
一个学期过去后,数原又转走了。听说是到东京某个专门学校去了,但没有人能确认。
这短短的一个学期内,他没有将学校搅得天翻地覆,每天只是普通地上学、放学,什么事都没惹,最后就这么静悄悄地走了。大失所望的学生们很是可惜了一番,生活逐渐回归到枯燥又无聊的日常,那个人的名字也慢慢地在大家口中匿去影踪。
又是一个学期过去,高三的学生毕业了。我也结束了学年考试,即将升入二年级。
整理旧课本时,我偶然发现抽屉深处的国文书里夹着一封信。不知道是谁放进来的,也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久。
对于我来说,收到信件是很平常的事。但之前的信,大多长得心思明显。要么粉嘟嘟的,要么封着心形的印漆,要么散发着女孩子身上的浓香。只有这封信,什么都没有,朴素得像刚从邮局拿回来就直接扔进去了。
放学时分,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坐在空教室的最后一排,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夕阳的余光,把信慢慢拆开。
「嗨。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会是什么时候。
一直很想认识你,但你好像很少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也对,毕竟你是一年级,我是三年级。平常也很难有什么交集。
所以实在想见你的时候,我就会假装从你们教室门口路过。
有一次我们对视了,你还记得吗?你一定不知道,我这辈子心跳没有那么快过。
或许你现在还一头雾水,觉得我很莫名其妙。其实,我想告诉你,我转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走错教室了。靠门的角落里刚好有一个空座位,我坐下来听了半天,才发现这是一年级的课。
那个时候,坐在我旁边的是你。
原谅我说话直接,你长得真的好像吉娃娃。我用余光盯着你一直看,老师在讲什么,我完全听不见。但是她念的一首诗,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在你最漂亮的时候,我的头脑空空。”
在我看见你的时候,我的确头脑空空。
忘了说,我特别喜欢狗狗。
从那以后,我一直在找机会认识你。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胆小,学期快结束了,还没有跟你说上话。明明以前都不会这样的。
昨天晚上,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写了这封信,希望你能看见。
对了,我不是本地人。我家在尼崎开了一家烧鸟店。如果我们成为了朋友,想带你去吃。
味道真的很赞哦!
如果你也愿意……我的联系方式在这里。xxxxxxxx。
给我发短信的话,我一定会在五秒内回复你。只要是你亲自发的。
不要把我的联系方式给别人哦。」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教室里的刹那,我读完了他的落款。
「数原龙友」。果不其然。
这封信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呢?他转走之前?可是,现在已经又过去整整一个学期了。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包走出教室。打字的时候我手指有些发抖,也许是早春的气温还料峭。我把自己的名字发给信纸上的那一串号码,然后迅速合上手机翻盖。
直到那天晚上睡前,我都没有收到他的回信。
那之后的一周、一个月、一整年,我又发了好几条消息。但手机上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来自他的任何回复。
上课、下课,学习、复习,作业、考试,一如往常。不同的是,我养成了晚上睡前点进收件箱、早上醒来再查看一遍收件箱的习惯。心情渐渐从一开始的失落,到逐渐麻木。
信上不是说好了,只要我亲自发消息给你,你就会在五秒内回复的吗?
2
高二那年,我去东京参加歌唱海选,结果被发掘进入EXPG专门学校。
这里是为了培养专业歌手和舞者而举办的职能学校,我作为海选中进入决赛的选手之一,顺利被安排到了当时人数寥寥的Vocal部门。
就在那里,我和数原龙友再次相遇了。
我至今忘不了他看见我那一刻的眼神。哪怕已经过去了很多年,那个场景被时光染上了泛黄滤镜,他眼中惊讶和喜悦交织的复杂感情依然清晰又明亮。和我印象中那个来去潇洒、淡然自若的数原学长完全不同。
他向大家介绍,这是片寄凉太,我高中时期的学弟。
我说,可是你也就当过我一个学期的学长吧。
他笑着耍赖:一日为兄,终身为父。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咯。
我们谁也没有提那封信,我更没有追问之前发的那些信息都去了哪里。直到后来某天他提到,自己转学到东京EXPG以后就换了号码,我才知道,也许我的名字从来都没有成功发送到他的手机上过。
可他对这些一无所知。甚至可能以为,我到现在都没有看过那封信,还没能知晓他藏在信中那些暗流汹涌的感情。
又或许,他早就忘了自己曾经写过一封信。
当然,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这样发展。“缘”之强大让我心生畏惧。
我们又变成了学长学弟的关系,作为同一个部门的vocal预备生,每天自然而然地混在一起。他成熟了很多,也意外地像个哥哥一样。表面上凶巴巴的,偶尔很欠揍,但明里暗里一直温柔地照顾我。
明明大家都很拮据,但他总会带我和其他同期一起去吃烧鸟。他年纪最大,自然都是他请客。我一开始会认真说“谢谢款待”,两三次后,就被他不满地喝止了。
“喂,凉太,你不用每次都那么客气,搞得我们不太熟的样子。”他指了指一旁的佐野玲於——Performer部门的孩子,经常跟着我们一起出来混吃混喝,“你看Reo,我第二次请他吃饭的时候,他就不说谢谢了。”
佐野吃饱喝足,一边剔牙,一边摊在座位上眯眼,懒洋洋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都记着呢,父亲节的时候,我请你吃顿大的。”
数原很欣慰:“乖儿子。”
我失笑:“你们真是……”虽然数原龙友想当别人爸爸这件事,作为男生,还挺容易理解的。
他又别扭地把话题扯回来,嘟嘟囔囔地对我说:“倒也没让你也在父亲节请我吃饭。只是单纯听不得你对我说‘谢谢’罢了。被大哥请吃饭,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有什么好谢的。”
听到“大哥”两个字,我愣了愣,半晌才说:“但是,对我来说,跟别人说'谢谢'已经变成习惯了……”
“改掉。”数原二话不说,语气很强硬,“至少在我这里,把你这个臭习惯改了。更何况,我算什么‘别人’啊?”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又不经意地添上一句:“好啦,有空请你去我家在尼崎开的烧鸟店吃饭。”
周遭热闹的空气一瞬间静止了。学校里,那封信,和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又梦魇一般钻进我的脑海。
这是什么意思呢?
3
整整花了一年,我爱说“谢谢”的“坏习惯”才渐渐被他纠正。这一年时间里,我们每天一起训练,早已熟悉得不分你我;还和隔壁performer部门的几个同期成为了会约着一起去吃饭骑自行车看海看烟花的关系。
我们睡在一个房间,早上起床一起刷牙,把泡沫糊得满嘴都是,拿出手机来笑呵呵地自拍。我们在路灯下一起回家,边啃铜锣烧边聊今天的训练进度。我们一起去健身,最后变成我气喘吁吁看着他挥汗如雨。我们一起做了很多亲密朋友才会做的事。
有时候我们对视,某一刻我突然产生疑惑。
人的感情如此复杂。最亲密的朋友,真的不会有一瞬间想要接吻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把我自己吓了一大跳,我晃晃脑子,把它沉到海底。
与此同时,我接到通知,自己即将被公司安排加入一个七人组合,在其中担当双vocal之一。至于另外一个vocal是谁,还在保密阶段。但就我私下悄悄观察的结果来看,同期的vocal中应该没有人比数原龙友的表现更加优秀。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我进入了更加紧迫的训练阶段。每天从早上课上到晚,间或有不定时的歌唱和舞蹈考察。因此,为了出道,我几乎每天都是最晚离开训练教室的人之一。
和我进入同样状态的,还有数原龙友。他的训练强度和刻苦程度也不知不觉加码了,那副认真的样子不输给任何人。观察到他也和我一样的时候,我的内心莫名感到安定。
看来新组合中的另一个vocal,就是他了。
4
那天,训练结束在凌晨一点左右。这一整层的教室里,只有我们这间还亮着灯。与先行离开的伙伴挥手告别后,“今天就先练到这里吧”,我这样想着,也打算收拾一下东西回去。
正当我打算把汗湿的衣服脱下来换掉时,后面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喂,别这么旁若无人啊,我还在这里呢。”
啊……居然一直忽略了坐在一旁凳子上的数原。
“……不就换个衣服,都是男生,”察觉到他的存在以后,我虽然也开始觉得有些别扭,但嘴上还是要跟他打仗,“你又不是没看过其他人这样。”
他笑了笑,撇过头去,把目光移开:”你跟其他人又不一样。”
我心里一震,仿佛有一颗不知何时被埋下的定时炸弹,突然开始倒计时。
我不太敢去琢磨他话中的意味,一鼓作气地把T恤脱下,迅速换上干爽的背心,还是忍不住多嘴几句:“哪里不一样,我又没有女孩子的欧派。”说完,自己还笑了笑。跟这家伙混久了,胡言乱语也变得可以随口就来了吗?
练习室里很安静,只有我收拾东西的声音。他没有接我的话。
我心中的不安又开始水涨船高,只想赶紧把东西收完,逃离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但此时,他又递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凉太,你有理想型吗?”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去看着他。
他趴在椅背上,懒懒地看着我:“等我们出道以后,应该会经常被问到这种问题吧。”
不知怎的,我居然松了口气。既然这样问了,那一定就是他了。
七人组合,另一个vocal。
但我还不清楚,在没有公司允许的情况下,究竟能否跟对方交流这种情报。犹豫了半晌,我才忐忑地试探道:“你也……接到了加入‘那个企划’的通知?”
他勾起嘴角,点了点头。这意味着我们之间的交流终于可以迈入无障碍。
他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把在收拾东西的我拽到地上,和我并排席地而坐。话题又回到理想型。我歪着头思考:“倒也没有特别……说实话,我还没有想到这种程度。”
“是吗。”他背靠着墙,我们一起沉默目视着前方巨大练习镜里的彼此。练习了一年有余的数原龙友和片寄凉太,早已经褪去读书时期的青涩。我又想起那个经常借故路过教室窗外、穿着校服的数原学长。那时我们绝对想不到,将来会有这样一个和对方肩并肩、坐在练习室地板上出神的夜晚。
我把漂浮的思绪拽回来,沉声说:“比起关心那个,我现在更想快点安全出道。”
“噢……很有野心和干劲呢。”他看着镜子里的我说。
野心吗……我想了想,说:“留在这里的人都会有吧,野心、梦想之类的。”
他看着我。
我说:“我也只不过……至少想超越迄今为止的自己。”
他点了点头,一副已经好好把这句话刻在脑海里了的表情。
我看着他那副若有所思的认真模样,又忍不住想笑,只好说:“快点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在我准备起身的时候,他突然低声说:“如果有人问我的理想型是什么,不论在什么场合,我都会说:我喜欢短头发、眼睛又大又圆,像吉娃娃一样的人。”
我愣住了。
他直视着面前镜子里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因为,我喜欢狗狗。”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僵坐在原地;眼睛也离不开他从镜中投来的凝视,似乎他的目光就是我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但那目光太炽热了,几乎要把我灼伤。这种异常反应,自然也逃不过他的注意。
“你看了那封信,对吗?”他终于放过镜子里的我了,转而看向身旁的我,让我觉得无处可躲。
我艰难地点点头。
“哎呀,真是的,”他笑着松了口气,一瞬间似乎又变回了那个看起来神秘又自由的高中学长,“你早说啊,搞得我一直在猜来猜去。”
我嘟囔道:“你也没问啊。”
“那你给我发短信了吗?”他轻轻问,“抱歉,我来东京以后换手机号了。我以为你根本不会看信。”
“发了,”我也放低了声音,怕惊动什么似的,轻轻回答他,“发了很多条,没有回复。”
灯渐渐暗下去。凌晨两点,为了节能,所有练习室的灯都会自动关闭。
在熄灯前的最后一秒,数原龙友凑过来,用一只手掌护着我的后脑勺,用力吻住了我。
黑暗中,所有感官都变得格外敏锐。我第一次承受这么激烈的吻,忍不住喘了出来,又被他更蛮横地堵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停下来,我才发现我们的身体贴得很紧,我的手勾在他的脖子上,以一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姿势缠在一起。
我感受到他的睫毛,像浓密的黑色羽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鼻尖蹭着鼻尖。
这暧昧和心动转瞬而已,我却似乎早从高一那节国文课开始,就一直在模糊地渴求这个时刻。
我莫名冷静下来,回到刚才的话题:“……如果要应付访谈的话,你的理想型,未免太可疑了,”他换了个姿势,把我圈在怀里。我平复着呼吸,继续说,“要不还是加上大胸、身材苗条这些限定吧。”
他执着地重复道:“我就喜欢短头发,眼睛又大又圆,像吉娃娃一样的人。”
这是一种撒娇吗?我忍不住又要迷恋地吻上去,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我说,出道以后,我们会遇到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理想型总会变的。说不定明年就不喜欢了。说不定你还会变成疯狂换对象的那种人。
他思考了一下。有时候我觉得他迷糊的状态像一只小熊。他说:“我一定最爱你。”
不管经历了多少人,你都会是我最爱的那一个。我就擅自这么理解吧。
“别这么说,”但我还是推开他的头,不让自己显得太高兴或者太失落,“好恶心。”
我不知道他算不算一时热血上头,那时也不懂,这种一往无前的承诺听过就好、不必尽信。但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我在他赤诚的眼神和这句“我最爱你”中深深陷进去了。那天我们在没有灯的练习室里呆到了凌晨四点,和彼此聊了许多,关于过去、关于未来。从刻意不去关注对方的高中时期,到他转学到东京后,到海选,到对出道的畅想。
他又开始满嘴跑火车:“如果我们真的可以作为双vo一起出道……那就太刺激了。在所有人眼皮底下谈恋爱,别人却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说‘你们关系真好啊’。”他眯着眼睛看我,“这样就可以悄悄把你按在休息室里弄得乱七八糟了。”
我笑着捶他的肩膀,说你已经不清醒了,赶紧回去吧。马上就要天亮了,六点钟,就会有早起的练习生过来训练。
5
虽然没有完全说明彼此的关系,但那一晚后,我对他变得更加依赖,他对我的偏爱和照顾也更加明显了。短信里的称呼从“凉太”变成了“Kata酱”或“汪酱”这些稀奇古怪的爱称;因为有了同一个目标,所以两个人一起在练习室度过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在无数个深夜,空旷的练习室里,我们讨论气息、发声、真假音转换、走位;讨论到最后,往往忍不住触碰对方,趁周围没有人,悄悄做许多不被允许的、过火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喜欢的人就在身旁,和自己怀揣着同一个梦想向前努力着。多么难得,多么让人羡慕。
出道最终决议的日期渐渐近了。把训练期间所有的小考察都完美完成后,我们的训练不再一成不变,而是开始针对每个人的缺点,被调整得更加弹性。我们也终于得以喘一口气。
一切都在往积极的方向发展。
但我没有想到数原龙友会突然开始变得反常。
先是没有完成训练任务就开始早退,然后是在上课过程中频繁地被叫出去接电话和谈话。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疲惫,眼圈也越来越重。明明依然每天都在一起,但我明显感觉到他开始力不从心,精神游离。
“怎么了,你最近?”在某一次他唱劈了最擅长的部分时,我偷偷问他。
“……没事。”他低下头,“应该是太累了。”
可是明明以前的训练任务更重,何况我也陪在他身边。
我直觉他遇到了什么不能跟我说的事,但我没有追问。
一周后,出道决议的前一天,他突然跟我说,他不能再训练下去了。我说,什么意思?他不敢看我的眼睛。
“意思就是,我们两个应该不能一起出道了。你还是会以vocal的身份和其他五个人一起出道,但是我要退出那个企划。”
我看着他,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凉太,”他的声音很疲惫,“我父亲的身体和精神出了问题。妹妹还小,母亲一个人顾不过来,所以我决定回老家。
“而且,我的声带长了息肉,需要动手术。短期内,不能进行高强度的歌唱训练。”他的眼神暗淡,但是语调却非常平静,“这是已经跟公司商量过的。”
我半晌才说:“所以你要退出啊……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凉太,你的声音在抖。”
我喃喃道:“是吗。”
还是一样无人的练习室,凌晨一点,灯光明亮,我却觉得冷。
“不要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了。”他干笑道,试图缓和气氛,“以后你来尼崎,记得要来我家的烧鸟店吃饭。带着朋友来……也可以。”
我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挣扎着问道:“带什么朋友?”
“什么朋友都可以。”他用平淡的口吻慢慢说,“男性,女性……你喜欢的朋友,都可以。”
我完全懂了他隐晦表达背后的真实想法。
他继续说:“凉太,就像你说的一样,以后你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世界在变化,理想型会更新。一定会有更有意思的人出现在你身边。”他又咽了咽口水,似乎说不下去了,顿了好几秒才艰难补充道,“到时候,欢迎你告诉我。如果你愿意跟我保持联络的话。”
我打断他,冷冷地说:“我会带我最喜欢的朋友去吃的。”
他沉默很久,木然地点了点头。
6
数原龙友离开得很仓促。次日清晨,他就乘上了回乡的新干线。
我一个晚上没怎么睡着,六点钟去练习室的时候,平常早应在那里训练的熟悉身影已经不见了。
从东京回到大阪不需要很长时间,那天下午我收到他给我发来的短信:
“凉太,我已经平安到家了。今后你要继续努力,照顾好自己。”
什么暧昧的、不舍的、漂亮的话都没说,又好像说得比以往更多。我盯着这条普通的信息看了很久很久,轻轻把手机屏幕熄灭。直到临睡前,我才在辗转反侧中点开收件箱,给他发:“把你家烧鸟店的地址告诉我。”
没有回音。
那之后的一周,我又发了好几条消息,询问他父亲的身体状况,还有他自己的手术进展。但手机上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来自他的任何回复。
我特意挑了好天气,在某个休息日暖融融的午后,给那个手机号致电。耳朵里的女声却机械地告诉我,该号码已经停止使用。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我的身体。我叹了口气,把他高中时留在信上的那个号码,和现在这个空号,统统从手机通讯录中删除。
本性难移的骗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