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踏进四处弥漫着血腥味的房间,小森飞快地从横在房间正中的尸体之间穿过。
环视了一圈,连地下室也看过了,但这座房子里似乎已经没有还活着的人了,为了计划成功,大概就连房间里的宠物也一并解决掉了。
看来,他来晚了一步。这桩任务是昨天才发布的,但不菲的佣金吸引了太多人,狂野的做事风格倒也不像是他熟识的人。
他倒不是想给自己撇清干系。
毕竟,和杀掉这座房间里所有活物的那个人一样,小森是个不折不扣的杀手,做这种事也没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一开始只是因为缺钱罢了。
空气中复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小森忍着从胸口涌出的想要作呕的感觉,转身往楼梯处走。而在这时,走廊尽头处忽然发出轻微声响,让他停下了脚步。
难道说还有残党吗?虽然捡漏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不过事已至此,还是过去看一下吧。
地下室走廊的尽头处是一堵墙壁,小森屈起手指敲了敲,果不其然是空心的,里面持续不断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听到他的敲墙声时立刻停了下来。
不,如果是被关在这种密室一样的房间里,大概是手握屋主不为人知的把柄、或者是那方面的奴隶一样的存在吧……
迄今为止,小森接触过的任务目标都是住在这种豪华别墅中相当有权势的人,这种小儿科的密室他自然见过不少,甚至没花功夫就打开了机关。
不过,先说好,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他是不会下手的——
这么想着,但随着机关门打开,小森看着眼前的一幕愣住了。
房间里只有昏暗的灯光和最简单的家具,蜷缩在沙发里充满惊恐的人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而是一个看上去还处在青春期的中学生模样的男孩子。
“诶?”小森也忍不住疑惑地出声。
男孩子被突然出现的陌生的他吓得发抖不停,那双像是宝石一般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却连转动眼珠都做不到,似乎马上就要忍不住地崩出眼泪来了。
“…你是日高的儿子?私生子?”
不过以任务目标平时花天酒地的行为,大概也不会为了在外的名声而把私生子关在这种地方吧。
听着他的问话,面前的男孩愣愣地摇着头,不知是被裤脚全是血迹的他吓得不会说话了还是怎么回事,无论小森问什么都是默不作声。
“算了。”小森挠挠头。
他也没残酷到连这种小鬼头的性命也不放过,既然任务对象已经全灭,其他事情也与他无关了。
“你应该不是自己想留在这里的吧?警察再过不久就会来,如果不想被警察当作嫌疑人盘问的话,就快点离开这里。”
男孩子动作慢吞吞的,让小森毫无耐心。反正也与他无关,小森撇下对方出了房间,立刻就听到吧嗒吧嗒踩着地板的急促脚步声追了上来,抓住他的衣角。
刚才蜷缩在沙发上,看起来只是小小的一团,这时站起来才发现,对方的身高居然都快赶上他了。不知姓名的男孩子光着脚丫子,连裤子都没穿一条,略长的衣服下摆刚好盖过腹股沟,两条白皙的长腿露在外面。纵使不说话,但光是从这注视着他的祈求般的眼神来看,小森都猜得出对方的意思。
拜托,如果把他当作是什么好人,那他可是会大受困扰。
“抱歉,我没打算带上你,附近有间福利院,你如果实在没地方去的话,就去那里吧。”
被小森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男孩子不知所措地松开了手,大概是因为刚才不由自主的行为微微红了脸低下头去,看上去并没有继续为难他的意思。
这番乖巧的模样反倒让小森心中升起莫名的烦躁。
他皱着眉头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些什么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就听到身后飞驰而过的子弹嗖地擦着他的耳边过去,一声巨响打穿了半合着的机关门。
“诶呀呀,这不是小森桑嘛。”
放下手枪的人发出假惺惺的惊喜声,但小森并不认识这个带着得意笑容的家伙。
“每次遇到大人物都是第一个拿下的精英小森桑,你在我们这行可是很有名的。”
“你想干什么?”
“杀人如麻的小森桑居然会对这种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小家伙心软,那这份我就收下了。”
对方讥讽似的说着,目光移到了他身边的男孩子身上,勾起唇角笑了笑,再度抬起了手枪。
紧接着回荡在空气中的是砰的一声枪响。
刚才还得意地笑着的家伙直挺挺地栽倒下去,横在楼梯中间,从胸口处蔓延开的血迹浸到了黑色的西装里,肉眼分辨不出来。
啊,真是的,他最讨厌血了。
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会准备好让人昏厥的乙醚或是麻醉剂,和足以一管毙命的注射剂,这么大费周章的原因就是他不想见到血。
但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同情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居然为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孩而开了枪。
要怎么赔我啊,这小鬼。
小森像是要找个人撒气,没好气地扭过头,但视线还没对上,身旁受到了太多惊吓的男孩子就再也支撑不住地昏了过去,失去意识的身体随着往下倒,被反应力极快的小森稳稳地接住。
这个男孩子的身体就像棉花一样轻飘飘的,腰上几乎没什么肉,手臂只有细细的一圈,似乎下手重一点都会被捏碎。被关在这种地方,就算看不出来被虐待了的迹象,但一定也不怎么吃饭,觉也睡不着吧。
不对!他怎么莫名其妙又开始关心这个毫不相干的人了啊,重点是……他这不就是被迫只能带这家伙走了吗?
“喂喂,给我醒醒。”
他无奈地叫着对方,也没记着控制力气,啪的一巴掌拍在男孩子脸上,没想到那脆弱的皮肤立刻就泛起红来。
小森这下彻底束手无策,沉默了几秒,最终也只能扛起对方,跨过楼梯中间的尸体往屋外走。
-
但果然,叫一个杀手带小孩这种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小森把换下来的退烧贴扔进垃圾桶,坐在此刻正躺在他的床上、脸色看上去终于好了些的男孩身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
他把这男孩带来家里已经三天了。明明扔在那座房子里不管就好了,警察顶多也就是一通盘问,最后还是会把他送回家人身边。可是,不知怎的,想起那时听到他的拒绝就缓缓地松开手的模样,小森就是觉得不畅快,怎么也没法丢下对方。
“还不醒过来……该不会是要病死了吧,脆弱的小鬼。”
他正嘟囔着,那双被颤动的睫毛铺盖住的双眼就慢慢地睁开来,恰巧对上他的视线。
“醒了?我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日高的地下室里?你父母呢?”
对着昏迷了三天才刚刚醒来的病人一股脑地问起来,小森这才发现自己的提问似乎有点不是时候。
“啊、我先给你倒点水喝吧。”
他刚站起身,对方就猛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指,见小森停着不动,男孩子抬起另一只手,在他手心里慢慢地写着什么。
凉太。是他的名字吧。
“你说不了话吗?”
凉太点点头。
本来就够麻烦了,居然还是个哑巴小鬼。小森不耐烦地蓄着一肚子火,然而对上那可怜兮兮像小狗一样的视线,他还是叹着气开口。
“要不要吃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了几天肚子,明明是大病初愈,看上去也瘦瘦弱弱的模样,食量却大得惊人。凉太在他的视线之下不好意思地添了第三碗饭,沉默的餐桌上一时又没了声音。
他做的饭有好吃到这种程度吗。小森心里想着,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凉太君。”被他叫了名字,凉太停下正吧唧吧唧嚼着的嘴巴,困惑地望着他。“你接着吃。接下来我来问,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好了,明白吗?”
对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日高死了,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吗?”
大概没想过一上来就是这么直白的问题,凉太愣了愣,半响才想起点头。
“你现在还有地方能去吗?比如说父母或是亲戚家什么的。”
和他想的一样,提起父母,凉太露出有些落寞的神色,随后摇了摇头。
“上次你也看到了,我杀了人。不仅是那家伙,我还杀了很多人。所以如果你误会我是心地善良的好人的话,就大错特错了哦。”
这不是凉太能通过点头和摇头回答上来的话,他呆愣地望着小森,似乎完全没理解这番话的意思。
“……综上所述,你还想要留在这里吗?”
小森的话音刚落,凉太就扑闪着那双大眼睛,猛烈地点着头,眼睛里面透出的“让我留下吧,我什么都会做的”写得一清二楚。
“不,你绝对什么都没懂吧。”
这幅努力的样子让小森不禁吐着槽,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Tbc.
2.
之前的小森就连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和另一个人住在一起,而且对方还是个连话都没办法说的中学生。
对方明明没有发声的能力,却也不会任何像是手语之类能够沟通的办法,不免让小森觉得有点奇怪。靠着手机打字,小森才终于知道了一些关于这个身份成谜的凉太的事情。
声音是在半年之前消失的,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凉太被日高关进了那间地下室。
凉太原本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初三生,硬要说的话,大概比起身边的其他男生,他出众的外形让他多了点异性缘。处在满脑子都是无用联想的青春期,他也不是没想过能像他恩爱的父母一样,谈一场从校园的初恋开始,直到步入婚姻殿堂的恋爱。
父母都是医学研究方面的学者,除了时常会蹦出他根本听不懂的专业名词外,和其他的父母一样,会温柔地解答他的困惑,会充满信任地支持他的决定,会细心地呵护他的成长。
他有着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凉太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然而这段幸福的时光并没有延续下去,打破了它的,就是日高的出现。
日高和凉太的父母亲是大学同学,数十年不见,三人去喝了几杯,聊了聊近况。恰巧正在做医学项目投资的日高和正苦于研究经费问题的凉太父母一拍即合,便开始了那场让他的家庭彻底分崩离析的合作。
凉太的父母亲把一切都分享给作为他们所信任的合作伙伴日高。学者和商人不同,把一切都理想化、理论化是他们致命的错误。而在商人的眼前,利益自然才是最重要的。
还未成熟的研究成果被迅速地商品化,导致了更多人、更多家庭的悲剧。病情加重、后遗症,甚至导致死亡,这些重担全部压在了他的父母身上。
[别担心,这些事只要花点钱就可以摆平了。日高是这样态度随意地对我父亲说的。那一天他们吵得很激烈,虽然我母亲叫我上楼去,但就算在自己的房间,也能听得到争吵声。]
凉太啪嗒啪嗒地打下这些字给他看。小森皱着眉头看完,这和他从各种了解到的日高完全一致。眼中只有更大的利益,轻视着其他人的人生和性命,这一次命丧黄泉的原因也是因为相似的事件。这次他的“花点钱摆平”显然解决不了问题,对方出了相当高额的佣金要买他的命,来为失去性命的女儿报仇。
不过,事情怎么会演化成这样的?凉太又为什么会被日高关进地下室?
小森正想着,凉太就接着按了下去。
[第二天,我父亲在研究室里上吊自杀了。]
简短却触目惊心的黑字让小森沉默了片刻,坐在他面前的凉太光是打下这句话就忍不住地红了眼眶。比起悲伤或是愤怒,凉太原本是熠熠生辉的眼睛像一潭死水一样。
他本想收回手机,让凉太不必继续说下去也无所谓,剩下的事情他多半也想象得到。但是,眼前的人看上去更想要找个人来讲出这一切,他也就没有出声打断。
父亲去世,母亲也因为受了刺激而大病一场一蹶不振,没过多久也跟着离开了人世。就在不久前还沉浸在幸福的家庭氛围之中的凉太一下子失去了所有东西。他从一开始的活泼开朗渐渐变得不再和任何人说话,学校也没有再去,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发不出来声音了。
而那段日子,他也并不是完全闲着。他在各种网站上、博客里控诉着日高的所作所为,但是他找不出什么证据,也根本没有多少人看到他发布的内容。他的父母已经成了这起事件的代罪羔羊,家门口的信筒都被贴上了充满恶意的文字,没有人相信他的话,甚至也没人想去了解这件事的始末。
凉太把父母的研究室中所有的资料、合同都翻了个遍,想要找出能够揭穿真相的东西,可是他根本就什么都看不懂。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事情突然有了转机,一位自称是一所大报社的记者给他发去了私信,说是想要了解这件事,如果有相关的资料,可以请专业人士来帮忙解读。
对于束手无策的凉太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欣喜的事了,凉太根本没想过确认对方的身份,就带着资料奔赴和对方约定的地方。
但当他上了车才发现,掩藏在谁都能够随意注册的社交账号之后的,原来正是害他的人生变成这副模样的日高。
[所有相关的证据,大概早已经被日高销毁了。他不想让我再继续到处乱说,但对于他来说亲手杀人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事情……所以才一直把我关在那里的吧。]
确实。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冷血家伙,但绝对不会用自己的手杀人,正是因为像日高这样的人很多,才会有像小森这样的杀手的存在。
[不过,现在日高已经死了……也算是得到了结果吧。这一切,都要感谢小森桑。]
诶?这家伙,原来是把他当成替他报了仇的恩人才会执着于留在他这里的啊。也难怪,毕竟他出现在凉太面前时是那副裤脚染血的样子,还在对方面前开了枪。
[也非常感谢小森桑你愿意收留我,甚至还听我讲这些……虽然我能做的事很少,但是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做。今后就请让我留在小森桑的身边,向你报恩吧。]
不不不,杀人是恩情什么的这种事他可连一次都没想过。再说,根本也不是他动的手。
“不,我根本没杀日高……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所以向我报恩什么的,根本就是不成立的事情。”
看着面前打完这些字之后就恭恭敬敬冲他鞠了一躬的凉太,小森直言不讳,但不知对方究竟是相信了他的话还是只把这当作了推辞,抬起头若有所思,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的含义究竟是什么意思,凉太不说的话小森也完全搞不懂。但是那之后,他猜凉太还是单方面地把他当作了恩人。
最为怪异的同居从那之后便开始了,虽然小森也没命令凉太,但凉太还是会自发地帮他收拾好房间。一开始连切菜都不会,但很快就变得能够做出不论卖相还是味道都可以和附近的小店媲美的料理。
即使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也很少和凉太说话。一是因为凉太的情况想要沟通有点麻烦,二则是因为他根本就没什么能和对方说的。
似乎是察觉到他有意的疏离,凉太也很少问他问题,只是会笑眯眯地递过来写着“小森桑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这样的纸条,得到他随口的答复之后,总会准备好认认真真地做好的料理。
毕竟,也不可能让他对这个还带着满脸稚气的中学生说出,他是如何潜入某个社长的家中,不被任何人察觉地杀了对方的吧?
不过,也不是每次都能那么顺利。
同行之间,为了利益而相互残杀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因为任务而受的伤根本数不清,有的早就愈合了,有的大概永远都不会消失。
今晚小森正好遇上了对开枪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的搭档,因为一如既往的运气好,才不至于丢了性命。
回到近郊的公寓时已经是凌晨三点,瑟瑟寒风呼呼地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只亮着昏暗的灯。住在这种租户很少的公寓,他连掩饰都懒得做,任由血迹顺着大衣的下摆往下滴。被子弹擦过而留下的伤口痛到几乎已经失去知觉了,明明是冬天他却额头淌汗,大口地喘着气,拖着带来累赘的腿,轻轻打开了门。
原本以为是漆黑一片的房间居然亮着灯,这对于小森来说还是第一次。听到开门的动静,凉太倏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从惺忪朦胧的睡眼就能看出他刚才一定是睡着了。
在等他吗?明明是凌晨三点了。
一时间,小森突然连疼痛感都忘了,仿佛那些滴答滴答落进地板缝隙的液体只是恶作剧用的番茄酱而已。看到眼前的人因为他受伤的模样惊慌地瞪着眼睛,他这才想起来,把大衣裹紧了一些。
“只是小伤。凉太君,不睡觉吗?”
凉太蹙着的眉毛并没有舒展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就迅速地跑去翻找出了医药箱来。毫无应对枪伤的知识和经验,却还是想要帮上他的忙。凉太的手发着抖蹲在他的小腿前,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血肉模糊的创口,见他痛得抽气,就好像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抽回手去。
小森只好忍着不吭声,他也不是第一次受伤了,每次给自己处理伤口,都完全不像个冷酷杀手地大喊大叫的。现在这样无异于是酷刑,他也只好分出点神想想其他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这才注意起,凉太的睫毛好长,垂在那双漂亮的眼睛上显得楚楚可怜的。如果不是遇上了这样的事的话,凉太一定是很受欢迎、在学校里露出无邪的笑容的那种男孩子,和早就已经坠落进了人间与地狱的缝隙中的他完全处于两个世界。
他正想着,凉太突然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眸盛着担忧,紧张地望着他。
“啊,这么快就包扎好了吗……”小森立马打着圆场移开视线。刚刚被精心绑好的绷带下已经渗出了几滴血,他连忙在凉太注意到之前收回了腿。“帮大忙了,凉太君,谢谢。太晚了,今天就先睡觉吧。”
他佯装没事地想要站起身,凉太却忽然用口型说了什么。
[痛痛飞走了—]
什么啊,这种哄小孩的台词。
回了自己的房间,小森心里面抱怨,却回想着刚才的凉太脸上无比单纯又可爱的表情忍不住地笑了出来,好像疼痛真的随着那句咒语一般的话而减轻了一样。
他拿出常用的医用手术刀,简单地消了毒,把凉太为他绑好的绷带拆下来,咬着牙熟练地刮下已经坏死了的皮层。手指攥得太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他许久才喘着气松开手,重新把那段绷带绑了回去。
3.
“久等了,凉太君。”
听到他的声音,正低着头坐在长椅上,满脸都清晰地为刚才的事写着失落的人抬起头来看向他。小森把水瓶递过去,在对方身边坐了下来。
自从上次不小心受了伤后,工作的事自然就暂且搁置了,他和凉太相处的时间随着增多了不少。
虽然之前考虑到凉太和外人交流有困难,小森基本就趁着外出把置办日用品的事也一并解决了。但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看他伤还没好,在他正打算出门前,凉太突然抓着他的衣摆,表现出一副想跟他一起去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出门,也没有和这么多人待在同一空间里的经验,凉太的脸色变得惨白,要不是他注意到,还没打算告诉他地硬撑着。
“怎么样,还是不舒服吗?”
他刚问出口,凉太连忙摇了摇头,看上去全然是不想让他担心的样子。
虽说是寄人篱下身不由己,但也没必要总是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小森心有无奈,却也不好直白地戳穿。说到底,他和凉太本身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世界的人,即便平时都是乖巧又关心人的模样,但凉太会怕他也是当然的事。
莫名的燥意涌了上来, 小森起身,不再去注视凉太那双看上去无辜又纯情的眼睛。
“已经没事了的话,今天就早点回去吧。”
凉太飞快地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跟上他。
仅有两人的电梯中相当安静,小森这时才冷静了下来。就算不想注意到也没用,他不得不承认刚才是因为凉太对他的惧怕而火大。
开什么玩笑,明明一开始是他自己摆明态度,对凉太说出那番坏蛋宣言的。迄今为止都是痛痛快快解决掉目标的人,事到如今为什么又莫名其妙想要得到这个只是住在一起一个月的小屁孩的信任啊。
越是清晰地意识到,小森就越是头脑混乱。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身旁的凉太,对方那双圆滚滚的眼睛在察觉到他的视线时转向了他,于是开口,想要用口型向他传达些什么似的。
……什么?
小森没看清,刚要凑近凉太一些,电梯里的灯突然全部暗了下来。脚下剧烈的摇晃起来,电梯厢磕着两边的钢索下坠。猛烈的晃动让两个人都站不稳,小森一把搂住凉太的腰往怀里扣,飞速地按下了所有楼层,后背紧紧抵着震动作响的电梯厢。
“凉太君,没事的,腿弯下去!抓紧我!我在这里……”
怀里的人整个人都趴在他怀里,不断发颤的身体紧贴着他,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得无法停止的急促喘息热乎乎地喷洒在他的脖颈间,掩盖了他同样变得紊乱的呼吸声。
怎么可能不害怕啊。虽然作为杀手,说这种话很丢人,但小森最害怕血、也最怕黑,这种突发事故的应对更不是他的强项。但是,像是被精心呵护的花朵一样的凉太比他更加害怕,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行。
幸运的是,缓速的下坠持续了不过几秒便停了下来,轰隆隆的响动也终于停了下来,电梯大概是启动了自带的应急装置,阻止了坠落。
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小森抬手不停地按着已经无法运作的警铃。灯光还是没有亮起,漆黑一片的电梯间里只有凉太温热的体温紧紧依偎着他。
“已经没事了…”小森缓了口气,不想被凉太看出自己也怕得要命。“稍等一下维修工就会来救我们的。”
这种高级商场的电梯怎么可能没有定期检修,况且这样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小森心里对于事情经过已经有数了。不是对他怀恨在心的某个目标的亲属,就是屡次被他抢先的同行。
要是只有他也就算了,把完全无辜的小孩卷进来……小森皱了皱眉头,打算起以后果然还是不带凉太一起出门了。
而他悄无声息的想法凉太并不知道,对方仿佛无意地攥紧了他的衣襟,发出微弱的声音来。
“……き、”
“诶?”
凉太抬起头,这时恰好电梯的楼层按键灯亮了起来,微弱的亮光照映在凉太的侧脸上,小森看到那水盈盈的眼睛正溢着惊魂未定的恐惧、和未知的情愫望向他。
“喜欢,小森桑……”
小森愣住了,被那直勾勾的眼神盯穿一般,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直到电梯间里全部的灯恢复运作,维修电梯的人员打开了门,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诶?
-
虽然根本没受伤,不过商场的管理人员还是倍感歉意地送他们去了医院做了全面检查,此外还送了不少豪华的歉礼。
不过小森无暇关心这些,他想办法逃掉了那些检查,要是被医生追问身上的枪伤,又是没完没了。他坐在凉太的检查室门口,混乱的思绪这才重新整理了回来。
也许是受到了刺激的原因,凉太突然变得能开口说话了。那声音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清朗又带着点青涩,更多的形容他也说不上来,但总之是很适合凉太的声音。比起这个,更加让他震惊的是凉太所说的话。
等等,喜欢是怎么回事?因为太久不能说话,突然忘了日语怎么说了吗?
这种离谱的理由也说服不了自己,小森狠狠揉了揉头发,怎么也搞不懂凉太的话。
还有……那时的表情。毕竟还是个不会掩藏情绪的小孩子,他总是从凉太脸上看到开朗的、担忧的、或者是悲伤的表情,可是像那样的还是第一回。
果然,是因为吊桥心理……不,一定是因为还把他当作了为父母报仇的恩人才会那么说吧?这件事果然还是要解释清楚才行。
小森想着,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恰巧这时,凉太的检查结束了,他一边推开门一边对里面的医生鞠躬道谢,转头就碰到了小森。
“啊!小森桑……”
凉太比他先一步开口,小跑着到他身边,刚才还平静的脸庞立马带上了笑容。相处了一个月,第一次看到凉太这么顺畅地说着话,小森总觉得有些不习惯,但还是被这相当好听的声音吸引去了注意力,完全把自己刚才想说的话给忘了。
“让你担心了…医生说哪里都没问题,小森桑也是吗?”
“嗯,我没事……”
“太好了……”凉太呼了口气,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摆出笑脸。“刚才在电梯里的时候,小森桑保护我的样子实在是好帅。谢谢你……”
又来了,就是这样。不仅仅是喜悦,好像还带着粉色泡泡的氛围一下子击中小森,变得连脑子的转速都缓慢了起来。
“啊、不……果然,我还是要和你说清楚……”
“什么?”
抓住他的话尾,凉太纯真的大眼睛对他眨巴眨巴,小森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如果,他对凉太说了,杀了日高、间接为凉太报了仇的另有其人,凉太会不会离开,不再留在这里了?去那个真正的恩人身边,然后也用这样好像带着笑意的好听声音对那个人说话,把粉色泡泡送去那个人身边,对那个人说“痛痛飞走了”吗?
“…小森桑好奇怪——”
“啊,那个……商场为了赔礼送了高级的肉,今天晚上吃寿喜烧好了。”
“诶!真的吗?那我来做!”
果然,还是先不说了。
虽然这样决定了,但是那天之后小森也时不时地会想起这件事。有时是从凉太对他告白的梦里清醒过来,也有时是在工作结束后,坐在已经僵硬了的尸体旁边发呆。
“怎么?最近心不在焉的,听其他人说你不在状态的时候赚钱变得容易多了。”
声音的主人给他递来一杯威士忌,面前这个即使在昏暗的酒吧里也戴着墨镜的男人,虽然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酒吧老板,但实际上是帮他介绍工作的中间人。
“数原桑是不会明白的。”
他可没有把自己的烦恼说给任何人听的义务。小森想着,默默地灌了一口酒。
“喔——恋爱的事啊?”
“噗——”
可惜,价值不菲的高级酒还一口都没喝进肚子里,就全被喷了出来。早已习惯了这个状况的数原拿起餐盘躲过一劫,看着小森夸张的反应不禁大笑。
“不是决心做个冷酷杀手,连对我都是'数原桑'这样假惺惺的叫,怎么又突然间陷入恋爱了啊?”
“才不是!谁会对才15岁的小鬼陷入恋爱啊!”
“呜哇、杀人如麻所以连心都跟着变态起来了吗……”
玩笑也开够了,看着小森丧气的样子,数原不打算再继续逗他,稍微正经起来问他。
“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个父母被日高害死的小鬼吧,怎么?他喜欢上你了?”
“说是喜欢……大概是把我当作恩人在对待了。如果讲明白的话,他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是吗?那你在烦恼什么,直接告诉他不就好了……啊、难不成,你……”
“怎么可能……我只是会莫名其妙地关心他,想着要保护他,想吃他做的料理,想被他陪着……想看他笑而已。”
……这不百分之一百万就是喜欢吗,怎么二十五六的人还纯情得像高中生一样。
数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然而他也无法轻易地说出什么要小森勇敢去面对这个事实的话,毕竟,作为杀手,小森应该考虑的事太多了。
“嘛,不过他毕竟是小孩子呢……事情的严重性,他还不明白,对吧?”
“嗯……”
小森愣了愣神,赞同地点点头,但是那一瞬间的失落还是被数原敏锐地捕捉到。
他不打算说下去,仰起头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虽然知道这种工作性质,在外面喝酒到神智不清是绝对不行的,但他还是停不下来,只想快点麻痹自己从遇到凉太就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的大脑。
幸好,在喝醉之前数原便制止了他,强行地拖着他上了车,还把他送回了住所。
“你应该还能自己上去吧,让小鬼看到我大概不大好。”数原一边说着,一边把他赶下车扬长而去。
虽然意识还在,但越来越上头的酒劲让他脚下就像踩空一样,好不容易才进了门,果不其然凉太还是在等着他。
“小森桑!……唔、喝酒了吗?”
“啊,抱歉…尽是酒味吧。我去洗个澡,凉太君先去睡吧?”
他还没在凉太面前喝成这样过,越发上涌的醉意让他连凉太此刻的表情都快看不清了,他随口说着,便往浴室的方向走。
“小森桑。”
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凉太却在这时忽然开口叫住了他。他回过头,对方上前了几步,也不在乎浓郁的酒精味,忽然间离他近得不得了,闪亮亮的眼睛就在他面前。
“是因为我?是我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不、”
凉太果然一直是这么的敏锐。但是因为交流困难而放弃争辩的凉太变成了现在这个将他逼进绝路的追问到底的凉太,小森反而变成了缩着往后退的那个人了。
“是因为,我说了喜欢你,所以你很困扰吗?小森桑?”
“……在说什么啊,凉太君还是个小孩而已,把喜欢这种话挂在嘴边,你还早了一百年。”
和数原说的一样,说是错觉也好、错误也好,凉太的这份感情只要放着不管,一定很快就会消失。小森转过身,不再去看凉太的表情,径直走向浴室的方向。
而后来大脑很快就变得昏昏沉沉,酒精的作用猛地窜上来,小森刚一沾上枕头就醉得不省人事,直到感觉到身体像是火烧一样发热,他才醒了过来。
屋内依旧是一片漆黑,他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但能够感觉到从胯部传来的异样感受和克制着的呜咽声。
什么……该不会,他之前还只是梦见凉太的告白,现在都到了做春梦的程度了吧?这个小鬼,到底要让他惦记到什么程度啊。
又热又软的东西包裹着他,小森老实地沉浸在这微妙的快感之中,视线渐渐地习惯了室内的黑暗。
在微弱的月光之下,他看到凉太的双手撑在他的腰间,跪坐在他身上,用下面的穴口一点点地把他胀硬的性器吞进去一半。被冷色月光照映的小腹显得相当白皙,凉太痛得皱着脸,嘴巴一张一合地喘息着。
“凉、凉太君……你在做什么……”
“小森桑,这样我就不是小孩子了吧?”
凉太回答他的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显然是没经验才会痛成这副样子,听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要掉眼泪,却还在逞强地往下坐,紧致的内壁绞紧了他。
糟糕。太可爱了,好想抱他。
想用这双已经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的手拥抱他,也可以吗?明明已经是十恶不赦的大恶徒,却还说好想保护他这种话,也可以吗?
“我喜欢你、拜托你……让我喜欢你吧…”
啊、那些事都去见鬼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