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回家后嗦了碗泡面,看完这周jump更新的漫画,就又拿上车钥匙出门了。
公司最近裁员,平时好好说话会死的领导突然把他叫到办公室进行一番关怀,于是他开始认命地偷偷收拾办公桌。今年二十七岁的小森隼在东京这个大城市里沉浮,没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就等于抽走了身下那根浮木,他在水里手脚乱蹬,和所有异乡年轻人一样拼命呼吸着。他久久凝视着出租公寓里熟睡的猫咪,定春缩成一团,柔软的身体平缓地起伏。于是小森揉乱了头发,放弃了回老家三重县开卡车的念头,决定在找到下一份工作前去当uber司机。
连续几个白天的面试都被拒后,小森开始思考到底是自己能力不行、还是上天待他不公。他又一次换下束手束脚的正装,出门前吻了吻定春的额头,仿佛是什么祈求好运的仪式。直到打电话叫来的拖车前来解救自己打不燃火的小丰田,小森坐在副驾驶捏着手机看向窗外,笃定上天确实待他不公。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如果车没有坏,他就可以在餐厅酒吧门口接到一大批喝醉打工族的订单;如果车坏了,他就会在方圆十里唯一营业的修车行遇见白滨亚岚——小森隼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一周没有收入来源。
小森跳下车时一个男人正在拉下修车行的卷帘门,他只好一边跑一边大喊 “请等一下”。“诶?”男人看了看气喘吁吁的小森,又看了看已经熄灯的工作间,“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关门了哦。”小森双手撑着大腿,埋着头喘气:“这不、门才关了一半嘛。”蛮不讲理的一句话逗笑了面前的男人,小森这才顺着他的短靴向上看——牛仔裤、皮夹克、令人惊叹的脸。“可以哦,”男人弯起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像包了两汪水一样粼粼,“我先帮你看看吧!二十七岁的小森隼想到十七岁那年夏天,蝉鸣喧天,他立着课本躲在后面睡觉,被戴着眼镜的数学老师抽起来回答函数题,这是他第二次因为同性心跳漏一拍。
漂亮的男人重新打开车行的灯,熟练地指挥司机把小丰田停好,小森连忙上去付完了拖车的钱。“诶——本来今天是要去飙车的……”男人脱掉皮夹克,露出手臂匀称的肌肉线条,抱怨的话语中竟听出一丝撒娇的意味。小森连忙道歉,目光却落在面前白花花的小臂上。“没关系,”男人拿起撬棍,看上去毫不费力地将车头撬起,看着无措的人眨了眨眼,“反正也是赚钱。”他像一条鱼一样灵活地滑进车底,小森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有什么毛病,声音就闷闷地传来:“制动系统有点问题……”后面半句小森没有听清,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局促地站到车边:“不好意思、什么?”男人从车底滑了出来,以小森的视角正好能俯视那张棱角分明的的脸,眼下的人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说,我叫白滨。”小森连忙报上自己的姓氏,感谢自己幸好问出了口,不然真的会错过今晚最重要的信息。
“那么、小森先生,”白滨站起身来,一边穿外套一边轻快地说:“五个工作日后来取车吧?”小森瞪大了眼睛,这就意味着一周他都没有收入来源,或许是他吃了苍蝇的表情惹笑了白滨,“怎么,你是靠车子吃饭的?”他走过来,过分亲昵地拍了拍小森的脸,明晃晃的笑容让人联想到毛茸茸的小兔子,“那也得等五个工作日,抱歉哦。”
或许是见小森一个uber司机捏着手机在路边叫uber的画面太可怜,白滨骑着摩托坏心思地按喇叭吓唬他,再丢给差点跳起来的男人一个头盔。小森连声道谢,报了个地址就跨上后座,纠结半晌还是悄悄捏住了白滨的外套下摆。刚认识不到两小时的男人拧着车柄开得飞快,全然忘记后座还有个机车初体验者,吓得小森隼一把抱住了白滨的腰。
最后小森腿脚发软地郑重道谢,白滨摘了头盔,路灯暖黄的光打在那张立体的脸上,于是小森脱口而出————“不嫌弃的话、要来我家坐坐吗?”面前的男人闻言扬了扬眉毛,微微眯起了眼,心虚的小森听见他问为什么。“呃、因为,我家有猫?”他慌不择言,搬出了呼呼大睡的定春。白滨笑了出来,冲散了凝固的空气,“不要随便邀请不熟悉的人到家里哦,小森先生。”他重新戴上头盔,跨上摩托车,“一周后见!”白滨离开了。
一周后见。小森隼把这句话拆成音节、放入嘴中咀嚼揣摩,得出的结果是,如果一周后才能再见到白滨他会发疯的。于是他用行动改变了这句话最初的含义。白天被应聘摧残后,小森来不及换下正装、喂了猫就打车去修车行。白滨有时候会躺在车底、有时候在和客人交谈、有时候坐在一旁的单椅上玩手机。对于小森连续几天的来访,他一开始会假模假式地装凶说别催,后来连在工作时间划水都变得毫不害臊,任凭穿着白衬衫解了两颗扣的男人埋怨“你要少玩点手机我就能早点拿到车了”。
前三天小森都是坐白滨的摩托回家,没有交警的时候两个人都不会戴头盔,兴致来了还会在无人的公路上嚎两嗓子。小森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滨染过的发丝在夜空中凌乱,渐渐觉得自己好像爱上了耳边呼啸的风,收紧了环着他的腰的双臂。小森问了三次要不要上去坐坐,白滨拒绝了三次。在第四次小森没有问出口,道了谢转身就要走,白滨在他身后问怎么不请他上去做客,小森回头看见他的眼睛盛着两碗暖黄的光,流转之间要溢出来。
“你觉得我们够熟了吗?”小森问。白滨眨眨眼,“我觉得够了。”
小森隼在第四天睡到了白滨亚岚。他们在急切的亲吻间快速地交换了名字,仿佛是在为了待会即将发生的事做准备。两人从客厅纠缠到卧室,将刚睡醒的定春关在门外。小森没有告诉白滨,从第一眼看见他起,他就想像现在这样掐着大腿进入他。白滨抱着小森的头,刘海被汗濡湿,意乱情迷地喊隼、隼,迫切地要拉着身上的人一起坠入情欲的海洋。事后小森将白滨从粘稠的海水中解救出来,仿佛一个信徒、虔诚地吻上了白滨的鼻梁。闭目养神的白滨睁开眼,像搓小狗一样搓乱小森脑后的头发,夸他做得好。跪坐在床上的男人看不清白滨的表情,只得一双泛着水光的眼,后者起身穿好衣服,留下今晚第无数个吻后离开了。小森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句挽留的话。
小森隼在第六天找到了新工作,对方看中了他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请他下周就入职。白滨亚岚还在对付那辆小丰田,听到小森的好消息时笑着调侃这车不用修了。他们还是会谈性,但从来不谈爱,直到小森重新坐回驾驶座、捏上方向盘,第一次开着车送对方到自己家,昏睡之间白滨穿上衣服离开了,小森突然意识到两件事:白滨今天没开摩托来;他还没有白滨的联系方式。可是等他拿着外套追到楼下,只剩下一地每天如一日的暖黄色灯光。
后来小森不开uber了,他刚入职忙得团团转,得空再次前往那家偏僻的修车行时,卷帘门上都落了灰。那个叫白滨亚岚的男人顺走了最后一丝存在的证据,像那一个星期的晚风,他们坐在摩托上享受它在耳边喧嚣,然后什么都不剩。
一个月后小森隼已经成为公司里惹人喜爱的后辈,下班后被前辈拉着去酒吧,说要给他办个迟来的迎新聚会。五颜六色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小森一杯又一杯喝着前辈递来的酒,心里却惦记着家里的定春。夜场时分dj台开始运作,小森从觥筹交错中抬眸瞟了眼台上那个脖子上挂着耳机的男人,没有再将目光移开。“怎么了,隼?”前辈拿着酒杯在他耳边喊,顺着视线也看见了台上的dj,“你认识他吗?”搓碟的男人仿佛能听见他们讲话似的,看往台下的第一眼就锁定了小森隼。
“认识。”小森感觉那些炸裂耳膜的音乐突然消失了,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