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啊————好累。”休息室里,身穿蓝色工装的小森隼边向后躺边发出感叹,几乎要从那破破烂烂的皮质沙发上滑下来。
休息室的天花板很脏,脏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泼了一杯咖啡在上面的程度。
“明明都还没开始干,你在那唱什么衰。”坐在旁边的佐野玲於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这个张着嘴盯着天花板的竹马,再次觉得他就是个傻子。“给我好好坐起来,也不看看沙发被你造成什么样了,弄坏了你自己赔。”
一听“赔”,小森立马调整姿势端端正正地坐了起来,然后又在佐野“亲切”的注视下弓起了背。“欸——可是就是很累嘛,裕太君请假为什么要让我来替他啊。”说着,小森做出了自认为很可爱的鸭子嘴,可佐野只觉得恶心。
“因为你俩负责的区域靠得近。正常点傻子,别搁那装可爱了,赶紧起来干活了,是谁天天喊着要当亿万富翁的。”佐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他可不想因为某人失去自己模范员工的称号。“至于裕太君,他下午就回来了,你让他替回来不就得了,他又不会拒绝。”
“欸——可是我还想多干点,争取早日当上亿万富翁呢。”小森沐浴着佐野看傻子的目光,磨磨蹭蹭地脱离了沙发的束缚,用放在茶几上的蓝色帽子盖住自己的一头金发。“走之前,不抱一个?”
小森脸上的笑容和佐野脸上写着的“fuck”形成了鲜明对比。
“别这样嘛玲於,你知道的,周四的昨天刚跟我分手。你就忍心看你亲爱的青梅竹马难受一整天吗?抱一个嘛。”说着他伸出了双手。
“说真的隼,如果不是你,说这种话的人现在已经被我一拳干翻了。”
“我知道,所以抱一个嘛,求你了。”
“你他妈趁早给我找到下一个周四,下不为例懂了吗?”即使一脸嫌弃,佐野还是如了小森的愿。
小森隼有肌肤饥渴症。
不是什么严重的心理疾病,没有什么严重的症状,也不会对别人或自己造成伤害,只是会很想触碰别人。碰不到的结果也只是会全身难受、一整天心情都很低落、工作效率降低、内心黑暗的一面会溜出来而已。
小森是在初中的时候出现这种症状的。原因大概是,父母离婚后,母亲忙于养活自己和儿子,天天奔波在各个职场,而疏忽了给儿子的爱。简单来说就是缺爱。
从小学就和他厮混在一起的佐野可谓是深受其害,每天都生活在小森过分热情的肢体接触的压力之下。学生时代,佐野无时无刻不在抱怨小森无边界无底线的这种行为,可他也没有拒绝这种行为,同为单亲家庭,没人比他更理解小森的心情了。
所以小森交到女友的时候他真的很高兴,尽管现在的情况不可控制的复杂了起来。
因为没人能受得了恋人无休无止黏在自己身边,小森每一段恋爱都以失败告终。第9次拉着佐野喝失恋酒的小森决定,这辈子不可能再谈恋爱了,谈恋爱不如打固定炮。
总之就是很大的小森隼,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给自己每天都安排上了不同的住所,毕竟他要求也不高,男女通吃,只要能有肢体接触来保障他每天的生活质量和工作质量,他来者不拒。
小森给炮友的备注都是星期,他从来不去在意这些人的名字,对他来说,炮友,或者说性爱,只是像感冒药一样的存在而已,只需要在正确的时间服用正确的剂量就行了,除了医生还有人能记得自己吃的每一种药的全名吗?
有时也会有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他不投入感情,不代表他能控制对方不投入。那些动了真情的炮友就像过期的药,只能扔进垃圾桶。
刚开始他还能无缝衔接下一个,后来能选的选项越来越少,现在必须得费上点功夫才能找得到。这个时候小森隼就特别感谢自己最亲爱的朋友,佐野玲於。
“我说啊玲於,要不咱俩试试?”他一只胳膊搭在佐野肩上,一起走向停车场。
“想死就直说。”佐野连看都懒得看他,轻飘飘扔下一句话就撇开搭在身上的那只手,头也不回走向自己的运输车。
“小气。”别看小森这么说,其实也只是开玩笑,佐野是唯一一个知道他秘密却还留在他身边的朋友,他不想玷污这份友谊。
开上他心爱的运输车,小森开始派送属于自己和上午请假的中务裕太的快递。
想成为亿万富翁的梦想可不是玩笑话,走进社会之后,小森越发认识到了金钱的重要性。20岁生日,拉着还不能喝酒的佐野在当时两人合租的出租屋里对饮,发出了自己要成为亿万富翁的豪言壮志。
“你要那么多钱有啥用,早晚被你败光。”
“是啊,我就是想败光所以要做亿万富翁啊。”
佐野玲於真心觉得小森隼患的不是心理疾病,而是精神疾病。
“你看,只要我够有钱,我就可以每天叫不同的人来陪我,没有人会拒绝钱吧。到时候也就不会再给玲於你添麻烦了啊。”20岁喝的醉醺醺的小森躺在狭窄的客厅地上,笑嘻嘻地对着天花板这么说。
现在也就离这个梦想还差7、8个零吧,但至少不用和佐野合租在小房间里就能生活了。
小森隼抱着最后一份快递站在面前高耸入云的公寓门前,不知怎得就想起了过去的这些破事。“裕太君负责的地方净住着些有钱人,回去求他和我换换担当区域好了。”他小声嘀咕着走进了高级公寓的大门,有钱人就会给小费啊,谁不想赚外快。
抱着快递站在电梯间里的小森隼坚定了死缠烂打也要和中务换担当区域的念头,谁让有钱人连电梯里的味道都这么好闻,还有免费的洗手液可以用。
电梯平稳的停在了8楼,小森离今天上午工作的终点——804室就差几步路,却差点被楼道里行色匆匆的男人撞倒。有钱人走路都这么拽的吗,话说,有钱就不能把走廊修的再宽点吗?趁小森还在心里吐槽的时候,对面那人加快了脚步冲进了还没关上门的电梯间。
有钱人都这么没礼貌的吗?真受不了你们有钱人,小森只能冲着紧闭的电梯门甩几个眼刀。
按了804的门铃却没人应答,有钱人就可以不遵守约定的时间了吗,明明是你们自己预约的上门送货时间好吗?烦躁的小森把快递转移到肩膀上扛着,腾出一只手去摸工装裤口袋里的手机,照着送货单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有钱人接电话倒挺快。
“您好,gene快递。诶——白滨亚岚先生是吗?我是上门送货的小森,您家里没人啊。”小森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彬彬有礼,他可不想因为“仇富”而被投诉扣工资。
“啊,抱歉,我刚出门,快递放在门口就可以了。”对面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估计是带了口罩。
“这恐怕不行啊白滨先生,我们公司的宗旨就是把每一份快递送到客户手上,放您家门口——恕我直言,万一要是丢了,我可承受不起啊。”刚出门,那怕不是刚才那个超没礼貌的有钱人,那我小森隼不得亲自见你一面教你做人。
“没事的,丢了我也不会投诉你的。”对面看起来并不想和他见面,小森听到了关车门的声音和系安全带的声音,有钱人果然都有车,住在这里估计还是相当好的车。
“这样我很难办的白滨先生。拜托了,这份工作和这份薪水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不敢拿来冒险啊。”小森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就像上有八十老母重病在床,下有八岁小儿嗷嗷待哺,虽然他哪个都没有,但他今天铁了心要教这个有钱人做人。
“嗯……”对面看来很为难,但也没为难多久,“那明天同一时间来可以吗?”
“非常可以,感谢您的理解。”
于是小森又抱着没送出去的快递回到了运输车上,打开车载音响,音乐电台在放最近很火的那首中毒性歌曲,小森一向不懂得欣赏这些艺术性的作品,只是这种爆音很提神,也能帮他从自己那不正常的欲望上转移注意力,他就这么开回了快递站。
2.
白滨亚岚是个生活很规律的人,规律到连睡过头都几乎是在同一天,也就是今天。
说实话,他很讨厌计划被打乱的感觉,但又在哪里暗暗期待着这种一切都被打乱的感觉,所以他主动不把这天记录下来,为的就是享受一年一次的速度与激情。
今年或许做的有点过头,他开在城市的中心大道上这么想,最大的问题就是那个固执的快递员。听声音不是之前那个很好说话的负责人了,现在还会有这种不惜再跑一趟也要让人亲自签收的快递员吗?白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趁等红灯的时间,把口罩又往上拉了拉,拿起放在旁边的酒精喷雾往自己身上喷了好几下。出门的时候差点撞到别人,还好他身手敏捷才躲过了一劫。
等一下,那个人不会就是打电话来的快递员吧。这场景放小说里不就是命运般的擦肩而过了?看来以后不能熬夜赶稿了,今天属实是非常不清醒。
车停在了一幢漂亮的独栋旁边。房子整体都是白色的,是白滨最喜欢的颜色。房顶没有采用最常见的尖顶,而是选了在这样一个常常下雨的国家难得一见的、非常不利于排水的平顶,据房子主人所说,光给房顶做排水就花了好大一笔钱,更不用说他还为了自家的狗,把房顶改建成了带草坪的“空中花园”。房子外面修了楼梯可以直接上到二楼,访客大都从这里进入。一楼是房主的私人空间,玄关被建在很隐秘的角落,只有被主人招待来的朋友才能找得到。
白滨今天是作为客人来的,不是朋友,他走上和房子一样白的外部楼梯,中间平台的墙上画了一棵棕榈树和插在沙地上的冲浪板,背景被涂成蓝色,这副南国景象和城市里的钢筋混凝土格格不入。就像房主的外表和他的职业一样,毫无关系。
二楼的门口挂了一个牌子,用轻浮的花体写着“welcome to paradise”,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数原心理诊疗室”。
白滨用脚踢了踢墙根矮的不正常的门铃,凉拖趿拉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戴着茶色墨镜、留着小胡子、两只胳膊纹了像穿了衣服一样的花臂、穿着夏威夷衬衫和短裤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亚岚酱,你迟到了。”
“抱歉,睡过了。”
“我们的完美先生也会有睡过头的时候啊。”小混混一样的人用和他门口的招牌一样轻浮的语气揶揄到。
“拜托,龙友君不早就知道吗。快让我进去。”数原龙友转身让开了一条道,空间虽小,但完全能挤得过一个人,白滨看着满脸写着“我是故意的”的数原,强忍想要骂人的心,“我就当是治疗的一环了。”他艰难而又迅速地挤过数原“好心”空出来的空间,在数原来得及阻止之前掏出口袋里的酒精喷雾,从头到脚给自己喷了三个来回。
“不都说了让你来的时候把你那些像装在四次元口袋里的瓶瓶罐罐都放车里吗?你这样来我这儿的意义不都没了,让我怎么和凉太交代。”数原把门关上,顺手把挂在门后的白大褂披上,墨镜摘下来别到胸前的口袋里。至少这样比刚才更像一个心理医生。
白滨嘴上随意应着,转头又对着沙发一顿猛喷,才安心坐了下来。
数原龙友无奈的看着这个酒精狂人,低头翻起了桌上的病历。
白滨亚岚有洁癖,但他的洁癖比较特殊,只针对人,对动植物什么的倒是爱得要命,所以家里才养了一只狗和一堆观叶植物。接受不了别人的肢体接触,接受不了和别人面对面讲话,甚至接受不了近距离和别人呼吸同一片空气,他活得孤独又沉默。
所以白滨开始写作。把自己无法体验的青春写下来,把自己无法体会的人生写下来,他写呀写,写下来发到论坛上,细腻的笔触和字里行间溢出的苦涩,这种酸酸涩涩的青春疼痛文学在青少年,尤其是女高中生间掀起了一阵热潮。
孤独的天才被初出茅庐的文艺编辑发现了。当时片寄凉太还是刚入职的大学生,没有自己的担当作家,每天只能在办公室里端茶倒水、摸鱼打杂,偶尔翻翻各种论坛,企图在里面慧眼识珠,找到自己事业的启明星。
年轻的唯一优势就是紧跟时尚前沿,片寄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神秘的天才作家——黑滨岚子,他决心要拿下她的责编,说服她把作品整理出版,他相信这会成为日后简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只要他能成功说服这位神秘的天才作家。
从论坛给黑滨岚子发私信,发现私信被锁了;从邮箱给她发邮件,永远都是有去无回;动用身边一切能用的资源去找隐藏在网络背后的真人,毫无成果。就在片寄准备放弃的时候,响起了天堂的钟声般的新邮件提醒音,黑滨岚子终于给他回邮件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片寄凉太点开了那一封改变白滨亚岚人生的邮件。
新人编辑和天才作家的第一次见面是在zoom。用女性笔名的男性作者也不在少数,可这是片寄第一次见到在zoom也要带口罩的人,没抑制住关西魂,本应充满赞美的第一次见面的第一句话变成了对口罩的吐槽。
于是片寄凉太成为了白滨亚岚的责编,经过三年的合作,他们一起推出了三本畅销书,获得了一次文学奖,片寄也终于获得了进入白滨私人空间的权利,尽管进门前还是会被要求做三遍全身消毒。
去年冬天,片寄上门回收原稿的时候,一边玩着白滨家rex的小揪揪,一边和旁边冲咖啡的大作家说“我觉得你应该学着去面对。”
白滨听得一头雾水。
“我是说,你的洁癖。”片寄抱着rex站起来直视白滨的眼睛,“我不可能一直帮你去领奖,你的责编也不一定一直是我。”
“欸?凉太你要辞职?跳槽?难道你被职场骚扰了?被欺负了和我说我帮你报仇啊。”
“你这样还能帮我报仇?都没有,我的工作很稳定,但没人说的准以后。”rex还是挺沉的,片寄抱不动了就弯腰把他放回地面,小家伙一下地就凑到爸爸身边转圈,“我认真的,亚岚君。人是社会动物,说实话我很担心你。这是我认识的心理医生的名片,我高中同学。”他把名片放到开放式厨房的台面上,“已经消过毒了,你想好了我可以让你们见一面,在zoom上。”
片寄走后,白滨亚岚拿起放在水槽旁的消毒水,又冲着那张纸喷了两下才拿起来看。说是名片,只不过是在一张90mm×54mm的卡纸上手写了名字和电话,还喷了香水。字挺好看的,就是人估计是他最讨厌的那种类型吧。
直接说结果的话就是白滨现在坐在数原家二层的沙发上等待今天的诊疗。数原龙友确实是他讨厌的类型,口无遮掩,一针见血;但又是他喜欢的类型,自由热烈,还养了狗。作为人确实很难评价,但是作为心理医生,数原很优秀。该说真不愧是片寄凉太的朋友吗。
“那亚岚酱你的治疗进度怎么样了?”数原从病历本上抬起头,不怀期待地看着沙发上的病人。
“嗯,一般吧。”
“一般就是你根本没在按我说的做吧。”
“被你看出来了?那我也没办法嘛,毕竟我就是干那种工作的,平常除了凉太也没别的能接触到的人了啊。”一年前数原给白滨开出的处方是脱敏治疗,简单来说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策略:从减少喷消毒液的次数开始,一点点强迫自己进行正常的社交,强迫自己去融入正常人的社会。
在数原无言的压力下,白滨开始为自己找补:“也不能说完全没按你说的做啦,至少对你和凉太我都可以摘口罩交流了,虽然肢体接触还是有点不行,但是最近在消毒液上花的钱还是有在减少啊……”
“心理问题的治疗离不开患者本人的积极配合。”白滨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被数原无情的打断了,“我知道你是被凉太拉着来的,但是你能坚持来一年,总不可能是因为暗恋我吧?”
沙发上的白滨满脸写着拒绝。
“那你就好好配合治疗,别耍那些小聪明了,你倒也为这么关心你的凉太着想啊。我都要吃醋了。”数原抽出一支别在胸前口袋里的圆珠笔,随便从桌上的便签本里撕下一张,在上面边写边说:“首先,等下我给你这张纸的时候你不要消毒,至少别当我面消毒。其次,别的不说,你至少把我写的这几条要做到,下次来的时候我希望听到你至少做到了第一条。最后,别跟我扯什么赶稿赶稿见不到别人,你不天天网购吗,那就和快递员搞好关系总行吧。”
“说到快递员,”白滨换了个姿势,侧身坐在沙发上,冲着低头写字的主治医生开始抱怨,“负责我家的快递员好像换了,换了一个超级不好说话的,非要让我亲自签收,简直不像令和的人。”
“就你还配说别人。”数原伸手把写完的“处方”递给对方。
白滨盯着那张纸看了半天,在“立刻喷消毒液”和“活着回家签收快递”中选择了后者,面部扭曲得像吃了番茄一样迅速从医生手里抽出那张纸,塞到风衣口袋里。
“你都不看一眼第一条是啥。”
“欸——龙友君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嘛。”白滨举着刚刚接过纸的左手,像是碰了什么生化武器一样。
“不给快递盒消毒就打开。简单吧,你有一个月的时间。”数原又带上挂在胸前的墨镜,把白大褂挂回门口的衣架。
“确实挺简单的吧。”白滨起身,还举着他的左手。
“但是你的快递在到你家之前可不知道被多少人摸过了哦。”数原一脸坏笑的帮他打开门,像开门时一样只给他留了勉强能挤过去的空间。
“喂!”
3.
小森隼抱着快递又一次走进了那个很好闻的电梯间,盯着显示屏的红色数字从1变成8,又一次站在了804的门口。
昨天下午,他和回来上班的中务裕太换了担当区域,因为中务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虽然发色让他看起来很不好说话。中务也不会问为什么,因为他基本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小森就喜欢他这点。
今早快递站只有小森和中务两个人,中务很罕见的问到:“玲於怎么没来?请假了?”
“是的,他今天大学有集体就职面试,临时请假了。”
中务没再说话,直接开着运输车出发了,只留小森一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并不是突然对别人产生兴趣了,只是看小森一脸阴郁,随便说点什么缓解气氛而已,这就是中务裕太这个人的温柔之处。
虽然看不懂奇怪的前辈在想什么,但是至少让小森从自己的心理问题中抽离出来了一点,工作还是要做下去的。
在门铃和敲门之前犹豫了10秒,小森隼最终选择了门铃,可惜“叮咚”声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响起。今天真背啊,这么想着,小森伸手在面前那扇看起来就不便宜的门上敲了三下。
白滨亚岚戴上常备在玄关的口罩,看了一眼用图钉钉在门口告示板上的便利贴,深呼吸三次,打开了门。
这个时间的太阳刚好可以从旁边的高层房顶照到白滨家门口,阳光从门口那人的背后照过来,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有一种天使降临的感觉。
灵感来了,下一本的男主角就这样出场吧。
趁白滨发愣的这一会,对方发话了:“那个——是白滨亚岚先生吧,麻烦你在这里签字。”
一句话把白滨从文学的世界里拉了回来,签收快递,还有数原龙友交给自己的任务,他盯着对方递过来的快递单和笔咽了咽口水。他没说不能给快递单消毒,理解能力超群的作家如是想到。
“啊,好的,稍等一下。”白滨还是拿过了放在鞋柜上的消毒水,在小森诧异的眼神里,冲着他手里的快递单喷了三下,又从鞋柜上的杂物篮里选了一支有水的笔,接过快递单签了字。
小森隼看到门内戴口罩的男人时,就确定他就是那个差点撞到自己的罪魁祸首。可是看着对方拿消毒水的样子,小森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这里就拿出气势冲一把得了。
“那个……白滨先生,您昨天是不是差点撞到一个快递员?”
白滨鼓足勇气伸出去接快递的手一滞,“啊……”,果然昨天睡过头遭报应了吗,他又讪讪地把手收回来,不敢和对方对视,像个被老师叫去谈话的小学生。
小森看白滨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心里冒出了一股奇怪的满足感,我小森隼的仇富之路终于要有成果了吗,今天必教你做人。
“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觉得白滨先生是不是应该对我说点什么?”小森眨了眨眼,得意地看着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的白滨,“你看,就是那句话对吧?哪怕是有钱人,那种情况下也应该说的那句话,作为一个人就应该说那句话对吧?”
“非常抱歉!”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标准完美的90度鞠躬,声音大得吓了小森隼一跳,谁能想到带着口罩还要给快递单消毒的人能发出这么气沉丹田的声音。
白滨保持鞠躬的姿势抬头去看小森,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小森用帽子遮住的眼睛和从帽檐露出来的金发,小森也能从这个角度看到白滨闪闪发光大眼睛投来的上目线和被高挺鼻梁撑起来的口罩下的脸颊。
是个帅哥,两个人都这么想。
由于小森突然的打断,白滨亚岚今天没能成功完成数原交给他的任务,看着手里被他彻底消了一遍毒的褐色箱子,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走进客厅,冲着地毯上趴着的rex说:“至少新快递员长得可爱,不亏。剩下的下次再说嘛。”
结束一天配送任务的小森隼回到快递站,换下工作服,穿上他自己的运动服,走到后门铁质小楼梯上,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被他团的皱皱巴巴的烟,正准备掏打火机的时候,旁边伸来一只手,“交换。”
是中务裕太,手里拿着打火机,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小森手里的烟。
两个刚下班的社畜,趴在后门小楼梯的栏杆上,对着远处的繁华吐出了第一口烟。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抽烟,呼吸间尽是烟雾缭绕,吐出来一手烟又吸进去二手烟。
抽到一半中务突然开口:“玲於在上大学啊。”
“是的。他是来打工赚学费的。”
“隼怎么不上大学,你也可以打工赚学费。”
“我赚的钱都拿去供玲於上学了啊。”
中务转头盯着小森,“骗子。”
“对不起。”小森轻轻一笑,“玲於聪明,我没他那脑子,上大学也只是浪费钱罢了,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干全职,早日实现我亿万富翁的梦想。”
中务没再接话,两人就在沉默中抽完了这根烟。
中务回到快递站里换衣服,小森则插着兜走下楼梯,拿出手机看着line里备注“周五”的对话框里发来的地址,周五的头像是一只兔子。有点像白滨亚岚,小森没由来的想到,把手机放回口袋,只身走进一片霓虹。
4.
小森隼用两周时间终于找到了周四的炮友,也用两周时间坐实了白滨亚岚就是一个家里蹲的事实。这就是传说中的富二代吗?也没见他出去工作,一天到晚快递倒是要收不少。有钱人网购少,大都会选择现场体验,网购也多是那种vip服务的专人递送,很少能轮到他们这个小公司出场。
而白滨不一样。小森换到这个区域之后,毫不夸张地说,基本上可以算是白滨的专属快递员了,经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快件都要送到那个电梯间味道很好闻的公寓804室。
这算是一件大好事吧,因为小森单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佐野玲於常揪着这点吐槽他“怎么会有人找炮友还要看脸的啊,活该你找不到”,白滨亚岚绝对是绝世大帅哥,尽管他从来没在小森面前露出整张脸,小森还是凭借他阅人无数的经验判断,自己绝对会爱上这张脸。
小森隼很想触碰白滨亚岚,想亲手摘下他的口罩看看他藏起来的那张脸,想拥抱他,想亲吻他藏起来的嘴唇,想和他做爱。
当然,如果口罩下的脸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帅就算了,搞不好他还会当场吐出来。
趁幻想还没破灭,小森开始耍流氓。像他这样生活在底层的人,最不怕丢的就是脸,或者说他早就不知道把脸丢到哪里去了。他在给自己创造一切肢体接触的机会,话是这么说,其实也只有递快递单和快递的时候有机会。
最开始只是稍微蹭一下白滨的手指,后来慢慢进展到故意去摸对方递过来的手,尤其是在看到白滨夸张的反应之后,更勾起了小森的恶趣味。
反观白滨亚岚,被新来的快递员折腾的心力交瘁。数原龙友留的任务、创作的瓶颈期、rex的换毛期和难缠的快递员,他很难评定哪一个是最痛苦的,但在面对门口笑得灿烂的快递员的时候,一定是他灾难的一天的开始。
第一次被小森碰到手指的时候,白滨以为只是不小心,保持了作为人最基本的礼貌,关上门才开始对自己的手开展全面消毒。但是对方好像得到了什么许可,下一次直接整只手摸了上来,给白滨吓得立刻后退而被玄关和走廊的段差绊倒在地上,顾不上后背的疼痛和不明状况的小森,白滨爬起来就冲进厕所仔仔细细洗了三遍手。
所以白滨现在需要一边和耍流氓的快递员斗智斗勇,一边想尽办法努力做到他亲爱的医生留下的作业。
不过多亏了小森的进攻,白滨多少能从不消毒直接拿快递这件事上转移一点注意力,在今天成功完成了新手村任务。
抱着快递箱站在玄关的白滨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倦,心累,累到不想思考,累到暂时忘记了自己的洁癖。转头去看钉在一边的便签,长老下发的第二个任务是——
不戴口罩进行交流(空气里可漂浮着很多人的唾沫星子哦❤)
白滨亚岚现在就想冲出去和他的医生打一架。
拆完快递,白滨盯着自己的手,心想,正常快递员会对客户做出这种事吗?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这算不算性骚扰啊?我是不是可以投诉他?但他多少也算是帮了我一把,下次见面的时候问问他叫什么吧。
“你对着快递发什么呆呢?原稿进行的怎么样了,黑滨老师?”拿着白滨家备用钥匙的片寄凉太一只手拎着路上买的面包,一边换拖鞋。
“凉太——原稿完全写不下去啊——”刚下刀山又入火海的白滨边哀嚎,边走过来接下片寄手里刚喷完酒精的面包,“哦!看上去好好吃啊!”于是他选择转移话题。
“知道你写不下去,所以我才过来看着你写。”精英片寄可不吃他这一套,“今年不是要写完这个系列的最后一本吗?就你现在这速度,能写完一半都够呛。”
“但是我现在完全没有灵感啊。”
“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去龙友君那里啊。作家是写人的职业,像你这样不和社会接触、不和别人交往,光靠想象,就会是你现在这种情况。”
“姑且我还是有从网上了解这个社会的。”自知理亏,白滨乖乖地坐在了笔记本电脑前,打开没写几个字、连名字都还是新建文档的新作原稿,盯着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光标,手指却一动不动。“最近其实有一点想法了,但是总感觉还差点什么。”这一点想法还多亏了那个快递员,这么一想,他更头大了。
可惜片寄不懂读心术,听不到白滨内心如此精彩的独白,作为编辑和朋友,他能为白滨提出的最好的建议就是:“下次来给你介绍我们部门新来的实习生,说不定见见不认识的人就有灵感了。”
白滨默默的点了点头。片寄说出口的话通常都不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只是通知而已,他再去拒绝也没有什么用。只是又要见不认识的人,这让他现在只想抱着rex连夜逃跑。
干脆买个无人岛好了。
5.
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小森隼最近心情很好。
好到连炮友都看出来了。
周二的对象是个典型的辣妹,每次见面都戴着夸张的假睫毛和耳环,手上的美甲几乎是以一周一个样的频率更换。全身上下唯一不辣妹的一点是每次做完她都会掏出一本书,靠着床头看上一个小时。
就在刚刚,小森问女孩那是什么书。
女孩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身边躺着的男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今天心情很好。”
“有那么明显吗?”
“刚刚是你第一次问有关我的问题,意外的是你也会对炮友感兴趣啊。”
我确实很心情很好,小森在心里想。“所以那是什么书?”
“真想知道?”
“当然。”
女孩合上书,把封面朝向小森,“这可是当今jk之间最火的黑滨岚子老师的大作,不想被时代抛弃就多和我学学。”
你也不是jk啊。在心里默默吐槽的小森眯起眼去看,高度近视让他看不清书的标题,只能勉勉强强看得出,封面的整体色调是粉色。
“这本是这个系列的第一部,我这都是三刷了。目前一共出了三部,黑滨老师说今年会出最后一部,然后她就要开新系列了。黑滨老师的文风真的很神,虽然她文章的设定都有些俗套,但是她的表达方式和剧情走向的安排,说是超越时代都不为过……”
在滔滔不绝的女孩说到“黑滨老师”的时候小森就开始走神了,盯着女孩因激动而上下翻飞的手,伸手去拿放在一边的那本粉粉的书。标题是《樱》。
好土的名字,他默默在心里吐槽。
“你明明就没在听对吧?”
“在听,在听,就是,那啥,一系列嘛。”被戳穿的小森有点窘迫。
“算了,我也没指望你能听。”深知炮友本性的女孩拉了拉被子,翻了个身,“好了,我要睡了。”
自知理亏的小森陪笑道:“别嘛,再说说呗。比如,有没有你那个黑滨老师的照片给我看看?”女孩转过头幽幽地说:“我刚才说了,黑滨老师从不露脸,连颁奖仪式都是编辑去代领的,你就是没在听。”
好尴尬,尤其在这种双方深入交流之后的场景下更尴尬了。
女孩叹了口气,又翻回身来,“老师编辑的照片倒是有,你看吗?”
“看看看。”
小森接过女孩花里胡哨的手机,正在播放的是著名文学奖的颁奖现场。代替黑滨岚子上台领奖的是责编片寄先生,颀长的身材配上那张可爱的娃娃脸,怪不得迷得这群女生神魂颠倒。不过编辑都这么好看,黑滨岚子也肯定是个大美女吧。
“书送你了。”小森从视频上挪开眼睛去看女孩,“没什么,本来今天就是想来和你说咱俩该结束了,正好,给你当散伙礼物了,我家还有两本。”
“诶?怎么这么突然。”不会吧不会吧,好不容易填补上空缺,现在又要失去一个温馨的港湾了吗。
“我交到男朋友了。”女孩没有看他,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只要求肉体关系的,好聚好散吧。”
又开始为自己的生活质量发愁的小森隼总之先看完了那本散伙礼物,于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又跑去买了剩下两本又光速看完。自此,小森就在意神秘的黑滨岚子在意的不得了,和佐野玲於的闲聊中也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这位神秘美女天才作家。
“别意淫了小森隼,谁告诉你编辑长得帅作家就一定是美女的。再说,你怎么就能确定人家就是女的呢?”不胜其烦的佐野在午饭时间终于忍不住怼了他一句。
“啊——玲於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啊。反正都是意淫了,黑滨老师能写出这种伟大的文章,我说是美女就是美女,就算是帅哥我也能接受。”小森把剩下最后一口便利店饭团塞进嘴里,包装纸团成一团,一个投射,落在了垃圾桶面前。他也没去捡,总会有人收拾的,这种事就是看运气,也没想真能扔进去。“对了,玲於之前不是去面试了,结果怎么样?”
“嗯,一般吧,第一志愿没录上,这周开始去第二志愿的公司实习,顺利的话实习期结束就能转正了。”佐野收拾好午饭的残骸,走到垃圾桶前,踢了一脚那一团还沾着海苔的塑料纸,把自己的垃圾扔进小小的垃圾桶里。
“好厉害,啥公司啊?”
“出版社。”
“卧槽?别告诉我就是黑滨岚子签的那家。”
“那可真不好意思。”
小森隼瞪大眼睛、伸长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和他一样脏兮兮的工装的好兄弟,“你怎么不早说!”
“你别想,不可能。”
“欸——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动动你的脑子,他们怎么可能让实习生去见他们的头牌作家啊。”
小森借身高优势用手臂环住佐野,两人一起走向停车场,“哎呀,别这么冷淡嘛,万一呢对吧?你就找准时机让我瞄一眼就行,如果能拍张照就更好了佐野大人。”
“下辈子吧小森隼。”
6.
今天是白滨亚岚例行复诊的日子,但是由于截稿日不断逼近,他却连一半都没写出来,放心不下的片寄凉太这几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盯着他。连来复诊都要看着他别以此为借口,跑来和数原龙友闲聊一整天。
这下紧张的人是数原了,从高中开始就以严谨治学出名的那个片寄来视察工作了,这可不能被他发现自己每次都在和面前这位大作家聊天聊地就是不聊正经事。
好在他之前布置的课后作业,白滨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且由于瓶颈期而情绪低落的白滨也没心情和他插科打诨,即使在诊室里还是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对着屏幕冥思苦想,一副和电脑有深仇大恨的表情。
“从结论来说,亚岚的治疗进展还是挺顺利的。照这个势头继续努力就行了。”数原抛开苦恼的作家,转头对其监护人进行阶段成果汇报。
可是显然优秀的片寄对这个结论不是很满意,眉头一皱,翻开被各种便签贴的鼓鼓囊囊的手账本,用钢笔轻轻敲打,头也不抬地说:“就不能尽快有点更加显著的效果吗?”
“虽然这种治疗的速度和成效都取决于患者本人,但姑且还是问一下,凉太具体是想要多显著?我觉得现在对于那个亚岚来说已经是等同于阿波罗登月的一大步了。”
片寄叹了口气,合上手账,看向医生模样的那个人,“至少,让他能出门接触现实世界吧。”
他又不是不能出门。数原没敢反驳。
“写作和实践是分不开的,就靠亚岚君那点可怜的人际关系和社会经验,从接手他的那天,我就能想到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嗯——出门接触社会估计很难,但是亚岚现在至少没那么抵触见人了。或许凉太你可以介绍朋友给他试试,这也多少能对付一下。等凑付过那什么截稿日,再让他慢慢来。”
“我也这么觉得,等找时间试试。”
于是这次会诊在医生和患者零交流的情况下结束了,而埋头电脑的患者本人,到最后也只憋出了三行字。出门的时候数原拦住了换鞋的白滨,“跟兄弟交个底,你没骗人吧?怎么突飞猛进做任务。”
白滨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两个黑眼圈嘿嘿一笑:“我有秘密武器。保密。”
一下子没缓过神的数原只能冲着走远的那个背影咬牙切齿,这人掉幻想世界里去了吧,是兄弟就来砍我。
回到家,白滨亚岚就直奔rex的怀抱,把脸埋进小狗的长毛里开始疯狂摆头,rex倒也大度,乖乖趴下来任由主人摆布。
片寄帮沉迷吸狗难以自拔的白滨整理好从数原诊所带回来的药,离开前转头对坏掉的那人说:“下周就带新人来走走,你做好准备。还有,拖稿是绝对不可以的。”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白滨才迟迟从rex的毛中抬起头来,从卧室里拿出药盒,将片寄摆在桌子上的几瓶药一一拆开,按每顿的剂量再整理到药盒里。
他举起半透明的盒子,对着窗外的夕阳晃了晃,看着椭圆形的白色药片在拥挤的小房间里艰难地挪动了一点位置,发出不清脆又不规律的响声。自己的人生也就像这些药片一样,被自己囚禁在小小的房间里,对外界给予的刺激只有轻微的反应。
不是没向往过自由的世界,只是现在已经足够满足了,有rex、有像片寄和数原这样的朋友、还有那个有些奇怪但就像照进盒子里的阳光一样的快递员,比起中学时那个密不透光的狭小空间,至少现在他的世界已经是半透明的了。
缓缓放下举着药盒的手臂,白滨直视着窗外的夕阳,直到生理性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用力眨了眨酸涩的双眼,拍了拍僵硬的脸,抖掉头发上沾到的狗毛,一手拿着药盒,一手拎着电脑,继续同他的三行原稿死磕。
距离截稿日还有40天。
7.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自从和周二辣妹结束关系后,小森隼的固定炮友们也接二连三地以各种理由结束了与他的这段不正常关系。
炮友们的生活或许步入正轨,可小森的生活却脱离了正轨。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堵不上内心大坝上逐渐越来越大的洞,索性自暴自弃,没向已经辞去兼职专心于出版社工作的佐野求救,靠着烟草和酒精麻痹自己的大脑。
“隼,等一下。”推着装满快递箱准备走向车库的小森被中务裕太叫住,“这是玲於介绍来的新人,今天开始上班,你带带他。”
小森点点头,上下打量着身材高大的新人,伸出右手,“小森隼。”
“关口曼迪,请多关照。”关口刚抬手,就被小森强硬握住晃了晃,对方只留下一句“跟住。”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了。
关口不知所措地看着身边坐着玩手机的中务,察觉到他的视线,中务头也不抬地说:“他最近心情不好,闭上嘴跟着就行。”
感觉上班第一天就被职场霸凌了怎么办?关口摆出一张苦瓜脸,快跑两步跟上低气压小森走到快递车边,正准备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就被一只手阻止了。
“你去开车,教你认路。”关口认命地转到另一边的车门,长腿一跨,坐到驾驶座上,结果是好巧不巧正好撞到了车顶,咚的一声回荡在寂静的车内。两人都没有说话,关口默默地去调座椅高度,这下车厢里回荡的就是座椅发出的咯吱声了。
还好他的车技还算平稳,工作日的上午马路上的车也不多,虽然紧张害怕,但是保持安全驾驶,完成了每一个阶段性任务。现在车停到了最后一站,是白滨亚岚的四个快递,如果小森隼一个人来的话就要找楼下物业借小推车,登记怪麻烦的。不过这次有得力助手关口曼迪,一人搬俩就能送上去,反正都是坐电梯,快递也不大。
其实这段时间小森都是直接把快递放在白滨家门口打个电话就走的,在这样一个特别渴望身体接触的时期,他总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要是因此丢了工作,不仅没法实现称为亿万富翁的理想,而且再也没有接口来见白滨了。风险太大的时候就不值得去赌了。
但是今天要带新人熟悉流程,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按门铃后是熟悉的狗叫,过两秒就能听到拖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可是小森现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如何抑制自己内心最原始的欲望,完全没有注意到今天的脚步声与以往不同,甚至门开了也没抬头直接双手递出快递,只想着快点跑路。
“玲於?”身后浑厚的声音响起,这才让小森回过神来,抬头一看,佐野玲於穿着之前面试的时候不知道从哪淘来的二手西服站在玄关。因为是二手西服,所以并不合身,让他看起来像个小头娃娃。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佐野会在这里,是为什么这个时候佐野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不就是给他提供了一个完美的避风港吗?
小森瞳孔里映出佐野的脸的一瞬,他的身体反应战胜了仅存的理智,放下手里的快递,也不顾对方一脸的抗拒,直接紧紧抱住了小头娃娃,还不忘损他一句:“你这二手西装真的好丑。”
8.
佐野玲於实习期的带教老师正是片寄凉太。两个认真的人碰到一起,编辑部的工作效率直线上升,办公室里其他编辑还在边催自己的负责老师交稿,边费心指导分来的实习生时,片寄和佐野已经美美喝上咖啡享受下午茶时间了。
除了最近瓶颈期的白滨亚岚,其他一切都很完美。
片寄从上次听了数原龙友的建议,一直在思考自己身边有什么适合带去见白滨的人。作为覆面作家,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同时知道的人嘴要够严,不然第二天哪家小报的记者就要蹲在楼下抓人了。虽然他们是不可能抓得到的。
思来想去,好像只剩下这个分来跟自己的实习生了。虽然是实习生,但是能力能和对面一心摸鱼的同事强得多,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应该是个靠得住的人。他肯定能顺利转正,片寄看着茶水间泡咖啡的佐野,心里做了决定。
“佐野君,下周二和我去老师家里看看原稿进度如何吧。”
“好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作家老师,佐野看上去波澜不惊,心里还是有点激动的。
“啊,那个,老师有点洁癖,到时候可能会让你全身消毒,别见怪啊。”
“好的。”这就是搞艺术的人吗,都带点怪癖。
“再就是记得戴口罩,老师家里应该有,但是他到时候有没有那个精力还不一定,你就自己带着吧。”
好奇心还是驱使佐野问出了那句话:“请问是要去哪位老师家里啊?”
“啊啊,忘说了。是白、黑滨岚子老师。”片寄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说笔名,具体情况到时候解释会比较方便。
黑滨岚子,好像有点耳熟,佐野开始在心里回忆。啊,就是小森之前一直念叨的那个“美女”作家是吗,没想到真能见到她。
辞去快递员兼职之后,佐野很少和小森有联系。和中务裕太提辞职的时候,被一脸困扰的站长强行要求找一个人来替他,不然就不给他批辞职。没办法,他就把大学社团的前辈介绍过来了。也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去上班,不过按佐野对他的了解,估计会拖好一阵。无所谓,就当是对中务强买强卖的回礼吧。
下班后,佐野打开line界面,向下滑找到那个照着网络照骗教程拍出来的氛围感头像,打开对话框。和小森的对话还停留在——我明天就不来了——了解。
太长时间没联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头。“我要见你痴迷的那个黑滨岚子了。”,还是“有个叫关口曼迪的,去过快递站了吗?”,或者其实应该问“还活着吗?”。
在走到公交车站的路上,佐野一直在想,甚至上车的前一刻他还在想或许直接打个电话就行。可是当他抓着吊环挤在晚高峰拥挤的公交车里时,这些想法一起跑出了他的大脑。只要他不说,小森这辈子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家泡澡睡觉。
下周二从来都不是一个遥远的存在。现在,戴着口罩、穿着二手西装的佐野玲於和穿着高定西服的片寄凉太来到了白滨家门口。
看着门牌上的“白滨”两字,佐野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人的取名品味。这年头还有人用反义词取笔名啊。
在第三次按门铃无果的情况下,片寄叹了口气,从走廊边第三棵盆栽下面掏出了备用钥匙,拿出公文包里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的酒精棉片仔仔细细地擦了擦,用它打开了两人面前的这扇大门。
房间里很安静。片寄从玄关旁的鞋柜上拿起消毒液,对着自己和佐野一顿猛喷。又从鞋柜里拿出一次性拖鞋,示意佐野换上。
在佐野换鞋的时间,片寄敲了敲紧闭的卧室门,贴在门上,确保听到了rex在门里转圈的声音后,打开了门。
卧室里没拉开窗帘也没开灯,只有桌子上的电脑屏幕发出惨白的荧光,照在趴在桌子上的人身上。要不是能看出来那人呼吸时身体的起伏,片寄都准备报警了。
“你干嘛呢?Rex被你关在卧室里多难受啊。”目送跑出房间迎接佐野的rex,片寄走向窗帘,一把拉开,让日光重新铺满房间。
桌前那人猛地抬起头来,黑眼圈比之前去数原家更严重了,唇上还带着青黑色的胡茬,用一种半死不活的声音问道:“还有多久截?”
“20天。你写多少了?”
“你看吧。”在听到20天时,白滨冷笑了一声,跌跌撞撞离开电脑桌,一头撞进旁边的床。
片寄靠近那台超负荷运转的可怜笔记本电脑,打开的文档左下角是可怜的“页面:26/26”,当前页还只有光标孤零零地在头顶闪烁。距离打败魔王至少还有2倍的路要走,勇者却已经HP=1了,只剩长老带着徒弟在一边干着急。
这时候要是来个法师给勇者回回血,再来点增益魔法就好了。
看着床上萎靡不振的白滨,片寄也不忍心催他。“你先去洗个脸,今天不是来催你的,带个小孩给你认识一下。”
白滨此时已经无法思考了,也顾不上关心哪里来的小孩,只听到了开头几个字,于是撑起身子,像幽灵一样飘进厕所,进行机械的洗漱和整理。
此时的小孩还站在门口和面前出来遛弯的rex面面相觑。“佐野君,怎么还在那儿站着?进来就行。”片寄凉太从卧室走出来,招呼他进了客厅。
佐野端正的坐在纯白的沙发上,注视着从厕所出来的白滨亚岚。不得不说这小子长得确实好看,小森雷达名不虚传。
白滨又飘到了客厅里,这时才发现家里进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下意识要伸手去拿餐边柜上放的口罩,却被片寄出声阻止:“他戴了,你不用戴了。”白滨眯眼仔细一看,确实戴着,白口罩和那人的肤色几乎融为一体,他这高度近视的眼睛加上连续长时间盯着电脑工作,现在看什么都是一片色块。
“这就是黑滨岚子老师,本名是白滨亚岚。”片寄向佐野介绍。
“黑滨老师您好,我叫佐野玲於,虽然还是实习生,还请您多多指教。”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近白滨做自我介绍,却看到对方明显的后退了三步。这人啥态度啊,有钱人没见过穿二手西服的?
“你好你好,叫我白滨就行,叫笔名感觉很奇怪。”白滨的视力逐渐恢复,渐渐能看清站在客厅里两个人的样子。虽说佐野戴了口罩,白滨还是本能的和他拉开了距离。
“好啦,别都站着了,坐下说吧。还有,亚岚君你这样后退很没礼貌啊。”片寄逞然一副主人的姿态,指挥僵持在狭小空间的两人移动到空间更大的地方。
三人屁股还没沾到椅子上,门铃就响了。白滨起身准备去开,但作为一个优秀的后辈,也为了能在直属上司和人气作家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佐野说:“老师您坐,我去开。”
随后就出现了佐野被关口围观被小森抱住的尴尬场面。
你妈的小森隼,要因为你我被开了有你受的。
还有,二手西服比你的快递制服强多了。
9.
佐野玲於承认后悔当时没有开口骂小森隼,同时也庆幸自己没有开口骂他。
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佐野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说出嘴的最后不过一句:“抱够了吧。”
小森没有回答,反而还用脸在佐野肩上蹭了蹭。
事出反常,必有其因。佐野很聪明,这个傻子这样示弱估计就是又被炮友甩了。想到他也不好受,佐野最终还是没有伸手推开他,于是舒缓内心烦躁的方式就变成了狠狠瞪着抱了两个箱子的关口曼迪,“别告诉我你今天第一天上班。”
关口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非常的阳光开朗。
佐野也笑了,笑不漏齿。
见半天自家小孩都没回来,片寄一百个不放心,也来门口看看情况。结果转角开幕雷击,“佐野君?欸?”
眼看精英前辈慌慌张张从笔直西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怕他下一步就要拨通报警电话,佐野赶紧出声证明自己很安全:“啊,没事的,片寄哥,这我发小。”
趴在肩上的小森隼也抬起头来,转头看向一脸惊恐的片寄凉太,遂从佐野身上弹起。
“啊!这不是那个帅哥编辑嘛!那个……黑滨岚子的编辑!玲於你这就不地道了啊,说好了给兄弟通通气的,你这偷偷摸摸的干嘛啊!”
佐野为刚才没出口骂他进行了深刻的检讨。
“你先解释解释你是什么情况。”
被问到的小森一下又没了气势,眼神四处乱飘,“就,分手了嘛。”
“又分了?以前分你也没这样啊?”
“就是,祸不单行嘛。”介于在片寄面前,小森选择了隐晦的说法,当然佐野玲於听得懂。
“多行不义必自毙。”佐野白了他一眼。
此时,把自己关在屋里往外挤字的白滨忍受不了外面的嘈杂,心里的烦躁和噪音的打扰让他也顾不上戴口罩,“咣当”一声甩开房门,怒气冲冲地跑到玄关,rex觉得好玩,也跟着在厅里跑来跑去。
“你们到底在干嘛啊!”怒气值爆棚的白滨一来就看到四个人混乱的场景:握着手机一脸惊异站在走廊上的片寄凉太,身体后仰、一脸嫌弃的佐野玲於,身体分开但双手还紧紧抓着佐野肩膀的眼眶通红的小森隼,和抱着两个快递纸箱站在门口傻笑的黑人。
可能艺术家的大脑构造和一般人不一样吧,喊完那句话的电光火石之间,灵感之神降临。所以他转头又跑回卧室,可怜的门又被他“咣当”一声关上,可怜的rex也被关到了门外。
这一下把四个人也给看傻了。打破僵局的还得是青年精英编辑片寄凉太:“总之,大家都是朋友的话,先进来坐坐吧。总站在门口也不好。”
10.
坐到客厅里的时候,小森隼还沉浸在刚才白滨亚岚给他带来的巨大冲击里。一方面是因为他意义不明的行为,另一方面还是因为他的脸。
这是小森第一次见到白滨的整张脸,也是小森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一张脸。
好吧,有点夸大了,其实和他之前交过的几个炮友差不多,毕竟他也是圈内有名的颜控。但男性长了这么一张脸他真是第一次见。
熟知小森本性的佐野玲於一眼就看出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用膝盖顶了花痴的屁股,说了句“死性不改。”
小森也只是嘿嘿笑着回他:“我是放纵主义者。”
四个人中唯一坐在沙发上的片寄凉太清了清嗓子,扫了一眼面前站成一排的三个人,开口说道:“安静点,亚岚君好不容易能写出来东西了,别打扰他。”
刚刚还在打闹的两个人立马噤声,杵在一旁的关口就只是杵在一边而已。
四人用了10分钟对彼此拥有的情报进行了简单的共享,片寄知道了小森的风流史,小森知道了关口和佐野的关系,佐野知道一切,而关口什么也不知道。
“欸?这么说白滨先生就是黑滨岚子老师?”小森觉得自己现在把“黑滨岚子是男的”拿去卖给小报,他就能达成自己的人生目标。
佐野和片寄两人点头。佐野用手肘戳了戳震惊到开始做鬼脸的小森,“别想了,敢说出去今晚就去暗杀你。”
小森收回了浮夸的表情,又把重点转移到了右边安静的背景板上,“这竟然是你社团学长?”
“虽然我也有这样的疑问,但事实上是这样的。”
关口曼迪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顶,也没说出点啥来。
“话说,你俩在这儿呆这么久没事吗?今天的都送完了?”
“没事儿,这家的快递我都最后送。站里就交给裕太君了,我相信他。”小森一向把白滨家的快递放到最后送,为的不过是多在帅哥家门口多磨蹭几分钟。
于是四个人沉默又不失尴尬的在客厅里沉默的喝茶,Rex也乖乖趴在一边。
直到白滨亚岚打开房门客厅里的五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他又“咣当”带上门戴上口罩才再次出现。
在场四个人都有同一个念头:白滨亚岚的房间门早晚得换。
即使口罩遮住了他上扬的嘴角,也遮不住他笑得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快夸我,这下肯定能赶上截稿日。”
捧场王小森隼立马鼓起了掌,而精英编辑只惦记自己的截稿日:“还要多久?我还要给你校对。”
白滨自信的举起一根手指:“十天,你将见证新的传奇的诞生。”
对于白滨这种夸两句就上天的性格片寄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揉了揉眉心,“希望你别出岔子吧。”一放松下来,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现在这么多人在,你这不也没事吗?”
“嘛,首先,我戴了口罩;其次,我们保持了安全社交距离;最后,在场五个人只有一位是初次见面了。我是洁癖不是社恐好吧。”确实,白滨虽然打开了门,但完全没有向他们五个人靠近的意思。
“好吧,既然截稿日已经没问题了,那我们今天就到这了吧。佐野君,你可以直接下班了哦。”
“等一下凉太。”即使出声阻止五个人的行动,白滨依然没有改变他们之间的相对位置。
片寄疑惑地回头看倚在门框上的男人,后者笑嘻嘻地抱着rex,招手示意他过去。
“就是我刚才奋笔疾书的同时也意识到了一件能够做到双赢的事情。”片寄依然用疑惑的眼神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那个快递员,矮的那个,小森君。”片寄转头看向被提到的小森,他正一脸兴奋地看佐野对关口单方面的“教育指导”。
“我想和他同居。”爆炸消息在看得入迷的片寄耳边炸开,音量虽小,但在他脑子里引起的大爆炸。
“???”太震惊以至于脸上直接挂了三个问号。
————tbc————
11.
“不是,你听我解释。”于是乎白滨亚岚开始向片寄凉太灌输可能是搞艺术的独有的独特世界观。
“其实这次的文章,有一半要归功于小森君。开头的灵感来自他,每次感觉穷途末路了,只要见到他,灵感的火花就会在我脑子里开大会。”
“要我说,这就是我的缪斯。虽然缪斯是女神,但是理论上掌管艺术的神不应该只有女性,所以我觉得我说的没有什么错……”
“停。”片寄觉得再不打断自己就要被迫听上一堂古希腊神话概述课了,“所以呢?这和你们同不同居有什么关系?他还是负责你家这片的快递员,就照你这网购速度,不愁见不到面吧?”
“对,所以接下来就是我说的双赢的部分。你看,龙友君那边,长老不给我发了一大堆任务嘛!”没被口罩遮住的眼睛表达出白滨此刻的兴奋。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利用小森先生一边帮你写书,一边帮你脱敏?”白滨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但是你这不算作弊吗?龙友君的任务是想让你接触不同的人来做的吧?”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凉太你别和他说不就好了嘛。拜托,也为了能顺利完成这次的稿子。”优等生片寄一向是坚决反对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的,可是这次情况实在危急,万一在这里拒绝他,白滨一蹶不振赶不上截稿就得不偿失了。
那这里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当然,白滨资深颜粉+黑滨老师死忠粉小森隼怎么会拒绝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提议,要不是还要带关口回站,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能把行李都搬来。
两个人住在一起之后,要说生活有什么变化,还真是没有什么变化。小森每天早出晚归继续做他的快递员,白滨也还和之前一样,除了吃饭撸狗上厕所,就是趴在电脑前赶稿。
要说没变化吧,还是多少有点变化。比如白滨起床之后厨房里煮好的一壶咖啡,比如一整天泡在电脑前但rex的食盆从来没空过、家里也没被狗屎污染,比如明明刚买的麦片三天就吃完了……诸如此类。
拜伟大的缪斯所赐,白滨按时交了稿,也赶在底线时间之前完成了二校,现在只需要在家美美等印刷厂给打样了。
当然,白滨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支线任务。从每天一次的握手,到每天一次的拥抱,现在已经进化到每天一次的一起吃饭。任务进展如此顺利还要感谢小森,仗着自己是被请来帮助完成任务的,每天半强迫地拉着白滨“美名其曰”做任务,实则趁机满足一己私欲。
虽然任务方向有点偏离,但至少也是在进步。他们都越来越习惯于对方的存在,身体的距离或许一时间无法缩短,两颗心却不自主地靠近对方。
对于小森的“无事献殷勤”,白滨没谈过恋爱但是个有名的青春疼痛文学作家,他哪里看不出来这人在盘算些什么。他也不挑明,他也不拒绝,他可能有点享受这个状态,他可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小森隼如他所愿。
安分守己在喜欢的人家里待了3个月,小森终于忍不住了。虽然他假借帮忙完成任务,和白滨的亲密接触也不少,但是不够。时间越久,空虚的感觉就越强烈。他想要毫无顾忌的牵手、拥抱和亲吻,还想要更进一步的接触,想要触及最原始的欲望。
犹豫了一周之后,小森终于在一次晚餐后开口:“我喜欢亚岚君。”
吃完饭正准备戴上口罩的白滨手一抖,只剩一边耳朵还挂着摇摇欲坠的白色口罩。他吞了吞口水,漂亮的睫毛飞快地扑闪,张了几次嘴想说点什么,又什么没说出来。
破罐破摔的小森,见他愣住就自顾自地开始输出:“我有肌肤饥渴症,这也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但是每天和亚岚君的那些肢体接触,说白了对我来说都是动机不纯的。你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我是如何去获得想要的接触的。说实话我宁愿你永远也不知道,但是作为我喜欢的人,你应该知道,虽然可能这些信息也对你最后的决定没有多大影响,毕竟谁会喜欢像我这样的人啊……”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小森滔滔不绝的把自己的人生一字不漏的讲给了心上人,他全程不敢抬眼去看白滨的表情,嘴上说着无所谓的话,心里还是会害怕看到对方厌恶的表情。
但如果小森鼓起勇气看一眼,他就能看到白滨平静又温柔的双眼。
白滨不懂小森的痛苦和挣扎,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痛苦和挣扎,他创作的人物也都有各自的痛苦和挣扎,所以他懂那种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的心情,平等地尊重每一个人所怀抱的纠结。
终于等到小森说完,说实话他讲故事的能力真的很糟糕,逻辑混乱,一件事翻来覆去能说三遍,有些词用的也很奇怪,但白滨还是耐心等到他说完。本以为自己有机会开口表达,谁成想,讲完故事头昏脑胀的小森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小森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思考了,身体做出的一切行为都只是遵循欲望的非条件反射。他撑着白色餐桌站起来,伸手抓住白滨的衣服把他拉向自己,一咬牙一闭眼就吻了上去。
12.
这个吻很轻,就像高中生情侣之间的亲吻,还没等白滨亚岚反应过来,小森隼的嘴唇就离开了。等白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身体反应是最先到来的,他冲向了厕所。
小森收回的右手搭在桌子上,安静地站在原地,听着厕所里传来的干呕声,心里浮起扭曲的满足感和暗藏其中的自暴自弃。他笑了,笑自己,也笑自己这可笑又可悲的人生。
白滨的理智告诉他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理智战胜不了身体的本能。他用手擦掉嘴角的水珠,从厕所里走出来,看着站在原地的小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对不起,是我太超过了,果然我还是回自己家住吧。”小森抢在抓耳挠腮的白滨之前开了口。
这下可来不及让白滨推敲辞藻了,“不是不是,我并不讨厌!就是,你知道,洁癖的本能!”
“可是亚岚君也不喜欢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
“谁说我不喜欢的!”
小森猛地转头看向对方,眼睛一下亮了,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那闪耀的光转瞬即逝,“亚岚君的喜欢和我的喜欢不一样。”
“又是谁说不一样的!”白滨急得直跳脚,这人怎么这种时候这样一根筋呢。一旁看热闹的REX也围在爸爸身边来回转圈。
“我喜欢你!和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
小森迷惑地看着一旁手舞足蹈的白滨,这究竟是真,还只是生自他一厢情愿的幻觉?当REX开始咬他的裤子的时候,才敢确定自己没有幻听。
“真的吗?你不是在逗我玩吗?”
“你这人!真的真的真的!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信!”相信我,白滨亚岚从小到大没这么无语过,以致他开始质疑自己喜欢这个人真的是合理的吗。
可惜明显小森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反而换上了一副受害者的表情,可怜兮兮的开口:“可是亚岚君都不让我亲欸。”
白滨一时百口莫辩:“那我能怎么办!这又不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的。”
小森认为他说的有道理。这种情况让他对于自己遥遥无期的上本垒感到悲叹,不能和白滨亚岚做爱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但小森隼又不是什么性瘾者,对于目前的情况,他说:“那你可以抱抱我吗?”
白滨深深叹了一口气,跨过面前因为“热闹”而趴在地上看“热闹”的REX,轻轻地抱了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森,“好啦,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们小森主打一个不信邪,见缝插针就要对白滨图谋不轨,当然,结果只能是又一次的厕所に駆ける。
不过这次只是小森隼单纯的恶趣味罢了。
*后日谈
白滨亚岚的小说终于顺利出版了,趁着这个大喜的日子,他趁着大家以此为借口聚在一起花天酒地的机会,挑明了自己和小森隼的恋情。
后来,白滨很少去数原龙友的诊所露面了,支持自愈的数原医生并没有对此做出过多评价,只是叮嘱他不能马上停药,要慢慢减量。
小森隼依然干着他的快递员,只是不再趁递快递的空挡偷偷满足自己的需求。现在的小森很满足,除了一个烦恼: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亚岚君上床!
在小森雷打不动的死缠烂打之下,花了三个月来适应接吻的白滨,终于松口说了可以试一试。
于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兴奋的小森精心准备好了一切,激动地正坐在白滨床上等他洗澡。
白滨裹着白色浴袍,边擦头发边推开卧室门,忐忑不安地躺在小森身边,等着男友的下一步动作。
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小森顺利脱光了身下男人的衣服,搬开他的腿,开始拆润滑液包装的时候,白滨突然开口了:“你不觉得润滑液……很脏吗?”
好吧,看来二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笑)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