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务裕太把卫衣兜帽带好,佯装无事地在街上闲逛,寻找着数原龙友的身影。
这是他第九十九次企图拯救数原龙友。
宇宙之音给了他一个奇怪而艰巨的任务:守护数原龙友平安度过25岁。一共有一百次机会,如果守护成功,数原龙友将获得长寿,而自己也可以不用在宇宙游荡,就此在地球安家;如若不能在时限内完成任务,数原龙友将无法进行下一世的转世。
中务裕太深感自己肩上责任之重大,前九十八次每一次他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帮数原龙友摆脱死亡怪圈,可均以失败告终。不管自己是把数原龙友关在家还是引出去,哪怕是二十四小时时时刻刻盯着他,到了26岁的前一日他总会出现各种意外导致守护任务的失败。
只剩最后两次机会了,中务裕太压力倍增,要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数原龙友无法转世,他在宇宙里游荡上一千年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听宇宙之音说这一次数原龙友的身份是知名歌星,如果守护成功了,他可是能站上东蛋演出的大人物。
中务裕太瞬间就来劲儿了,之前数原龙友的身份上到大学教授下到从烧鸟店小哥次次变化无穷,可唯独没和娱乐圈沾过边。他觉着新鲜,想着这次一定要成功守护好他,让他得以站上东蛋唱歌甚至活到一百岁,而自己也能在地球上找到家,深藏一切功与名。
可现在中务裕太把整条中目黑大街都望穿了,才在一个犄角旮旯里看见在街边路演的数原龙友,周围只零零散散地聚集着几位听众,悄声说着“谁啊?”“不认识。”“唱的不错啊!”跟中务裕太脑海中大歌星的形象实在是相差甚远。
所幸数原龙友唱歌好听,并没有引来路人的谩骂。中务裕太肯定这人将来绝对能成为大歌星,只不过现在还在蓄积待发罢了。
于是从他们俩相遇的这一刻算起,中务裕太第九十九次守护数原龙友的任务就开启了,只要守护这位刚过完25岁生日,正活蹦乱跳的年轻人平安度过这一年,他的任务就能圆满结束,在广袤的宇宙中得以有家可归了。
中务裕太装作听众融入零碎的人群中,可刚进去没多久,数原龙友的视线就时不时朝这边瞟过来。中务裕太觉得奇怪,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女生,想着这人估计是数原龙友的女友吧,便往旁边挪了两步避免他产生误会,可那道视线却随着他的移动一起游走,中务裕太确定了他是在看自己,心里突然有点紧张。
难道我们之前就认识了?不对啊,每一次守护失败他都会失去记忆,这次也没可能会留存啊。
中务裕太没想出个所以然,数原龙友那边的路演就结束了。他想先随着人流离开,之后按照前几十次惯用的接近方法:先尾随他知晓住处,再在他附近同样租套房子住下,然后装作邻居一步步接近,跟他混熟。这招他屡试不爽,针对数原龙友出奇有效。
正想付诸行动呢,数原龙友那儿东西才收拾完一半就叫住他:“等等!”
“我是不是见过你?”数原龙友追上前问说。
中务裕太心里一咯噔,心想不会真遇上什么bug没消干净他的记忆吧。但他嘴上仍装作一无所知地说:“有吗?我们好像第一次见吧,你唱歌挺好听的,我顺路来看看。”
数原龙友又盯了一会儿,恍然说:“我记起来了,是在梦里,我梦见过你。”
“啊是吗?那真是太有缘了。”中务裕太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梦啊。
“你家住这附近吗?”数原龙友又问。
中务裕太脑子转了一圈,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自己每晚都会回到火星住,于是还是诚实回答:“不在这附近。”
“那住在哪里啊?”数原龙友穷追不舍,但看中务裕太那明显犯难的脸色,还是转了个话头,“要不我们去吃一顿?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烧鸟店哦。”
于是中务裕太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被一个已经见过九十九次的“陌生人”带去吃烧鸟了,他能明显感觉到数原龙友比之前更加主动,但转念一想也可能是他性格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想太多容易烧坏脑子,中务裕太跟他边聊边喝地灌了好多酒,醉醺醺地就被数原龙友带回了他家。
数原龙友把他放到床上,给他倒了杯水醒酒,随口说:“你家住哪我明天送你回去吧。”
中务裕太正迷糊着,头埋进枕头里嘟囔说:“我住火星你开飞船送我啊。”
数原龙友纯当他发酒疯,不置可否地笑笑,打算帮他把衣服换下。
帮他把外套脱下后数原龙友摸了一圈,自顾自开玩笑说:“怎么没个钥匙,你不会无家可归吧。”
他又伸手想帮他把裤子换了,刚碰到腰带就被中务裕太一把抓住,数原龙友跟他对上目光,那双眼睛清澈又带点无辜,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
不会被当成变态了吧!数原龙友暗叫不好,支支吾吾地辩解:“你这身穿身上一天了,我嫌脏想帮你换一下,没别的意思……”
“我在地球上没有家。”中务裕太看他的眼神更加无辜了,手上的力道也加重几分。
为什么要说“地球”?数原龙友觉得奇怪又好笑,当对方喝醉了直犯中二病,便起了坏心思逗他:“你家真在火星?”
“嗯。”中务裕太认真地点头。
“那我没飞船送你回去怎么办啊,你在地球住着呗。”
中务裕太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他。
数原龙友被他看得败下阵来,结束了这场闹剧:“行啦行啦,明天送你回去,你自己把衣服换了睡觉吧。”
“回哪里?”
“回你地球的家啊。”
“我在地球没有家。”
对话似乎又绕回去了,数原龙友像是在对牛弹琴,但中务裕太那认真的神情又让他不禁思忖话里的真实性。
“你说真的?”
中务裕太点点头。
“那你……先在我这里住着?”
中务裕太脸上闪过一瞬惊喜,憋笑着点点头。
“怎么感觉你蓄谋已久啊。”数原龙友一看他那笑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可给他下套的外星人纯当听不见,满意地伸伸懒腰,裤子也没换就躺倒睡着了。
二、
虽然计划跟原想的出入很大,但结果都一样:中务裕太彻底跟数原龙友混熟了——这次甚至是同居。
虽然是外星人但他深知寄人篱下的规矩,在家总会把家务做好,数原龙友看着糙,蓄着小胡子纹着花臂的,个人卫生习惯却保持得很好,基本让中务裕太在家无事可做,这时他就会跑去中目黑大街听数原龙友唱歌。
出来混总要讨口饭吃,和前几次一样,他仍保持着在舞蹈学校当老师的工作。数原龙友压根没看出来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居然还会跳舞,而且跳得还不赖!出于好奇老打听他舞蹈究竟在哪儿学的。
“一个人的日子里,我都在宇宙起舞。”中务裕太想不到别的理由,照旧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原因。
“净扯皮,不过听着到是挺浪漫的。”数原龙友当然不信,不过每次回答都一样他自讨没趣就没继续问了。
或是出于朝夕相处间不经意的触碰,亦或是彻夜长谈时的真心展露……中务裕太陷入一种光是想想都近乎窒息的情绪里。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害怕数原龙友的离开,看着手机倒计时里365天正一天一天减少,他光是想象失败的结局都难受得五脏六腑紧缩起来。
看着数原龙友那张依旧生气勃勃的脸和前九十八次毫无生气的面孔错乱交叠,中务裕太总会升上一股几乎令他反胃的焦躁感。
“我相信你真是宇宙派来的了,你最近看我的眼神真是充满上帝的悲悯,好像我下一秒就要死了。”数原龙友跟他一起喝着酒,开玩笑说,“你能洞察我未来的命运吗?”
听到关键词的中务裕太浑身一惊,手里酒杯都没拿稳,“咣当”一声碎在地上。
他慌忙蹲下身去捡,数原龙友被他的举动吓到,愣了一会儿也跟着蹲下去帮他。
中务裕太心不在焉,玻璃碎片划破了他的手也浑然不知,数原龙友赶紧抓住他的手腕,制止说:“别捡了。”
刹那间五感全都回到了中务裕太身上,他感受到了手心处火辣辣的刺痛,但比这更烈的,是他内心如坠深渊的脱力感。
他突然陷入无尽的恐惧里——如果这次也没能救下数原龙友呢?
数原龙友看他面色发白,不安说:“你没事吧?”
“你不会死的。”中务裕太突然反握他的手腕,认真地看着他说,“我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数原龙友思考他这话里究竟是玩笑的成分多些还是真是认真的。
“我死也要保护你的。”
数原龙友内心好似被钟狠撞了一下,余音震得他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他知道中务裕太说的是真心话了,可他那句玩笑话究竟对他多重要,竟能让他许下以命抵命的誓言……
数原龙友觉得这话于他而言实在是太重了,便故作轻松缓和气氛:“真的?你是我什么人啊就为我做到这份上。”
数原龙友靠近他,继续问:“我爸?我哥?我……男友?”
距离近到他能看见中务裕太的表情一瞬间凝固。
数原龙友自己心跳狂跳但又起了玩心继续逗他:“你要离我很近才能保护好我吧,这要多近呢,火星是不是有点太远了?”
数原龙友看见了对方墨色的双眸里自己的倒影,他突然感觉自己窥见到了太空,就是这般澄澈又空无一物的。
下一秒中务裕太的唇毫无征兆地与他相贴。
数原龙友脑中突然有根线断了,随即内心被似曾相识的充盈感填补。他突然闻到了海风的味道,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正置身海边,他第一次冲浪时内心也是这种充盈感,被热爱的事物包围着的人都会感受到的充盈感。
中务裕太稍微松开他,低声说:“这么近可以吗?”
数原龙友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留下的血印子,恶趣味地把它从中务裕太的脖子顺着抹到胸口,发狠说:“还不够近。”
下一刻天旋地转,数原龙友放任自己沉溺于所爱之海,任海浪裹挟自己上下起伏,在身心得到极大满足后,数原龙友自暴自弃地想要是这样死去倒也值了。
三、
中务裕太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心里那股焦灼已久的不安感消失了,不仅如此,他忽然感觉数原龙友身上的死亡怪圈也消失了,他们能就此厮守到天荒地老。
可这是不可能的。自己手上的伤口被人包扎好,床边空荡,数原龙友不见了。
但中务裕太只是呆呆地盯着门看,好像下一秒它就会被人打开,窜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边说着稀里糊涂的怪话一边问他今天去哪玩儿了。
不负所望,数原龙友一回来就看见中务裕太紧盯着门,一见到他突然就露出笑容的模样——实话说,看着不太聪明。
但就是这些小瞬间让数原龙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他耍赖似的趴在床上,瓮声瓮气地说:“完蛋了,你只能一辈子住在这里了,你要是走了我就要不行了。”
“那房租你交?”中务裕太打趣说。
数原龙友一脸得意:“行啊我自己全交,就当供了座神在家里保命,房租都是给你的香火钱。”
中务裕太被他逗乐了,看着他再熟悉不过的脸,突然想起很多旧事。
此前九十八次不同的人生里,他当过数原龙友的老师、同学、发小、上司……甚至是仇人,他在地球上有且仅有的主角都是数原龙友,喜怒哀愁人间百态他在他身上都体验过了一遍,唯独爱,这是他九十九次以来刻骨铭心感受过的唯一一次。
他鬼使神差地说:“我已经见过你很多次了。”
数原龙友回他:“我也是啊,没遇见你之前我几乎每晚都会梦见你。在梦里你跟我说,你想保护我,你想有一个家。”
中务裕太良久无话,而后释然地笑笑。
也许是天意吧,都说不准了。
寒来暑往,时间从不会为任何一个人滞留片刻。
圣诞节过去一天后,数原龙友兴奋地拿着一封信在他面前晃荡说自己唱歌的视频被中目黑的一家娱乐公司看见了,让他去参加27号的甄选会,要是被选中了,说不定能成为歌手出道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中务裕太认命一般地接受了无法躲过的事实,但还是试探性地问他:“能不去吗?”
“为什么不去?”数原龙友的大脑被喜悦感占据,没起太大疑心。
“感觉这家公司挺黑心的。”
数原龙友听了这话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笑说:“没关系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刚好臭味相投了。”
借口是编的,拦他的心也没有那么坚不可摧。既然一件事注定要发生,那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公司是正经公司,去参加甄选的人也是真有实力。中务裕太想都不用想都知道27号后数原龙友的人生将会被改写到他自己都意料不到的程度。
这样的康庄大道,怎么能毁在自己手里。
中务裕太定了定神,对他说:“那我明天跟你一起去。”
数原龙友颇感意外,但随即非常愉快地点头:“这样最好了。”
是啊。中务裕太心想:这样最好了,自己搭上这条命都要救下他。
第二天中务裕太的紧张程度甚至更过于数原龙友,反被人调侃好像他才是要去参加甄选的那一个。
他顺着数原龙友的话跟他打哈哈混过去了,从出门到抵达公司大门,中务裕太紧张兮兮地观察着周围一丝风吹草动,惹得数原龙友一度认为自己在躲避什么仇家。在他参加甄选期间,中务裕太也不敢离开公司大门半步,甚至还起了伪装保安去到甄选会门口驻守的荒诞想法。
所以直到甄选会结束,一切都安然无事。
已经晚上八点了,中务裕太只用再多坚持四个小时就可以完成任务了,而一切都平静得像是普通的一天。
不会宇宙看他可怜大发慈悲真让他过了吧。
数原龙友为了庆祝自己即将到来的26岁生日,想带中务裕太在外面吃一顿。
可他只想赶紧回到家,好像回到家就能安全无虞了,但不管出何原因他都不想灭了数原龙友的好兴致,只能激励自己更加打紧精神坚持最后的四个小时了。
可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绿灯的两人上一秒还有说有笑的,下一秒一辆汽车加速着就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冲来。
在如坠冰窟的窒息感来临之前,是数原龙友朝他奋力一推,随后是一声闷响和汽车刺耳的刹车声。
中务裕太感觉自己好像失明了,眼前变得一片模糊,不绝于耳的尖叫声几乎要冲破耳膜。
交通灯那一抹鲜艳的绿色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里——明明都等到绿灯亮起了后才走的啊……
宇宙之音平静的声音在他脑中回响:第九十九次守护数原龙友任务,失败。
他感觉宇宙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告诉他不管自己多努力终究都是徒劳无功,有些命运的魔咒,是他拦都拦不住的。
可为何九十九次了,都这么执着的只捉弄他一个人呢。
四、
中务裕太站在火星上仰望天空,他在火星上也没有家,只是这里没有别人,整座星球空荡得像一座无主的宅屋,可以暂且充当他的家。
在第一次去地球时他就遇见过数原龙友了,那时候他也是25岁,正在大学里研究天文学。他跟自己说,其实每个人都是由一颗爆炸了的恒星组成的,组成左手的恒星和组成右手的恒星可能甚至不是同一颗。恒星爆炸后有了宇宙尘埃,宇宙尘埃组成行星,行星又孕育了生命,于是我们虽然为人,却也是宇宙的一部分。
他忆到这时忽然想起在那时数原龙友就跟自己表过白,只是他那时在地球上“初来乍到”,不懂什么是喜欢,不懂什么是相爱。他只想在宇宙间找到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结束这场与宇宙同寿的永无止境的流浪生活。
当他兜兜转转终于切身感受到“家”在何处时,那一点渺茫的希望突然又被碾碎了,好似他一辈子都只能拥有流浪者的命途。
可人本不也是在宇宙中流浪的尘埃,阴差阳错间聚集在地球,从此才在地球上安了家吗?既然如此,为何独自己偏偏被驱逐在外注定在宇宙间游荡呢。
中务裕太在看一颗星星,看他如何演化成数原龙友的最后一次生命。
第一百次,中务裕太不打算去找他了,他与他相遇了九十九次,也失败了九十九次,说不定在源头制止故事的发生,反而会让数原龙友平安无事。
宇宙好冷啊。中务裕太把身子蜷成一团,没感受过数原龙友被子里的温暖时,他从未想过宇宙可以寂静寒冷到如此地步。
他想就此沉睡下去,但他做不到,只要闭上眼睛数原龙友的脸就在他脑海里闪回……
他还是去地球了。
但他没有去和数原龙友相遇,他接受不了自己带着九十九世的回忆出现在一无所知的他的面前重新自我介绍,之后再无力回天地看着他离开。
他接受不了这场心灵的凌迟,也许躲在暗处不被他发现,静静地看着他在不存在自己的这一世里生老病死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来到地球时数原龙友才三岁,牙还没长齐但嘴已然能说出含糊的流氓话了。
中务裕太之前没见过三岁的数原龙友,现在想想确实是不见为好。
他又见到了上国中的数原龙友,活脱脱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好像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
中务裕太某一世当过学生时期的数原龙友的老师,差点没把他气到弃他不顾。
之后他见到了被女生表白的数原龙友,他赌气没看下去,但后面偷听到别人说那女生被好声拒绝了才放心。
他突然记起来某一世自己没能在数原龙友婚礼的前一天救下他,难过得在火星上哭了三天三夜。
……
和上次一样,这次数原龙友的身份仍是成名前的歌星,只是少了自己的参与。他突然发现数原龙友好像在找一个人,起初是不明显的,直到他日渐频繁地发现他总是会在之前自己教舞蹈的学校前驻足片刻,似乎是在等人。
不打算守护数原龙友后自己便不在那儿授课了,中务裕太没理由会觉得他是在等自己,可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丝期待,希望他能向别人打听打听里面的老师,可他每次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终于又到了数原龙友命运般的26岁的前一天,中务裕太本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回火星睡过这一天的,可心里还是舍不下这块疙瘩,全副伪装确保数原龙友认不出他来后再跟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这一天可以说平常到就是数原龙友的日常,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意外的事件发生——
直到晚上八点,中务裕太又看见了那辆闯红灯的汽车,不禁心惊胆战起来。
绿灯亮起,数原龙友照例抬脚过马路,而中务裕太刚好捕捉到了那辆疾驰而来的车,他无暇多想,冲上去环抱住数原龙友,肉体凡胎在疾驰的车前弱不禁风,但中务裕太仍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万一真叫他一命换一命保住了?
在车子朝他们呼啸而来的前一秒,数原龙友紧紧地回抱他,低笑说:“裕太啊,我找你找了二十五年了。”
中务裕太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炫光夺目,他难受地闭上眼睛,预想中骨肉分离的刺痛没有到来,什么都没有,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于空无一物的白中。
宇宙之音的声音骤然响起:“第一百次守护数原龙友任务,成功。恭喜您获得:地球永久驻留权。”
中务裕太一头雾水地听着它说完,首先敏锐地捕捉到了数原龙友最后一秒对他说的话,问他:“你认得我?”
“现在认得了。”数原龙友笑说,故作正经地朝他鞠了一躬:“辛苦你了,我的国中老师兼小学同学兼工作同事兼男朋友中务裕太先生,这一百世感谢您的不离不弃,不然这任务还真不可能成功。”
中务裕太看着周围环境,不解说:“这是哪?又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是上天堂了?”
“差不多吧。”数原龙友跟着打量了一圈,解释说:“这里是时间初始的地方,我每次转世的时候都会到这里。”
“准确来说,我不是死了一百次,而是获得了一百次完成任务的机会,只不过完成的方式有点变态罢了——你还有在你没接这项任务前第一次来到地球并见到我的记忆吗?”
中务裕太点点头。
“你拒绝我后没多久就离开了,我当时没找到你想着你应该是去外地了,后来我才知道你不属于地球,甚至不属于任何一个星球,你单纯的来自于宇宙——而这都是我在二十五岁那年因为车祸意外死亡之后宇宙之音告诉我的。”
“在我转世前宇宙之音问我,是否愿意自己在二十六岁前夜死一百次换你在地球上有个家住……宇宙里只剩下你一个人无家可归了。我学过天文学,知道宇宙的概念有多大,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我还是答应他了。所以你守护我的任务便出现了,而我的任务是:在地球上与你相遇一百次。这项任务优先于你的任务,如今我的任务完成了,你的任务就顺带着一起完成了,你可以一直在地球上住下去了。”数原龙友说完还不满地抱怨了一句:“最后一次的时候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差点以为要功亏一篑了。”
中务裕太听他叽里咕噜了一大堆,还以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惊讶说:“所以你没有失忆!”
数原龙友摇摇头:“不,我确实是失去记忆的。所以前几十次都靠你不放弃救我,我才能在被动状态下完成我的任务。直到第九十七次后我开始频繁地感知到你的存在,在梦里频频梦到关于任务的事情,我才变得更加积极主动的,而到第一百世时,我已经完全恢复所有记忆了。”
中务裕太久久无话。
历经一百世,一个从未放弃过救他;一个从未放弃过与他相遇。
上帝总是会安排这些莫名其妙又折磨人的方法,让对方知道自己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
“上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中务裕太喃喃自语。
但答案已了然于心。
他作为一个流浪许久的游人,得有一个人在地球上教他如何爱、如何恨、如何珍惜当下,当他体会过这世界喜怒哀怨后,他才能在地球上安然处世。
数原龙友做了这个引路人,用数百次死亡教会了他这一课。
而“引路人”自己也砸吧出味儿来了,赞叹说:“这么一想,我也太伟大了吧。”
中务裕太笑着点点头,再次与他相拥,深吸一口气,说:“那我们回家吧。”
数原龙友笑着“嗯”了一声,下一刻白色消散,眼前恢复为原来的景色,他们俩站在斑马线上,那辆本闯了红灯的汽车此刻却安稳地停在安全线内。
“有时候真觉得这个世界好奇妙啊,”数原龙友感叹:“就这么平常的十秒内,没人看出来我们俩不仅穿越时空还起死回生了,也没人看出来旁边这个奇怪的傻子竟然是被遗落在宇宙游荡的外星人。”
中务裕太听乐了,但转念一想确实如此。他们在这二十五年里穿梭时间一百次,同样的时间段,不同的人生,不同的感受,交织谱写出了一段爱与救赎的故事,而他们现在却云淡风轻地在街上走着,好像前九十九次都是铺垫。
只为了这一次,数原龙友的二十六岁正式开启,中务裕太得以常伴他身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