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数原龙友就是一副中年男人的模样,腰上挂一串钥匙,走起路来稀里哗啦,五公里开外都能听到他来了,一年四季都晒得乌漆麻黑,胡子拉碴不修边幅,酷爱收集丑帽子和丑鞋子。
大概是刚成为父亲的时候还很年轻,所以在我的童年印象里,他总是笨笨的,毛手毛脚的。
早上八点上学,七点四十才手忙脚乱地把我从床上薅起来,一边胡乱往眼睛都还没睁开的我身上套衣服,一边还念念有词“乖,早上好,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好,但是咱们得起床去上幼儿园了。”
所以迟到是常事,脚上的两只袜子不是同一个颜色是常事,顶着一高一低乱七八糟的羊角辫去班里找生活老师帮我重新扎也是常事。
那时候他做的早饭也很难吃,要么是忘了放盐,要么就是放很多盐,玉子烧里还有蛋壳,我什么都没说,就只是默默地抠出来扔进垃圾桶,他面子上就挂不住了,开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嘴硬辩驳:“蛋壳补钙,吃了能长高。”
每每赶不上幼儿园的校车,他就像拿公文包一样随随便便地把我拎起来夹在腋下,扔到他那辆大摩托上,一手抱我一手狂拧油门,我在前面坐着被风吹得眼泪汪汪喘不过气来。
在这样潦草的抚养下,我还是幸运而又快乐,或者说是没心没肺地活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我长大了,他也长大了。
早上的闹钟会提前响起,第二天要穿的衣服会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温热的牛奶会和煎得恰到好处的溏心蛋一起出现在餐桌上,每天带去学校的便当会做可爱的造型,有时是小猫小狗有时是小熊小兔子。
午饭时间总是引来一群同学围观,七嘴八舌地猜测今天我的便当做的什么造型。
当然,玉子烧里也不会再有蛋壳。
他在摩托车前面装了儿童座椅,给我配了一个粉色的头盔,周末只要他不加班就会带我出去玩。
虽然活动项目都是由他决定,而他往往会选择他喜欢的活动。
比如带着我和他那群朋友去山中湖钓鱼。
他一坐就是一整天,好像个雕塑。我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他怕惊了鱼,还不让我大声说话。
赶巧那阵子我沉迷咕卡,班上的女生有咕学生卡的有咕交通卡的,满哪都贴得花里胡哨,我另辟蹊径,开始咕我爸。
一天下来,他身上脸上头发上被我贴满了各色各样带细闪带偏光带镭射的卡通贴纸。
他被朋友无情地嘲笑,也不生气。
一边说“你们懂个屁,我女儿这叫艺术!”一边带着那一身贴纸抱起我,粗鲁地亲我的脸,故意用胡子扎我。
他后来不再带我去钓鱼,而是骑很远的路程去海边。
大概也觉得钓鱼这种亲子活动还是得等我年纪大一点。
路途悠长,早上起得又早。我反坐着,脸埋在他怀里睡得昏天黑地,等到了目的地,鼻涕口水也糊了他一身。
没有人会不喜欢阳光沙滩和蔚蓝大海。
他抱着他那块被我画了小猪佩奇的冲浪板,熟门熟路钻进海浪,比进我们家的家门还熟稔。
我在沙滩上和小朋友分享他一早起来给我做好的炸鸡块,一起捡贝壳,偶尔捡到一颗被海水打磨得圆溜溜晶莹剔透的彩色玻璃就能兴奋很久。
到了傍晚,那天很幸运的有漂亮的落日,橘色的阳光平铺在海面上,随着水波的摇曳晃成一片灿灿金光。
闪烁着的耀眼光芒中只能看到海浪上他的一片剪影,和海天融在一起。
等到海滩上游人散尽,我和小朋友的零食也已经分享了一个遍,他带着一身盐花,伴着腥咸的海风,牵着我的手,带我踏上回程。
远处太阳一寸寸沉下去,留下一片温柔的余晖。
我懒洋洋地靠着他的胸膛,听他轻轻地唱着一首节奏轻快的歌,在他唱完之后很夸张地疯狂鼓掌。
最后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睡过去,又在他宽厚的背上醒来,听到他问我:“一会儿想吃什么?”
祥和的周日夜晚,吃饱喝足,洗去一身疲倦。
然后在临睡前,发现我的作业一个字也没有写。
之前的父慈女孝一扫而光,反目成仇开始互相推卸责任,他说我作业不写完还好意思出去玩,我说明明就是他自己想出去玩还非要带着我。
但是作业不会因为责任的推卸而消失,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作业还是得写。
我开始写语文作业的日记,写波光粼粼的大海,写沙滩上快速移动的寄居蟹,写傍晚的美丽落日,写我那靠谱但又不完全靠谱的父亲,写这个即将结束的快乐周末。
当写下最后一行“这真是难忘的一天啊!”的时候,我不禁悲从心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端着一盘切成小块扎好牙签的苹果过来,刚好看到我一边抹眼泪一边写作业。
他觉得好笑,问我怎么了。
我开始嚎啕大哭,问他人为什么要上学,我真的需要这个学历吗,这个学就非上不可吗?
他蹲在我旁边给我擦眼泪,想笑又不敢笑。
十分钟后,我坐在一边开始抽泣着吃苹果,他很勉强地窝在我那小巧的学习桌前任劳任怨地帮我写数学作业。
一边写一边挠着头难以置信地问我:“现在小学生的数学题都这么难了吗?!”
结果就是第二天他被紧急叫来学校,和我一起被数学老师骂成鹌鹑。
一起挨过骂之后他凭空生出些反骨来,却振振有词说那是快乐教育,寓教于乐。
为了满足我逃学的需求,和我里应外合地找老师请假已经是家常便饭。没过多久他的那些亲戚,上到八十岁老太贺寿,下到满月小孩摆酒,没有不被他利用的。
班主任语气平静:“这个月你已经有三个叔叔结婚,两个姑姑生孩子了,你爸爸兄弟姐妹挺多的哈。”
当我第一次颤颤巍巍地攀上学校后花园高墙的时候,他在墙外面接应我,笑得比花还灿烂,中气十足地冲我喊:“跳下来!”
咬咬牙跳下去,刚刚好落进他怀里,抬头就看到他洋洋得意地冲我挑眉。
学校保安远远看到我的校服,大喝一声:“哪个班的?!”
他熟练地从兜里摸出一包烟递过去,说声:“请过假啦!”
抱起我一溜烟就跑,跟偷孩子似的。
那次他带我去了游乐园。
结果让我在下面看着他玩了三次过山车,最后还嬉皮笑脸和我说:“没办法,谁叫你太矮了嘛。”
作为赔礼道歉,他允许我吃两个球的冰淇淋,一个草莓的一个巧克力的。
然后可怜兮兮求我给他尝一口,就一口。
冰淇淋递给他,再回到我手上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蛋筒。
成功地让我在全世界最快乐的地方崩溃大哭。
后来在我撒泼打滚的攻势下,他不得不双倍赔偿。
结果就是第二天我的扁桃腺光荣发炎。
每天吃药都像打仗,又是威逼又是利诱。
这点小事当然难不倒我,遂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药片埋进阳台的花盆里。
一周后,我还是咳得像个老黄狗。
他下班回家带了满满一袋子药,“哗啦”一下倒在我的床上,语气兴奋:“宝贝!你在花盆里种的药发芽了,长出来这么多,开心不开心?”
太开心了,开心到号啕大哭。
托他快乐教育的福,我还是顺利地读到了中学。
但是随着我年龄的增长,他突然开始了莫名其妙的焦虑。
怕我谈恋爱,因为他说只有男人最了解男人,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最知道了。
怕我不谈恋爱,因为他觉得他闺女天下第一好,不喜欢他闺女的人都有难了。
又怕他说得多了我叛逆,偷偷谈了说自己没谈糊弄他。
看着他矫情兮兮一个人都能脑补出一场大戏的样子,我好像第一次确切地理解了“投鼠忌器”的意思。
所以每天搞学习之余,还得抽空安抚我那敏感的老父亲。
很好笑。
我问过他:“别人家长都焦虑小孩能不能考上大学,能不能考上双一流大学,能不能本硕博连读,能不能毕业后立马考上公务员光宗耀祖。怎么你就净想着情情爱爱这档子事?”
他翻了个白眼:“咱家祖坟就没那个青烟,我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大概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听到他这话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拍桌子当即决定让我们家的祖坟高低冒一缕。
于是我顺利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他抱着我转圈圈,然后一边直呼腰痛一边颠过来倒过去看那薄薄的纸片,嘿嘿傻乐:“还真冒青烟了哎。”
后来我们搬了一次家,整理零碎物件的时候,我在书房抽屉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陈旧的笔记本。
这个家里就我们两个人,所有的东西不是我的就是他的。显然,这不是我的。
好奇心使然,我席地而坐翻开了那个本子,艰难地辨认他潦草的字迹,多半是些生活琐事的心得。
慢慢地翻看着那些朴素的语句,过去的一些记忆随着纸页的翻动开始慢慢鲜活立体起来。
自己收集了一衣柜同款不同色的丑衣服丑帽子,但是在我身上好像又是另外一套审美,从幼儿园羊角辫上的彩色发卡到高中时改得漂亮得体的校服裙,没有人说不好看的。
之前总是赶在迟到的边缘给我随便扎扎小辫子,带上难吃的便当,骑着车一路绝尘送我去幼儿园。仿佛一夜之间学了什么神仙秘籍得了什么高人指点,开始变得可靠。
初中的时候路过一家黑网吧,总有各色各样的社会闲散人员在门口抽烟,不礼貌地打量每一个经过的女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那些人看到我就不自在地开始划拉手机,好像社恐发作。我一直以为是我很猛的原因。
这些小时候觉得很神奇的瞬间,都在这本日记里找到了答案。
没有两套审美,也没有高人指点,更不是因为我很猛,只是因为这个中年男人他爱我。
翻到了我问他为什么不焦虑我能不能考上大学那天的日记。
那天他写了一句话:让我的爱像阳光一样,随时包围着你,但又给你光辉灿烂的自由。
是泰戈尔的诗句,也不知道这老头什么时候培养的文学细胞。
我轻手轻脚地把日记本放了回去,要是被他发现了,一定会恼羞成怒地三天不理我。
门铃响了,他的朋友带着刚满百天的小宝宝来拜访,我听到他们在客厅谈笑。
收拾好抽屉走到门口,远远看到他站在廊下,一手抱着那瓷娃娃一样的小宝宝,一手拿了玩具去逗她。
小孩在笑,他也跟着笑。
我想,他二十岁那年,应该也是这样抱着我的吧。
数原龙友年轻的时候有很多在旁人眼里不切实际的梦想,他有能力也有机会实现,但是在一次冒失的男欢女爱过后,那些梦想便无疾而终。
他刚成为我父亲的时候才20岁。一个没有确定的未来一心只想玩音乐的穷小子,谈恋爱还成,至于结婚,不好意思,那是另外的考量。
所以我的母亲权衡利弊,觉得男人都靠不住,但知识学到脑子里就是自己的。于是把刚满月的我丢给他,扭头申了国外的学校,收到offer之后扛着飞机就去读书了。
数原龙友又当爹又当妈把我拉扯大,他的那些音乐梦想也都如同洗过油腻碗筷的洗洁精泡沫一样被冲进了下水道。
老话常说:男人四十一枝花。
所以给他介绍对象的人就一直没有断过。
可他总是借口女儿还小,女儿还在上学,推三阻四。
相熟的人就都觉得他把我惯得没边。
读大学后我常常回家,他在厨房做饭,我就靠在门口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
难免聊到他那些无趣的相亲,想到我在外人眼中娇蛮任性不接受老爹结婚的荒谬形象。我还是硬着头皮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展开了劝说,让他找个老婆度个蜜月,好好体验一把之前没条件过的二人世界。
结果他先是装傻顾左右而言他,再是装可怜给我扯什么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最后不耐烦了让我管好我自己。
劝说义务我尽了,他不听是他的事,我也乐得自在,毕竟没人会想一把年纪了再多个的后妈。
所以我得意忘形,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爱结不结,不结拉倒,你这辈子就和我这一个女人过吧。”
他正在削一个土豆,听到我这话,手抖了一下,削皮器割破了手指,血珠一下冒了出来。
我一边疯狂道歉一边过去查看,下意识地拉起他的手,把他流血的手指含在了嘴里。
抬眼对上他惊愕的眼神,他好像被灼痛了一样,仓皇地缩回手,嘱咐我:“去拿创可贴。”
嘴里还残留着他的血液,淡淡的腥咸味道。
“我身体里流淌着和他一样的血,多奇妙。”我这样想着。
那天那顿饭是我做的,不能说比他做的好吃,只能说是非常难吃。饭桌上的气氛沉默的要窒息,我恨不得把脸埋进饭碗里,悻悻地开口:“我以后不催你结婚了。”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继续说:“可是你不要因为我才不结婚,我不想做你的累赘。”
“不是累赘。”他看向我,轻轻地说,“是宝贝。”
我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看他,和记忆里的那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比,好像哪里都没有变,但好像又哪里都变了。
他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一拍桌子:“吃饭!不许看了!”
我嘴一瘪:“太难吃了。”
他毫无杀伤力地瞪了我一眼,把面前的碗一推,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走向厨房。
突然知道他哪里变了,变得更可爱了。
有一次学校话剧表演,和朋友凑热闹去看了一场。
那天演的是个神话故事,带着夸张翻译腔的台词辞藻华丽又冗长,美丽的希腊少女带着弟弟杀死自己母亲的时候说:我爱慕父亲的伟大,痛恨母亲的自私。
很普通的一句台词,却好像有人拿锤子把我的脑袋凿了一个洞,把那句话严丝合缝地嵌了进去一样。
弗洛伊德把人格分为三类,本我,自我,超我。
和那个希腊少女一样痛恨自己的母亲。想到曾经她和数原龙友是怎样在床上纠缠才阴差阳错有了我,会恨她薄情寡义一走了之,但更多的是恨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他,这样丑恶的我,是本我。
仰慕她坚定果断自由自在,敬佩她不被世俗伦常儿女情谊困顿,羡慕她及时止损勇敢地追求新生活,并且衷心地祝福她未来万事顺意无拘无束,这样虚伪但高尚的我,是超我。
嫉妒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嫉妒得快要发疯,但还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做父亲的好女儿的我,这才是自我。
十九岁的生日是在家里过的,我吹灭了蜡烛,许了一个会被神明惩罚的愿望。
数原龙友说我可以喝一点酒,于是我们的酒杯一次次地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溅出星星点点的酒液。
大约有了三分醉意,我猜此时我的脸一定很红。
于是借着酒劲撒娇,靠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一叠声地叫他爸爸,颠三倒四地说我爱他。
他帮我理了理耳边的乱发,温柔地说他也爱我,我便得寸进尺地要他亲亲我。
他亲我的额头,可我并不满足于这样浅尝辄止的触碰,仰头去亲他的嘴,他躲了一下,说了声:“不可以。”
脑海中突然浮现旧日场景。
上小学的第一个早晨,他帮我穿好衣服,蹲在我面前和我讲:“小背心和小短裤遮盖的地方谁都不可以碰,听到了吗?”
我当时问了一句:“那龙友可以碰吗?”
那时候偶然听到他的同事这样叫他,就沉迷于这样成人化的称呼。
他点点我的鼻子:“我是爸爸!”
我从善如流立马改口:“那爸爸可以碰吗?”
“不可以。”
我嘴角向下一撇,开始假哭,缠着他问为什么不可以,是在问拒绝亲吻说不可以的那个他,也是问十多年前说不可以的那个他。
可他只是说:“你长大了。”
长大一点也不好,本来只是假哭,结果装着装着就成了真。
他问我哭什么,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只是狠命吞着眼泪摇头。
他大概也喝醉了,靠过来轻轻地亲吻我的泪痕,干燥的嘴唇在我的脸颊上流连,带来些微痒意。
我含着一包泪怔愣地看着他,原来他亲吻的时候会微微阖上眼睛啊,睫毛微微颤动,纯情的一塌糊涂。
他平静地看向我,问我:“可以了吗?能不哭了吗?”
从小他什么都依我,但每当我想用哭来满足所有非分要求的时候,他都只会耐心地给我擦着眼泪鼻涕,等我哭完再做交涉。
长大了也不例外,哪怕我今晚把眼睛哭瞎长城哭倒,他大概也不会妥协。
这应该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
可我想要的不仅仅只是这样。
我跨坐在他的腿上,任性地强迫他和我交换一个荒诞的吻,他身体向后仰着,无声地拒绝。
他一次次地推开我,我又一次次像块狗皮膏药似地贴上去。
他没有给我一耳光让我好好清醒清醒,可见外人所言不假,他确实是把我惯得没边。
我胡乱地亲吻他,吻他的脸颊,吻他的耳朵,吻他的侧颈,吻他的喉结。
随着我的亲吻,他那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喘息。
他不再做无谓的抗争,只是木然地接受着我的冒犯,我亲吻他像在亲吻一具温热有呼吸的尸体。
这样的独角戏我唱不下去。
我不理解,这本来就是独属于我们的秘密,天知地知,只要他不说我不说,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我不懂他为什么不愿意。
大概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吧。
想到这,心里半是委屈半是不甘心,开口就是浓重的哭腔,问他:“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他摇了摇头:“没有不喜欢你。”
我不信,如果真的喜欢我,又怎么会不愿意。
我在他肩上恨恨地咬了一口,他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没有说话。
我问他:“你不疼吗?”
他只当我是酒后失态不懂事的小孩,轻轻抚摸我酡红发烫的脸,答非所问:“乖,醉了就早点去睡吧。”
“你真的不疼吗?”我固执地重复了一遍,眼泪不值钱地哗哗往下流,拉过他的手放在胸前,“可是我这里好疼啊爸爸。”
他条件反射地要缩回手,却被我牢牢按住。
隔着薄薄的衣料,那个带着我们彼此滚烫体温的触碰被酒精无限放大。
我解开了上衣的扣子,他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扭头移开了视线。
我自知我此时看起来一定很狼狈,但还是托着他的脸,让他转过脸来看着我。
他目光飘忽不定,最后只好把焦点落在我哭得乱七八糟的脸上,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一边笑一边伸手给我擦眼泪:“多大了,怎么还能哭成这样。”
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亮晶晶的,像只小狗。
我再次试探着去亲他,这次他没有躲开,于是如愿以偿地亲到他温软的嘴唇。
他身体僵硬了一下,仰起脸来,微微张开嘴,含住了我的嘴唇,舌尖缓缓迎合着地舔了一下。
我想着,要是再靠近一些就好了。
搂着他的脖子,稍微低了头,和他的鼻子碰在一起,嘴唇牢牢贴合。
他仍然吻得很克制,只是勾着我的舌尖,轻浅地摩挲唇瓣。
原本只是想要亲吻,可人性本就贪婪。
我拉着他的手抚摸我的身体,在触碰到肌肤的那一瞬间,他呼吸一滞,却并没有拒绝,反而另一只手搂上了我的腰。
我突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衣物柔顺剂的味道,和我身上的一样。
我们是一家人,用同一款衣物柔顺剂再正常不过,但因为我爱他,使这个发现暧昧得不像话,就如同可乐瓶里丢了一颗曼妥思,那些甜腻的爱意,冒着泡泡翻滚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在这样的相拥厮磨下,我偶然察觉到他硬了,柔软的家居裤撑出了一道轮廓,抵在我的大腿内侧。
于是我故意扭着腰在他腿上磨蹭,装做不经意去蹭他的腿间,半真半假地喘。
又胡搅蛮缠地深吻他,凭本能舔舐和索取,亲得舌根发酸,唾液咕叽咕叽地交融在唇齿间。
而他只是狡猾地用舌尖勾缠着我,以柔克刚一点点化解我蛮横的攻势。
他终于还是推开了我,嘴唇上水光滟滟,连同看向我的眼睛也湿漉漉的,语气却坚决:“别闹了。”
如果不曾发现他那悄悄硬挺起来的阴茎,我大概会笃定他不喜欢我,会失望伤心地从他身上跳下来,买一张最近的车票连夜回学校。
但是我发现了。
所以我隔着家居裤摸他那团鼓鼓囊囊的物什,隔着那层布料上下套弄,明知故问:“那你为什么硬了?”
他闷哼一声,瑟缩着弓起了腰,别过脸,耳朵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一切都合该天意,晚风忽然吹开了阳台上的窗帘,月光漏进来,影影绰绰的洒在身上,很浪漫,适合做爱。
我慢慢地抚弄着他的手指,他的手算不得漂亮,但是指节分明修长有力,有一点粗砺的茧。这双手能做出好吃的饭菜,能帮我写繁琐的暑假作业,能稳稳接住逃课从墙头上跳下来的我,我猜应该也能进入我的身体。
我牵引着他的手,滑过我的胸,顺着腰腹溜进早就湿乎乎的内裤深处,试图握着他的手指送进我的身体。
他大概忍耐得很辛苦,呼吸都粗重起来,挣扎着抽出手,带出一缕粘腻的液体。
“做了你会后悔的。”他斟酌着语句,终于艰难开口。
“我不会。”我一边不假思索地回答,一边手从他的上衣下摆伸进去胡乱摸他,“不做才后悔。”
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赢了。
于是他扣着我的后颈,嘴唇压过来,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动作粗鲁,但是亲吻藏着八分温柔。
我们热烈地亲吻,唇舌吮舐缠绕,相拥着倒在沙发上,滚作一团。
他应该是很会亲,我有点缺氧,脑子晕晕乎乎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本能地勾着他的脖子试图从他口中汲取些氧气,可他却趁机吻得更深,胡子故意蹭过我的嘴唇和下巴,撩人的痒,一直窜到心底。
虽然整个晚上都表现的异常主动,但当他抚过大腿内侧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角。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的手指若即若离地划过阴蒂,在湿漉漉的穴口磨蹭,指尖微微的凉,大概他也在紧张。
我没有回答,半坐起来,隔着棉质的T恤去舔他的乳尖,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他低喘一声,小小声地骂了句脏话,问我:“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我嬉皮笑脸:“梦里和你学的。”
这倒是没有说谎,我时常会梦到像今天这样,热烈又危险的场面,我沉溺于那样虚幻的情色梦境,醒来后内裤都几乎湿透。
他分开我的腿,手指缓缓地向内探索着那条无人涉足过的甬道,带起细微的水声。
湿软的内壁清晰描绘着他的指节,他每向内里动一下我就忍不住夹得更紧一些。
他了解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所以他轻易就找到了我的敏感地带,三下两下我便在他手中高潮,喘息着瘫软在他身下。
他抽出手指,惹得我小腹一阵酸软,发出低低的呻吟。他把手指上晶莹的液体蹭到我的大腿内侧,又俯下身去亲吻了那片晶莹的水痕。
我一边抬腿去勾他的腰,一边伸手从旁边的沙发柜抽屉里拿出两个小盒子,丢给他。
他稳稳接住,讶异于我的蓄谋已久,端详着手中的盒子,挑了其中一个撕着塑封,问我:“怎么买两种?”
“因为便利店避孕套加一元送一盒。”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拿的就是一元的那盒。”
他没有说话,只有塑封被一点点剥除发出簌簌的响声,同我们的呼吸声交缠在一道,连空气都变得暧昧潮湿。
他凑过来亲我,在我耳边轻声问:“那全价买的那盒本来是准备和谁一起用呢?” 湿热的气息扑在我耳朵上,有点痒,我笑着想躲,被他捞回怀里。
“因为不知道你的size,才两种都买了。”我看向他腿间那团东西,“不过今天试过了,以后就知道了。”
我这次是实话实说,可在他听来应该是带了调情的意味,他笑了笑,阴茎在我湿润的穴口试探着,一点点进入我的身体。
他怕我疼,动作放得又轻又慢,却把我折磨得快要疯掉,只好晃动腰臀迎合他的动作。
“就这么急?”他说着握着我的脚踝,把我的腿分得更开一些。
我刚“嗯”了一声,他就长驱直入,直直顶到了最深,我忍不住叫出来,又被他的吻堵住,化作支离破碎的呻吟。
我粘粘糊糊一声声地叫他爸爸,他也耐心地一声接一声应着。可动作却逐渐失去理智一般,顶得又狠又深,水不断地淌出来,随着他的撞击发出啪啪的声响,很快我连爸爸也叫不出来了,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无意义的呜咽。
很难描述我到底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和他做了这场爱,只是觉得我们之间本该这样,既然我们的DNA紧密缠绕,那我们的身体也理应这样亲密纠缠。
大概是我们足够默契,大概是他足够了解我,又大概是他在我耳边的喘息实在性感,快感在脊骨中流窜,我浑身颤抖,眼前发白,最后胡乱叫着他的名字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水。
他捞起我的双腿挂在他的肩上,这样的姿势进得更深,总觉得几乎要被他贯穿。
他大幅度地顶弄,经历过高潮的身体又持续地接受这样强烈的刺激,穴道内壁随着他的动作无规律地痉挛跳动,本能地紧紧吸着他的阴茎,他的呼吸陡然加重,终于隔着那层薄薄的橡胶射了出来。
他俯身亲吻我,眼睫低垂表情柔和,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为他镀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好像世界上最神圣最慈爱的父亲。
人们都说我和他长得像,我看着他又像是看着他眼中的我自己。
他却突然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声音喑哑:“别这样看着我。”
这让我想起了上学时学过的一首诗,诗人把眼睛比做相机,保存着爱人的点点滴滴,所有珍贵的模样。
那我的内存一定很大,我爱了他十九年,也保存着每一个瞬间的他。从小时候把我扛在肩上看烟花安心可靠的父亲,到刚才肌肤相亲皱眉喘息相拥高潮的爱人,无一不为我所珍藏。
眼睛在他手心里眨动,睫毛摩擦发出簌簌的响声,大概是快门的声音。
想到这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他理了理我散乱的鬓发,亲吻我的额头。
我没有说话,顺势钻进他的怀里,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汗水和身下的爱液都湿漉漉地磨蹭在一起。
我们的呼吸心跳逐渐趋于一致,正如刚才我们的身体亲密交合一样。
我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闻到淡淡的小苍兰洗发水的味道。
摸索着牵他的手,和他十指交扣,轻轻说了句:“蘭の花のように匂う,森ではライオンになったっけ。”
(你有兰花般芳香,你又曾有森林里雄狮的疯狂)
他大概是没有听清,“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我说啊。”我翻过身趴在他身上,脸在他的胸膛上蹭着,“爸爸,我真的好爱你。”
短短一句话,说到一半声线就开始抖,带上了雀跃的哭腔。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后背,像抱十九年前那个小小的我一样,温声说:“我也爱你。”
从小到大的每一个生日愿望都能实现,不是因为有神通广大的神明,而是因为有无所不能的爸爸。
所以十九岁这天也不例外。
十九岁生日许了一个会被神明惩罚的愿望。
报应在二十一岁那年姗姗来迟。
这两年间,他不止一次对我说“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可他实在溺爱我,又一次次地默许我深夜爬上他的床。
于是我们直面欲望,夜夜笙歌。
大三结束的那个暑假,翘了实习偷偷溜回家。
结果推开家门,看到他在厨房里和一个女人讨论着刚买回来还在跳动的新鲜鲈鱼是清蒸还是黄焖。
看到我回来,他并没有显得很意外,擦了擦手,走过来接我手里的包,淡淡地招呼我:“叫阿姨。”
说实话,看到他们在厨房里说笑,比撞见他们在床上做爱更让我感到痛苦。
于我而言,厨房是带有更多私人情感,也更为私密的地方。两个人在床上是为了解决生理,而两个人在厨房则是为了共同生活。
可我没有办法要求他这辈子真的只和我一个女人过。
如果没有我的话,他理应这样,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结婚,过晨昏相对一日三餐的普通日子。
想到这里心揪着有点呼吸困难。
我坐在饭桌上沉默地扒着饭,他坐在我对面,夹了一块清蒸鲈鱼放进我碗里。
我含在嘴里,有点苦,大概是他们谁洗鱼的时候弄破了苦胆。
送走他女朋友之后,他故作轻松地问我:“她怎么样?”
我很想冷笑一声问他,女朋友都走没影了,还假模假式地装父慈女这一出到底是准备唱什么戏。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闷闷的一句:“挺好的。”
他自然能察觉出我的情绪,所以他叹了口气摸摸我的头,说那句我耳朵都听出茧了的“你长大了,要开始正常的生活,不能再那样继续胡闹了。”
从那之后我很少回家,在旁人眼中好像进入了奇怪的叛逆期,几乎天天夜不归宿,和不同的男性约会,喝酒,上床,玩各种新异的花样。
我知道这样的行为幼稚到了极点,像是用放纵自己的行为来博取他的关注,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我只是想,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我又没和别人做过,或许换个人试试也行呢。
大概是试的不够多,那些男人无一例外的自大愚蠢且自私肤浅,二十几岁的年纪说起话来却像个爹,可遗憾的是,并不像我爹。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扩大实验样本,就被数原龙友直接上门拎走了。
回家后我们之间爆发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激烈的争吵。
他问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美少女的事他少管。
他让我滚回学校好好读书别在外面鬼混。
我让他管好他自己,等以后他结婚了,他过他的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就当我死在十九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好了。
我说这话一半出于真心,不想再和他这样不痛不痒地纠缠下去,另一半是出于拧巴,希望他能像若干年前一样坚定地告诉我“不是累赘,是宝贝。”
可他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我情绪上头口不择言,几乎是歇斯底里。
我问他他到底想干什么,做人不能既要又要,他明明知道我们都没法说服自己把这两年的一切当作无事发生。我是他的宠物吗,没有女人的时候逗弄着玩一下,有女人了就丢在一边,偶尔无聊了想起来了再给一点可怜的关怀。既然他选择了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一刀给我个痛快。
他看向我的眼神像极了被弃养的小狗。
我想说让他别这样,被抛弃的明明是我。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说过爱我的人有很多,可是真正爱我的人只有他。
但是看到他为我难过的样子,有种近乎变态的快感。
所以我忍不住继续用尖锐的言语刺痛他:“你哄着我玩了两年恋人过家家,然后带来一个女人告诉我这是我后妈,你是真什么都不想耽误啊,怎么什么好人都让你当了?啊…也对,我们之间无非就是做爱这点事,现在你不想和我做了,可是有的是人想。以后你的事我不管,也请你少来管我,给愿意和我做的人让让位。”
我说完站起来向门口走,被他抓住手腕按在了门后,后腰撞到门把手上硌的生疼。
来不及痛呼,侵略性的吻就压了过来,我下意识扭脸想躲,被他捏着下巴张开嘴,和他唇舌交缠,手从我的上衣下摆探进来,狠狠捏了一下乳尖,我含糊地呻吟出声,又换来更粗暴的对待。
虽然难以启齿,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粗暴的对待下,内裤已经濡湿了一大片。
当他摸到下面的一片湿滑,轻佻地笑了笑,在我耳边低声说:“你还真是放荡。”
他在这种事上一向温和,罕见地讲这些污言秽语,第一次让我感觉到他把我当做一个女人对待,而不是女儿,我诡异地兴奋起来。
所以我也像他那样笑:“是啊,我一直都这样啊。”
他抬起我的左腿,分开一个极为不知廉耻的角度,长驱直入粗鲁地顶弄起来。
我的后背抵在门上疼得发麻,下面却更加湿润,顺着大腿缓缓地流下来。
他感觉到了,停下动作揉捏着我的臀肉,手探下去摸了一把那黏腻的体液,在指尖拉出晶莹的丝,送到我眼前让我看,玩味地舔了舔后槽牙,嗤笑一声:“以后就准备这样和愿意和你做的人做爱吗?”
我腿软得只能挂在他身上,但仍然嘴硬,贴在他耳边,舌尖滑过他的耳垂:“不然呢,你们男的不就喜欢水多的吗?”
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含含糊糊地骂了一句“骚货”,狠狠顶到更深处,大开大合地动作起来。
我被他的动作撞得失去重心,只能胡乱伸手抱着他的脖子寻求支点,可他顺势揽着我的腰一手把我抱起来,更大力地冲撞。
快感逐渐支配理智,我的喘息都支离破碎,断断续续地叫他的名字,希望他轻一点,结果他不但对准了敏感点进攻,还故意用指尖去捻弄下面那外露的敏感肉粒,粗喘着问我:“刚才叫我什么?”
身体因为快要高潮不断颤抖着,所以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龙友。”
他停下动作,歪头看着我:“听不清,叫我什么?”
濒临高潮被生生截停,我趴在他肩上讨好地磨蹭着,他却不为所动,终于还是妥协老老实实地叫他爸爸。
他点点头,手上拧了一下充血挺立的阴蒂:“嗯,还知道我是你爸爸。”
突如其来的刺激惹得我失声尖叫,像个破旧的风箱一样大口喘息着,穴道痉挛着急剧收缩。
“不是要我给愿意和你做的人让让位吗?”他趁机狠狠顶了一下,“夹这么紧干什么?”
我想顶嘴,但是张开嘴只能发出破碎的呻吟。
仿佛是揭掉了慈爱父亲的虚伪面具,又仿佛是要睚眦必报地把我刚才施加给他的伤害全部清算,把我们那段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关系做进爱里,他毫不怜惜地像对待破布娃娃一样蹂躏着我。
随着他顶弄的动作,后背撞在门上发出钝钝的声音,和下身交合出的水声杂糅在一起。
他的呼吸落在我脖子上,报复似地舐咬那里脆弱的皮肉,麻酥酥的疼。疼痛带来真实感,也带来微妙的快感,快感堆叠累积,很快就抵达了高潮。
高潮后的穴道热情地挤压着他的阴茎,他吸了一口气,掐着我的腰顶到最深处射了进去。
他从我体内退出来,我靠着门缓缓滑下去,黏腻体液滴滴答答从股间流出来,在早已泥泞一片的裙子上面洇开。
他把我从地上捞起来,胡乱拎着送进了浴室。
身体整个浸润在热水中的时候,麻木的酸痛才开始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他沉默地帮我洗着头发,浴室里安静得只有哗啦哗啦的水声。
我没头没脑地开口:“虽然睡了很多男人,但我好像还是最爱你。”
又自言自语补了一句:“啊…也有可能是最爱和你做爱。”
听到他在我背后轻轻笑了一声,半晌,听到他说:“我也爱你。”
好像突然释怀了,我从头到尾这样折腾机关算尽,也不过就是为了听他说一句他爱我。
以前总觉得血缘就是一副枷锁,能套住对彼此的爱。
我可以完全不在乎他相了多少亲,和多少个女人做过爱,因为只有我和他流着一样的血,别的女人得不到他的爱,而我生来就能得到他所有的爱。
我时常会想,就算是我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大概也没有得到过他这样的爱,想到这就会有种病态的满足感。
于是在这样的日日夜夜里,满足感带来的私欲开始发酵膨胀,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他,分享他的爱。
我开始想要他像对待一个女人一样对待我,即便已经拥有了他唯一的爱仍不满足,还想拥有他独一无二的性。
那时候整日怀揣着这样阴暗的想法几近偏执,但是做了这一场粗暴的爱好像突然想明白了。
我们也不过只是普通人,他想过平凡的生活再正常不过,他本就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任何一个人。而我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和他拥有了这样斩不断的羁绊,这简直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让我至少还能拥有他的爱。
所以我仰头冲他笑:“这次怎么不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把我的头按下来:“小心泡沫别进眼睛里了。”
等到他给我洗好头发,又耐心地吹干。
我站在他面前,搂上他的脖子,像小时候给他撒娇一样去亲他的脸:“那这次我来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们就这样结束吧。”
毕业后我去了离家很远的地方工作。
我承认我这是在逃避。
总觉得见不到他的时候,这日子我一个人也能有滋有味地过下去,算是过上了他所说的“正常的生活”。
但要是时时处处都能见到他,徒增许多妄念,一旦生活中少了一个他就黯然失色,到头来伤害他也伤害我。
工作的城市很小,从城这头到城那头坐公交要不了两个小时,四季分明,冬天的时候会下很大的雪。
我们偶尔会通电话,默契地不提过去的那些事,好像不提就可以当做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电话内容大多时候都是我在说,说业务上的神奇甲方,说职场中的奇怪同事,说介绍人口中“人老实,话不多”实则“人老,实话不多”的相亲对象。一直说到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然后久久地沉默着。
在一次漫长的沉默之后,我心不在焉地揪着手指上的倒刺,心里正盘算着还能再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他却突然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好想你。”
倒刺撕破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越小的伤口,痛感反而更加明显。
我听到自己用蚊呐般的声音说了句:“你别这样。”
然后颤抖着指尖地挂断了电话。
在那之后,我仍旧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和摸鱼搭子点外卖聊八卦骂老板。但是那些被压抑进潜意识的爱意,随着他一句“我好想你”又不安地躁动起来,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好在深夜的梦中喷薄而出,又伴随着黎明的到来烟消云散。
离家两年,过得开心到忘乎所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得意忘形的时候也会觉得我的生活有他没他都一样。
但是临近岁末,当冬天的第一枚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融化成一滴水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地想着,要是他在就好了。
公司年会散场已经很晚了,珍馐美馔没吃到,倒是灌了一肚子价值不菲的洋酒,我想我必须得补充一点炸鸡能量。
路边的店铺大多都关了门准备陪家人过年,只有小区不远处的那家小店还亮着灯。
靠窗的位置坐了一家三口,分吃一份炒年糕,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三个人挤在一起笑成一团。
此时天空飘着零星雪花,吊灯暖橙色的柔光笼罩着他们,轻易让人想起小时候过家家的精致摆件,有种不真实的美好。
他们的幸福仿佛散发着耀眼光芒,我像只见不得阳光的吸血鬼,调转脚步落荒而逃。
老式居民楼的隔音很差,坐在沙发上能听到左邻右舍觥筹交错碗碟碰撞的声音,小孩子在楼下追逐嬉笑,窗外不时响起远近不一的烟花声。
我理应做些什么,但又觉得茫然,随手打开了电视,好让空气不那么安静得难捱,然后盯着屏幕上家家户户大团圆的灯红酒绿陷入了一种宕机状态。
大概是胃里的酒精蒸腾起来,隐隐的痛,周遭的声音慢慢地变得很远,只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
在我晕晕乎乎地快要失去意识昏睡过去的时候,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我接起来,竭力做出一切如常的样子,问他怎么了。
他那边的背景音有点嘈杂,估计公司年会散场后又被拉着去哪里续摊了,大概我的语气冷硬,他没有说话,但是能听到腰间那串钥匙叮叮当当碰撞着,走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我们沉默着,听电话里彼此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了厚重的钟声和遥远人群的欢呼声,电视节目的主持人们也兴奋地倒数着,窗外噼里啪啦地放起了鞭炮。
新的一年开始了。
我听到他说:“新年快乐,自由自在。”
我好像巴甫洛夫的狗,根本不在乎他说了什么,从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起,眼泪就开始失控。
我日日夜夜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你已经不爱他了。
可那些堆积起来扭曲着的情绪如同一只正在充气的气球,不断地膨胀,或许可以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风平浪静,但我清楚,它们早就岌岌可危。
显然,现在气球爆炸了。
不知道他是听到了我压抑着的抽泣还是心灵感应真的存在,他温声像哄小孩子一样问我:“怎么了?”
所有的行为好像都不受自己的意识支配,哭得稀里哗啦,却仍然不愿承认我发了疯似的想他,呜咽着嘴硬:“想吃炸鸡,但是都关门了。”
他在那边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有点答非所问:“早点睡吧,已经是新的一年了,天亮了一切都会好的。”
记不清最后是怎样挂断了电话,好像所有力量被抽空了。没有听众,哭也失去了意义,我到底也不是两三岁的孩子,能靠哭解决一切烦恼,更何况他从来也不吃这套。
我蜷缩在沙发里,刚好能看到窗外一片被积雪映亮的夜色,远处有烟花绽放,但愿天亮了一切都会好。
在宿醉的头疼中醒来,房间里一片昏暗,看不出是清晨还是傍晚。
嗓子疼得厉害,在沙发上窝着的姿势太过扭曲,现在腿僵硬得好像刚长出来,一瘸一拐地去厨房倒水喝,麻得龇牙咧嘴。
路过穿衣镜,镜子里一个蓬头垢面眼睛肿成一条缝的憔悴女人,感觉现在就是突然冒出一只鬼来,我们俩谁吓到谁都不好说。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把我吓了一激灵,看清来电提醒,眼前一黑。
酒意退散后,昨夜那些难过和痛苦都翻了篇,剩下的只有尴尬。
磨磨蹭蹭接起来,他说话带了点调笑的意味:“酒醒了?”
我重新躺倒在沙发上,要死不活地“嗯”了一声。
“酒醒了就下来开门。”
我忙着和心里那点尴尬闹别扭,没在意他说的话,一心用脚趾抠着迪士尼城堡。
大脑后知后觉地处理了一下信息,唰地坐起来:“啊?”
他在那边笑,声音轻轻的:“乖,开一下门。”
我从沙发上跳下来,一把拉开窗帘。
借着微弱的天光,只见楼下停了辆车,车旁靠着一个人,戴着熟悉的丑帽子,仰着脸冲我招手,笑得有点憨。
我疑心这是我宿醉未醒的一场梦,但仍然不管不顾地飞奔下楼,我想要他抱抱我,就算是梦也好。
老旧的单元入户门打开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干燥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刺激得鼻腔连带着眼眶一阵酸涩。我发誓这次真的没想哭,是眼泪先动的手。
透过朦胧的泪光,深夜只会在梦中出现的人就在我面前,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爱人。
我们应该是很久没见了,但又觉得好像并没有分开多长时间,仅仅只是一夜没见而已。
我跑向他,就像小时候每一个他来接我放学的傍晚一样。
我一下跳进他怀里,大概实在没想到我一把年纪却仍旧生龙活虎,他连忙抱稳我,趔趄着后退一步,结果还是没站稳,我们一起倒在雪地里。
他屈起手指轻弹我的额头,微微斥责的口吻:“怎么不穿鞋?”
看到我眼眶边上的泪,伸手小心地抹去,眼泪却越抹越多。
拉开衣襟把我裹进怀里,声音软下来:“别哭啊,给你带了炸鸡。”
就好像暴雨天打开了窗户,所有的难过都鲜明得噼里啪啦。
本以为昨晚的伤心和委屈已经被我妥帖藏好,如果他不来找我,我可以自欺欺人地宽慰自己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埋怨他不在乎我。
但是当他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哪怕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那些不堪的情绪就再次裹挟着我陷入失控,喉咙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一样,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眼泪蓬勃,止都止不住。
我也搞不懂我到底在哭什么,大概在亲近的人面前总是脆弱得不堪一击,即便只有一点点难过都要被无限放大。
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任由我的鼻涕眼泪蹭到他的衣服上,低声安慰着:“你看,爸爸没骗你吧,都会好的。”
我抽泣着望向他,他那漆黑的瞳仁里映着茫茫雪色和一个小小的我,眼尾微微下垂,带着不自知的柔软,眼睫上挂着呼吸间的白汽凝成的霜,风卷起细碎的雪沫粘在他的脸上头发上,像甜品店里的洒了糖霜的巧克力小熊。
“那什么”,巧克力小熊突兀开口,表情有点扭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嗫嚅着,“你爹的腰…”
我脸上挂着泪,噗嗤笑出声,赶忙连滚带爬地想从他身上起来,结果刚踩上冰凉的雪地,脚下一滑又扑倒在他身上,他“哎呦”了一声,夸张地咳嗽着说:“谋杀是吧?”
我伏在他胸口笑得浑身发抖,听到他叹了口气,又把我往他怀里塞了塞,颇为顺手地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这才抱起我慢吞吞地站起来向楼上走去。
我趴在他肩上,闻到他身上冷空气清新冷冽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烟味,从肺的深处弥漫到心底,莫名的安宁和踏实。
我俗气地想,好像一粒蒲公英种子终于找到了容身之处,我们之间本该如此。
如果那个借着酒意发疯的夜晚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或许会揣着明白装糊涂,相安无事地做一对寻常父女,我尚且还能坦坦荡荡地叫他一声“爸爸”
于是我干巴巴地开口:“你后悔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抱着我稳稳迈过一级级台阶,沉默地走着。
这样也好,我无力承受他后悔了的答案,只要他不亲口承认,那我们就永远都是共犯。
更何况比起那镜花水月般虚幻的亲子关系,还是只能做他的乖女儿更让我难过。
推开门看到我那好似龙卷风过境的卧室,他短暂地愣了一下,小心地绕过地上的七零八碎的杂物,找勉强能落脚的地方,走过去,把我放到了床上。
他直起腰想走,我勾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他又只好弯下腰来抱我,微凉的嘴唇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我的额头,又暧昧地蹭过脸颊和唇角,我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向后仰躺下去,强迫他和我一起倒在床上。
我躺在他身下看着他,岁月好像没怎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也有可能是他从二十多岁起就热衷于把自己收拾成中年男人的模样,以至于真的年过四十看起来也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还和小时候一样。”他细细端详着我,用手指慢慢摩挲我的眉骨,我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感觉昨夜的酒精似乎又卷土重来,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一哭眉头眼圈全是红的,好半天都缓不过来。”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或许是错觉,我听到了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睁开眼睛,看到他眼角闪过的泪光,随着睫毛扑簌的动作啪嗒掉落。察觉到我的目光,又欲盖弥彰地扭过脸去。
我不知道该用震惊还是用难过来形容那一刹那的心情。
传统的刻板印象总是习惯于把父亲的形象塑造得严肃如山,我的父亲也未能免俗。
在小小的我的眼中,父亲无所不能,做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哪怕是天塌下来,他大概也能和我笑着闹着,然后一手撑起来。
即便现在长大了回看往事,发现他也曾有这样那样的不成熟不靠谱,可只要有他在我就永远心安有底气。
如今看到他流露出这样脆弱的情绪,我的心被狠狠揪紧,几乎难以呼吸。
他为什么而哭?是因为见到了久别重逢的女儿喜极而泣吗,还是因为想起我们曾经的那些幸福过往而怅然伤怀,还是说他在为那个酒后的夜晚纵容我所做的一切而后悔自责?
我想他应该是后悔的。
虽然一再给自己强调我们是共犯,强调到最后连自己都骗过了。可其实从那天身体交合我们的关系无法挽回开始,到现在惹得他这样悲伤无措,罪魁祸首都只有我,一个从出生就在不断地给他制造麻烦的坏孩子。
我坐起来,强装着镇定想说些什么,但是脑袋里面一团乱麻,最后也只是伸手为他抹去那道冰凉潮湿的泪痕,然后鬼使神差地亲吻了他湿漉漉的眼睫。
他看着我,眼睛水滟滟的,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他,他哭起来眉头和眼圈也是粉粉的,有种想让人摧毁的可爱。
我想和他说对不起。可因为他是爸爸,所以他必定会说没关系,甚至还会反过来安慰我说这一切并不是我的错,所以道歉也显得轻率。更何况我们之间种种本来就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可以化解的。
“跟爸爸回家好不好?”他用那种淋湿的小狗祈求收留的眼神看着我,声音还带着喑哑的哭腔,“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永远在一起。”
听到他说永远,我有点恍惚。海市蜃楼一样的词汇,人人都歌颂它的美好,却从没有人真的见过。我又怎么能和他永远在一起。
他并不急于得到我的回答,轻轻地亲吻我的鬓发,又亲吻我的额头,我的脸颊,嘴唇,最后和我唇舌交缠。我们一遍遍地亲吻着,吻到嘴唇红肿,舌根发酸也不肯停下来,似乎都想用这种纯粹的无耻来争得一点喘息。
太久没有这样热烈地肌肤相亲过了,他的温柔亲吻落在脖颈、耳垂,如同燎原之火。体温在急剧攀升,好热。
我走神了一秒钟,在想,如果是曾经的我,大概早就开始抱着他的脖子,贴在他身上粘粘乎乎地撒娇,说爱他说想他,毫不吝啬地表达爱意。
你说长大了有什么好,总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到头来连说爱的勇气都没有。
身体反应远比本人要诚实,脑内不断地告诫自己这样已经可以了,要适可而止。可身体还是在他的轻柔抚摸下难耐地迎合,老老实实地湿软成一片。
他的手向下探索着,摸到那一片湿滑,两根手指灵活地在穴口磨蹭着打转。
他正经做事的时候一向沉默寡言,做床上这档子事更是不例外,如今久别重逢却罕见地多话,叫我的名字,夸我漂亮,说他爱我。
他吮吻我的乳尖,小腹,一叠声地叫我宝宝,我一声声地应着,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情难自已的喘息。他越是热情我越是不敢看他,只好抬手挡住眼睛。
他从小腹一路吻到大腿内侧,对着湿软的穴口吹了一口气,看我抖了抖,又低头吻上那里,舌尖逗弄着还在不断渗出汁水来的穴肉,用牙齿恶劣地研磨敏感的软肉。
我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想要抓住他的头发减轻那难捱的刺激,他却变本加厉几乎把脸埋进去,鼻梁和鼻尖上的软骨抵着早就充血挺立的阴蒂,带来难以言明的快感。
他还在吸舔着,舌尖模拟着性器在穴道内刺戳着,我想向后缩,却又忍不住挺起腰把自己送进他口中。
我弓起腰呻吟,又被他牢牢按着胯骨抵在床上,最终含含糊糊地喊着他的名字高潮了。
他欺身过来,拉开我挡着眼睛的手臂。
他的脸上还挂着亮晶晶的粘腻液体,表情却有些诧异,我听到他说:“你哭什么?”
我木然地抬手摸了摸脸,触手一片潮湿,还有眼泪不断地涌出来。
对啊,我在哭什么?
这些年我们如同身处吊桥之上,他一直在退,因为他想要我能过正常的生活;我一直在进,因为我只想要有他的生活。
但现在我们表现出来的却是完全相反的面貌,因为都不想让对方难过,所以他像曾经的我一样主动示爱,我却像曾经的他一样被动接受。
我擦了把泪坐起来,佯装平静:“还是算了吧,我们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长大了。”
他似乎并不认可我这个理由,没听到一样,把我按回床上,下一秒他灼热的性器长驱直入。
太久没有做过了,突然的入侵带来撕裂的痛感,我不禁小小地挣动了一下,被他小题大做地攥住脚踝,把腿叠起来按在胸前,牢牢禁锢在身下。
他狠狠地顶了一下:“你现在知道你长大了?”
这样的姿势顶得很深,我痛哼一声,承受着他的横冲直撞,是我那幼稚的占有欲毁了他,也要允许他发泄一下情绪。
他大概还是硬不下心肠那样粗暴地对待我,动作温柔下来,但力度却不减半分,我适应了疼痛,快感开始层层堆叠。
眼前一片朦胧,分不清是高潮将至还是眼泪蓬勃,我口中的呻吟都断断续续,胡乱叫着,叫龙友也叫爸爸。
他的喘息逐渐粗重,最后掐着我的下巴,交换了一个凶狠又极尽缠绵的吻,最终顶到深处射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两滴凉凉的水珠落在我的脸上,没等我深究,他抱住了我,在我耳边喃喃地说了声:“对不起。”
待到呼吸平复,意识回笼,我们相拥着,长久地沉默着。
我摩挲他胸膛上的纹身:“下辈子别做我爹了。”
“好。”可能被摸得有些痒,他按住我的手,“我去做融化在大海里的一粒沙。”
手心传来他沉稳的心跳,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察觉到,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正色道:“那我就做海鸥,心情好了去码头上整点薯条,心情不好了随地拉屎。”
果然,听完他也翘起了嘴角。
从床上起来,清理干净性爱留下的痕迹,他去厨房加热早就凉透了的炸鸡,我靠在厨房门口看他忙碌。
好像一切的开端就是从厨房,他割破了手指开始。
但如果你问我再来一次还会不会那样做,我应该还会。
他顺手喂给我一块,我用嘴接过,半是无意半是故意地用舌尖舔过他的手指,然后眯起眼睛对他笑。
“我说真的。”我咽下炸鸡,“我们到此为止吧。”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我,神色如常地从碗柜里拿出一只盘子来盛热好的炸鸡。
“昨晚年会上宣布的,我要去海外分公司工作了。”我努力让语气轻快一点,“而且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分开比较好。我从出生开始就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如果没有我,你本来可以有更好的人生。现在我长大了,你也可以过属于你的生活了。”
青春期的时候抽条,我哭哭啼啼向他撒娇说腿疼,他笑着说这是我要长高了。
如果说成长的代价是疼痛,也许我在这一刻才真正长大。
我想过,如果他开口挽留我,我真的会为了他而留下来,然后继续这样无休止的纠缠与伤害。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站在原地,简简单单地点了点头,说声好。
离开那天,他来送我,像小时候送我去春游一样,理顺散乱的鬓发,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普通地说了句路上小心。
我和他挥手说再见,转身向登机口走去。
他突然在背后叫住了我,目光柔和,语气坚定:“你一直都是上帝赐予我最好的礼物。”
小时候读泰戈尔,弓对离弦的箭说:“你的自由,也是我的自由。”
我的自由亦是他的自由,所以我去做自由飞翔的海鸥,他便能安心地做温暖海水中的一粒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