隼在花坛后面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亚岚哭得眼睛红红的,现在蹲在一边低着头,拿着小刀用力在地上插出一个又一个缝隙。刀尖卡住树枝,亚岚使了些力,把树枝从中间砍断了。隼在她后面探出脑袋,说学姐,怎么了呀。
亚岚回头看她,眼线已经晕了点但没完全晕开,她喜欢用防水的化妆品。她撅着嘴,闷闷不乐地告诉:我分手了。
隼了然,也蹲下来看她,做了美甲的手指在亚岚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她说哎呀那男的配不上亚岚学姐,你是最好的,分了也很好,还有我呢。
亚岚眨眼睛,说你会陪我吗?得到的是隼肯定的回答,这是当然了,这位金发的小学妹从来就没拒绝过她。总是那么乖,她的小跟班,娇小的保护伞,可爱又热辣,是年级里数一数二的受欢迎辣妹。她刚转来时,绝美脸蛋引起不小的风波,但没几天就听见好多个传闻,说她漂亮,又说她和小森比连提鞋都不配。亚岚不想在意这些,可那些人愈发过分,甚至当她的面说,她阴沉着脸,涂着紫色口红的唇咬得很紧,心里生出个去看看那家伙什么样的想法。
不喜欢被人议论和评比,她倒要看看他们比较的那方是什么绝色能够驱使他们这么说她。她的高跟踩在台阶上啪啪作响,男生见状自动给她避开一条道,黑粉长卷发,改装制服的亚岚,看起来真像一支花瓣诱人、花枝舒展的剧毒曼陀罗。
她就在窗边见到了那个议论的中心小森。金色卷毛,超短裙,美甲花里胡哨,现在正拿着手机笑个不停。她曲起手指敲了敲教室门,刚想说小森给我出来一下,隼抬头看见了她。
然后隼猛地站起来,一副不可置信,眼睛瞪得大大的模样。她小跑出教室,握着亚岚的手,语气激动:“是、是白滨学姐!”
亚岚准备好的说辞全部忘了,她看着隼嘴上的唇彩,生硬地说,“你跟我来天台一下。”
隼好像没把这句话当做约战或挑衅,蹦蹦跳跳带着期待跟她上了楼。亚岚在天台中央停住,伸手就掐住她的脸。隼被掐得很痛,眼泪狂掉。
“不许再让他们议论我。”亚岚威胁道,“否则我就划伤你这张可爱的脸。”
隼还抽抽噎噎哭呢,亚岚以为她是被吓到,没想到她根本想的不是那个,“白滨学姐是很讨厌我吗?”她哽咽着,金发的尾卷都湿了,“可是、我很喜欢你…”
后来是怎样发展到关系这么好的,她也忘记了,只记得隼经常来找她,拉着她玩,似乎真没什么坏心思,也不在乎别人怎样评价自己,大大咧咧的,很阳光。亚岚放下心来,她喜欢纯粹的人,转学到这里来,也只不过是因为在那个学校,总有些贱人想和她对着干,还试图抢她那很酷的男朋友,她就设法孤立了她们,用点技巧让她们声名扫地,以至于很久没来上学。之后也许是自杀,还是出去打工呢,不知道、更不关心。
亚岚其实并不会缺朋友,只是不太想交。认识隼以后,做什么都很快乐,也不必要有那么多人簇拥着自己。她找了个机会把隼介绍给自己男朋友认识,企图让这搞乐队脑子却可能不太清醒的男朋友知道她有的是朋友,她相信隼不会背叛她,她和那些人不一样,如果违背了自己的希望,那么隼将面临的是比她曾做过的最为严厉的报复。
当然,隼那么好,乖巧可爱,不会背叛她。但男人就不一定了,她去完洗手间回来,隼还坐在原地乖乖吃饭,晚餐结束后本来要和男朋友一起回去,可怎么都不放心把隼一个人丢在路上,所以亚岚毅然告别男友,选择和隼一起散步回去搭电车。
她看见了隼努力往后藏着已经撕破一点的丝袜,突然感到灭顶的愤怒,这愤怒不是对隼,而是对那个男人——“他碰你了?”
有没有可能她太相信隼了,太过独裁去相信她不会背叛自己呢?也有可能是隼故意勾引她的男朋友啊,人永远不知道背面是怎样的。她看着隼的脸,隼不自然地抿着唇,有点害怕地望着她。
“他是不是摸你了?”
“可能是我不小心碰到他了,就勾了一下…”隼小声说,不敢看她的眼睛。
而无论是不是故意勾引,那男人都绝对不能原谅。
隼在回程上极力掩饰,可不管怎样亚岚都看出她的闷闷不乐,她不说话,只是走在偏僻的小路时会拉住她的手。
当晚隼给她发了一条line:对不起,但是和你一起回家很开心。
亚岚却没有回,自顾自涂着指甲油,对着窗外看车水马龙的夜景,她的视线停留在桌子摆着的小东西上。一个自己手工制作的吉他拨片,很好用,是专门做好送给男朋友的小礼物,颜色选用的是亮晶晶的紫色。第二天他们还要见面,到时候她会把这个小礼物给他。
翌日隼恢复那副阳光元气的模样,向她炫耀自己新买的睫毛膏,这使得她睫毛弯弯卷卷,看起来略有点滑稽,可她自己觉得好看得很,照镜子自恋个不停。亚岚坐在旁边哈哈直笑,过了会也拿出镜子来补妆,隼见状问道等会是不是有什么事。
“要去见男朋友啦。”亚岚回答,没有错过隼在她提到这件事时眼里闪过的不快。她现在没空处理隼的情绪,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来了休息室,男人在刷手机,见她来了,也丝毫没有热情的样子,懒懒地命令她倒杯水来。亚岚闷不做声地往水里加了点东西,把杯子递给他。
男人看了看,说,“那个没来吗?”
“那个?”亚岚感觉抓住了什么。
“昨天那个女的。”男人说,他搂过亚岚的肩膀,在她脖颈上用力吻了一下。“别和她玩了,那女的喜欢勾引男人,不是个安分的。”
亚岚瞳孔紧缩,呼吸开始急促。
一些污言秽语从男人的嘴里说出,亚岚的微笑慢慢消失,手伸进口袋里把东西拿出来,“有礼物送你。”
男人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是什么?”
“吉他的拨片,”亚岚给他看,“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命来拿呢。”她捏住尖锐物体,极快往男人的脖子上一划。
男人的脖颈被割出道口,血液汩汩流出,他捂着脖子,拽着亚岚的头发撞到桌上,“你疯了吧!你干什么?”
亚岚头嗡嗡作响,右眼一下看不清了,黏腻的液体染到了脸上。她知道如果现在放弃就没了机会,所以咬着牙,支撑起身子朝男人冲过去。男人一脚踹向她小腿,亚岚重心不稳,直直跌在地上,造型过的衣服和头发都一团乱了,她忙把头发拂到两边,那个拨片还紧紧攥在手心,以至于划出伤来她都不知道,男人彻底被激怒,但也因为失血而目眩喘气,亚岚摸到桌子上的道具,不管是什么都一股脑丢到他身上,在男人挣扎扭动的时候,高跟用力跺在膝盖,拽着衣领把拨片狠狠插进了他脖子里。温热的血液喷到她脸上,今天化的妆也白费了,但此刻亚岚的心异样地平静,把男人踹到一边,她走向卫生间把自己清理了一下。
该死的混账,起初死缠烂打把她追到手,骗她的钱和感情……不可信的东西,现在还诬陷隼,隼是美好的、干净的,没有人可以随便诬陷她……
她把脸洗干净,卸妆后的亚岚除了面色有些白,看起来还是副阳光开朗的模样,就像隼那样。她拿着手机给隼发了一条消息:明天见。
隼很快就回了:明天见哦!接着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亚岚回家路上还买了杯奶茶喝,回家后泡在放好水的浴缸里,混着不知道是她的还是男友、不,现在是前男友的血泡了个安静舒适的澡。泡到最后起身,整个池水已然变成了血水。她把那套衣服丢进垃圾桶,从衣柜里拿出套一模一样的制服。
“今天放学去哪里好呢?”隼捧着脸颊问,“要不要一起去吃甜品?我请客哦!”
亚岚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可以了。她说都可以,把头靠在隼的肩膀上,慢慢闭上了眼。隼的呼吸一滞,用余光偷偷瞥她俏丽的脸庞,轻手轻脚地搂住了她。好喜欢她,特别喜欢她,所以在听见亚岚说不会再谈恋爱的时候很伤心,但因为是好朋友,所以抱着某种想法也可以待在她的身边,这真是太好了。隼把脑袋跟她靠在了一起。
亚岚对她的动作心知肚明,没有戳破。距离她说自己以后绝对不会谈恋爱已经过去四五个小时。绝对不会了,接触爱情的人们都互相欺骗心怀鬼胎,感情到了顶点只能向下摧毁,为了保持两个人关系的永鲜性,最好的方法就是永远不去谈爱情。
两个女孩,没出社会、还在校园的女孩,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想和隼的关系变坏,哪怕是想想就会生气,所以不能在一起;但如果隼被男人染指也会让她愤怒,所以在恼怒之下杀了前男友,被其他女人染指也不行……这干净的、独属于她的小跟班,哪都不能去,是她一个人的。也许跟其他没关系,也许又有关系,但这是只属于亚岚的独占欲。
亚岚谈过的恋爱次数比隼要多,每次都以失败结尾。第一任骗去她大笔的钱财,第二任是个暴力控制狂,第三任是个花心公子,第四个、第五个……她说不清自己跟多少男人在一起,又匆匆分开。没有哪个男人是可信的,男人是坚硬的,所以他们加起来没人能比得上隼一个人,甚至给她提鞋都不配。隼,柔软、温暖,抱着的时候比她矮一点,体感舒适,抱再久都不会介意。和隼在一起的时候,她很自由,她很随性,不用被套上所谓的男人给的枷锁,男人为了自身自由,总要蚕食掉女人的所有。只有和隼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隼是无可替代的……是她一个人的。
在她发现隼和别的女孩走得近时,亚岚大发雷霆,她怒火滔天,一次又一次质问隼选她还是选朋友,隼弱弱的,但每次都选她,拉着她的手臂请她别生气。亚岚放松下来,冷静后又忍不住崩溃,为什么变成这样,为什么她会跟以前那些男人一样朝隼发火,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克制不住拿刀一笔笔捅在书桌上,就像捅在谁的身体之上。
她拜托龙友去给那个新来的模特校花一点苦头吃吃,请求裕太去把那个传统打扮的女孩支开,带上那女孩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那样隼就只会跑来她的班级等她下课,一双眼睛弯又弯,笑眯眯地看着她。
直到隼面色凝重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她不喜欢她这样的眼神,没想到隼嗫嚅着,缓缓说出了噩耗,“警察好像在找你……”
来了。亚岚的心里唯有这个想法。
“怎么了?亚岚学姐做了什么才…这会不会是误会呢?”隼担忧地,“为什么警察要找你……”
“你可以告诉我吗,”亚岚打断她,“那一天,和我的男朋友,在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隼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之前的事,不安地搅着手指,最终还是全盘托出,“我勾引了他。”
在亚岚恐怖的眼神注视下,她吞咽了一下,“因为,我看不惯。我看见亚岚学姐跟他那么亲密,感觉很难过,又很生气……”她抬起头,直视着她,说出了那天的真相。
因为疯狂的嫉妒,让隼在亚岚离开的期间冲着男人抛了媚眼,她掀起自己的裙子一点,坐得近了些,她说比起亚岚我会更好,我在床上也很棒……亚岚去的有些久,男人在她的腿上摸了又摸,隼也只嘻嘻笑着,显得俏皮又灵活。
可那天回了家,她阴沉着脸搓洗大腿,直至皮肤受不了这等刺激而渗出点点血斑才停下来。
隼闭了闭眼,像是放弃般冲她喊道,我就是如此不堪,我就是这样…会利用自己的条件去夺取别人的东西!她的眼里燃起火焰,亚岚学姐是他的,所以、我要拿过来,我只要亚岚学姐属于我,你是我的东西!
亚岚在她眼里看见和自己同等的疯狂。她捂着脸,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抹掉眼泪,她勾着嘴角,也把事情告诉了隼,“我杀了他。”
“那混账玩意,我早就该杀了他。”她毫不在意地往外吐着脏词,“做了那么多不要脸的事…”
最终,亚岚决定去外面躲几天,不来上学了。放学前隼还笑着对她挥手,说会等她回来,她也笑着说好,可不到几天就收到朋友传来的讯息,说在红灯区见到了隼,亚岚说照片,那边传来了一张照片,有些模糊,但亚岚一眼就能认出相片上的人,她用力握着手机,直到手指颤抖,手机掉在了地上。
她给隼发了几条line,隼似乎在躲她,敷衍几句就没了下文。亚岚待在家里,在黑暗里静静躺着,看着那几条信息,恨意和杀意渐起。搞什么…趁着我不在就去找男人,明明我是为了你才落得这个下场,你居然背着我去找其他人……明明我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变成这样为了感情脆弱的该死的可笑的模样,可你居然背叛我……!
她提前一天回去,在小巷子抓到和男人搂抱在一起的隼。隼很惊慌,问她怎么回来了,亚岚不说话,起伏的胸脯证明了她有多生气。她瞪着那个陌生男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刀来,而她也确实带了刀,她已经杀了一个,不介意再多一个。
隼把她拽走了,她们走到没人的地方,亚岚甩开了她的手,骂道,“你为什么要找别的男人!”
隼咬着唇,不说话。
“你说啊、为什么要找别人!你去做那种事情了吧?为什么?不是说要永远在一起吗!”亚岚掐着她的手臂质问,“说话啊,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到底想要什么!”
“亚岚学姐你要进监狱了不是吗!”隼终于宣泄出来般也喊道,“如果你进去了,我一个人要怎么办啊!”
“所以就因为这个你要找别人吗?”
“不……”隼摇了摇头,“我…找到了其中一个负责人,他说要七十万日元就可以…”她艰难地说,“这样,亚岚学姐就不会进监狱了…”
“……就因为钱,因为这个钱,你甘愿跑到红灯区去做那种事情…”亚岚把她推到了地上,“你明明知道我讨厌男人,讨厌被背叛,还做出这样的事情…”
隼看着她,眼泪在眼眶打转,“就是这样。不管亚岚学姐今后怎么对我,那钱我已经快要攒完了,我不会让你进去的。”她说完,站起来跑了,亚岚对着她背影怒吼我不会要你的钱,又看她是要重新去找那个男人,抬起腿追了上去。
隼最终被一群不好惹的人抓住,相对的,亚岚也跟着被抓住按在地上。这里本来就是不安全的地方。
看起来是小头目的人对着被架起来的隼说要让她付出欺骗他们老大的代价,他看向地上的亚岚,想到个主意,“既然她是你的朋友,你又这么紧张她——”他的手一挥,旁边的人抄起针管,对着亚岚的脖子扎了进去。亚岚意识逐渐模糊,感到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剧痛得说不出话,她听见隼在她耳边焦急地呼喊她的名字,但她没有办法回应了。
她再醒来在长椅上,隼在她的旁边,妆已经哭花,她抽泣地抱着亚岚,不停说都怪我,亚岚摸着她的头,觉得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还好。她回抱着她,说我现在没事了,她的安慰一般见效很快,现在却不起作用,隼只是抱住她很紧很紧,泪水打湿了她的肩头。
并不是没事,不定期亚岚就突发反应,感到浑身难受,她猜出自己被注射的是什么东西,但她不想低下头去要那些东西来缓解,而是痛苦地反抗,有时毫无形象地在地上翻滚,隼每次都及时赶来,因为这个,她们住在了一起。隼紧紧拥抱着她,她又踢又打,力气大得惊人,甚至张口咬住隼的脖颈,隼都死死不松手,脖颈鲜血淋漓,两个人都汗流浃背,直到挺过严烈的反应才分开。亚岚一犯病嘴里就发苦,多数时间因为血液而腥甜,她在地上痛苦地挣扎时无意识叫喊,从她喉咙里出来的是不成调的尖叫撕喊,和一句又一句的“我恨你”。
某一天,在亚岚还躺在地上时,隼终于忍不住了,她温柔地帮亚岚擦了汗,说我受够了,回房间关上了门,亚岚喘匀了气,去敲她的房门,贴着听那边的动静,她听见隼干呕,听见她在吃什么,她拍着门,甚而撞开门。她冲到她面前,看见一地散乱的瓶瓶罐罐,她卡着隼的脖子,问她吃了什么,问她又做什么,隼在她手下扭动身体,紧紧闭着嘴不愿张开,亚岚又求她,哀求她吐出来,隼摇头,眼神却坚定,她伸手搂住了亚岚的脖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吻住她的唇。
她说,“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亚岚被她的吻平息了所有激烈的情绪,她环住她的腰,再吻了吻她。她已经知道隼的下一句是什么,但不介意先一步帮她说出来,隼也不会介意。
“那我们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