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 not play with fire.
成年礼后,山田凉介的沙发上。
他咬开知念侑李崭新的雪白衬衫最上方的纽扣,也不看早已阵亡的缎面领带,低头,探出灵巧的舌在凹凸有致的锁骨上画着花朵,那是每晚难眠之时被子里少女漫画上昏暗的图案。他习惯于用自己的手指去抚摸那些纹路,一遍一遍地,然后遐想着知念侑李。色彩与形状,在他身上变幻出最美好的样子。
妖娆盛放的花朵,昂首抬颌的姿态。
下面埋着快要破土而出的渴望。
难耐?羞耻的词汇,用来描述此刻的心情,合适吗?
一声不大不小的呻吟。不,严格来说,只是从喉中死死抑住的哽咽,却令山田凉介心尖不设防地颤了三颤。
“侑李……”他漂亮闪光的眼中泛着知念20年来从未见过的东西。
知念侑李感受着包裹着胸前红透果实的超出年龄的炙热,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恐惧。仿佛整个人置身于绵延千里的火海,眼睁睁看着再也无法缩得更紧的四肢一点一点被吞噬,无处可逃。
知念侑李,你不是对这一天渴望了很久吗?
年少懵懂情愫于某一晚初绽,梦境里肆意描绘着无数种可能。
偏偏不是这种。20岁的知念侑李眼神黯了黯。
他莫名想起了日记本上那些密密麻麻如同雨点般,连夜砸在纸面上的句子。砸出了一个个盛着青涩而又卑微心思的凹陷,也砸碎了大片无力的留白,心中原本用尽墨汁划好的界线一点、一点模糊不清。一点点地、一点点地……
高中的一个放课后,我唯一的那把伞借给了你。看着伞下的女孩子脸颊红红地挽着你的手臂,慢慢消失在操场的尽头。你转角回头,我躲到垃圾桶后面,害怕被你看到害怕到浑身发抖。后来淋着雨一路走回家去,妈妈又急又气地问我怎么回事,我一个字都不想说。说什么?说把伞借给了你和你的女友然后因为该死的嫉妒心发作不治导致明明身上有足够两把伞的钱却死倔着走回家吗?还是说知念侑李那完全称不上人生初恋的恋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吗?还是……你知道我在后面,却无论如何没有回头找我?
果然,转角这种东西的存在,就是用来禁止犯规的。比如,凉介你疯了才会抛下女友回来找我的吧。
“知念?知念!你有没有雨伞啊?”少年焦急地冲进教室,顾不上班里女孩们kyakya的大呼小叫,直直奔向知念的书桌。埋头习题册谁也不理的学生会长几乎光速地抬头,“有的,”看到他通红的耳廓,一下子就明白了。“亚麻酱拿去吧!”自然展露一个标准的能掐出水来的笑容,他已经习惯并擅长了。“可是你怎么办?”少年有点担忧,但是脚下已经走了起来。“大丈夫呦~亚麻酱快去才好,别让她等啊!”
“诶?你怎么知道……”声音飘远了。后面几个字不想听,反正也听不到,转而拿起自动笔刷刷地在日光色的草稿纸上写算式,写出的几个字全是山田。啪地扔掉笔,没命地跑去追他。
可是你不知道,你们身后的雨点砸在身上,有多疼,又有多嘲讽。
双眼盯着天花板上做旧生锈的吊灯,放弃了思考。
盯着盯着竟觉得吊灯晃动起来,好像听到了微弱的,吱呀吱呀。
渐渐地,摆幅越来越大,开始怀疑是不是地震了?
啊,地震了也好,能死在一起的吧?胡思乱想着,知念侑李你还要多晦气?
吱呀吱呀。还是快要纠缠交织成一体的剧烈动作?肢体在柔软的灰绿色皮质沙发上起起伏伏,就如同深海中迷途的行船,波浪翻涌中寻不到依托,浮浮沉沉。腥咸的海水灌进气管,近乎窒息地在海面上下挣扎,不敢喘息,不敢松懈一分一秒。
黏腻的泡沫搅了满身满脸,不遂人意的风暴让船身几近破碎,缝隙里锈得厉害,发出吊灯一样的声音。吱呀吱呀。双腿打开到极限的角度,被禁锢被压迫。吱呀吱呀。骨头生涩摩擦着,骨缝里一阵一阵尖锐的酸痛。胳膊被变形的衬衫勒得发麻,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指尖。
山田凉介的眼神渐渐失焦,可偏偏带着蛊惑。致命、如同可怖的漩涡般卷了条名为知念侑李的小帆船,船毫无反抗,而后被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逃吗?不后悔吗?
如果我知道我能逃,也不会明知风暴,还要执着出海。我不是桑迪亚哥,不想要什么精神上的胜利。我只是想长眠海底,哪怕被鱼虾啃噬肌肤,被贝类水草遮盖躯体,哪怕我只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不错啊,那么烧成灰烬好了。知念侑李自暴自弃地想。
忍住下半身被开拓的疼,知念双臂攀上了山田的肩,轻轻舔掉滑落到喉结的汗珠。
咸的,凉介的味道。和他亲手种下的蔷薇的味道。
从不轻易示人的小舌包裹住最敏感的喉结,身体内部相连的神经仿佛导火索般烧了起来,直烧到自己下方饥渴已久的欲望,而后爆炸开来。理智?什么叫理智?时不我待过此不候的机会为什么要错过?
反正从此说出来的再见都是再也不见。
“知念,看着我。”山田突然抽出了手指。意想不到的空虚让知念格外难受,他挺起腰身想做挽留。未果。
我吗?我啊一直都在看着你,视线从未移开过一分一毫。看你看得那么深,深到已经模糊了双眼,瞳孔失焦。我看着你,但我看不到你。因为这两者从来就不是一个概念。
下雨那天,凉介你也是吧。
“知念,知念……”刚才走神时滤去的重喘息声顷刻间排山倒海地涌过来,听者的身体这才回忆起来刚刚的一切。属于凡尘的肉体彼此纠缠,充满情欲的声音几乎掀翻吊灯,冲破天花板,直达他们灵魂徜徉的云端。“我……看不到你……”几乎用本能来压抑的欲望逼出了层层薄汗,终于汇聚成滴滴汗珠,滴落在知念覆着纱般红晕的脸颊上,流入耳后。
这是一种独特的占有欲,类似强迫症般地要求交合时爱人的瞳孔里专注得只有自己。
可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你喜欢的人正巧喜欢着你?山田凉介你做哪门子鬼梦?
低头看了看,身下的人醉眼朦胧,眉眼间尚未褪去充斥着少年心事的晦涩,唇红齿白。粗暴褪至肘臂的衬衫皱着层层叠叠,掩映着沁血的果实,带着最甘美的味道,玩弄一般撩着心里灭不掉的火。
知念侑李,他从来都不是被称帅气,标志,清秀的人,因为他是漂亮的。这就是为什么拥有公认美丽的人,他们总会被不论性别地称作美人。时隔多年,山田凉介回想起来这一天,始终觉得此生不会再见到超越此等美丽的人,仿佛世界作衬,时间废止一般地、任何形而下都不会束缚的绝对之美。
而这种美,叫做【触不可及】。
含苞待放的花永远优于怒放的,而摘不到的,永远好过俯拾皆是的。
开玩笑的吗?不愿为你绽放的花,怎么可以摘。
自始至终,他都是永远得不到的。不管他以前对着我黏糊糊地叫着凉介凉介,还是现在甘愿屈服在我身下,一声不吭地承受着一切痛苦……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为什么要一次一次面对女生告白的时候推开我?又是为什么,你要以这样的姿态接受我?
“知念,我不想强迫你。”终究没有叫出名字,没这个资格吧。抽出桌子上的纸巾为知念细细地擦掉生理上产生的体液,碰到睫毛的时候,知念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别看我。知念想。突如其来的自我厌恶感如同火海般将自己吞噬,极致的热反而让他感到尖锐的冷,冷到让他胡乱地想起了山田的话。
他说,知念现在就像女朋友啊。
他说,我是真的、真的很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我很抱歉。
耳边传来山田凉介的叹息声,大概是抱怨衣服完全不能穿了,尤其是那件白衬衫。它被轻轻地从知念身上剥下来,胳膊好像被仔细地查看了一下。估计以为他睡着了怕吵醒他,把衣服都脱掉之后直接用刚刚晒过的干净被子裹住了知念,小心地放在自己床上。他的味道让知念安心下来。可就是止不住地发抖。
没权力去安慰,只能替他一遍又一遍地从头到脚掖着被子。正准备离开去洗衣服,知念久违的平静声音叫住了自己。
“我要搬家了,亚麻酱。”又是那个安定乖巧的知念侑李。
“嗯。”喉咙仿佛哽住了,张张嘴想说什么,舌头却不听话。
“不问我搬去哪里吗?”也是波澜不惊。
问什么呢?要听到是因为山田凉介搬家才满意吗?
“知念……”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心脏,身体顺着软软的床垫滑到了羊毛地毯上,声音低哑着,不知该说什么。他还记得知念妈妈私下谈起知念的事情,“那孩子一直很向往读研,还那么小的时候就说将来一定要去东京读建筑学呢!”这么多年了,他每年的新年愿望里都会特意分出这么一个。
无论如何也没有结果的,自己和他一个城市读大学,水准却是天差地别。虽然在知念父母的拜托下住在了一起,但又怎样?自己终究是拖累,就算是和他去了东京,也是无法立足。最重要的,这个人的心,是不愿交给自己的吧。
“好好休息吧,你累了。”门开,门关。
关门,开门,开始,结束。哪个才是代表拒绝?
“我最近听说知念君考上了全日本最好的建筑系读研究生呢!”
“果然是知念的话就行呢!”
不是的,不是知念,就不行。
重复着每天的动作:呼出所有空气,屏住呼吸,掏钥匙,开门,关门。然后让房间里残存的知念的味道包裹住自己。甜甜的,牛奶的味道。仿佛毒品一样,将他心里的空洞一次次豁得更大。
屋子里的味道变得越来越淡,屏息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山田想,或许有一天自己会憋到缺氧而死。
也是死有余辜。
打开知念房间的门,在他离开一个月后终于鼓起勇气第一次回到了这里。里面的摆设照旧,那张床上,自己抱着被大狗追吓坏了的知念,那样醒了一晚,整夜地听着浅浅的呼吸声,心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那张椅子上,自己圈着过生日的知念在怀,告诉他以后每年生日都给你做蛋糕吃,上面一定装满蜜瓜;那面墙上,贴满了大野智的海报,还有两个人的高中毕业时的照片,两个七比扛枪似的人手一个单反,你让我拍啦不要我要拍你……
床头上给知念盖过的那条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盯着那些人为的棱角看好像还能看到青葱般的手指一点点折出漂亮的角度。
一只纯白的信封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上面积了些许灰尘。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拉开椅子,慢动作般地坐下去,吹掉上面的灰,不敢呼吸地拆开信封。上面没有封胶,这样就不会让山田害怕撕坏里面的信纸。
打开折好的信纸,捏着烧黑了的边缘一字一句地读起来。
致凉介:
我还是不够勇敢呢,烧掉了写满你的日记本,却放不下笔。
一页一页写满字的纸被撕下来,一页一页地被烧掉。我们小时候最喜欢偷出父亲的打火机来玩,现在我拿着同一个打火机,心里却是不同的滋味。奇妙吧,我这里所有关于你的好事情坏事情,都与火产生了某种羁绊。小时候因为同样喜欢玩打火机而相识,长大后又要用同样的打火机烧掉日记。还记得你丢掉又想捡回的那封情书吗?也是我烧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用火烧的方式来毁掉东西,或许生命的本身就是燃烧吧,带着融融火苗轰轰烈烈地烧起来,然后逐渐归于寂灭。
火也是不容任何阴暗之事的,所以我遭到了报应,亲手烧掉自己的东西,某种程度上就好像杀手最终的结局都会是自杀一样呢。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玩火自焚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想再做亚麻酱的亲友了呢?已经想不起来了。很可怕吧,一点点地,一点点地,我的心情开始变化,变得再也不单纯。甚至自从上了大学开始,我渐渐不敢面对你。不敢知道你最近都做了什么,和谁出去了类似的事情。我害怕听说你有了心上人,又害怕你抱怨追不到她。本来打算着如果雨天里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和你公开关系后,我就发誓退出的。
我是,一边偷偷地憧憬着你,一边胆小鬼似地逃避的,一直都是。
昨天晚上,我是决定了放任自己一次。但还是……果然被你拒绝了/笑。
因为,凉介你心里,不希望是我吧。
我是男孩子啊,你又是家里的独子,山田妈妈会伤心的吧。
想着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这件事,我决定离开。我的存在会让你困扰的吧。
嘛,为了世界和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我去东京了,准备转入更好的大学读建筑。有时候,放弃了一件事情后,治疗痛苦的最好办法就是再追逐其他的事情。
我想我会过得很好。不是吗?
就这样吧,要自己成全自己才是。我想放过你了,你也放过我。
但是,山田凉介,我不能放弃的只有这个。我喜欢你这件事。
知念侑李
笨蛋。用他惯常用的暴君口气,嘴角却是上扬的。
以前嘲笑小时候的知念爱哭,然后他突然就再也不在任何人面前哭。现在全报应到自己身上。
往事潮水一般涌来,淹没了所有的那些误会与失落,一切的因果水落石出——他以为那天的知念是作为值日生去倒垃圾,而那个雨天的女孩子其实是自己是高烧不退的学姐,学姐的男朋友有急事拜托自己送她去医院,才没注意到他根本没有撑伞。
关于那封情书,他本应该直接拒绝那个女孩子但是害怕她被那么多人围观会难为情才收下,本来第二天准备偷偷还给她并解释清楚。
而令他最后悔的是,就在刚刚才看到枕头下藏着当年的东京大学offer,而自己那是还傻傻地安慰他大丈夫呦这个大学也很好。
或许是命运中早已安排好的,知念的号码无人接听了36次,第37次终于打通了。
山田凉介攥着那封快被汗湿的手弄皱的信,觉得从呱呱坠地以来,自己前所未有的紧张。
“您好,我是知念。”山田换了号码,却忘不了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侑李,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后来呢,后来呢?山田爸爸讲完嘛!”怀里的小孩子不安分地扭动着,毛茸茸的大波浪蹭着山田的下颌,蹭得他一阵痒。
“达咩!!!知念!”一声一声凄厉的嚎叫,见人久久不出来,又坏心眼地换了称呼:“七念~糖!”
穿着茶色亚麻布家居服的人慢吞吞地从缝纫机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才走进卧室。轻薄的耳廓轻易就飞上了一抹红霞。
“知念爸爸!山田爸爸说他小时候就拉着你的手说要娶你!”喂你这小孩子在说什么啊!谁谁谁说的!
“山田凉介你是不是又想睡浴缸了。”小恶魔的尾巴又翘起来了,周边燃着可爱的小火苗。看着带着混血模样的小女孩骑在自家厨子的腰上一副山田爸爸我们走的样子,索性蹬掉拖鞋钻进暖和的被子里,把小女孩轻轻地抱下来放在两人中间。“Rose酱乖,今天先讲到这里,明天让山田爸爸给你做草莓挞吃好不好?”
“好!”听话地闭上眼睛,不消一会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啊忘记告诉他刚刚缝好了新的围裙,明天就让他穿上吧。
背后传来熟悉的温度,山田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身后抱住了自己。肩窝被什么湿热的东西一遍一遍地过着,末了还被轻轻咬了一下。臀部传来异物感,知念慌了,回过头去睁大了眼睛不停地眨(你干嘛,孩子在这里呢!)
长长的睫毛扫得额头有点痒,那双银河般的眼睛也耍赖地眨了眨(反正睡着了嘛~)
最喜欢欣赏在危险的情况下做亲密事情时的知念侑李,眼睛里的那种神情让他想起了刚刚成人的那一天。
仿佛害怕着美丽会在瞬间凋谢一样,山田凉介认真地吻上那形状饱满的唇瓣,探出舌头轻轻地描绘着,要将每一支细小的纹路都熟记于心。
只不过再也,再也不会放过他。
“呀!你们这是在玩火!
山田:完了,硬不起来了/(ㄒoㄒ)/~~
知念:山田凉介你一定把自己私藏的少女漫给孩子看了!!!
夜很安静,两个人十指相扣,以保护的姿势圈起了小小的女孩。
后来呢?
就是现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