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一辆的大巴车停在未绿化的泥地旁边,歪歪斜斜地摆出似乎是莫斯电码的形状。知念侑李被挤下了车门,由于密度太大,迈下高大台阶时竟不费吹灰之力。他随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机器般地走着,用手费力地扯了扯松垮的白衬衫,好让自己的仪表合乎礼仪。
不过有必要在这里考虑什么填不饱肚子的繁文缛节吗?
后面猥琐的大叔一直可疑地推推搡搡,难闻的口气不时喷洒在后颈上。知念不适应地缩起脖子,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长裤脚下的洁白球鞋,鞋头上不知怎么被踩了一脚,土色的鞋印十分扎眼。
知念盯着印记的形状出神。
脚下干枯的树叶发出松脆的声音,咔嚓咔嚓,令他想起母亲咀嚼苏打饼干时的样子。薄薄的饼干被一口漂亮的牙齿咬碎,清脆动听也令人难忘。
裹挟着沙土的风席卷过树林。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树林的话——为了开辟场地,政府责令砍伐大半植被,且方圆20里之内不允许任何动物存活。知念侑李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植被覆盖区的内边缘,人群正穿过寸草不生的隔离区,向着场地中心的ARENA前进。
光秃秃的树枝发出瘆人的蜂鸣,初冬凛冽的风激起浑身粟栗。知念被冻得发抖,怎么往人群里挤都不能缓解。他突然羡慕起那些穿着囚服的犯人们来,毕竟,囚服布料固然粗糙如砂纸,里面还是有芦苇和棉花填充的。而他自己呢,由于上午才被抓进少管所,根本来不及换上冬季囚服。他此刻只有一件薄薄的新衬衫和一条即使是最小号仍然长一截的新西装裤,要不是衬衫腹部被划了几个口子呼呼地倒灌着风象征着他主人经历了怎样激烈的搏斗,警方一定会收到无数母性大发的女性关于错抓祖国花骨朵的投诉信。
不情愿地从裤兜里伸出冻红的手捂住腹部的破洞,手铐隔着衬衫贴在肌肤上,简直冰冷透骨。他忍着腿上的肿痛一步一步地走着,不能看脚下,也不能回头。
————如果没有遇见那个在酒吧里工作的女同学,如果那个女同学的朋友没有卷走那么大一笔钱,如果她遭遇债主的时候自己不在,如果自己没有出手,如果被抓时没有偏袒她,如果……
拥有无数个分岔的可能堪堪连接成一座迷宫,有那么多道出口,他只要避开一个拐角,就可以轻松地走出去,甚至他走过的小路那么窄小,那么微不可查……可偏偏,巧合就是如此致命。
心里无数个声音指责着——这回拔刀相助真划算!可是对不起,后悔药我们不卖。上帝表情包式微笑,后面隐藏着深不可测的险恶。
所以知念侑李成年礼后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逞英雄要买单。
他忘不了父亲的头发一夜间花白大半,母亲嚎啕着扑向那扇再也不会敞开的铁门,姐姐勉强地扶住几欲昏厥的母亲,眼框红肿地投来视线,恨不得从晃悠的锈铁门里把自己挖出来。
他转过身去,心里不敢默念一句对不起。
门砰地关上,母亲的哀号狠狠刺伤了耳膜。
四个人,泪如血涌。
5000个人的长队浩浩荡荡地进入钢筋混凝土的巨大建筑物里,每个人都是行尸走肉一般。他们是【人类优选计划】日本区的第十批第九列队,穿着脏兮兮的灰色囚服,如同一批不可回收物,被丢进这个竞技场内,分类,压缩,填埋。
地球上的人口已经远远超出负荷,人们之间已经达成了一种共识,如果继续下去,将产生不可估量的灾难,届时人类将会面临灭顶之灾。故而,各国首脑召开【人口危机大会】,探讨解决之法。由于外星移民/殖民尚不可期,地球上现有的资源已经无法支持建造更多【通天塔】来容纳更多的人,万般无奈之下,【人类优选计划】应运而生。
顾名思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不过,这个选择是由人类自己推出。如何淘汰一些人呢?联合国展开了全球范围内的公投。这时,很大一部分选民把票投给了罪犯。各个国家及地区会将罪犯们按照罪行由重到轻统计起来,分批次投入地区ARENA(类似大型体育场的建筑,牢不可破,设有观众席,建造模式各异)。第一至三批全部是死刑犯以及无期徒刑犯。将5000人关在与体育场内,观众最开始可以免费入场观看5000人厮杀的精彩游戏。没有武器,但傍晚时会有堪比米其林三星的补给,当然也会引发一场盛大的争夺。上午8:00-11:00,下午14:00-17:00,夜间22:00-01:00,每晚00:00会有BONUS环节——幸存者可以通过表演来取悦观众,只有一人可以获得一天的免赛奖励。一般比赛会进行一星期,最终只有一个人可以从中走出并获得自由和一百万美元的奖励。
如此残忍的节目在文明如此高度发达的时代怎么会有人欢迎?那么换种想法,如果这世界上可以有更少的人分走你宝贵的资源,而这些人本来就是罪无可恕,并且观看不用付钱,谁会不看呢?
随便挑一个都是够死几百遍的人,何乐而不为?
毕竟罪犯,怎样都该死吧?
那么罪犯们呢?比起在不会再提供补给并且充斥着暴力和传染病的监狱里等死,为什么不来这里享受美食,并且搏一搏自由和丰厚的奖金?
第一场没有满座,意料之中。随着电视转播以及广播实时报道,越来越多的人蜂拥而至,场场爆满。即使后来,开始收取费用,午夜场的票还是会在黑市炒成天价,黄牛赚的盆满钵满。没能进去观看的人会在ARENA外通过巨幕观看,甚至还有几次发生了大规模的踩踏事故。学校会组织孩子们观看,教导他们比起大自然最终通过残酷的灾难进行自我淘汰,这样自主的方式会减少更多伤害。只有通过使得自己强大,才能从激烈而残酷的竞争中活下来,弱者本就没有生存的权力,活下去只会拖累更多的人。这种思想以这样的方式不断地灌输给一代又一代的新生,通过观摩,感悟,来学习生存策略和技巧。
渐渐地,重刑犯越来越少,可是离目标的人数仍相差许多。这时候,人们的目标已经转移到了一些普通罪犯身上。他们犯罪,但不致死。所以,联合国对【人类优选计划】进行修订,采取相对“温和”的方式继续淘汰。政府每年都会雇佣技术团队,做出各式各样的创意构想。而今年,知念侑李所在的ARENA主题是Animal World。即,将一人一动物关在4.66×4.66的内置360 º 摄像头的“牢房”内,只有发生死亡,房门才会打开。一轮一轮筛选,最终留下一人可以获得自由,以及100万美元。动物后台随机抽取分配。没有武器,没有补给。每日都有全新副主题。每期节目都是提前录好,后台人工智能随后进行看点剪辑,最后借助虚拟成像技术在ARENA场内完成播放,但是时间表不变。因为需要录播和剪辑的缘故,人们在牢房外观看到的状态和同时间牢房里的人类和动物的状态并不同步,但是无需担心,摄像头全天候开启并收集影像声音,遇到看点随时剪辑,完全可以供上每日三场的播出次数。同时牢房的位置可以自由变动甚至随时消失,也就是说,整个游戏场地可以变成一个狩猎场,一个监狱,也可以是一个巨大的迷宫。牢房内有自动照明,但是不分日夜。而牢房外,是电子屏做成的穹顶,穹顶外建有播出场地和观众席。穹顶内用CG做成模拟天空,时间会比实际要早,目的是腾出时间来剪辑以便录播。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政府的油水会意外丰厚。
次日。临近8:00,越来越多的人向这个位于郊区的巨大ARENA赶来,每个入场的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仿佛中世纪绞死魔女时在绞刑台下摩拳擦掌,又仿佛,观看一场冗长的4D电影时买好一大桶爆米花,看到激烈处就狂塞一通。入口处的小摊叫卖着:“呦!炸鸡啤酒爆米花!BONUS双倍!”
巨幕上激光投射出巨大的绿色字体。
“光のないこの世界を 生けてゆく运命なんだろ。”
(在黑暗的世界生存下去,就是我们的命运吧。)
“振り返っても答えはない。”
(即使回头也没有答案。)
“新しい光照らそう”
(照亮全新的光芒吧。)*
“LLLLLLadies and Gentlemen!欢迎来到the ARENA!”
虚拟成像设备已经启动,观众发疯般欢呼着迎接开场,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子。他的出现,令这些看惯了老弱病残和描龙画凤的壮汉口水与血肉齐飞的观众吊足了胃口,观众席不时响起几声口哨。
被后面一直不怀好意盯着自己的大叔推了一把,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说话声。
“这孩子看起来还是初中生吧?”我成年了,谢谢。
“这是才进少管所啊,瞧瞧,一副打架学生的样子!”这还用说吗?
“不对啊,他只是进了少管所,又没定罪,怎么被抓到这儿来了?真可怜……”先担心你自己吧。
“看样子是没人了吧。哼,这么嫩的男孩子一定会让收视率飙升的。啧啧啧,这小脸蛋能进杰尼斯吧?啊?”……
……………………………………
“掌声有请我们的warriors!!!”
突如其来的人声尖锐得令脑内风暴的知念侑李不设防打了个冷颤,一身鸡皮疙瘩起得更盛。
稀里糊涂地被投放到了几平米的密闭小房间内,完全的黑暗让他的双眼一时无法适应。他试探性地向前探了探手,除了阴冷的空气,什么都没有。
他从来都不怕黑,但这次不一样。黑暗中,会是未知的死亡吧。
周围突然传来了呼哧呼哧的声音,似乎对方是徘徊在自己的周围,判断着气味。极度安静,甚至可以听到对方伸出舌头舔舐鼻端的声音。
知念忍不住地发抖,18年来对于动物本能的恐惧一瞬间累积到极点而爆发之。他感觉现在自己的灵魂快要出窍,五感渐渐失去了感知功能。他用尽力气保持站立,心里强笑着安慰自己。
我说,这一定是开玩笑的吧???
头顶灯光猛然亮起,知念侑李的双眼无法适应骤然出现的光照,瞬间失明。
嘭!自己下一秒就被什么东西扑倒了,后脑勺狠狠撞在了水泥地面上,一时意识全无。
完了。
他感觉自己渐渐无法吸气,肺部的空气尽数排出,心脏停止跳动,四肢逐渐僵硬,体温骤降,20年来的回忆走马灯般闪过。
等等!
他的意识拼命地挣扎。
我还不想死!
“Let’s begin! Survive the game!”
牢房的供氧系统开启,大量氧气徐徐涌入。肺部开始渐渐充盈,大脑渐渐恢复了意识。
活过来了……知念不禁长处一口气,却又被抵在脖子上存在感极强的爪子吓得不敢大动作。
他睁开双眼,在已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还是被吓得打寒颤。面前的灰狼呲着尖利的牙齿,一双灿金的眸子倒映着自己同样金色的眼睛。
自己右手的脉搏被半缩起状的爪子按住,手腕处剧烈地疼。不是皮肉刺破的疼,而是被烙得疼,激得他手臂、脖子上青筋直跳。
呼哧……呼哧……
灰狼的喘息声愈加沉重。它毛绒绒的胸膛起伏,节奏变换着,直到同自己的心跳相合,一拍不漏。
许久,知念抬起右手。
为你而死。
注:
* 摘自“Ride With Me” by Hey!Say!JUMP!
“在我们的世界里,几乎每个人从被创造那一刻起都会拥有一个灵魂伴侣,这种情况仅存在于人类身上。有人一出生就找到了伴侣,但是也会有人率终其一生无法寻找到自己的伴侣。通常情况下,伴侣之间会有磁场上的相互吸引,他们的脑电波匹配度极高,也就是说,大部分人会藉由潜意识里的默契与自己的伴侣相遇。相遇的时候,两个人的双眼会呈现金色,并只有伴侣之间才看得见。两个人可以一定程度上心灵互通,但也可以自主选择建立屏障屏蔽对方……右手腕上会同时出现对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过程伴有灼痛,视初次见面默契度而定,默契度越高,痕迹颜色越深,相应痛感也会越重……一个人的灵魂伴侣可以是除父母之外的任何人,血亲,朋友,同性,异性……灵魂伴侣之间的感情很特殊,不属于友情,亲情,爱情,是一种最为特殊,也最为奇妙的情感。所以,灵魂伴侣之间可能会衍生出其他感情,换句话说,灵伴之间不一定会相爱并结合,甚至并不需要成为一生伴侣。有时候,我们的灵伴或许只是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
“老师,人类的灵魂伴侣一定会是人类吗?”
“这个嘛,如果知念同学感兴趣的话……”
现在知念侑李恨不得穿越回过去一个后空翻踢死自己。
这到底是怎样的flag?简直比和同伴们玩猜人游戏时抽中自己还要邪乎。事实虽然如此,知念并不打算继续在心里诅咒那个幼稚的自己。
所以,他眨了眨过长的睫毛,努力在这个食肉生物面前释放出一点冷静威严的气息,自己的灵魂伴侣就是眼前这头快流哈喇子的灰狼?
当然了,崛越高中三年级榜霸知念侑李也不是盖的,而恰好自己对于狼这个物种有点兴趣,家里的书柜里屯了好多关于狼的书籍。看这头灰狼的样子,应该属于生活于日本的一个亚种,体型又是中等,匀称且姿势修长,面部长,鼻端突出,直立的尖耳朵,毛茸茸的大尾巴,而且努力缩起却只能半缩的爪子……看样子应该是北海道狼。
北海道狼?知念不禁为自己的想法而兴奋颤抖,说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惊喜,总之他脑中的某种求知欲被这头狼的出现狠狠剜了出来。
你这么确定?
诶?!谁???
脸上方的狼眯着眼渐渐凑近。知念不禁咽了咽口水,眼睫微眯着躲避他。但是心里就是有种直觉,刚才这头狼对自己说话了,不管是用什么途径。
なに???
男声沉默了。知念不满足于此,他努力抓住刚刚狼的声音,希望追根溯源能找到更多的东西。他开始对狼产生了无法抑制的好奇心,伴随着一种摩拳擦掌般理论即将得到验证,或者是,即将揭开幕布的激动。不过很遗憾,他最后只感受到一丝悲伤和孤独,剩下的还有冷冷的杀意。显然,他的伴侣并不打算把这层关系当回事,只想杀掉他获得自由。
他是明白的,没有任何一个有意识的生物愿意被束缚。他叹了口气,心里升不起一丝敌视的感觉。他只是觉得很无奈。狼是他很喜欢的动物,却没想到近距离接触竟是这样的情况。他第一次明白了命运的无常。甚至直到昨天,他都一直认为自己的命在自己手中,他可以保护好同学,即使被逮捕也无所谓,反正总会被释放。他错了吗?可是命运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来向他证明?
想不明白。那就算了吧。反正想通了也不会有用。他花了一点时间开始慢慢接受事实。
知念的身体放松下来,渐渐地不再紧绷,眼睛对上那对金色兽眼,不笑自上翘的嘴角随着内心的想法流露出释然。
是的啊,谁愿意被束缚呢?这头狼有他所追寻的东西,知念自己也有。他是虽然依旧不会招供,但是一定要回去向家人道歉,请求他们的宽容和理解。他没有错,他必须背负作为一个知情者同时也是好友的责任,但他也要承担令家人痛苦的罪状。他不打算就这样放弃生存下去的希望,尽管他并不想真的和狼做什么了断。
知念找了个看似干净的角落,用手扫了扫土便席地而坐,水泥地的阴冷还是会透过薄薄的衬衫惹得骨缝酸痛,尽管有供氧设施,室内的味道还是依旧令人窒息。没有食物,没有日夜更迭,知念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昏黄的灯光下,那只狼像自己一样用尾巴扫了扫地面,趴下休息,但是眼睛始终半眯着看向自己,金色的光芒竟然有点刺眼。
狼的身体虽然看上去放松又舒展,但是如果凑近去感受,就会发现在那密集的皮毛下,隐藏的是蓄势待发的肌腱,沉稳跳动的心脏,和小心翼翼扣紧地面的脚爪。他的耳朵是立起的,大概会一丝不漏地捕捉到知念变换的心跳和呼吸,从每一拍的节奏中分辨这个瘦小人类的意图。
他已经习惯并对这个技巧了熟于心。在很久以前,他仍是一直幼狼的时候,较为瘦小的身材和并不出众的能力带给他的麻烦和危机早已令他变得谨慎并且懂得隐忍。被狼群里的其他同龄欺负的时候,他慢慢地学会了如何躲避使得自己受到更少的伤害,一次次地被几只看他不顺眼的头狼驱逐、雨夜里无法捕猎饿着肚子的时候,他学会了如何依靠毅力去忍耐,他时时地提醒自己,就像穿梭于丛林里每每划伤脚掌的刺棘一样,必须小心、再小心,才可以使自己免于伤害。不可以信任柔软的植被,因为那下面不知会有什么足以令他血流不止并感染溃烂的刺。只有不断地奔跑,去挑战,去征服每一个不可能,让伤痛去铭记每一个失误,用伤疤来计数每一个教训。没有时间去彷徨犹豫,更不可能去伤春悲秋,思考命运无常,探索因果轮回之理,那不是他存在的意义和结局。
作为一只狼,他想,然后把爪子狠狠刺进狼王的要害,他生来就是要征服,要战胜一切阻挡自己的事物。他不懂阴险狡诈的计谋,不会理会他人背后的言语。受到欺负就原样恁回,他什么也不怕。他有锋利的犬齿和裂齿,有矫健有力的四肢,和早已磨出厚茧的脚垫,不会有什么可以轻易伤到他,即使有,他也不怕。他并不鲁莽,即使他不那么机智,但是他总是懂得如何利用现有的条件,令自己生存下去,他知道如何改变自己,更深谙努力的巨大意义。
是的,狼眯着眼,一边端详着少年一边想,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害怕过头狼阴险的算计,他一向不屑于那些见不得人的恶心勾当,他虽不聪明,可是从来尊崇光明正大的战斗。就算是这一次,猎人发现了他们族群的痕迹,那时他方才战胜狼王,便听到了脚步声。他按照领地边缘公狼的提供的信息去引开猎人们的注意力,却不曾想那竟是一个圈套。狼群虽然得以保全,自己却被算计受伤沦落到这个可笑愚蠢的游戏里。
同以往一样,他没有因为命运而消沉,而是积极地思考对策,以及,如何战胜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活着逃出去,逃回狼群。他默默地想着,不觉喘、息声变得粗重,心跳因为肆意乱窜的杀意蓦地加快,眼前出现了模糊的重影。总有一天,我要回去,我要回到那里,然后,结束这一切。
不知不觉,外面的世界已经降下夜幕,城市却因为夜晚而逐渐沸腾起来。
因为今晚,是闻所未闻的全新BONUS环节。
人体盛宴。
“呜哇——”知念愣神的时候突然被人拷住扛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惊恐的尖叫声传到耳朵里,狼下一秒腾地一下扑了过去,却扑到了一件破了的白衬衫。他有些疑惑,便低下头去嗅了嗅。少年的余温和淡淡的体香充盈了感官,或许是在那个少年的脑海里听到的什么灵魂伴侣的作用下,狼慌乱的心渐渐平静。
不对。我为什么会慌?
他惊讶于自己的感受,同时本能地收缩身体,在牢房墙壁快要关上的一瞬间挤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找到少年。
他俯下身,在漆黑的走廊里循着少年的气味小步跑着,想到了什么似的心里一动,粗糙的舌头舔了舔嘴角。
嘿,他是我的猎物,谁都休想抢走。
“他行吗?这次不是‘女体盛’?”
“嘛嘛,将就吧。20岁左右的皮相好的少女太少,这个虽然是男孩但是长得细皮嫩肉的也没事嘛!”
“也好,反正是贵宾,应该不会破坏规矩掀开树叶的,不然咱们可就丢工作啦!”
“嘘嘘,别说了,你这该死的大嗓门!”
说到大嗓门,知念就会想起自己的死党——有冈大贵桑,那位可是出了名的大嗓门,常常在周末自己赖床的时候不请自来地叫起床,然后趁机蹭一顿丰盛的料理。
诶?等等!
知念想要睁开眼睛,却无奈一丝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手臂,他甚至都无法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有个人过来剥去自己的衣物,室内很冷,中央空调的嗡嗡声音挠着耳膜。他想打个寒颤,无奈肌肉麻痹,只能任由鸡皮疙瘩爬遍全身。
“知念、知念,”耳边想起了那个声音,知念侑李终于可以印证自己的猜测。耳边这位脱着自己衣服的流氓就是有冈桑,而且他可以猜到这混蛋一定兴奋极了,因为他天天对自己摸摸索索小动作不断,今日终于可以把自己看光。
“知念念~我知道你醒啦。”死人都能被你这嗓门叫醒好吧。
“你现在被他们打了麻药,我是偷偷溜进来救你的。”我去,都快被你震聋了,还有你确定另外一个听不见?
“你放心吧,我有个朋友叫DM,他是职业黑客。他已经侵入了ARENA的人工智能,并篡改了它的部分设定,但是他目前仅可以控制虚拟成像,就是说你的真实影像不会出现。别担心,他最会做CG,到时候做几个远景就行。”
知念动了动睫毛,表示回应。
“喂!”另外的那个人叫住了有冈,“那个男孩子的我来吧。”
“不用不用!”有冈大手一挥,“那边那个体毛重的女孩我可处理不了。”
“况且,”他比划了几下剃刀,“我好歹也是拿到兽医资格证的人哇。”
知念一脸黑线,如果他能动,他绝对保证有冈孤寡终老,永久性,不反弹。
有冈拿出一只无香肥皂,用海绵打出丰富的泡沫,然后全数涂在知念的皮肤上,细细擦拭。接着,他拿起一个装满麦麸的小麻袋揉搓全身皮肤,去除角质。他端来一桶热水,把躺在台子上的知念从头到脚冲洗干净,再用丝瓜筋细细揉搓一遍,最后用冰水把知念全身浇了个透心凉。
知念和其他被净身的女孩子一齐躺在有如停尸房一般的屋子里,等待着最终的宴席。惨白的灯光下,知念本就少见光的皮肤因为清洁而变得异常洁白,甚至发出柔柔的月光。滑嫩的皮肤上没有一丝褶皱,关节处是极好看的樱花粉色。如果不是过于平坦的胸部,他甚至比在场所有的姑娘都要完美。
有冈大贵已经不知道眼珠子在何处,只知道一遍遍摆放好知念线条优美的四肢,替他梳理黑发,并在发间撒上樱花花瓣,有冈禁不住偷偷吸气,好让自己因为视觉冲击而变得粗重的呼吸有所收敛。如果不是清楚着知念是有意识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知念……嘿嘿嘿……”有冈的脑袋又凑了过来,知念发誓要是自己手臂能动绝对把这个装满龌龊想法的脑袋拧下来当足球踢。“一会我会把你放在最后一道菜,那时候客人大概都吃饱了,估计没什么人会动你,应该会很安全。然后,等客人走了我就假装把你推回牢房,其实是把你往排风扇那里推,然后那个风扇会被DM停掉,最后你就从空隙处钻出去,届时外面会有辆垃圾车停在下面,你钻进垃圾桶里……”
知念:你确定最后一道菜不是被很多人等着吃?还有、最后一定会有人喝醉酒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有冈自然是不知道知念心里的这些嘀咕,只管把知念的下身盖上遮羞的树叶,胸部盖上两个裱花的奶油芒果蛋糕,大步流星地推着他就去了。
知念的眼皮依旧沉重地像被厚重的沙死死压住,根本没有力气睁开,他小心地尝试小幅度活动手指,仍然无法动弹。索性刚刚有冈大兄弟那一顿折腾让四肢的血液加快了流动,稍微缓解了下麻药间接带来的四肢僵硬。或许是麻药的剂量较小,他可以感觉到感觉正在渐渐恢复,而自己被人抬进了一堆类似树叶似的东西里面。像是棕榈的某种树叶边缘很锋利,餐车摇摇晃晃地,让他的皮肤很不舒服,如果幅度再大点,他绝对有自信自己的后背会很好看。
大酱这个不靠谱的家伙,信他还不如去信自己那头狼。哦对了,自己身上被贴满各种各样寿司之后的味道大概会很美妙吧,也快傍晚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已经饿了……知念打了个激灵,狼的追踪能力那么强,估计很快就能摸索出大概位置来,一旦有冈把自己推出这个房间,恐怕狭路相逢……
啊。
尽管神经仍旧不那么管用,知念还是感受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皮肤上。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如同蠕虫一样吸附在身上,他甚至感觉到一种微不可察的麻痒感,仿佛全身上下爬满了虫子,吸盘附在血肉之躯,静静吸吮着营养,然后不断胀大,软糯的肉身渐渐泛出可怕的油光,在宣告什么一样不时蠕动着。他几乎为此作呕。
知念能够感觉到自己来到了一个与他此前所见过的所有高档饭店套房都无法相提并论的地方,不知是什么原因,室内光线有点暗,而且出奇的安静。如果不是清楚这是餐厅,他可能以为自己到了什么更为奇怪的地方。他还未获得允许睁开双眼,挪动肢体更是想都别想,所以他只能调动有限的感官来探查周围的情况。
他作为压轴菜品被放在圆桌的中央,躺在巨大的水晶玻璃盘里,身下有一个几乎和圆桌等大的透明玻璃鱼缸,盛着碧蓝色的水,跳跃的黄金水母发出淡淡荧光,使得他漂亮的肤色变得更加完美。圆桌周围客人满座,从衣着来看大概是社会上层人士,西装革履,仪容整洁。有少数几个看上去相貌堂堂,颇有出身大家的风范。有冈偷瞄着这些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心里嘀咕着看样子都是人模狗样的家伙,他可爱的知念酱应该是安全的……啊啊啊呸,来吃女体盛的人果然还是或多或少有点变态吧!
“喂!你!”有冈的助手狐疑地暗戳了下他胳膊,“发什么呆啊,快把寿司摆好!”
“啊是!”有冈暗自为自己抹了一把冷汗,幸好刚才发呆不是很久,不然真的有可能暴露自己然后影响整个解救可爱知念酱计划……
他颤颤巍巍地拿起鲜美无比的三文鱼寿司,北极贝寿司,还有知念喜欢得不得了的海胆军舰,一一往知念身上摆放。它们被放在了较为娇嫩的小臂,大腿处。知念常年不太见光的皮肤,在水母荧光的映衬下散发着贵族般病态白的光泽,每一寸都非常平滑,如果不经意看,会让人产生看到皮下纤细血管的错觉。按照规矩,女体盛中的“菜品”绝不可以出汗,体温也不可以超过正常体温,所以他的体温一直被人为保持在较低的水平,看不太见血色。晶莹剔透的大米上是橙色,白色相间,纹路整齐的三文鱼腩,还有红白渐变,可以掐出水来的北极贝,它们被讲究地排列成一个花型,妖艳地盛开在知念的躯体上。按照规矩,摆放食物的整个过程必须迅速又稳准,不然由于人体本身体温仍然较高,时间一长口感和享用的兴致便会大打折扣。有冈不敢放慢速度,尽管他不确定他的朋友DM会否在如此有限的时间内将一切准备妥当,但他知道,至少在这里,自己是入了虎穴,而知念的命更是这些餐桌上的人皱皱眉头就可以抹杀。在正式上菜之前,和有冈一起给女孩子们打理的那个人三令五申强调着规矩,其实真正的女体盛是要经过严格训练的,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临时抓来作为BONUS环节的牺牲品供大家享用,所以犯错误导致客人不满意的几率很高。这个环节里,所有warrior所能做的只有极尽所能讨好客人,换言之,更应景些,他们必须忍受客人所有的行为,直到宴会结束。否则,他们的牢房将提前打开,动物胜出,他们自己不用回到牢房,而是直接被淘汰,永久消失。想到这里,有冈不禁打了个冷颤。他自然清楚ARENA的行事风格,好相貌的送给人玩弄致死,差的直接虐杀示众,或者那些一上来就奄奄一息没有观赏价值的,不管死活,直接连同以上所有,用大卡车运送至垃圾处理场,粉碎,掩埋。
他此刻完全没有心情继续对知念动手动脚,一切与刚才都不一样了。刚刚的他们,是还未上审判台的犯人,仍旧可以嬉闹,开开玩笑,可现在,他们是直接被送到了掌握生杀大权的上帝手底下,脆弱不堪,如同蝼蚁。知念这边也不好过,麻药的作用已经淡去,四肢开始传来酸痛感,虽然有冈很机智地没有让他摆姿势,但是直挺挺一动不动地躺着还是很耗力气。
有冈摆好食物之后便退至房间角落,等候客人们的吩咐。这时坐在主位的男人拍了拍手,朗声说道:“既然压轴菜品来了,让我们喝一些酒吧!”有冈听了心里一沉,他们将要喝下去的酒可不是普通的酒,度数不高,但是喝下去会令人兴奋起来,并且不会上瘾,这正是需要不择手段抓住观众胃口的午夜档所需。近年来虽然ARENA的收视率依旧日日爆表,但已走上了下坡路,这时候就需要采取一些特别手段,来维持收视率。喝下这种酒,客人们就会脱下虚伪的外表,露出内心真正的欲望,这种气氛正是观众想看的。由于ARENA收入的7成将上缴政府,而这早已成为了政府收入的主要来源,所以,很多时候政府对这种非常手段也会视而不见。
知念被获准睁开眼睛,但是由于规矩,他不可以转动眼珠,只能死盯着天花板,并尽量不眨眼睛。天花板是由许多菱形小镜子拼接而成的巨大曲面镜,中心吊着一只很大的雕花蜡烛,烛光被天花板反射到各个角落,贡献不多的光源。
据有冈大贵的小道消息,这期BONUS请来的客人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知念现在就能通过天花板看到的某高官。他已经显出了醉态,脸上的红晕直逼头顶的地中海,鲜红的领带被甩到背后,举起酒杯就要敬酒。这时不知道谁说,比如先吃点食物垫垫肚子,不然酒多伤胃。有冈吓得差点扎进鱼缸和水母共舞,只觉得脑浆都要从鼻孔喷出来。眼看着高管的抄起筷子傻笑着,一脸色相眼放蓝光地对着知念大腿根处的树叶就去了,心里不禁咬住了他心爱的小手帕,天哪我对不起你弟弟君你还是一颗纯洁的小白菜啊就要被这半秃驴拱了我无颜面对知念爸爸知念妈妈沙耶姐还有你那未曾谋面的小女友啊啊啊……
正当有冈即将土下座到知念家曾曾祖父大舅哥的二大爷的小姨妈的干外甥的时候,秃子筷子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对着知念左胸上的裱花小蛋糕底部就是一筷子。
好痛……知念紧咬牙关才没有叫出来。如果换做平时,他早就炸毛然后一个连环无影回旋踢过去了,但是现在不行。他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果实连同顶部快要坍塌的可怜蛋糕被夹紧的筷子死死往上拽。有冈这边恨得已经没有他了,要不是因为是在ARENA绞肉机里,他一定早就冲过去咬掉老秃驴的耳朵。
“嘿嘿嘿,这个长得比之前的都好啊嘿嘿嘿……”秃驴一口吞掉蛋糕,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周围的客人齐声附和,是啊是啊……
有冈一边莫名自豪,一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整个饭局中,竟然只有秃驴一个人出现醉态。按照道理来说,社会上层人士是根本不能与酒后失态挂钩的,更别说参与这种明显少儿不宜的饭局,但有人预谋的饭局除外,有冈想。这样的话,今天的知念可能要继续吃苦头了。
老秃子也没停手,继续夹住另外一边,然后扭过头对所有人说,“虽然有点小,但是成色,弹性可都是极品啊……“然后获得大家的一致认同。
废话,那可是知念好吗,有冈愤愤地在心里诅咒秃驴。
秃驴光顾着得意,不小心用力过猛,蛋糕飞了出去,上面的芒果肉直接砸在了知念的嘴上。秃驴并不觉得尴尬,而是伸手拿住沾了奶油的芒果,命令知念。“张开嘴。“
知念无可奈何,乖乖张开了嘴。到了这个地步,他早就不对外援抱有希望。
“舔干净。“
知念伸出粉嫩的小舌,一点点舔掉奶油。死秃子也不闲着,夹着那块鲜嫩多汁的芒果在知念口中一进一出,其中羞辱意味已是相当明显。
天花板上的镜子将秃驴得意的表情撕碎,放大,重叠,每一幕都投在知念的视网膜上,无法消除。烛火开始忽明忽暗,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摇摇晃晃。滚烫的烛泪滴在了知念的胸膛上,烫出一串鲜红的痕迹。他不敢吭声,不敢反抗,因为他如果这么做,见到家人的机会就再也没有了。
啪唧——秃驴咬下一口果肉,鲜红的汁液顺着秃驴无名指的戒指流下,混着知念的唾液,被全数涂抹在知念的脸颊,脖颈,和胸口上。秃驴恶趣味地画出一道道奇异的痕迹,看上去就好像某种意义不明的图腾。秃驴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暂时忘记了再做点什么,便开始和餐桌上静候已久的其他人喝起酒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知念被推出房间时,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有冈大贵按照原计划借口牢房远偷偷地推着他向排风扇的方向走。
“知念,还能动吗?我跟你说我当兽医这么多年,从来没闻过这么冲的狼尿味。哎呦我的天,这是标记路线呢吧?欸等等……不对啊!动物都在牢房里怎么……卧槽!“
知念被有冈的趔趄推得差点翻下去。
无论如何,他现在想打他也来不及了。
因为,他来了。
可能大部分病友(不是)朋友不太清楚目前的形势,那么请允许汪边吐奶边不要命地讲解一下。
地点:通往ARENA排风扇的小路上
人物:知念君&有冈大兄弟,亚麻狼
时间:夜晚临近12点,知念和有冈二兄弟刚刚录完节目,此时已经距知念被抓出来很久,换言之,亚麻狼跑出来找知念也已经很久了
剧情:贵知二人组与亚麻饿狼狭路相逢,知念被折磨得有点累,有冈被亚麻狼吓得魂不附体。其他敬请参考本章题目/职业笑
——我是不要脸的分割线——
“知念……”有冈攥着推车的手开始颤抖,声音也快抖成信号不良。知念此时四肢酸痛,一边尝试活动他们,一边用手清理着自己身上的寿司和奶油,并用几片树叶把所有他能搜集到的所有生肉和水果都包了起来。
“我看见……看见……”一头灰狼在昏暗的走廊下坡的底部,下坡之后向左拐就是排风扇口。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知念和有冈二人。
知念叹了口气,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想不到有冈这边已经抖成了筛子,手一松,知念的那辆餐车直接顺着斜坡滑了下去。
仿佛是早就预判到了的,狼跳了起来,在餐车即将撞到他的时候,敏捷地跳到了知念的身上。
“啊……啊……知念对不起!我怕狼……”有冈很慌很怕,想要去救知念却不敢上前。知念倒是没有想责怪有冈,毕竟自己也是对这种毛茸茸苦手多年。他只是有点惊奇,为什么相似的场景重现,他竟然一点都不害怕,尽管面前不到一寸距离的那双金灿灿的眼睛依旧是那么摄人心魄。
狼眯起了眼睛,开始仔细地嗅知念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就好像在确认他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大碍一样。由于灵魂伴侣这层默契关系的影响,知念可以一丝不差地感受到狼的情绪。如果把最初见到时候的狼的心情比作一片汹波涛暗涌的海洋,那么此时的他就是风暴肆虐后平静下来的样子。其实这只狼的心情很好懂,单纯又直接,有时候只是观察外表就能看出来。
他担心他,与立场无关。
知念静静地躺着,狼就这么一厘米一厘米地嗅着,从额角到足尖,全部检查了一遍,直到确认了没有什么大损伤之后,知念在脑海里听到了曾一闪而过的久违的声音。
【别乱想,我只是不允许我的猎物被别人伤害。】
心里一阵暖流。尽管语气听上去还是那么冷漠。知念不禁弯起嘴角。原来是个嘴硬的孩子啊。
真有趣呢,从进入ARENA开始收到的第一个关心竟然来自于一只狼,一只想随时可以吃掉自己的狼。
【怎么样,想吃掉我吗?】
知念挑眉看着他。狼是机智善于观察的动物,自己身体现在什么情况,他刚刚已经全部了解了。
【你准备肉给我吃难道不是想让我不吃你?】
【嘛,被你猜到了呢。不过,你吃得惯鱼肉吗?很腥的。】
【人类就是啰嗦,想让我吃鱼肉又怕我觉得腥,脑袋里进虫子了吗?】
噗哈哈哈……知念禁不住笑出声来。一边瑟瑟发抖的有冈不禁为可怜的弟弟捏了把汗。完了我的弟弟刚刚被秃驴折磨过现在疯了都能对着要吃自己的饿狼笑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个世界是肿么了啊!
【狼先生的这个说法很特别啊。】
【别用你们人类假惺惺的称呼叫我。我有名字的。】
【那么请问?】
【把肉给我,不然我就吃你了。】
好好好,知念把手里的装肉的叶子打开,放到自己的胸膛上,狼如同几年没吃到肉了一样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其实知念早就算准了狼不会真的对自己下手,不然从一开始,狼在扑倒自己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咬破自己的喉管,美餐一顿。他现在有点觉得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在这个绞肉机般的人间炼狱里,能遇到自己的灵魂伴侣,并且或多或少因为灵魂伴侣这层关系,对方并不想,至少暂时并不想杀掉自己。当然这只是知念单方面的推测,要直知道,狼的狡猾程度是不能低估的,尽管面前这头狼看上去有点一根筋。
狼吃完那点少得可怜的肉也不过两口的功夫,看样子好像完全不够填饱他的肚子,他还在意犹未尽地用粉色的舍不住地舔舐嘴边的毛回味。
【怎么样?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知念看他大概没吃饱,于是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探出询问的目光。
【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狼继续舔着嘴,看来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知念也不打算就这样告诉他自己的名字,这样未免太无趣,太不平等。于是他终于问了当务之急。
【我和坐在地上的那位正要逃离这里,他是我很信赖的人。你想和我一起通过不远处的排风扇口逃出去吗?】
【嗯。】是只狼都会答应,况且还是一只既不想吃了自己又想逃出去的纠结着的狼。
“大酱,“知念撑起身子,穿上有冈偷偷脱下来给他的白色衬衫和自己幸存的西装裤,从餐车上爬了下来,狼窜到了他的脚边,”他和我们一起,快走。“
有冈兄弟估计被吓傻了,没意识到刚刚知念如何一字不说就把一只饿狼拉成了盟友,不明觉厉地使劲点头,“好啊好啊,多一个好……“
当他们百米冲刺到排风扇口时,扇叶已经开始转动。有冈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知念和狼神交花费了过长的时间,超出了DM的能力范围,此时的系统已经发现了DM,并把他篡改的代码重新修正,但是不能确定修正了多少,总之被他停掉的风扇此时已经开始恢复运转。不过幸运的是,扇叶转动速度并不快,如果行动迅速的话,他们三个还是可以逃出去的。
有冈第一个跳下进了垃圾车里,准备接应知念。但是知念希望狼先跳下去。
【你先跳,顺便吓吓那个兽医。】
【为什么?】
【总之你不会有损失。】
知念也想知道为什么,他很奇怪自己的决定。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想让狼先跳,毕竟跳得越晚,难度越大。
下面的有冈已经要急哭了,哎呦我的两位爷,又不是拍泰坦尼克号,you jump I jump什么的和你们不搭啊!
狼扫了知念一眼,后退两步蓄力冲刺。知念这时才发现,狼脚爪踏过的地方是一个一个血印。
【喂——】
砰!
狼在撞到转动扇叶的同时瞬间被弹飞,如同坠落的风筝一样被抛到知念身后好几步远的地方。
知念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人掐住了,很痛。他没有理会下面有冈不管不顾地大声催促,没有直接跳下去,而是转身跑向了奄奄一息的狼。
呼吸声迅速加重,脉搏加快,知念感觉眼前一片模糊,狼只剩一道缝的金色双眼在眼睛里扩散成一大片。他感觉自己呼吸困难,手足无措,只能抱着怀里无力耷拉着耳朵的狼发抖。狼身上各种各样藏在皮毛下的伤痕开始开裂,流血,殷红的、一片一片,滴落在袖子上。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自己被发现预谋逃跑会怎样,也不知道他们失去这次机会还能不能有下一次。
他只知道,他不想狼死去。
扇叶早已恢复原速,垃圾车发动了引擎。
抱起狼,起身。我们回牢房。
——我是不要脸的分界线阿七不哭厄运退治——
这栋泥房子里面的构造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我没有办法,只好边寻找那小子的气味,边用我们用来标记领地的方式标记路线。
我被一扇铁门挡住了,我知道他就在里面,但是我不论怎么用爪子挠门把都打不开门。我有点着急,于是试着把耳朵贴在门缝处偷听。里面有个大嗓门一直知念,知念地叫着,超级烦,我想知道那是不是那小子的名字。里面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和刀刃的摩擦声,我有点担心他。
不对,我干嘛担心那小子!
他又不会像我一样运气那么坏,吸引猎人的时候还要被捕兽夹伤了腿。啊,那个地方还是有点痛,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找到他为止。
这时,我听到我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估计是发现我逃跑了来抓我的人。我悄悄躲进了一个漆黑的大房间,门缝的宽度刚好够我挤进去还不会碰到门。我躲在那里舔我的伤口,不小心碰掉了几块血痂。血痂掉在地上,地面上突然冒出好多尖锐的刺,扎伤了我的爪子。痛觉刺激了我,我跳起来赶紧逃了出去,幸好那几个人走远了没发现。我顺着那家伙的味道继续找他,最后来到了一个不断溢出肉味腥味和一股奇异的可以令人感觉兴奋的气味的房间门口。
该死的,我一个都进不去啊。
又有人来了,我要躲起来。
“那秃驴也够可怜的,不知道惹了谁被人这么坑。“一个人说。
“位置太高难免……不论怎么说,这一桌鸿门宴摆的还是不错的。“另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人说。
“哈哈说的也是嘛,最后那道菜的小姑娘虽然胸小了点,长得真是一等一的水灵!”第一个人不怀好意地笑。
“那孩子也真够惨,被抓过去就为了引那秃子把钩咬死。哎,明天的新闻估计就是某官员女体盛上酒后失态调戏未成年女孩……”长者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那两个人迟迟不走,我就缩在一个没人能看见的角落不知道多久,直到我觉得有些头晕。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觉得身体好像着了火,嘴里很干,爪子越来越痛,稍微活动一下就痛到不行。我想起了在我还是只小狼的时候,被别的狼赶出了领地,只能在领地边缘的森林里艰难地觅食。当时连捕猎都不会,只能偷吃还没有被发现的别的狼吃剩下的肉,但总是会被他们发现,然后狠狠地教训我。有时实在饿得不行就用爪子扒虫子和落在地上的果子吃。有好几次爪子被藏在落叶下的荆棘刺伤,或是下雨找不到躲避的树荫,只能躺在地上,浑身发热只能吐舌头,还会不断地口渴。
那种时候我都会想起我的母亲,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没有回来。我对她的印象很模糊。但是只有每当我这样发热的时候,她的模样都会惊人地清晰起来,仿佛就在眼前。
所以有的时候,发热也不算是件坏事。
那小子虽然很瘦弱,却能一直抱着我走回牢房。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放弃逃跑的机会转头跑向我,毕竟我们不熟。还不够熟。
我现在头有点晕,但是还能清楚地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脏的声音,很平静。我突然感觉很安心。
他轻轻地把我放在自己的双腿上,用手测量我的体温。他说我发烧了。发烧是什么?难道我真的着火了?
也许不是,不然他早就被我点着了。
他开始仔细检查我身上的伤口。他的手指很软,很温柔,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他说我腿上的伤口已经发炎化脓,并不在乎我是不是知道什么叫发炎化脓。我的嘴里被他塞进几片看上去像柑橘的东西。我尝试用舌头舔了舔,好酸。酸得我差点吐出来,尽管那上面有他的味道。他按住了我的嘴,我挣扎了几下,还是吞了下去。
我居然想都没想就吞了下去,完全没有考虑那是不是有毒。我一定是热傻了,不过找了个很好的借口。
【这个是柠檬。很酸吧……不过是对你好的哦,所以拜托啦!】他向我解释。
他很着急,一直在说找不到药,腿上的伤会更严重。我想告诉他,我其实没那么弱。
他突然抱紧了我,再次确认我的体温。
【扑通、扑通】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
什么嘛,一下子什么要说的都忘记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闯进了我的脑海,我试图忽略它。可它却有着鸟儿一般的翅膀,扑棱扑棱让我心烦。
【呐,一路上都是监控,我们这么走回来还没被发现的话,说明我朋友还在控制着它,我们逃出去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呃所以,我们还是盟友,对不对?】
他用从上衣扯下来的布条为我包扎爪子。包完了,他就那么看着我,等我的回答。
他把手放在我的身上,用手指一遍一遍顺着我的毛。
……
……
……
啊啊啊我果然还是对顺毛苦手他到底有什么魔法受不了了啦好舒服好幸福好想在他身上打滚虽然好羞耻啊哈哈哈
【唔……是的。】我收敛了一下,还是回答了他。
我现在终于确定了,那个念头就是,我从始至终就不想杀他。去他的什么灵魂伴侣,我就是不想这么做,甚至假如我们再也逃不出去,我也不会下手。
因为他和我所见到的所有人类都不一样,他太特别。虽然他对我的吸引力可能是致命的,我也不在乎。
有些人就是像罂粟花一样吧,不过是他的话,我很乐意。
睡梦中,一股甜甜的味道飘进鼻子,我睁开眼睛,发现他在吃草莓。
他看见我,对我笑了笑,腮帮子鼓鼓的活像只松鼠,漂亮的金色眼睛也和我母亲的像极了。
【我饿了啊。】
【我也想吃。】
他心里在嘲笑我这样说话的语气太黏糊,好像撒娇一样。我没理会他。
我攀上他的脖子,舔了舔他锁骨上干了的水果汁水。
他的耳朵瞬间红得像草莓。
【你你你你好好睡觉啦……】
虽然肚子里有点饿,我却觉得很满足。
他的怀抱很凉爽,我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尾巴盖上他暴露在外的双脚。
【那个问题……我现在回答你。】
【什么?】
【山田凉介。我的名字。】
他回我一个好看的笑。
【嗯。你好山田君。】
"Chinen Yuri。”【知念侑李】
晚安。
不知道这样抱着狼睡了多久,知念靠着阴冷的水泥墙的头冷不丁地一沉,他完全清醒过来。ARENA里面的牢房没有窗户,看不到外面的模拟天空的日夜更迭,所以更不可能清楚真实的时间,加之知念本身不靠谱的生物钟更是在还未进入ARENA之前就已经罢工。
他悄悄地活动了一下酸痛不已的手臂,生怕吵醒这只睡死的狼。似乎在知念怀里比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要舒服,山田感觉很安全,即使撇开灵魂伴侣不谈,这种同盟关系在逃脱几率不大的前提下并不牢固。可是山田就是一头只相信自己直觉的狼,认定了什么,就永远不会改变。
比如,给他吃鱼肉的知念,为他包扎的知念,抱着他任他压痛自己胳膊的知念,为了他放弃逃跑机会的知念。
遇上了一个好人呢。他在睡梦中这么想。
山田砸砸嘴,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嘴边的毛,翻了个身继续睡。
【笨蛋狼。】知念在心里小声地责怪他赖“床”,嘴角却无意识地弯成月牙的形状。狼看上去睡得很沉,尾巴扫过知念的脚心,肚子上软软的毛一起一伏,在昏黄的灯光下自带一圈光晕,呼噜呼噜的声音把知念逗得快笑出声来。
【睡成这个样子,在丛林里会被吃的啊。】知念嘟起嘴,很是嫌弃这头傻狼的警觉度,同时母性光环发作地去检查山田腿部的伤口。
【是知念的话就没关系啊。】脑海里,狼还未完全睡醒,鼻音有点重,调子听起来黏糊糊的。“知念”两个字叫得尤为亲昵。
可无论如何,这记直球依旧全场最佳。
牙白。
知念没想到他已经醒了。
随随便便就把人说成很特别的存在,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简直太狡猾了。
【醒……醒了啊……感觉怎么样?】知念在心里祈祷山田千万别马上睁开眼睛,不然他一定会看见自己透红的耳廓。
【唔……感觉不烧了,腿上的伤口也好多了。】
听起来很轻快的样子,可是知念知道,他的体温很高,伤口还在继续化脓,怎么会好多了……真是会逞强的家伙。
山田下意识想回转头舔一舔伤口,不料知念眼疾手快先一步用手捂住了那里,山田的舌头没躲开,就与知念的右手来了个亲密接触。
【不不不不许舔!】知念被这异常柔软温热的感受震撼到了,红着脸装凶,却不知自己本就很幼的脸配上这副表情有多可爱。
山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金色的眼睛看上去很是黯淡,但是湿漉漉的无辜却一丝不差地传达给了知念。一人一狼就这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了三秒。
不妙。知念的脑子警铃大作,这只狼虽然一根筋,可是撒娇卖萌无一不精。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沦陷,不行不行都是立派的大人了不能这么随便!于是慌忙想要撤走右手。
幸好山田身为狼敏锐的反应力此时刚好在线,迅捷地用爪子扑住知念的手,缩不回去的趾甲小心地避开了娇嫩的皮肤。
啊啊又饿了……知念的手好香好想吃~
于是他得寸进尺地舔了起来。
从圆圆的透明指甲,一路缠绕着向上,吸吮每一个藕粉色的骨节,舌尖拨弄突出的青色血管,啮咬细嫩的指腹,描绘掌纹的形状,很好地照顾到了每一寸肌肤。山田就这样不知品尝了多久,直到抬头看见知念脸上堪比朝阳的红晕,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有多么犯规,也知道脸红地在一个劲往知念胳膊下面钻,留下狼屁股在后面害羞地不断摇着尾巴,好像这样知念就看不见他。
而此刻知念全身僵硬,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的感觉。那么灵活又炙热,如果不是在自己的手上……
Stop!知念侑李你在想什么!那只是个孩子啊!
山田翘起的耳朵还在害羞地一耸一耸,尾巴也抬得老高,在身后晃来晃去,努力吸引知念的注意力,好让他忽略自己正在害羞这个事实。然而此刻知念根本在走神,对山田的反应视而不见。反倒是山田,自己一个人做完坏事在那里自顾自害羞时,不小心听到了知念的思想。
【不,我成年了。】山田努力憋住笑,话语中带着点粉红色的少女般的羞涩。好像就在说人家明明还是纯情的未经人事的少女,呸,少年。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这边刚被DM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有冈兄弟,一瘸一拐仿佛丢了半条命地对着DM叫唤——我的弟弟我的知念他不要我哥哥我了去找那头只会流哈喇子的狼了哇——呜哇——哇——
好不容易让他控制住了情绪,这边刚洗干净自己的有冈桑下半身围了条毛巾就想起了风扇这档子,开始和DM瞎嚷嚷。DM无奈地解释了一番之后,也放弃了与他争论,只好听他情绪激动地大喊大叫。DM桑表示理解一个刚刚被哈喇子狼拐跑了弟弟的弟控的心理感受。但是这嗓门总这么大,吵得自己晚上会做噩梦的。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那么会做CG,为什么不做出他们两个任意一个死掉或者都死掉的画面给人工智能看!这样牢房就会打开,到时候我去里面接应他们就好啊……”有冈涨红了脸,把自己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和DM嚷嚷了一通。DM终于忍无可忍,怒地摘掉绕满了了圈的眼镜,扔给有冈一个闭嘴的眼神,脚一蹬转椅去掏耳朵。
“有冈桑,你的大嗓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我更想晚上冲进你卧室杀死你。你是不是不知道,ARENA的人工智能在接收到牢房里发生死亡的信号之后会怎么做。她(就让我们这么称呼人工智能吧)首先会开启生命探测仪,探测是否只剩一个生命体,或者是一个都不剩。如果确定发生死亡,她才会开启牢房,如果扫描后发现自己被欺骗(死亡并未发生),你知道她会怎么做吗?”
有冈大贵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答案,但是没有勇气说出来,只得摇了摇头。
“封死牢房,同时开启激光清理。”DM用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一个字一个字说道,确保有冈听清楚每一个音节。
“生……生化危机?”有冈不禁毛骨悚然,除了这部电影,他想不出任何与这个字眼有关的东西。
DM点了点头,确认了他的说法。
“我不想对你的冲动加以评论,我现在只是想告诉你我目前的情况。昨天晚上,也就是你看到风扇突然恢复转动,那时候我已经被她发现,并且修改了几乎被我动过的所有程序。她差一点反向搜索到我的位置,但是我及时甩出了除监控以外的其他所有部分的位置作掩护,利用这个时间保护好了监控部分。所以说,我现在一时间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再次入侵别的部分。而且她在发现我并修改完程序之后,直接开始维护、更新系统……你也知道,这两年她的自我更新程度即将超越人类所能控制的范围,越来越完美,虽然还是被我找到了漏洞……快收起你犬类的崇拜眼神好好听我说!昨晚的损失太大,现在直接入侵已经基本不可能了。不过我刚刚得到消息,她每周四,也就是ARENA每一期开始的第四天会在早六点到八点这两小时内自我维护,这与昨晚的维护不同,这次是会打开所有程序整个清扫。你知道,这一期的动物世界举办周期为一周,后天,也就是周四将会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到时候我会把你安排到新一轮的BONUS里面去,这次千万不可以出差错……你弟弟心太软,那可是一只狼,一只活生生的野狼,狡猾又长于算计的生物……这次无论如何你要把他给我带回来,敲晕了也要带回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欠你人情没错,我也不会放弃帮你,但是我救的是人,我也希望他能珍惜自己的生命,而不是交代在里面。"
尽管DM这番话听上去近乎冷酷无情,有冈心里明白,他不是冷血,只是想要完成自己的任务,而这个任务的原本计划里,从来就没有那只狼。所以他没有义务一定救下那只狼。
可是,这样的话,知念……。
“有冈,我知道你现在想说什么,你想为那只你亲自接触过的狼辩护也好,心疼知念君也好,这些统统不是我的责任,也都与我无关。我只能保证为他提供一切可能的逃生机会,但选择权在他。我无权干涉,你也不要尝试说服我。一旦发生二选一的情况,你弟弟选了那只狼而不是逃出去,那么我也爱莫能助。以上我说过的希望保住知念君的话只是出于我单纯地喜欢这个孩子,和我本身的义务没有关联,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而不是情绪激动地向我倒苦水。”DM转了转椅子,端着他的咖啡继续到电脑前面开始不断敲击。
有冈看着他的背影,沉思良久……自己刚刚确实有些过分,也有点过于幼稚了。以DM的智商,有冈能想到的他怎么会想不到,只是在脑海里就丢进了回收站而已。有冈不禁为自己的言行感到羞愧。
“あの、ご免……辛苦你了……我去健身了……”有冈不敢再多说,只好去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再给DM添麻烦。
没错!我要振作起来!为了解救知念酱!
がんばれ!
知念由着山田的两只裹着绷带的爪子抱着自己的右手睡着了,手上属于狼的口垂液蒸发殆尽,留下黏·黏的感觉,还有山田的味道。知念一直很好奇,这只狼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很好闻,也会让自己瞬间安心下来。
为什么明明是这么一小只,却给自己意外可靠的感觉。
知念尝试着轻轻躺下,却不小心弄醒了睡熟的山田。
狼像是惊醒一样全身猛颤,迅速睁开带有困意但不乏警觉的眼睛。确定了没有危险后,知念立刻听到山田在思想里对自己大丈夫的询问。
【没事啦,快睡吧。】伸出手轻轻拍拍他的背,指尖插入发硬的皮毛中,为他梳理紧张的神经。
原来他睡眠一点都不好,一点动静都会惊醒。这应该是常年生活在危机四伏的丛林里的后遗症吧,知念默默地想,没有让山田听到。
摸着他的起起伏伏的脊背,知念把山田稍微搂紧了些。他好像又烧了起来,开始不住地发抖。
知念稍微抬起头,对着摄像头比了手势——
"他病了,需要药。"
这边DM看到了他们两个,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后天叫有冈带退烧药过去吧,也不知道是否用得上了。
知念回想起这两天以来的经历,只觉得命运有时候是如此妙不可言。之前他痛恨这些巧合,可却无可奈何,必须接受。现在却不一样,他遇到了一只名为山田凉介的狼。如同第六感一般,而他就是知道,这只狼的出现,一定会改变他迄今为止的人生。
山田的尾巴再次盖上了自己蜷缩起来的双脚。
不是巧合。
是的。
他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生命。
无关乎幼稚的命定之人说法,无关乎灵魂伴侣间的互相吸引,无关乎什么多巴胺、荷尔蒙、去甲肾上腺素、内腓肽、苯基乙胺,
知念侑李,和山田凉介,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羁绊是因为,自私的基因,奇妙的脑电波,和随之生长的默契。
一个齿轮一个齿轮,一刻不差地完美咬合,才是他们的命运。
而人们只是通常把这种转动方式,叫做“灵魂伴侣”。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把灵魂伴侣当作相爱的缘由。因为会相互吸引,会产生奇妙的联系,所以才会相爱。知念知道,自己绝不是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才会这么在意山田。他觉得这种思维模式基本就等同于依赖星座速配来选择朋友和恋人,毫无意义可言。
山田又舔了舔舌头,知念感觉到他的体温越来越热,几乎快烫到他的手。
【你会挺过去的,对吧?】
山田已经没有了回答。
知念知道,山田根本不可能立刻得到治疗,着急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他现在只能相信山田的意志力,不会让他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1,2,3……知念开始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时间。现在他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知念……】怀里的山田模模糊糊地说到。
【我在。】
知念脱下有冈给的衬衫,连同自己那件划破的衬衫,一同裹在山田身上,自己慢慢躺回水泥地面,把山田整个靠在自己怀里,用体温去给他取暖。
啊……水泥地果然还是好冰……
……
知念瞌睡虫属性上身,抱着滚烫的山田,就着冰凉的水泥地也睡得香甜。然而……
而知念睡醒的第一反应是……
woc什么玩意儿缠着我的腿!!
猛地睁眼一看,竟然是两条白花花的腿,以麻花的形式缠着自己的。
知念觉得自己的心就是腿的形状。
你……你你谁??
【我是山田啊,不然还会是谁?】
“哈?”
知念怀里的人顺着知念破了音的话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
一丝不挂的白花花……
【啊……】
“臭流氓!”知念一脚踹在男人结实的腹肌上,巨大的反作用力冲得知念的膝盖快碎了。
不管了不管了!知念赶紧拽回自己的衬衫,三下五除二地套上自己的上半身。
【那个……】
脑海里分明是山田的声音。
知念抬头看了看蜷成一团想要挡住某个部位的男人,他艰难地抬头看着知念,用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先听我解释,虽然很难以接受,不过,我就是山田……】大眼睛无辜地眨呀眨,知念看着有那么一瞬间就要丢盔弃甲。
【我认识的山田,是只狼,不是人。】不行,知念闭眼摇了摇头,不可以被美色诱惑。
【如果我不是山田,谁还能和你这样对话?】
他说得对,这种心灵交流只能在灵魂伴侣间存在。这么说,这个,呃,人?真的是……?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并不完全是狼。我的祖先原本是人,但是由于外来者的入侵,我们被驱赶到了丛林里,渐渐进化地可以变成狼的形态。我们的部落,也是以狼群的阶层划分的。我们出生的时候,就是人类婴儿的样子,不过,再长大一些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变成狼。狼的形态是战斗力最强,也是最易于在丛林里生存的形态,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们都是狼的样子,平时也更喜欢以这个样子活动。不发生意外的话,可以自由切换形态。但是渐渐地,部落里的很多人选择变成人的样子,走出丛林,像普通人类一样活着。这几年有些人回来了,他们都受过人类文化的教育,所以我多少也了解人类的知识……】
【等等……你刚才说,大多数情况下可以自由切换?那刚刚是……】
【我刚刚因为受伤生病,身体不足以维持较为强大的狼形态,就本能地转化成人了。因为变成人的时候,身上的伤病就会加快痊愈的速度。】
【原来是这样……那……你的伤口呢?】
山田把受伤的那条腿小心地伸出来,知念看到上面的伤口果然已经开始结痂。
【手和脚呢?】
颤颤巍巍伸出来手和脚。
竟然一点伤口都没有了。
【诶!?】知念感觉自己今天一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遇到科幻电影里面的场景?总结下来,自己的灵魂伴侣居然是……传说中的狼人?
【可以这么说……】
不行,知念感觉自己需要时间按来消化这个问题。他自己的欧皇体质真是到了max的程度啊,灵魂伴侣也不走人的道?
【那个……】知念摸着下巴思忖的时候,眼前晃过一路搓过来的山田的右手,他的左手还在挡着蜷缩起来的腿间处。
【能借我件衣服穿吗知念?】说完自己低下头脸红得不行。
【啊……变成人好麻烦,还是变成狼看着舒服些~】知念故意调侃他,手里还是迅速递上有冈那件完好的衬衫。
【欸?知念不喜欢吗( ▼-▼ )】语气立刻消沉下去。
骗你的。
怎么可能不喜欢。
棕灰色的清爽头毛,中分而蓬松着。好看的大眼睛,混血般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粉红润泽的唇,完美的下颌。还有甜甜的梨涡。结实的肌肉,线条流畅的双腿。白到发光的皮肤。
怎么可能不喜欢。
“山田君怎么一直不说话呢?”知念故意开口引导他说话,他想知道山田真正说话的声音是否与他在思想里听到的声音一致。
【刚刚发热太严重了,喉咙很痛,说不出来……还有,不用叫我山田君,直接叫我凉介就好。】
凉……介?
牙白,这样叫出来太亲密了啦。
【知念……这样穿起来是不是很奇怪啊?】
知念沉浸在叫名字的小害羞中无法自拔,抬头看见山田的样子不禁噗嗤一下。
过长过肥的衬衫晃晃荡荡地套在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山田身上,故意开大的领口露出性感迷人的沟壑。下摆当初了二分之一的大腿,模模糊糊的黑色在腿间若隐若现……
知念感觉浑身的血液高速上涌,头盖骨都快炸裂了。
无理无理……这样男友衬衫的感觉放在这个筋肉男身上一点都不好!
腹诽着一咬牙,脱下自己的裤子。
【拿去。那个我穿。】
山田有点奇怪,但是看到知念坚决的样子也不好多问,只得相信他。
“喂喂喂先别脱光啊我都看到了!!!”
“天啊那个裤子不是那样穿的!”
山田不懂怎么穿好裤子,知念只能闭着眼教他。虽然都是男人,可是想到是山田,知念就怎么也不好意思去看。知念的手手摸摸索索地找到裤链,一使劲往上一拉。
他听到从山田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呜咽。
【夹……夹到了……】山田几乎是用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夹到什么了???】可千万别是关键部位,将来要是不孕不育了怎么办!
知念一着急睁开了眼睛,发现还真的是……拉链竟然夹住了某些卷曲的毛发。脸刷地红起来,不知所措地赶紧拉下。
然后又看到了……
妈妈,我要长针眼了……
一通别别扭扭的动作,知念终于完成了解救小山田计划,站起身来好半天也从山田凸起的腿间带来的视觉冲击中缓不过气,身体里的小恶魔又开始蠢蠢欲动地脑补着什么不得了的画面。
好……好大(/▽\=)
这边山田假装摆弄裤子上的纽扣,耳朵红红地偷瞄知念宽大衬衣下摆下面伸出的两条雪白的腿,还有纤细无比的脚踝,和小巧可爱的脚丫。
我可能……山田赶紧坐下来平定呼吸……
然而他发现这根本不可能,坐下的视线降低,正好能看到知念背对着自己的细嫩大腿根,和圆润的臀部。
【凉介……身上还冷吗?】知念略带生涩地第一次叫他的名,背对着他假装系扣子。其实手指哆哆嗦嗦,把第一颗扣子扣进了第二个孔。
【不……完全不冷了……】
怎么会冷呢……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兀自脸红心跳着,度过了平安无事的几个小时。
知念从一片冰凉的水泥地上数次醒来,又昏昏沉沉地睡去。数天没有充足的食物补给,营养缺失致使身体虚弱无比。他听说过,睡眠可以缓解饥饿带来的痛楚。
骗人的,知念眨眨眼睛想,睡梦不过是逃避的方式,从清醒时的天旋地转,逃到梦中的浑浑噩噩。没有救赎。
不知是第几次睁眼时,山田不在了。
他醒过来发现那个温暖的怀抱消失了,并被一件带血的白衬衫取代。布料上残存的温度使得他扑过去,拼命地拥住它,同时也看到了从衬衫下方绵延出的血痕。灯光下的暗红色泽刺得他目不能视物,饥饿导致的晕眩变本加厉。他挣扎着撑起身子、绷直指尖去触碰那些血迹,眼前一黑,狠狠地跌回了地上,回到了那个物是人非的怀抱。他尝试去感应山田,脑中的精神领域一片漆黑,他失去了联系。
求你,千万活着……
毅力支持了残存不多的体力,干巴巴的指头勉强蘸到了血液,缩回来,放在嘴里吮吸。牙齿用力地啮咬带血的指纹,舌头卷着血丝在口腔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浓重的金属味,甘美的,自己留恋无比的,山田的味道。
知念慢慢冷静下来。
不论他被抓去了哪里,在牢房仍然封锁的条件下,自己只能等待。
知念没什么信仰,而此刻却恨不能匍匐在某位救世主的脚下,用最最卑微的姿态乞求。
求你,千万活着。
求神,也是求山田自己。
是从一开始就注定至死方休的羁绊吗?无比眷恋,无比痴缠。离不开他哪怕一分一秒。
贪婪地吮着手指,再次昏沉睡去。
少年笑弯的眉眼,过分白皙的面颊和红润的唇如同冬雪中的一剪红梅,碧绿的树荫下穿梭的皮毛,无垢月夜下的歌声蔓延过山岗……
不算宽阔的背半挡住阳光,棱角分明的脸颊边缘一圈可爱的短绒毛。他撑直身子看着自己被摇曳的嫩草痒得睁不开眼,无比宠爱地叫着自己的名字。
又醒了。
他仍未对自己说过话,更没有唱过歌,不是吗?
揉揉干涩的眼珠,躺下准备继续未完的梦境。然后再也,再也没见到他。再次醒来后,他蜷起身子,缩进整件衬衫里,渴求着一点点他的体香。
柑橘的味道,混着一点点柠檬的香气。温暖又明亮。
他比想象中的更为强大……知念劝自己乐观起来。如果连自己都绝望,那么他怎么可能再回来?
“我是ARENA,周三BONUS Corner将于3分07秒后开始。下面介绍本场规则。”
“目前存活生命体数量为,36。少于50,开启丛林赛场。人类与动物分先后进入。请人类选手寻找并猎杀自己对应的动物,人类选手需杀掉动物并由我确认后,方可返回牢房。若中途被其他动物杀死,或,被自己对应动物杀死,游戏失败,释放被杀选手所对应动物。解说完毕,即将进入倒计时。”
“BONUS倒计时开始。5,4,3,2,1……”
知念摇摇晃晃地靠着墙壁站起来,视线里逐渐开启的墙缝当中射进几股摇摆不定的光柱。他使劲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但没有用处。
“好吧。”声音嘶哑得好像坏掉的喇叭,他低头狠狠往右臂咬了一口,血液流下,滴在脚趾缝里。剧烈的疼痛使他获得了清醒,知念扶着墙壁走出了牢房。
“BONUS Corner开始,Survive in the JUNGLE。”
他一点也不害怕自己的血味会引来某些大型猫科或者犬科动物,因为他能确定,在这维持数天的残酷斗争中,许多生命非死即伤,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他恰好可以隐藏其中。就在刚刚,还有一辆堆满了尸体的推车经过,一个被撕裂的人头正往外吐着热乎乎的脑浆,还有一个娇小的女人整具身体被压瘪,像一只被丢弃的布娃娃一样被摞在尸堆的正上方。知念惊恐地捂住嘴巴往前一步一步地挪,脚踩到了一个软趴趴的物体,恶臭的液体噗嗤溅了一地,也溅上了自己的小腿。他不敢往下看,方寸大乱地往前拼命走,脚底踩到滑腻的液体,整个人摔倒在地。
揉着酸痛的脚踝,后背被一双颤颤巍巍的手托起。
“快走吧孩子。”是一位年纪较大的奶奶。半个身子象征性地搭在老人身上,他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回头。
那是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回想的画面。一只因为中毒而肿胀变形,并开始溃烂的黑紫色的右手躺在走廊正中央。就是它刚刚令自己滑倒。手背上有一只撑大而模糊的纹身,知念认出那是刚进来时在自己背后心怀不轨的大叔的右手。
他低下头开始呕吐。只不过腹中空空,什么都吐不出来。
老奶奶不停地用手为他顺气,好半天知念才缓过来。向她道谢后,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进了赛场。
不能不感叹如今科技的极度发达,以至于人们快要找不到用武之地,一个模拟的热带雨林都能做出如此逼真的样子。里面正是白天,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还有汩汩泉水声,细碎的阳光顺着高大的树木洒在脚面上。
明明只过了三天,却觉得仿佛过了半辈子,才终于重见天日。
想要在这类游戏中生存,结对作战是最好的策略。然而……知念低头看看比自己还要矮上半头的老人,头发花白,还有明显的腰部疾病,看上去不但不能帮什么忙,反而会在关键时刻成为累赘。
老人平视前方,目光坦然,抓紧他的手蹒跚着前行。
知念不想抛下她。就像他当初对山田一样。
两个人就这么一直走着,一路上基本平安无事。偶尔遇到挂在头顶吐信子的毒蛇,或是有毒的植物,老奶奶会教他躲避,并告诉他如何使它们成为自己的武器。路过一条小溪,她让知念摘来几根树枝,掰成30厘米的小段,一排排插进河道中,不一会便拦住了好几条鲜嫩可口的鱼。眼看天快速暗下来,知念赶紧钻木取火,费了好大劲还不如老人几下子生出的火大。他们找了一个树桩坐下,老奶奶从里面挖出了许多活蠕虫,捧到知念嘴边一口一句劝他吃几只。
她是这样说的,“年轻人,消耗大,高蛋白,低脂肪,吃几口,没坏处~”
虽然极度抗拒,最后还是在温柔攻势下捏着鼻子吃了一只,除了会爆浆之外,竟然有股莫名的鸡肉味。
老奶奶告诉他自己叫做真理子,家住横滨,因为不愿意供出为公司背债的孙子的下落,被怀疑是共犯抓进了警局。
"这样不公平,"知念咽下嘴里的烤鱼,"他们没有证据怎么可以随便抓人?"
"哈哈哈……"老奶奶慢慢嚼着鱼肉,腾出一只手别过银色的碎发,"棺材板都快盖上啦,还有什么值得在乎呢?"
"况且,"她调皮地眨眨眼睛,层叠的皱纹堆在一起,火光把她的苹果脸映得格外可爱,"能在老死之前进一回警局,像年轻时候一样捉鱼冒险,是件多么刺激的事儿哇!"她咯咯地笑起来,毫不在意地露出快掉光的牙齿,"最重要的是,还能遇到你这样的小帅哥,还有可爱的小猫咪,就算现在老天爷叫我走,我也满足了哈哈哈……"
知念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把新烤好的鱼递给老人。她拒绝了,说要留给自己那只叫做慧的猫咪吃,还说那孩子在没被捉进来之前已经饿了好几天,现在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现在还不知道躲在哪里睡觉呢……说着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手里继续改着知念的衬衫。
它的两条袖子被撕下来,两条打结拼在一起,做成一个简易的包袱。知念往里面装了点熟透的浆果,把剩下的鱼全数塞了进去,封住口背在肩上。
"你怎么也不吃了?不好意思吗?"真理子打趣地问他。
"当然没有,我只是想留一些给凉介。"不小心脱口而出他的名字,还是那么亲密的叫法。知念禁不住红了脸,低下头回避着真理子的探究的视线。
"凉介……"她慢慢地咀嚼每一个音节,"你爱上了你的小动物?"
知念觉得"你的小动物"这种开玩笑的叫法很稀奇,但也很有趣。他点点头,转头说到,"是的,他同时也是我的灵魂伴侣。"
他隐瞒了山田可以化成人形的事实,只告诉真理子说他们可以通过精神链接知道对方所有的想法。
而真理子在听到灵魂伴侣二字之后,便渐渐变得沉默,仿佛刚刚大笑着的老太太不是她一样。知念也没多想,只是以为她走了这么多路太累了。
他让真理子靠着自己小睡一会,老年人总是容易困,所以需要大量的睡眠。就在他以为真理子已经睡了,想要用手指为她别一别碎发时,真理子突然冒出一句话,不知道是梦呓,还是意有所指。
她说,你和你的小动物很有可能被盯上了。
知念的手顿了顿,我知道了。
当我从一个手术台上醒来的时候,身上还残留着知念的体温,但我又立刻意识到他并不在我身边。所幸,我还可以感受到他活着,而且正在呼呼地睡着。我抬起手看了看,发现它们已经变成了狼爪。估计是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么想着,我尝试着活动了身体,竟然是从未有过的轻松。除了小腹处有些轻微疼痛,外加头晕,一切安好。
痛处应该是一个小口子,已经被缝好,上面贴了一块厚纱布。我试图卷起身子让嘴巴能够到那块纱布,毕竟舔舐伤口是动物的本能之一。可是我怎么也够不到,我用后背下方作为支点,整个身体就像跷跷板一样,摇来摇去,最后我被摇得头晕也没够到那块纱布,只好作罢。
“博士,您要找的那只狼我替您找到了,您看看,还满意吗?”一个谄媚的男声被我的耳朵捕捉到了,我立刻躺好作刚从麻醉中恢复状。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我不能轻举妄动反抗这些人类,否则我可能再也见不到知念也说不定。
“嗯,很聪明的狼,知道我来了立刻装死。”一个平淡的女声。她找我做什么?单靠嗅觉听觉无法分辨她的意图。
我我我这叫随机应变!不是装死!
“哦?情绪变化了呢……看来听得懂我讲话。”我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出那女人越靠越近,喉咙甚至就在我头部正上方三爪处。
“博士小心啊,这狼可是野生的!”
“无妨。这只狼在身体状况良好的时候可以随意切换身体形态,这就说明他一定通人性。况且,我想他也不会傻到为了自己的灵魂伴侣而伤害我。”女人伸出手认真摩挲我的爪子,我发现上面的趾甲全都被剪掉了。
不,趾甲已经不足以引起我的关心。我现在头都快炸了,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牵扯着思绪一样,令我不能思考她这句话里的暗语。
她居然连我和知念的关系都知道???还有,知念出什么事了???
“别着急,我一件一件说给这位狼先生听,他绝对听得懂。首先,虽然你们骗过了ARENA的人工智能,可骗不了我。你们的CG一直都很完美,但却有一个致命漏洞,那就是那小男孩右手腕上的句子。那种永久保持变态清晰度,而且拥有最纯最深黑色的纹身,除了灵魂伴侣之间的,我想不到其他。你们的朋友百密一疏,忘记给这个不算纹身的东西打马赛克,所以才会被我看到。为了证明我的猜想,并且完成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让ARENA的工作人员把你抓了过来。果不其然……”
我抬起右爪,上面一圈被剃光了,裸露出来的皮肤上赫然是一串花体罗马文,
Chinen Yuri。
“知念……侑李吗?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我记得那是在他刚刚从BONUS里面出来,为我处理伤口。我在思想中告诉他我的名字,他却无比认真地开口回答我他的名字。
知念,侑李,百合般纯洁美好的名字,被舌尖勾出来时还带着柠檬的香。
“好听的名字,好看的人……”女人点燃了一支香烟,刺鼻的味道让我的头更晕了。我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变成人形把她扑倒在地,各式各样的药瓶碎了一地,玻璃划伤了我的脚背,我不在乎。我只是死死掐住她的肩膀,一遍一遍逼问她知念的情况。眼前女人明艳的红唇扭曲成一条血色的绸带,裹挟着玻璃碎片缠绕着我,脑子乱作一团解不开的线,每一个死结里都是他,每一个都是。
“你把他怎么样了!快说!”血色绸带越缠越紧,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好放开手去扯胸口的领子,可是我身上不着一物,哪里能扯扯领子就得救,只不过是用十根指头死命地折磨自己罢了。
女人得到了我的解放,但始终面无表情地维持着被我压倒的姿势。她吸了一口烟,开口。
“我说。他和所有人都进入了今晚,也就是周三的BONUS。只不过这一期要延长到周四中午,具体原因你无需知道。哦对了,提醒你一下,他只有找到并杀死你,才能从那个BONUS里面脱身。”
“所以你想要我呆在这里吗?”
女人若无其事地掸了掸烟灰,我注意到她右手上的戒指格外特殊,但没再留心看。她似乎满不在乎,只是用鼻子轻哼了一声,表示确认。
我一向对这种装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特别反感,她的行为很好地激怒了我。我重新变回了狼,一口叼住了她的脖子。
那女人竟然还能淡定地吸烟。她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然后用她那没变过的语调说,”你打扰我抽烟了。还有,我有足够的实力让你离不开这里。“
话音未落,牙齿闭合,女人的气管被我咬断,鲜血溅了满脸,我又解决掉了逃跑呼救的谄媚男人,稍稍奇怪了下被我杀死的女人话里的意思,便一股脑顺着知念的味道冲向赛场。
"博士,他大脑里的那个芯片起作用了?"
女人坐在巨大的全息显示屏前,抽着烟,点点头。画面里,知念被一只狼追到了悬崖边,脚跟已经悬空,手里手作的武器却在身侧垂着。
"你还能活多久呢?我很好奇。"
一条长长的烟灰落在一摊碎玻璃上,碎玻璃很干净,没有血迹。
她伸手关掉了手提电脑上的研究报告——
首例变种北海道狼的身体机能及克隆实验
"真是无情,好心治了你的伤。如果不是用芯片生成幻觉,恐怕我早就死了。"女人轻哼一声掐灭了还剩一半的烟,鲜红色指甲飞速点击屏幕。
"变种狼克隆体二号,即将投放。"
比赛里的时间总是比现实中快许多,即使我的生物钟很早以前就失灵了,我也感觉得到。真理子躺在我的腿上,清晨的雾气向我们飘来,模拟天空的一边微微泛出橙红的颜色。丛林里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鸟叫都没有。这种极度的安静令我有点心慌,凭借着看过的电影中的套路,大概不久之后就会发生点什么,比如……在茂密高大的乔木当中出现一只摇头摆尾的暴龙之类。
真理子睡得很沉,甚至毫无防备。“昨天”的超负荷行进连我都有点消受不了,更不要说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太太。她总是扶着腰,还要不时停下来喘两口气。我们在几颗树之间用长树枝搭了个小棚子,昨晚下过小雨,地面很潮湿,我有点担心她的腰。
真理子翻了个身,蹭了蹭那件只盖过tun部一点点的衬衫,害得我差一点走光。她砸了砸嘴,继续她的美梦。我无奈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一晚上我根本没睡,除了给篝火填点树枝之外,其余的时间全都在保持警惕,观察周围的动静。真羡慕像真理子这样的老人,做什么都坦坦荡荡,什么也不怕。相比之下,自己必须要顾虑很多。
风吹起长长的发梢,指甲不知何时浸入泥土,篝火熄灭了,白烟袅袅。
我在闷热的空气里仰起头颅,努力呼吸。眉心钝痛,胸口也是。
他还活着吗?
周围有异响吗?
真理子的那只名叫慧的猫咪在哪里?出现其他的猛兽我该怎么用手作武器来保护自己?是做假动作引诱它攻击我,还是装死赌一把呢?
还有,遇到他之后,我该怎么做才能活着出去?
“喵呜——”我低下头,视线寻找了好久才聚焦到了一只奶白色的猫。由于山田治好了我的毛茸茸苦手,我倒是一点都不怕它。它又朝我叫了一声,小步跑过来使劲蹭着真理子的手。它有一对异色的大眼睛,一只是蓝色,另外一只则是耀眼的金色,使它看上去十分与众不同。小猫看上去很着急,尤其是发现真理子根本不理会它,炸着毛开始用爪子扒拉她的手。我赶紧叫醒了她,小猫的爪子很尖,我担心她的手。
“啊……嗬!慧酱?”
“咪~”
真理子见到小猫开心坏了,抱住它就是一顿蹭。叫做慧的小猫无奈地被她蹭掉好多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那眼神好像是在求我快做点什么救救它。
“真理子,(她撒娇让我一定这样称呼她……看到这里的朋友们,你们一定无法想象一位快70岁的老奶奶突然撒娇卖萌还威胁你说如果不听就强吻你的样子有多可怕……我想知道现在的老奶奶是不是都这么刺激)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呢……”
“喵——喵咪!“小猫的毛炸得更高了。
”哈哈哈……慧酱是男孩子呦~“真理子脸上的皱纹更多了,红色的晨光反而把她的脸蛋映衬得更加好看。把他抱起来,努努嘴示意我看那个关键部位。
”喵喵喵!“慧十分着急,扒拉着真理子的手,急于对她说点什么。
我没有奇怪她能听懂小猫讲话,因为我的灵魂伴侣都可以是狼,为什么老奶奶就不能懂猫语呢……
真理子不再笑了,可是皱纹看上去有增无减。她张张口,想要对我说什么,可是那只皱缩的嘴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一只有着金色眼瞳的灰狼,把她扑倒在地,毫不犹豫地咬断了她的喉管。
鲜血立刻喷溅出来,喷到我的眼睛里,喷到我的手上,喷到她怀里慧柔软干净的白色皮毛上。
她张了张口,话不成句,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她想对我说什么,声音却像漏气的气球一般,还未到耳边就消散,正如她飞快流逝的生命。
我跪趴在她无比瘦小的身体边,努力地想要听清她说话。
我不在乎那只正伏在她身上的狼,我不在乎它到底和山田有多么相似。
"Kei……"她几乎是用毅力把怀里死死扒着她的小猫拖出来,放到我怀里。她腾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喉管,拼命地忍住疼痛,对我摇摇头。
我想起很久以前,我在一座即将被炸掉的废弃大桥下面发现了一只狗妈妈和她嗷嗷待哺的一窝小狗。狗妈妈看上去极度虚弱,估计是很久没有进食,而身体还要不断地产出奶水。她一直对我哀嚎着,漂亮的棕色大眼睛里不断涌出清澈的泪水。那天雨很大,又要炸桥,无论怎么样,她的孩子都会死。我脱下外套,把它盖到还未睁眼的小狗们的身上。我勉强蹲下身去想要抱起她,她却突然站起来,竖起尾巴对我狂吠不止,死命拒绝。
那时候,距离我遇到山田还有很久,狗吠的声音依旧会把我吓到。狗妈妈察觉到了我的恐惧,拖着疲惫的身躯,一瘸一拐地到我的脚边,蹭着我的裤腿。
我蹲下的时候,她凑上来舔我的脸,与刚才的决绝截然不同,她几乎是在哀求,用她最最柔软的方式,生怕我会因为刚才的叫声放弃了她的孩子。
就着站立的姿势,我看到她的lai头无一不血肉模糊。她的奶水早已流尽,饥饿的小狗们只能吸吮她的血液。
人们说,狗狗是聪明的动物,它们通人性,拥有人的感情。
狗妈妈再也流不出眼泪,她对我展开一个奇怪的表情,随后哀嚎一声,以她不可能的速度扎进了不远处的沙堆里,窒息而死。
那个表情我在抱着乱动的小狗们回家的路上才慢慢读懂。
那是笑容。
一如现在的真理子。
她递给我一把小刀,放在我的左手上。那是她在战场上死去的丈夫留给她的遗物。
她的喉管断了,只能慢慢死去。她不愿意这样。
我抬起头,对上了不远处的那双饥饿狡猾的金色眼睛,它舔了舔舌头。
她并没有哭,只是对我点点头。她的眼睛很亮很亮,带着释然,里面倒映着我挂满歪曲泪痕的脸。我努力抹掉眼眶里的泪,看不懂自己的表情。
怀里的小猫不停地嚎叫,是那种甘心把五脏六腑都撕裂的叫声。他的内脏被狠狠撕扯着,我的也是。
我的手颤抖着捂住他的眼睛。
手起。刀落。
滚烫的鲜血再次喷了出来,抚摸过脸颊,再纷纷落下,于深色的泥土和碧绿的叶片上开出花朵,染红露珠。
再见了,真理子。
灌木锋利的叶缘划伤了我的手臂,眼泪由于奔跑从眼眶里飞出,擦过手臂上的伤口,每一道都火辣辣地疼。后面很安静,可是我能感觉到那只狼一直在和我平行的速度轻松地跟着。我猜不透它的意图,它杀了真理子,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我也无法与它精神交流,但它的眼睛确确实实是金色。它没有加快速度扑上来咬死我,反倒慢悠悠地好像在等我跳入它的陷阱,而他只需守株待兔。
我不喜欢兔子。
凭着记忆,我向西方跑去,我记得那里有一片水域。山田不会游泳,尽管他有一半是狼。既然这头狼看上去和山田惊人地相似,而山田又被抓去了那么久,加上此前真理子的提醒,我想我只能赌一把。
生命是一场赌局,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让我如此深刻地理解这句话。
可我来到的地方不是心中早已胸有成竹的水域,而是一个悬崖。
脚跟已经半悬空了,身后的深谷中雾气蒸腾上来,如同那只狼的帮凶,诱惑着我,威胁着我投入它的怀抱。它不断地许诺我死亡是何其轻松简单的事情,脑壳被石头撞碎时只像飞鸟羽翼抚摸过头顶,内脏破裂的时候,血液会温柔地没过四肢百骸,灵魂只如在死海中沉浮,而悼念词是手旁漂浮着的美酒。
而它的同伴,此时正不紧不慢地舔着爪子,绷紧拥有漂亮线条的脊背趴在地上,看似在休息,实则计划着下一步夺命的招数。
它像极了初见时的山田。冷静,警觉,戒备,孤傲。如同蛰伏着的顶尖杀手,拥有最为美丽的刀法。为你展露绝世的身姿,也为你了结性命。
我静静地看着它,攥紧了手中的武器。一支削尖的竹竿,上面绑了一枚小小的、蘸了蟾蜍剧毒的刺。慧察觉到了那根毒刺,本能地把头埋到我的胸膛上。
“你不是他。”
可我怎么也没有勇气扬起竹竿对着那只狼。
“变种狼克隆体一号:智力,记忆与变种狼本体同步,未植入芯片,灵魂伴侣基本达成,但无法与目标人类构成精神连接,未切换人类形态。实验失败,毁灭克隆体一号。”
“变种狼克隆体二号已投放,实行毁灭。”
命运。
从那只狼身后又出现了一只狼,然后它被杀死了。
哦,我绝对确定死掉的就是杀死真理子的那只。
胜利者抬起它那双金色的眼眸,安静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我惊讶于它眼底泛着涟漪的温柔,脑中一时想不出一句话来。
它轻快地踱步到我脚边,用它毛茸茸的大尾巴盖住我泥泞的双脚,柔软潮湿的苔藓沾湿了它洁净干燥的皮毛,灿烂的阳光映照着毛发间的莹莹露珠,隐晦的雾气被驱散了。它眯着眼轻轻地舔舐我小腿上的伤口,却被周遭因为雨水而一夜间疯长起来的草痒得够呛,不断地扭着身子。
许多蓝紫色的蝴蝶落到我的肩膀上,来晾晒它们潮湿的翅膀。
日光灼灼,眼眶涌上了奇怪的温热。
我忍不住蹲下身去抱紧它,慧跳出了我的怀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我。我浑身颤抖,分不清是激动,是紧张,还是悲伤。无数的情绪随着眼中的该死液体涌上来进而决堤,一塌糊涂。
千万种的思绪只汇聚成一句,小心翼翼。
“你,是他吗?”
它没有说话。
回答给我的是迎面而来的吻。是人类的唇舌,没有什么技巧,只是不轻不重地贴住了我的,轻微张开,再叠合。
蝴蝶呼啦啦地悉数飞走,洒下梦幻的鳞粉。它们被风牵起,十指相扣,彼此交缠,而后分离,纷纷散落在"他"的长睫上。
"他"吻遍我的脸颊和脖颈,吞噬掉我苦涩的泪水,也吞噬掉氧气。我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说不出一句话。
胸腔被各种各样的问题和情感填得饱胀不堪,我有太多的话想说,可"他"却次次恰到好处地封住我的嘴唇,不让那些有可能带着隐患的话语说出口。
"凉介……"强烈的窒息令我难受,我从"他"的胸'膛和我的胸'膛之间抽出手推拒着,想要和他分开一些。可是这个人正在肆虐,丝毫听不见我。
他搂着我的后脑,我们一起倒在了向阳的草地上。如同梦境一样,阳光为他漂亮的下颌镶上美丽的金色,深邃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我所见过的所有星星,弯成可爱弧度的鹰钩鼻,涂了蜜般柔滑如丝的唇,小巧可爱的喉结,恰好可以嵌在四颗前牙中。
我抚上他无瑕的面庞,每一寸肌肤,都像最上等的丝绸一般光滑,盈着月的光泽。蓬松柔软的发梢抚弄我的手指,抬手,指缝间好似流过了甜蜜无比的巧克力,叫人想要去尝,究竟是他梨涡里的蜜糖甜,还是流连于指节骨缝间的牛奶巧克力更胜一筹。
我想说他几乎太过完美,完美得不近真实。
"变种狼克隆体二号,智力,记忆与本体同步,已植入芯片,性格与克隆体一号相反,灵魂伴侣基本达成,且完成度高于一号,可变人形。"
女人停下她的手指,整个人躺倒在柔软的皮质转椅中。凌厉从她的眼中一闪而过,而她被白色套装包裹住的身躯却看上去像一只慵懒的猫。
"Chinen Yuri,"女人轻轻地说,鲜红的指甲擦过鲜红的唇,口中的小舌舔过上牙膛,完成这最后这个风情万种的音节,"意外地有趣啊。"她沉默了,看向全息影像的眼中竟充盈着凝视爱人的神情。
她抬起自己修长的五指,欣赏着右手上的戒指。银白色,上面绕了一圈一圈炭黑色的细丝线,在房间里冷色灯光下发出柔和的光芒。
"克隆体二号,杀了他。"
戒指莫名地闪过一道精光。
已经正午了,太阳升到头顶,把所有的水汽都蒸发出来,空气闷热又潮湿,我的鼻子不太舒服。
我们随便找了地方歇息下来,我一直没睡,上下眼皮早就开始打架了。慧和"他"一边一个趴在我脚边,不知为什么,慧不太喜欢"他",尤其是看到他接近我的时候,就会喵喵地叫个不停。
我为了哄他,同时也替死去的真理子照顾他,就从真理子亲手制作的"包裹"中拿出昨晚剩下的烤鱼,还有一些野果子喂给慧吃。
他眨巴着异色的大眼睛,用粉色的小鼻子嗅了好一会,才低下头开始静静地吃,尾巴有意无意地扫过我的手臂。
"他"不知什么时候,变回狼窝在我的左臂弯里静静地睡着了。我没管"他",也懒得再去验证"他"的身份。我想,只要不伤害我,就让"他"留在身边,如果我能活着出去,说不定还能把"他"一起送回本就属于"他"的丛林。
可,还是抑制不住地想他。
谁都无法替代。
慧吃得很香,看来确实饿肚子饿了好久。但是直到刚才,他一点也没有表现出饥饿的样子,尽管他肯定知道真理子的"包裹"里有什么。
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蓬松的软毛下,居然是一副瘦骨嶙峋的身体。
"真理子很担心你,她一直和我说起你的事情。"
小猫吃得呼噜呼噜,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突然停下来,对我点点头。
"我很抱歉……"
我还是说了出来。明明是我和他最不愿提起的。
慧吃完了他的鱼,转过头来跳进我的怀里,用他的头轻轻蹭着我。
"至少,她走得没有痛苦。"他开口说了话。
"谢谢你……"我搂住了他,把额头轻轻放在他小巧的耳朵上。
他动了动耳朵,绒毛的柔软触感使我安心。远处传来鸟鸣。
树林里很安静,我们坐在树下,正午的太阳恰好被浓密的树荫挡住,空气意外地凉爽。慧轻轻地把背贴在我的大腿外侧,他睡得不很安稳,不时地扭动精瘦的躯干,那些纤细的骨骼几乎硌疼了我。
真理子向我讲过,慧通常会对人隐藏情绪,我们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甚至当真理子进入牢房之后的第二天下午,她才发现慧其实很久没有进食;第三天晚上BONUS开始,真理子和慧被迫分开,那时他第一次叫出了真理子的名字。 大概是那种,外表令人看不透,骨骼却坚硬到隔着血肉也令人心疼的孩子吧。
我拍了拍他的背,哄小孩似的手法笨拙地有如我姐姐当年。不过,在他身上倒是意外地奏效。我又把手指插入他的浓密蓬松的背毛里,轻轻按摩,他似乎很享受,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这种回应让我安心,让我知道我是被信任的,在我面前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展露自己不设防的一面。 慧的呼吸很稳,脊背以几乎不变的节奏缓慢起伏,和我的手掌贴合,就像另外一种形式的回应。
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做到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游戏里保持镇定,但我现在知道了为什么真理子如此喜欢他。他,和真理子是如此地相像。像到我几乎可以怀念起真理子安详的睡颜。 而,她现在永远地睡去了。一如往日。
我是个迟钝的人,很多人,很多事,直到他们离我远去,我才开始意识到一些此前从未意识到的东西。 而现在,我面临着的,是生死瞬间的险境。不知为什么,这种时刻总有一种特别的魔力,越是危险,越是令人冷静。 真理子,她与我做了几个小时的伙伴,虽然短暂,却使我受益,并会永远铭记。她坚强,智慧,勇敢,这些使她无比美丽。她是我所见过的,除妈妈之外最完美的女性。
有些人,是生命中的惊鸿一现,也是雪中一枚深刻的指爪印。真理子是,死掉的那只狼也是。 可我唯独,唯独不想他是。
如果说我的生命是一片雪原,那么我希望他是干净的白茫茫中唯一的那株梅,永远盛开,永远都是独属我的一抹真红。
漫长生命中,无数飞鸿来了又去,只有他在那里。我活100年,他也是100年。 无数的红线自手腕处的文字生长蔓延,穿越界限,在彼方扎根,生长。一点点地,一点点地,两个世界之间的羁绊愈渐加深,两个人可以心意相通,直到同生共死。
我可以有足够充分的理由怨恨这缘分,因为我从来都是那一片寸草不生的雪原。可红梅的茎秆挑破了我的皮肤,根须穿刺进了血肉,我的每一个细胞,最后都将与他不可分离。甚至,如果他死去,我也会了无生意。 可他是我生命中的唯一那个,照亮我的存在,因为这一点,我不再有任何机会去恨。相反,我甚至对他萌生了爱情,又怎么可能恨。
山田凉介。我在心中一遍一遍默念他的姓名。这四个字像一把尖刀,每一笔都在心脏上划出血淋林的伤口。我任由自己这么做,仿佛这样,就不会因为浓重如毒的思念而痛彻心扉。
当清晨第一声鸟鸣响起,“他”刚好醒来。习惯性地探出舌头舔舐我的皮肤,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用这种撒娇一般的方式确认我的状况。热热的舌头舔着手臂,麻酥酥的感觉触动了发笑的反射弧。我推开了“他”。 我一点都不想笑。 我又在心里呼唤他的名字,仍然徒劳无功。
“他”大概是看见我失神的样子,扑到我怀里探出脑袋使劲向上舔我的嘴角,舌上的倒刺几乎把嘴边的皮肤划破。 虽然不是他,但也是个温柔的孩子啊。 当类似伴侣的生物以惊人相似的方式给予自己伴侣曾经对自己做过的事,作为当事人的自己难免会多出几分迟疑和留恋。 我还是推开了他,小心地抱起慧,示意我们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即便,我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
把“他”当作替身这种想法,我希望自己再也不要有。 因为是背叛,无比恶心的背叛。
空气中都是烟尘,鼻子被刺激得又痛又痒,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然后我醒了。
不对不对,知念呢? 我在心里大喊他的名字,无人应答。精神领域中只有我们知道的那个地方,与其说空无一人,不如说是一片死地。
我甚至,几乎进不去那里。
怎么回事? 我试图站起来,爪子一打滑,又摔在了地上。该死的女人,我在心里咒骂她。 周围一片漆黑,我尝试着站起来四处查看,上下左右前后全部是密实的乱石。我被困住了。 我为什么会被困住?
记忆,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耳鸣。
我沿着知念留下的血味一直走,走到了一座小山下面。那座小山被一片平静的水域环绕着,周围是缭绕已久的雾气。这种景色十分不符合雨林的设定,于是我跳下了湖,游到了小山的左侧,然后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那是一面墙。也是界限。
我顿时欣喜若狂,特别是当我看见半山腰处恰好有一个不能轻易发现的门把手的时候。 我拼命地用脚底磨出茧子的肉垫来保证摩擦力,因为没有趾甲,我不得不这样做。
“不要信任柔软的草丛,下面必会有尖刺穿透脚掌”。多少年来,这句话一直作为我的处事方式。靠着这句话,我奇迹般地在脱离狼群的环境中活了下来,奇迹般地复仇成功。我一直坚信着,这句话是正确的。
我看了看前方,跑了过去。山上盘曲的松树下埋着的老化的松针刺伤了肉垫,我没时间管。 我今天想错一次。为了知念。
正当我快要握住那个把手的时候,它瞬间飞了起来,飞到了空中,飞向了我达不到的地方。
不——我猛地扑过去,好像它真的是我的希望。 然后我就被爆炸的冲击波弹飞,和那只把手一样。 令人眩晕的耳鸣好在没有持续多久,我趴在地上缓了缓,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硌到了我的肚子。
那只门把手!
看样子,那个门已经被人从外面炸开了。估计现在外面会乱作一团吧,ARENA,会怎么样呢?放炸弹的人会是那个什么鱼肉大贵吗?
该死,耳鸣又来了。
我没时间想了。
“博士!丛林赛场的门被人炸开了!变种狼本体失去联系!”
“你慌什么。”女人保持着那个曲腿的姿势,慢悠悠地转过椅子。“他的小朋友手腕上没有多出来的文字,所以他还没死。”
“可是……离爆炸点那么近,不死也得丢了半条命啊!”
“你心疼了?”女人嘲讽似地看着那个staff,“不用担心,”
“快死了就治好他,反正,实验完成之后也是死。”
staff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女人。早上她来到ARENA,高层的人也在旁边,像是合作伙伴的样子,他就隐约猜出她可能是居于社会上层。研究变种狼,这么大的资金需求量不可能她一个人负担,而要取得赞助就不可能隐瞒实验对象的身份以及内容。所以说,高层是知道了变种狼的存在。按照法规,变种狼属于珍稀动物,随意杀戮会遭到法律的严惩,而这件事显然是经过了高层的默许……
可能会是个了不起的实验吧。他不允许自己再想下去。
肚子好痛。 我低下头看着痛处,那是一柄陈旧的匕首,锋利却丝毫不减。那冰冷刺骨的物件正好半插在肚子上,鲜血花花地往外流,流到了身下的白衬衫上,赤红的血液使得那件破烂不堪的衬衫看上去十分血腥。
等等……白衬衫……? 我抬起头,一双令我朝思暮想的眼睛映入视线。
“你……不是他……”他用无比绝望地开口。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饱含着愤怒,绝望,和疼痛,哗哗地流下。
眼泪冲掉了鬓角的泥泞和血迹,落在我刺入他脖颈的脚爪上,烧灼着我。原本应该被剪去的趾甲里面有些污泥,其余全都是他的血。
我触电一般放开他,急切地对他嘶吼,拼命想要告诉他,我就是他。
“不,他生病了,说不出话的……”他无奈地摇摇头,干裂的嘴角裂开一个很大的血口。
“我明明不想笑的……”他皱着眉抬起手去摸脖子上被我抓伤的部位,脸上是我看不懂的表情,“我不明白……为什么……“ 他对我举起了手,细嫩的手指上布满了泥土和伤口,指腹上是新鲜的血液。
眼泪不断地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他勉强地支起身子,脚掌血肉模糊。
我看到不远处似曾相识的发出淡淡绿光的地面。
“你,和他很像……那个他,也和他很像……你们……就像二分之一的他……可你们都不是他……”他的话比那把匕首还尖锐,刺痛了我,也让我明白过来这幅身体并不是我自己的。
为了确认,我低头看了看右前腿,上面的毛果然完好无损。
我在心里疯狂地呼叫他的名字,知念侑李,知念侑李。而我的爱人,他就在我的面前,却根本听不到。 怎么回事……
“芯片受损60%,目前仅支持语音功能,影响力,50%。”
一个女人紧扣住戒指,骨节有点发白。
“重复,变种狼二号,杀了他。”
那个女人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大脑顿时变得混沌无比。我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正在脱离我的控制,后腿开始发力,准备做出扑倒的动作。
我紧闭双眼,身子往下一沉,匕首触到地面,刀身又没入一截。痛觉帮我夺回了部分控制权。 我能感觉到内脏被刺破,肠子也被划得七零八落,我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浸入泥土中。疼痛没有使我眩晕,我死死地抓住地面,保持清醒。
“芯片受损80%,语音功能受损,影响力,20%。”
果然是这样。那柄匕首,恰好刺入了埋在这身体腹部的芯片,只要我毁掉芯片……
“停下!你会死!”
知念嘶哑的声音震耳欲聋。
更多的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我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那么悲伤,那么难过。
心脏也好像被贯穿了,他一定不知道,他的样子带给我的痛苦比那柄他亲自扎入这身体腹部的匕首到底多了多少。
“停下!你给我停下!”
知念疯了一般地往我这里爬,碎石磨破了他的膝盖和手掌,浓郁的血味弥漫开来。
“你不是想要杀我吗……动手啊!”
他哽咽着,抱住我的头,强迫我咬住他的脖子。
“告诉你……我死了,你和他……都能活!”
“……可你死了……我和他都会死……”
泪水滴入我的眼睛里,渐渐地,开始模糊不清。 “你……和他一样……不应该被束缚……我……我死了之后!你们……都可以回到、回到你们的家……”
太阳没有如常升起,天色越来越暗,我几乎看不到他眼睛里的光。 我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可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竟然逃脱不开。
对了,我的肚子上还有一把匕首啊。
我想对他笑,告诉他这没什么。
不过是一把匕首,我命还很硬,死不了。
可狼不会笑。
他看我迟迟不动,于是抽出那柄匕首,让我叼在嘴里。
随后让那闪着银光的血刃贴到自己的颈动脉上。
“这样……可以了吧……”他微笑着,另一只手抚上了我的右腕。
“我不知道……你的这里有没有铭文……不过……他的这里会出现我的铭文吧……”
他放开那只手,缩回去使劲地抹去眼泪,眼球比眼角更红。
“他……会因为那个……记得我吧……”
“你可以跟着他生活……他虽然有点笨……有点贪吃……却十足地可靠呢……我是他的灵魂伴侣……我可以保证……”
他又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全身都在用力颤抖,握住爪子的手几乎弄疼了我。
“……他……他最喜欢吃草莓了。很奇怪吧,一只狼,居然喜欢草莓……”
他摊开另外一只手,两颗鲜红的草莓安静地躺在掌心。
“如果你见到他……请代我告诉他……”
“我爱他……”
“世界第一爱……”
我知道。 可我已经不能回答他了。
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我看到了女人穿着的白色制服套装,和不远处手术台上的发亮的手术刀。 临死前,我还是改变了主意。
“女人,拿起那把手术刀,自杀吧。”
“知念!”
有冈大贵从背后打掉了狼嘴里叼着的刀,紧接着,知念的身体应声倒下,怀里抱着的狼早已断了气,肠子哗啦啦地撒了一地。
有冈颤抖着手探了探脉搏,还活着。
“我们回家吧。”
有冈花了好大力气才掰开知念的手臂,然后把知念背起来。
狼的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血液在其中肆意飞舞如裙摆,蔓延盘旋,最后整颗变成了血的颜色。
他叹了口气。 还从没见过会流泪的狼。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炸开的出口。
さよなら。
昏暗的走廊尽头,有一只白色的猫。它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有冈感觉手腕好痛,低头一看,上面慢慢浮现了一行字。
有冈就着蓝色的灯光勉强挤着眼睛读了出来。
“我、困、了?”
啥????????
【你不救,那么我去。】
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
白色猫咪迈着快步擦过他身边,末了给了他一个眼神。
一股冰冷从脚跟瞬间没过头顶。
【反正我们现在是灵魂伴侣了,是死是活,你看着办。】
有冈回头,猫的身影消失在倾盆大雨中。
啥????????
我醒了,这一次我可以确认。
不对,死了之后不是应该上天堂或者下地狱吗?怎么还是一片黑漆漆?
另外一个可能性使我几乎原地跳起,可是头顶的乱石不能让我这样做。
我……还活着?!
外面隐隐传来雨声。我想起了知念受伤的脚掌。
我要找到他。
这么想着,我叼起一段尖锐的树枝,弓起身子,刺入腹部。
强烈的痛苦使我几乎晕厥,果然是自己的身体吧,刚刚那把匕首都没有这么疼。 可是高兴。高兴得快要哭泣。
女人仍旧坐在椅子上,套装被血染成了红色。
“芯片经实验,种植入实验对象腹部,实验者方可通过特殊器具与芯片进行精神链接,从而控制实验对象。在灵魂伴侣的条件下,可阻止心灵感应。实验结果,芯片被实验对象损坏,导致精神反噬,变种狼实验,失败。”
因为爆炸而损坏的监控探头传来的画面里,一个穿着白色和服的少年抱着一只受伤的狼,慢慢走了出去。所过之处,沿途的工作人员和警务,全部暴毙。
“据可靠消息称,日本某座ARENA遭受不明恐怖袭击损毁严重,其中工作人员与警务仅5人幸存。投资方由于不可公开原因资金链断裂,将取消投资ARENA项目。资料显示,该投资方投资项目涉及全日本90%的ARENA产业,可靠数据显示,预计明年全日本80%的ARENA关停……”
“喂喂喂少看点电视啊你,明天还有课啊。”山田凉介抓起遥控器熟练地关掉电视。
“不行!我要看大野智!”
知念侑李的小脸已然已经鼓成了一个小包子,趁他不注意手脚麻利地夺过宝贝遥控器。 然后顺理成章地被扑倒。 两个人在沙发上你追我赶,拖鞋漫天乱飞,头发乱成了鸟窝。最后两个人都没了力气,双双倒在了沙发上。
“话说……大酱已经和慧同居了?”
“管他们干嘛,先把遥控器给我!”小恶魔脑子里的坏水已经快冒出来了,伸出两只小爪子就开始挠身下人敏感的腰侧,立刻收获了爱人的求饶。
“无理无理无理!” 山田的衣服被他自己扭得翻了上去,结实的腹肌暴露在空气中,肚脐下方有一道形状可怖的伤疤。 不管多少次看到,还是会心疼。知念轻轻地抚摸那道疤痕,生怕弄疼了他。
“完全不疼了哦。”山田看着他,投去一个令人安心的wink。
“而且,你再摸下去……”山田用下身顶了顶知念,某个坚硬的物体顶得他红透了脸。
“明天还有课哦。”说话的人手已经探入了裤腰,握住某样的东西,开始把弄着。
“流……流氓……”嘴角却是笑着的。俯身下去亲吻自己的爱人。
さようなら。
知念侑李被动地享受了一个甜蜜的早安吻,皇帝一样四肢摊开,只穿一条胖次,带着睡意任由山田凉介给自己套上肥大的衬衫。这家伙特别喜欢看自己穿男友衬衫。
"瞌睡虫上身啦你……"一边撇着嘴系扣子,一边忘不了吐槽。
"你……还好意思说,昨晚是谁那么猛……啊……"
被无意中夸赞的某人心一动,猛地扑了上去,用自己发石更的部分狠狠撞了撞知念的。
"知念很少这么夸我呢,有兴趣我们现在?"
知念害羞得不自在,说实话,每次和山田做这种事,都是山田一直在配合自己的步调,接吻也是,扩张的节奏也是,甚至每次都会口让知念适应下来。有几次知念觉得不忍心,主动提出要为山田口。每当这时山田会被话语刺激得睁大眼睛,旋而紧闭,最后抬起头亲吻知念的唇,再用沙哑的低音告诉他,
我怎么会舍得。
然后换来自己情动而笨拙的回吻。
想着想着,知念的肚子叫了起来。
有点破坏气氛,但山田毫不在意地轻笑了出来。
"我饿了。"身下半敞领口的爱人脸红着撒娇。
"好好好,山田大厨今天尝试了新的神秘早餐哦~"极尽魅惑的嗓音,佐以超值附赠的煮夫早安浅吻,知念感觉光是这样就已经能填饱一半肚子了。
慢悠悠地洗漱完,顶着鸟窝挪到了饭桌前,却见到盘子里摆着的是几根黄澄澄的油炸棒·状食物。
"凉介,这个是什么啊?"凑近鼻子去闻了闻,分明是新鲜的花生油香味。
"啊这个啊,"山田满头大汗地端上一碗木耳蛋花卤,擦着汗解释,"这个叫做油条哦,是用很软很软的面炸出来的。"
"凉介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
"你去念书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啊,只能看电视,然后就看见了介绍各个国家的食物的节目……"
知念好奇地戳了戳,油条像是刚刚出锅不久,上面金黄的油还嘶嘶地冒着泡。
"先吃吧知念,我还要一会才好。"山田拿着勺子在自制玫瑰酱锅里搅来搅去,脖子上挂着的毛巾已经半湿。知念对着他的后背摇了摇头,夏天这么热还做熬煮和油炸食物,我的笨蛋山田。
"我要等凉介一起。"
背对着他的人愣了一下,对着空气禁不住笑弯了眼。
知念用手撑着下巴欣赏山田从厨房里端出美食的样子,等到他洗洗涮涮最后坐下,两个人才不约而同地掌心合十,兴奋地进行吃饭前的仪式。
"我开动啦!"
这样,知念家的早晨开始了。
山田为知念盛好一碗乳白色的冻状食物,并询问他要加咸卤还是玫瑰酱。知念开玩笑说玫瑰酱里的玫瑰一定是山田向楼下花店讨来的道具玫瑰,两个人拌了拌嘴,最后知念要了咸卤,山田说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拐着弯选了玫瑰酱。
"凉介还没告诉我这个又是什么呢?"
好奇知念玩着碗里白白嫩嫩的东西,转眼间已经把一块完整的冻搅得稀碎。
"这是豆腐脑,或者你可以叫它豆花。"
"脑……脑子?噫听上去好可怕……还是叫豆花比较可爱~"
"噗……这个是豆子做的,和脑子什么的没关系啦,话说你把它搅那么碎,会吃不出弹弹的感觉啊……"
"我知道啦!亚麻婆婆……"
"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总之快尝尝我亲手炸的油条嘛!"说着露出大型犬摇尾巴等主人夸的表情。
知念伸手去撕,无奈被热油的温度烫得望而却步。他的手虽然并不算是细嫩,但也的确从来没经历过烹调的高温,山田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替他服务。
伸手抄起一根,手撕油条,快狠准!
假的,还不是看他也受不了这种温度一边撕一边大呼小叫堪比踩钉子的Tom猫。
不过每一小块都是刚好可以填满知念口腔八分的大小。
没错,他就是知道大小。
看着知念满足地眯起眼睛就着豆腐脑嚼着外酥里嫩的油条,大厨心里美滋滋。
"嘴角沾到油了啊。"话未说完一半,手已经预测到主人的意图伸了出去。
"唔……"谢谢二字在他看见山田伸出舌头舔了舔沾了油的手指后立马收回。
恶趣味的狼。
眼看着知念消灭掉了大部分油条,碗里的豆腐脑也以豪放的吃法呼噜呼噜扫光,山田却还在一口一口地享受玫瑰豆腐脑,知念心里有点痒痒,但又不好意思问,只能搓着手默默地咽口水。
"张嘴。"眼前赫然是山田举着一勺玫瑰豆花,送到知念嘴边。
被他看出来了啊。耳朵红了红,啊呜——
果然美味。
甜而不腻,玫瑰的浓郁的香味伴着蜜糖的清香,其中还有柔滑Q弹的豆腐脑中柔和的豆子香味,带着微涩的口感,而最令人着迷的,还是山田自己的味道。
才不后悔一开始选咸味呢。
凉介喂的食物才是一级棒好吃~
"还要?"
小松鼠鼓着腮帮子使劲点头。
又一勺。
第三勺。知念看着他调皮地把豆腐脑含进嘴里。
两个人相视而笑,山田用手撑着餐桌,探过身去吻餐桌另一头的知念。
果然还是凉介最美味了。
秋天某个凉爽的日子,被知念选中,作为他们相遇的纪念日,即使真正的那一天,并不如秋天那样美好。
可还是需要一点乐观,不是吗。
那一天他会取消所有日程,翘掉枯燥乏味的日本建筑史,花一整天和自己的伴侣,分享彼此仍未出现时的小故事。
原本,这些琐碎的事件完全不用说出口,凭借灵魂伴侣本身的精神连结就能很方便地瞬间共享。但两个人偏偏舍近求远,一定要坐下来,喝上一壶茶,有说有笑地娓娓道来。
这是他们的浪漫。
"咳,说到这个……我小时候有一个特别有趣的习惯。"
"是什么是什么?"捧着茶的某狼对着主动展开话题的人不停地眨眼,头顶的狼耳兴奋地动来动去……如果他露出来的话。
懒得嫌弃他,知念端正了坐姿,一本正经地开口:"幻想我的灵魂伴侣。"
"哦?想些什么?"
"ta是谁,来自何处,多大了,眼睛是什么样子的,会比我高吗?还是不喜欢吃茄子呢?"
"所以后面两个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比我高作为条件一成立的话,作为条件二的不喜欢茄子就要好好考虑;相反如果不成立,那么条件二就可以pass了……"
山田费了好大劲才憋住笑,一本正经地放下杯子,用最亲昵的语气开口。
“所以知念桑,条件一成立,条件二不成立的话,结果是什么呢?"
“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