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寒季節想要保持裸露皮膚的溫暖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了,只是當中島不停將已經變得低溫的暖貼或是水杯貼在側頸處還微蹙著眉似是在思考什麼東西時,一切看起來就有些詭異了。不知過了多久,手中的物體終於徹底喪失保暖作用,他才停下動作,打算出去舒展身體呼吸冰冷的新鮮空氣。
剛剛過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令中島走了幾步才意識到有個人正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無聲地承受著他的忽視,周遭的安靜使得對方顯得無比突兀,把他嚇得往後一抖,直直撞上了墻壁。
“……痛、”小小地驚呼一聲後中島謹慎地打量了一下那個熟悉的背影,被他所發出的動靜吸引注意力的人才回過頭,像是算準了中島的開口時間,搶在他面前出聲:“十分鐘。”
“欸、什麼?”
“我說你剛剛那樣念念有詞還煞有其事地把東西貼在脖子上,這個動作重複了十分鐘。如果不是我攔著,其他人還以為你中了什麼邪要去找人給你驅魔呢。”
中島眨了眨眼睛,遲緩的大腦總算重新開始運作消化剛才的那句話。他驀地反應過來,在山田摻雜著擔憂和探究且不打算放過他的神色裡慌忙解釋道:“啊啊你說那個啊……我在練習呢!”
山田轉過身趴在沙發上歪了歪頭——如果是在拍雜誌或者寫真照,這一幕一定會被粉絲們搶購一空,中島習慣於時時讚歎對方那仿佛能攝人心魄的迷人雙眼,此刻也不過是隨意輕笑一聲繼而打算實踐出去透氣的想法。他剛邁了幾步,便聽見山田在身後懶洋洋地:“什麼劇情需要你獻出脖子?大奧里難道有吸血鬼嗎?”
“噗……哈哈,不是啦。”中島撓了撓臉頰,突然不知道是否該詳盡地向對方說明。在這裡中斷話題大概只能讓氣氛凝滯,他也不好隨便把山田一個人拋在休息室裡自己溜出去,乾脆認命地歎了口氣,稍微調高了中央空調的空氣對流速度,轉而坐在沙發的另一側,同時他後知後覺地、腦海里閃過奇怪的念頭:“為什麼我沒辦法對山田置之不理呢?”
一瞬間的閃神很快被掩飾, 山田沒有注意到,關注點如中島所想集中在他要在電視劇裡被同性做出挑逗行為的部分上。他的反應確實逗樂了中島:帶著不解的神色側過頭,些許困惑,些許震驚,不過嘴裡說出來的話倒是平穩如常:“唔——原來是這樣啊,對你來說豈不是初體驗嘛。”
但早已通讀劇本和原作部分的中島,只花了半個小時就接受了自己出演身為男性極少可能會經歷的場景這一事實,題材本就是男女身份地位的逆轉,會有這些場景也不足為奇。他自認有充足的“身為演員的覺悟”去應對挑戰,唯一的困境其實只有經驗不足——他很擔心鮮少被人觸碰的皮膚若是突然接受到來自他人的吐息,會令他條件反射如兔子一樣竄起來給拍攝造成困難,可他又無法開口拜託他人,於是就地取材,拿起與人的口腔有著相近溫度的東西作為輔助工具。
對著山田一通說明,兩個人都安靜下來。中島低下頭,好像只有在此刻大腦才是急速運轉的,他不知為何產生了一絲懊喪,覺得這一切本來可以不用發生的,短短幾秒鐘的場景,拍戲的時候其實忍一忍很快就好,有什麼不自然的反抗也可以被演技蓋過去。中島茫然地張了張嘴,疑惑不受控制,輕輕飄出他無意控制的雙唇:“我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嗯?我沒這麼覺得,你願意認真對待工作是件很好的事,裕翔不是一直都這樣嗎?”山田仿若沒察覺到中島的內心劇變,若無其事地回答。可不等中島開口,他提出了比劇中場景更富衝擊力的建議:“不如我來幫你吧?”
“呃?什麼?!”中島覺得自己已經切實體驗到被人刺激那處皮膚的感受了,險些真的從沙發上彈起來,“不、等下,不不不用了!嗚!”慌亂的拒絕在山田不容抗拒的動作中堵在喉嚨口,對方完全不考慮他的意見,徑直抓住中島雙臂,上身猛然靠近把他壓在了沙發靠背上。陰影將他籠罩,與此同時那張漂亮的臉頰上卻是一本正經,語氣裡沒有半點輕佻地:“是這樣嗎?”
“唔……我也……不對等等,不、不用麻煩也可以的,やまちゃん!”中島拼命搖頭,心慌意亂,他發覺剛剛差點又要被山田牽著鼻子走了。
抓在胳膊上的雙手一個用力,山田無視他的抗議就湊上了頸側,中島緊張得身體都繃緊了,細微地顫抖著,濕熱的吐息輕柔地掠過肌膚,讓那處染上潮紅,戰慄卻被身上的男人遏制。他幾乎從未被這麼對待,山田也心知肚明。
哪怕是在彼此撫慰的情事裡。
“再拖下去,成員要回來了。”山田有意悄聲說話,感受到中島身體的僵硬。他明了對方的驚懼,只是沒想到自己居然沒被用力推開。若是平常的中島,一定是開朗地笑著說“別這樣”,同時不著痕跡地拉開與他人的距離。但……他突然察覺中島安靜得有些不對勁,然而他們都無法看清楚彼此的神情。山田低頭,才發現中島的雙手緊緊握在身側,大概是拼命在抑制著什麼,他不屑地輕哼一聲,想要破壞對方無用的堅持。
本以為忍耐能夠令山田快點結束這場莫名其妙的所謂“陪同練習”,頸側突然一陣疼痛令中島失控地喊出聲,他差點又要發火,卻見剛剛壓在身上的人不動聲色地鬆開了鉗製著雙臂的力道,直起了身子,而燈光還是盡職盡責地用陰影將他籠罩。引起的怒火無處發洩,竟然有些委屈地消散了,剩下被刺激到生理性發熱的眼眶。
難以言狀的危機感纏繞著中島,他沒能匯聚斥責的勇氣,只好一邊揉著被咬的皮膚一邊嘟嘟囔囔地:“痛啊……你在做什麼啊山田!”
“誰讓你平常都不讓我咬。”身份倒轉,山田突然成為指控的一方。
“什麼我不讓你咬?!我、”
中島差點被一口氣哽住,對上山田的雙眼又很快敗下陣來。他不知道這時候身前的大明星是否發動了演技,令他無法分辨充斥著清澈雙眼的到底是無辜還是深不見底的心思。
看來還是徹底認輸罷,在這場不知所謂的對抗裡,他的思考能力變成一團旋渦,令整個人都洩了氣,也有些難以自控。中島往旁邊挪了挪身子,好重新回到光明的懷抱,放低聲音:“……不是說好的不做這些嗎?”
“是嗎?”山田還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受傷的唯有對著鏡子拼命看有沒有被留下痕跡的中島,對方語氣裡的泰然自若令人火大,可他始終無法對抗這種情緒,只好默默關閉那扇或許會釋放反抗衝動的大門,確認不影響觀感之後才敢轉過身,對上山田大大方方投過來的目光。這個人永遠如此,完美,無懈可擊,那抹帶著一絲得逞的笑容宛如面具。承受著他仿佛要穿透自己的眼神,中島能做的也僅有退避到自認安全的距離。
儘管山田從來都對諸如安全距離不屑一顧。
因為他輕輕揚了揚下巴,平靜到不可思議:“那你試試推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