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梨把重新測試匹配度的通知書分別拍到山田和中島面前,面色嚴肅:“學校決定重新進行你們二人的結合安排了。”
筆直站著的兩個預備役特種兵同時瞪大眼睛,不同的是山田的雙眼充斥著震驚,而中島的神情怎麼看都有一絲“終於等來這個安排”的如釋重負,龜梨的眼神在他們的臉上輪流掃過一圈,有點奇怪之前多次抗議過的山田居然沒有大呼小叫地追問,而是側過頭瞄了一眼中島。對方正努力保持不讓自己和山田對視,於是被忽略的人若無其事地拿過紙張掃了一眼,平淡地說:“知道了。”
無論是誰的反應,對於前不久才被認定為擁有最佳匹配度的人來說都過於異常了。雖然知道這背後的緣由,龜梨也還是對這二人過高的自尊心感到些許無奈,對著他們重述了一遍紙上的內容:山田和中島要和同期Omega和alpha重新接受匹配度測試,但不會再與彼此測試。學校會根據新的匹配結果安排要和他們結合的對象,雖然本質上是可以對這個結果自由選擇的,但如果選擇的對象被判定為不合適,校方將考慮勸阻並取消結合。
中島先被打發了出去,他低著頭,攥著通知書走了。門在身後被安靜地關上,將山田黏在他背上的目光隔斷。龜梨看著他倔強地別著頭不肯正過來的樣子,呼了口氣:“山田君,這樣也好,對你們二人都會比較輕鬆。”
男孩的面容漂亮得簡直與alpha不相稱,但當他轉回目光的時候,龜梨還是很確信自己在一瞬間看到了對方摻雜著憤怒的神情,隨後那情緒很快被平息——或者說掩飾過去,山田恢復了筆直的站姿,終於肯開口:“雖然裕翔君的狀態不佳,但匹配度應該是最具有說服力的證明吧。”
“……你也知道,裕翔他……”
“不願意?”素來有禮的男生罕見地打斷了教官的話,但龜梨沒有生氣,只是垂下眼算默許了對方的表述。在所有教官看來,山田和中島無疑是學校裡最拔尖的一對拍檔。他們從入校開始就表現出色,順理成章被分到一組。所有人都知道身為Alpha的山田涼介和Omega的中島裕翔一定會結合,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合作默契,相處順利,契合度也絕佳。尤其是大家都知道一個不算秘密的秘密:中島裕翔比山田涼介更早地喜歡上自己的搭檔。
*
他是個藏不住心事的男孩。每天高強度地訓練和出任務足以讓人頭腦疲累得分不出精力給戀愛社交,儘管學校並不阻止,甚至鼓勵大家多去和搭檔磨合以提高匹配度。如果這個搭檔成為了自己的意中人,那更能幫著解決一些問題。於是毫無疑問的,中島對和山田一起行動變得期待,即便有時過度勞累,在看到自己的搭檔時眼神還是會立刻閃閃發光。山田一開始還以為只是這個心思純粹的男生想和自己變成所謂最好的朋友與最佳拍檔,相處了一段時間後才慢慢確信了中島的情感,對方似乎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情愫有表露過顯,或者是單純過頭混淆了友情與戀愛的界限,只知道黏著山田不撒手,犯錯時受到訓斥,還會對搭檔極為保護,哪怕對方的確有過失誤。久而久之,比他們年長幾歲、平日里待他們如親弟弟的藪在畢業時拍了拍山田的肩膀,笑著說:“真羨慕涼介你能這麼走運,遇到一個這麼合拍的搭檔呢。日後如果結婚了,記得給我發請柬。”
山田也跟著笑了,嘴上說著讓藪放心,眼神投向他和中島的雙人間宿舍窗戶,此刻那個表面看似外向清朗、實則多愁善感情緒豐富的男孩,大概正躲在房間裡努力克制情緒吧。訓練中不論有多麼痛苦難耐,中島都咬著牙堅持下來了,但其實他只會忍耐卻不懂得排解,想到不能長久和情感親密的夥伴見面,就會迫於極高的自尊心藏到角落裡發洩一番,再裝作無事人一樣帶著掩飾得不夠完美的發紅眼角出來告別。不過也僅有山田見到過中島不為人知的一面,而對方的這般模樣總會讓他心裡湧上柔軟的情緒。即便不受信息素吸引,他也會忍不住想要去撫摸自己的搭檔柔軟濃黑的頭髮,再把他摟進懷裡拍著背安撫。但他只將這樣的想法存留於腦海,從未親手實踐過。一旦舉動超出對方的預期,中島反而會像受驚的兔子竄起來,蹦得遠遠的。
最了解中島裕翔的唯有山田涼介,他深知男孩對自身的缺乏自信,甚至不敢期待著山田有所回應。
一開始,山田還認為時機尚未成熟,他和中島再怎麼合拍,也都是兩個還沒達到成年門檻的人,現狀即使有99%的確定性,仍有1%充滿未知。所以他沒打算著急,而是想要慢慢來,順應那命中註定的絕佳匹配度測試結果將中島標記,把那個男孩攬入臂彎。可伴隨著成年而拉近距離的還有一系列測試和考驗:山田要達到合格線,才能被認定是一個完美達標的優秀特種兵。至於比他晚三個月接受測試的中島,也正在為了這個目標而努力。只是天從不遂人意,就在離二人順利結合前的幾個月,一項突發評測任務從天而降。當時龜梨把他們兩個帶進談話間詳細介紹了這項任務,他們中要有一個人被選中去為一場可能發生的恐怖襲擊做核心安保,由於山田和中島的各項指標都不相上下,安全局下達指令,要他們兩個成為競爭對手。
那項任務說明後過了三天,中島的臉上都不再有輕鬆爽快的神情。而山田看似按兵不動,實則常常緊蹙眉頭,思考著該如何應對。兩個人陷入各自的糾結之中,竟沒能好好溝通。每當山田想要去和中島討論這個問題時,對方都常常把自己塞進山田找不到的什麼訓練場角落裡,一個人默默地和他不甚熟悉的alpha進行體能對抗,直到晚上才大汗淋漓地回來洗衣洗澡,而那個時候山田都已經睏得頭腦不甚清醒,每次抱著明天再談論的念頭,醒來後卻只能看到空無一人的整潔床鋪。
他去找龜梨,要求給二人安排一個單獨的模擬實戰。前輩點點頭,對這個決定沒有異議。但看到山田臉上凝重的神色,還是忍不住關心:“發生什麼了嗎?”
“裕翔是不是打算在實戰中贏過我、去接受這個任務?”話是這麼說,可山田的語氣平靜得異常,讓龜梨看不出是憤怒還是傷心,或者說在試探什麼。他有些奇怪,問:“這我沒有聽說過,但你們兩個不是搭檔嗎?沒有討論過這件事?”
山田把眼神投向別處的反應印證了這句話,龜梨抬起手想在記錄板上寫下什麼,想了想又放棄了。他歎口氣:“怎麼會這樣?”
“沒事的,龜梨教官,”山田反而安撫自己的前輩,“我有辦法解決這件事。”
通常情況下山田露出鎮靜的笑容,代表情勢穩定、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抑或他只是普通的心情愉悅。可此刻龜梨看不出他是哪種,或許二者都是。不過就算山田不提議,二人也要進行固定的模擬實戰。龜梨站在觀測室裡,通過監視屏幕查看這對拍檔的狀態,並謹慎提防有意外發生。但是沒有,中島卡住山田的脖子,山田則反手將模擬槍抵在中島的後腰處,僵持十秒鐘後,龜梨通過話筒宣佈:“Draw!”
糾纏在一起的肢體立刻鬆開了,中島喘著氣站起來,擦去額頭的汗水。他一直緊抿著唇不肯說一句話,要拿著道具離開時,才聽到山田在身後不冷不熱地:“這些我們沒有討論過。”
“……”中島扭頭看了他一眼,手已經搭在門把上:“有這個必要嗎?”
在他擰動把手邁開腳步前,山田先一步抓住他的胳膊:“等等!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談嗎?”
“我覺得談不出什麼來。”
“裕翔君這麼說,意思是自己已經好好思考過了嗎?但是,你都沒有和我交流,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是什麼。”山田沒有絲毫要鬆手的意思,並特意加大力道暗示對方自己不打算讓他隨意離去。
他還語氣堅定地強調:“身為搭檔,這是不應當的。我們之前還明明一起合作,你卻突然對我態度冷淡,你認為這是負責任的表現嗎?”
中島的嘴唇動了動,微微張開又很快閉緊了。他想要抽回手臂,卻發現無法輕易擺脫拍檔施加的力氣,只得沉默地盯著地面。山田的逼問戳中了中島的痛點,因為他素來都想要極度認真地完成每一項任務,有時甚至會固執地鑽進牛角尖,要不得不依靠山田介入才肯被扯回來。因此,身為搭檔的山田很清楚此刻中島大概又放任自己陷入了什麼思維迷宮,頭腦一片混亂。由於問題還和自己有所關聯,這令對方在面對面時會更難以開口。山田只恨年齡未到、他和中島都還沒有長出成熟的腺體,不然他大可以藉助信息素的效用。而此刻,言語才是最有效的工具。
他想他明白搭檔在糾結什麼:中島不知道應不應該讓出這個機會。如果測評結果一直平局下去,安全局很有可能會讓他們搏鬥到分出勝負為止。對於自己所暗戀的人,中島很難有決心下那個狠手,放水則會顯得二人都毫無職業道德,為此只有拼了命地訓練,在實力上拉開微妙的差距。但山田無法確信中島想要輸贏中的哪一個,若是為了爭取勝利獲得指派,他這麼投入也就罷了。可山田看得出來,中島會傷害到自己,因此,他必須要趕在這件事發生之前將其解決。
此刻對方不肯與他直視,不是在生氣或者鬧彆扭,而是缺乏勇氣了吧。
於是山田放軟了語氣,手也鬆開了——萬幸,中島也沒有堅持要離開的意思,就那麼垂著手臂聽山田安撫道:“我覺得無論是裕翔君還是我獲得這個任務,都是一次很好的機會。我們兩個一定是要結合的,有一方可以去執行任務、取得經驗,回來就能帶領另一方——搭檔的意義不就在於此嗎?我們要鼓勵彼此互相進步,裕翔君,我們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的嗎?”
中島瞪大眼睛,山田察覺到他的目光被自己的言辭軟化,內心輕鬆些許,便繼續說:“沒關係的,我知道裕翔君在想什麼,所以到時候你只需要全力去做就好——我也會的,這樣就不會有遺憾了吧?畢竟可是我們結合前的最後一個任務了。”
薄薄的嘴唇又蠕動著,終於吐出幾個音節:“……對不起,やま,我……”
“這不是裕翔的錯。”山田說著緩慢地拉近距離,抬起手試探著環在中島的肩膀上。對方沒有反抗,任憑山田輕柔地按著他的後腦勺靠在自己肩頭,手掌輕輕拍了拍。中島察覺到隔著衣料傳來的熱度,揪緊了搭檔的衣角。
他小聲地說:“謝謝你,やまちゃん。”
*
事情正如山田的預期,他對任何一種結果都做好了準備,在龜梨宣佈中島高出0.5分後,山田便露出欣喜的笑容一把攬過中島的肩,超大聲地在他耳邊道賀。還沒能完全反應過來的男孩眨著眼睛,半天才意識到自己會被指派去參與高級機密任務,他被山田扯著手臂搖晃,卻似乎迫於害羞不好把內心的激動表現得過分明顯,只知道咧著嘴笑。山田眼睛明亮地注視著他,發現中島的耳尖竟然通紅,他笑起來,問:“有這麼高興嗎?”
“我……我是!……”中島想要辯解什麼,很快又失去了底氣,軟聲說,“やまちゃん看起來也很高興?”
山田困惑地笑著:“嗯?因為裕翔是我的搭檔啊。”
還未等那個臉上的羞紅又加深的男孩支吾幾句,龜梨就發來消息要山田現在去總會議室。他起身之前拍拍中島,讓他好好準備,等回來後一起去吃大餐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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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去做指揮官嗎?”
山田仔細看著手中的計劃書,沒想到有幸能參與到這項任務中來,心情有些雀躍,語氣都不自覺地輕快了幾分。
安全局的人說話溫和:“我們分析了你和中島君的對戰視頻,討論過後覺得你確實更適合就任指揮官,山田君。恭喜你。”
“……更適合?”山田突然感到困惑。
“這個是臨時的決定,我們想讓你們二位最優秀的學員參與其中。你作為輔助指揮官,需要聽從命令並協助給中島君下達指令。”
聽上去並沒有什麼貓膩,山田點點頭表示理解,又問道:“這件事情為什麼不是一同告知我和裕翔君?”
坐在長桌盡頭的人突然面色嚴肅,讓他以為自己是說錯了話,立刻緊張起來。好一會對方才開口:“山田君,你要分化成Alpha,而中島君則是Omega對吧。”
山田不知道這怎麼和自身的體質扯上了關係,雖然似乎並不令人意外,他誠實地點頭,等著上級繼續解釋。
“我們看過你們兩個人這些年在學校裡的所有訓練和實戰經驗,一般來說,Alpha更適合去做前線工作,而Omega則更多地需要在後方支援。但你們兩個不一樣,中島君很優秀,各方面素質很強,不過綜合來看,我們希望山田君你去擔任統籌指揮的工作。”
山田察覺對話的走向似乎不太妙。但他也無可辯駁,只好回答:“我認為不論是Omega還是Alpha,適合什麼職位更重要的是個人的性格和素質,和體質關係不大。既然我適合擔任支援統籌的工作,我會將其做好的。”
他難能的強硬態度反倒讓對面愉悅地輕輕鼓掌:“很好,山田君,我們要的就是你這份態度。至於中島君,雖然我們相信他能做得很好,但是……”男人頓了頓,輕咳一聲,“他說不出這樣的話。你認為呢?山田君。”
“……”
“身為搭檔,你們應該最了解彼此。但中島君很容易被自身所困,無法給出有效的支援指令,你應該很清楚吧?”
上級的人透過鏡片看著他,天花板只有一盞刺眼的白燈,光線被鏡片反射到山田眼裡。他站得筆直,喉嚨發緊,沒有辦法說出任何反駁的話。
*
山田拿著任務書出來後,想起和中島的飯約,看了眼手機才發現已經很晚,那個人估計在宿舍等得要睡著了。沒有吃晚飯山田也不覺得飢餓,許多事情比食物更有效地塞滿他的胃,讓人感到發脹沉重。他怕中島等自己不肯吃晚飯,還去商店買了最後兩包炒麵麵包,帶了牛奶回去。山田本想先給中島發消息,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中島還不知道這件事,大概要過幾天才會被通知任務的更改,屆時他會怎麼反應呢?是能和自己一起參加任務的高興?還是被暗喻不如搭檔後沉默地動怒?山田緩慢走到宿舍樓下,突然覺得無法邁開腳步。他當然很想和中島一起在實戰裡彼此保護,可如果背後的理由真是如此——向來自詡最了解中島裕翔的山田失去了自信——他想象不出中島會表露怎樣的情緒。
在樓下發了夠久的呆,山田終於想起要快點回到宿舍。期間手機始終保持沉默,在山田被叫去後的半小時內中島還發消息問要去什麼餐廳,之後卻再也沒有來信了。山田握著手機屏,幾乎是不自覺地跑著上樓,打開了房門。
房間裡空空如也,中島的床上被子疊放齊整,東西都還好端端地擺在原地,人卻不知道去了哪裡。
*
當天山田在房間內坐到幾近凌晨,中島才靜悄悄地推門進來。他似乎沒料到搭檔還未休息,甫一進門愣了下,眼睛立刻撇向別處,嘴巴卻裝作若無其事地問:“やま、還沒有休息……?”
“這麼晚你去哪裡了?為什麼才回來?”山田抱著胳膊,不知從哪裡找來了質問中島的勇氣。他平常不會用強硬的語氣和對方說話,此刻卻神經緊繃,聲音都不自覺地咄咄逼人。
“……”中島看起來想要逃避問題,把衣服一換就要進浴室洗漱,山田一個箭步攔在他面前,抓住稱得上是纖瘦的小臂:“無論搭檔的一方要去什麼地方,都應該及時和另一方匯報的,”他說著舉起手機,上面是數十條中島未讀的消息和未接的電話,“你沒有履行這個義務,裕翔君。我需要你向我報備。”
“我去餐廳吃飯慶祝自己被選中了。”像是賭氣一樣,中島突然也語氣冷硬地回答。
山田一時間哽住,手也不自覺地鬆開,被中島撥到一邊。對方走近浴室要關上門,聽見山田在門外猶疑地喊了一聲“裕翔君……”卻沒有後話了。中島裝作沒有聽見,他脫下平日穿的訓練裝,就那麼任憑布料落在腳邊而不是被丟進髒衣籃。離山田的生日還有幾天,氣溫卻已經變得溫暖,即使赤裸著皮膚也不會覺得寒冷。中島審視著鏡中自己的倒影,他的身材遠遠不算強壯,但不缺力氣和肌肉,只是比起同為搭檔的山田來說竟顯得更為單薄。處於青春發育最後階段的臉龐下頜線條明顯,已經褪去了大半稚氣,卻還是難掩眼神中的茫然。幾乎所有不知情的人乍一見面都會將山田和中島的體質搞反,以為中島才是組合中的Alpha。但在見識到山田出色的體術後會立刻對其改觀,稱讚說“不愧是Alpha,令人印象深刻。”對中島,則是善意地評價他“身為Omega做到這種程度十分了不起。”而實際上,二人對所謂體質決定先天優勢都不以為意,尤其是還處在沒有完全發育階段的他們,認為表現如何更多地要倚賴自身體能和綜合素質。因此即便知曉日後註定結合的命運,他們也都下意識地忽略了這個問題,普通地生活著。
不過很快,山田就會在十八歲生日那天迎來最終發育,成為一個完全的Alpha。而再等三個月,他們就都能散發出對彼此具有強大吸引力的信息素。屆時中島會被山田徹底標記,彼此互相擁有。他想著,手指不自覺地摸上會長出腺體的平滑肌膚,指尖按了按,仿佛還能感受到脈動。
身體突然打了個冷戰,不知為何,中島竟驀然對被山田標記、永遠地與他結合這個未來感到了一絲恐懼。強烈的不安感席捲了他的身體,讓裸露的後背感到一陣發涼。中島立刻收回手打開花灑,水滴濺在地面瓷磚的聲音很大,分散了一些注意力。他緩慢地讓熱水洗去身上的黏膩,第一次感到後悔——他不該去偷聽山田被叫走後都知道了些什麼。
*
學校裡的所有人——包括教官和訓練生,都知道學校裡有一對契合度是全校最高的拍檔,山田涼介和中島裕翔。他們此前一直磨合良好,默契得簡直如同共生體。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二人之間的氣氛突降至冰點,一點也看不出模範搭檔的影子。龜梨皺著眉看他們為了幾個月後的任務進行特訓,終於忍不住叫停了。
他先把山田叫出去,想了想還是讓中島一起來了。但龜梨的本意不是斥責,他只是覺得剛剛的訓練極其不對勁,二人看起來還是有在默契合作的,也沒有怎麼犯錯,但就是讓龜梨感到了微妙。
抱著胳膊思考了一會,龜梨打開錄像帶又快進著審視了一遍,問:“你們自己覺得這段時間的訓練有進步嗎?”
中島微微揚起下巴,山田則立刻露出沉思的神情。過了一會還是Alpha先開口:“我覺得還是有一點的。”
“那只是對流程做到熟悉了,但不能算掌握。”龜梨的眼神來回掃過二人,“……你們又吵架了?”
這次的回答是異口同聲:“沒有!”
“那是為什麼?你們回去復盤和以前訓練的錄像對比,會發現少了些感覺。”龜梨思索著,終於找到一個聽起來比較像樣的描述:“今天看起來還是在憑藉以前的感覺和身體記憶合作,而不是完全地投入——能懂我意思嗎?”
兩個人倒是很有默契地點頭。
“那項任務可能耗時極長,需要你們花費更多的精力和時間,有可能要一直保持某個姿勢或者守在同一地點,所以會比以往的所有實戰消耗都大。必須要認真對待,不可掉以輕心。”教官將測評記錄放在手邊,隨後嚴肅地看向他們:“而且若是被判斷匹配度或者契合度有所下降,有可能會取消你們的結合安排,轉而尋找新的拍檔——你們也不想這樣吧?”
山田的臉上意外地沒什麼表情,中島則咬了咬下唇,盯著地板。龜梨看著他,意識到這反應對於一個暗戀山田的男孩來說,有些不正常,中島本應該不想和山田分開才對,此刻卻沒有什麼抗拒……不,這兩個人都很不對勁,但他也說不清這樣的不對勁從何時產生,希望現在發現並提點還不算太晚。
*
形勢急轉直下。
當中島第三次被山田甩來的匕首道具在手臂上劃出痕跡時,前來視察的安全局人員不滿地喊停了。中島前去接受訓話,山田坐在不遠處擦去臉上的汗水,聽見對方似乎也是著急地提高了音量:“你不要以為自己被選中就萬事大吉了!中島君,看起來你還不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最近的狀態相比起以前的訓練記錄差得遠了,如果你不想參加,我會向學校提出申訴,要求撤換人選,甚至可以要求將你關禁閉。”
山田的目光隨著中島的背影轉動,看他在自己前面的座位沉默地喝水。想了想,他決定走過去,筆直地站在中島面前:“你不想做了嗎?”
大概是沒料到搭檔的聲音會突然響起,握著水杯的手抖了一下。中島匆匆撇開眼神,憋了半天才說:“……這和你無關吧。”
“怎麼沒有關係?我已經成年了,還有兩個月你也會成年。裕翔君,你知道在成年之前突然換掉結合對象是一件有風險的事情嗎?”
中島似乎不打算回答,只是把水杯放在一邊站起身打算繼續訓練。
山田在他身後無所顧忌地追問,也不顧會被周圍的教官聽見:“如果沒有你搭檔,我要去和誰合作?裕翔君!你不喜歡我了嗎?”
龜梨緊張地盯著中島,只見那個男孩耳朵霎時燒得通紅,隨後狠狠瞪了一眼山田,一句話也不說地加快步伐,離開了。他又看回去,山田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倒顯得有些可憐。
*
山田在訓練場邊的問話引來了管理層的疑惑,他們認為若中島不再想與山田搭檔,那麼就有重新評測匹配度的必要。和先前一樣,中島依舊沒什麼反應,仿佛內心真的成了一潭死水。而山田卻鎮靜異常,看起來毫不擔心結果會如何。
沒有辦法,龜梨只得把中島叫去單獨談話:“雖說學校尊重各位學生的決定,匹配度只是一個參考和最佳方案,但我們從來不推薦在成年前很短的時間內更換結合對象,一個是沒有長期磨合,另外匹配度有可能不會最高,日後有不穩定的風險。所以裕翔君,我個人而言——出於對你的關心——希望你能夠好好調整回以前的狀態,盡量不讓結果有所改變。畢竟你和山田君搭檔最久,對彼此是最熟悉的。一般不該會有這樣的差錯才對。”
中島把眼神放在桌面上不肯與龜梨直視,他最近沉默的時間大幅增加,除了例行問候和簡單對話,龜梨已經很少看到這個男孩自如地與誰聊天了,他臉上的表情也不復往日,始終心事重重地緊鎖著眉,眼神壓抑。但在告知任務變動時,龜梨只是解釋山田也要加入作戰,並未將他們進行對比,那次通知應該沒有任何會傷及中島自尊心的話語才對,除非——龜梨突然有點不安,心裡很想否定這個可能性,可看著中島的模樣,他又無法確信。
於是他終於謹慎地問:“裕翔君,是很討厭讓山田君加入作戰嗎?”
這問話似乎連中島自己都沒想過,他怔愣了一下,一時間竟無法回答。
“……你還有兩個星期就成年了吧。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如果實在討厭和山田共同作戰,我會提交重新評測匹配度的申請,但是,你參與的安保任務也會被重新考慮。”
中島默不作聲。
“裕翔君,我希望你能回答。”龜梨不得不有些強硬地逼近他,“到現在,你也沒有說過你的真實想法,這樣很難溝通。裕翔君,你到底想怎麼樣?”
“……那就重新匹配吧。”
男孩突然抬起頭來,不高不低地吐出一句。可龜梨還想爭取一下,補充道:“如果是和山田君相處有什麼問題,我可以幫忙……”
“不是的。”
中島素來待人有禮,這次卻打斷了龜梨的話。他好像還想要說什麼,卻又深深地低下頭去,輕聲重複道:“……不是的。對不起,龜梨教官。”
“那關於任務呢?你要半途而廢嗎?”
“我還想……堅持一下。如果匹配度結果有變化,我想堅持到任務完成再更換結合對象。”
“那你必須要依靠藥物和抑制劑才能度過發情期了。”龜梨搖搖頭,“為了你的身體健康考慮,我並不推薦。”
“我知道。”中島的眼神似乎有些空洞,投向龜梨身後的窗戶,“但有些事情是沒辦法的,不是嗎?”
*
儘管山田再怎麼不情願,他們還是重新接受了匹配度測試安排,過兩天就會開始。而那時候距離中島成年、完全成長為Omega就只剩幾天了。山田有些焦躁不安,訓練消耗掉大量體力也沒能讓他安靜休息,取而代之的是在宿舍踱步。中島仿佛為了避開他,已經很久不在白天的時候宅在房間裡了,除去任務訓練之外,他一有空閒就會繼續到平時用的場地上進行稍顯嚴苛的自我鍛煉。但那並不是必須的,教官們甚至不提倡過度消耗體能。但偷偷觀察過幾次的山田心下清楚,中島就像一張把自己繃緊的弓,直到弓弦要到崩斷邊緣才會放過自己。這比起訓練,更像是在自我懲罰。他時常看不下去,覺得中島的做法一點也不聰明,卻也沒有辦法。把自己隔絕在角落裡中島豎起的屏障仿佛帶有尖刺,無論誰去都會被扎傷。
雖然,如果用暴力的方法倒也不是不能破解……
山田素來是個優秀的模範生,與中島的過度努力不同,他善用各種技巧,在處世上更加靈活。因此別的即便出於謙虛不好開口,山田也有自信認為自己是世界第一了解中島裕翔的,比他本人還要了解。從被中島冷遇到現在,山田始終沒有生氣的情緒,是因為他知道中島在對什麼憤怒——不是山田,也不是被拿去和山田對比,而是自己。他一直都喜歡著山田,對方的優秀有目共睹,也並不會因為山田被更加看重而放棄這段情感。正是這樣的情愫把他困住了,中島裕翔永遠都不會討厭山田涼介,當意識到有類似的情感產生,會立刻自虐地將箭頭直指自己,從而在心靈上留下許多傷口。
他還缺乏自信,不肯直言自己的情感,生怕被山田否認和拒絕,因此從來都假裝察覺不到自己對山田的喜愛,將其用搭檔情誼和友情做掩飾,以為這樣就能把自己藏得很好。可是如果感情從未說出口,而是始終憋在心裡,中島大概會認為,只有自己知曉內心的波瀾,山田似乎是個局外人,對此一無所知。所以當對方喊出那句問話時,他才又羞又惱,覺得丟盡了臉——一直以來深埋於心的情緒被人毫不留情地當眾揭穿,任是誰都會感到難堪吧。但只剩中島自己對這個秘密早就被公開毫無察覺了。可他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地拙劣藏起內心,是因為山田是他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認可的搭檔與未來伴侶。如果他們要重新匹配、重新有了結合的伴侶,中島會接受的理由便是:他自認無法和山田並肩。
在山田看來,中島永遠都在顧慮著四周,卻好似看不到自己,所以才會一直被動消極地任憑周遭改變。
他不想這樣繼續下去了。沒有人可以阻攔他得到中島,即便是當事人拒絕也不行。
*
山田拿起通知書直接回到宿舍。中島似乎沒料到室友如此快地就返回來,匆忙地想要躲出去,被山田一把拽住手腕推倒在單人床上。他鎖了門,看著中島驚慌地想要逃跑,手上一個用力把中島按進被子裡,跨坐在他身上,眼神直直地俯視下來,讓中島無處可躲。
對方驚慌失措,雙手手腕又被抓著摁在臉側,只能氣息不穩地問:“你要、……要做什麼?!”
“雖說成年當天才會被認為是完全發育的Omega,但裕翔你其實已經長出腺體了吧。”山田死死地抓著中島的手腕不給鬆開,還俯下身去湊到對方頸後,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氣,“你能聞到嗎?我的信息素的味道。”
中島的眼睛驀地瞪大,意識到山田想要逼迫他發情,更加用力地掙扎起來:“放、放手!你瘋了……山田!”
山田的手掌像堅固的鐐銬。中島掙扎未果,眼睜睜看著他撥開衣領,露出那處最危險的皮膚。他僅用一隻手就能抓住中島的兩隻手腕,另一隻手向下摸到他的小腹處:“這裡,應該也已經有子宮……雖然現在還不是時候,但我們從學校退役後,說不定會趁著發情期讓裕翔你懷孕,然後你這裡會有我們的孩子……”山田一邊說,一邊用舌尖在那處皮膚上來回撫弄,察覺到身下人想要瑟縮卻無力逃脫的動作,“你知道嗎,裕翔?男Omega懷了孩子之後,寶寶可能會壓迫到前列腺,到時候裕翔只會被弄得很舒服,根本沒有力氣做任何事情。”
“……你瘋了……山田……閉嘴……啊、”
男孩似乎染上了泣音,顫抖著別開頭,很快又被山田不留情地扳正:“為什麼要躲開?裕翔?我們結合是命中註定的事情,你早就喜歡我,對嗎?你一直不肯承認是因為你覺得我不知道,你還對自己沒有自信心,裕翔,其實你是一個膽小鬼……卻又很自大,總以為自己懂得別人的心思。但實際上無論是我還是你自己,你都沒有我了解——你知道我接下來要做什麼嗎?”
“……放開我,山田。我們會重新接受匹配度測試的……到時候……”
“不會的,只要我先把你標記,匹配度就是絕對的百分之百……不過,到時候也就不需要什麼鬼測試了。我不會給任何人這個機會的。你感受到了嗎?裕翔,你現在沒有力氣掙扎不是因為我力氣太大,而是你對我的信息素有反應了。”
被壓在床上的人眼眶通紅,想要抬起胳膊卻發軟得使不上勁。他鼻尖發酸,視線開始模糊,說不出心中是難過還是害怕,總之不是被暗戀的人揭穿心中秘密的激動與喜悅。山田看他失了力氣,輕而易舉地就解開了他的襯衫和腰帶。中島被抓著肩膀翻了個身,伏在床上微微顫抖,像是在啜泣。Alpha似乎早就在等這一天了,竟然不知何時買好了潤滑油和安全套。還沒有到發情期的穴口需要被耐心開拓,他的手指在裡面動著尋找敏感處和生殖腔口,摩擦得中島彈起腰,又被按回床上動彈不得。身體是第一次接納火熱堅挺的性器,把中島逼迫得呻吟聲都走了樣。他徒勞地向前挪動著想要逃跑,很快又被抓住腰側拖了回去。中島甚至不知道這算什麼樣的做愛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認為是在被山田強迫,只是突然覺得很傷心。快感和悲哀一同逼出他的眼淚,中島躺在床上哽咽,任憑山田帶給他一波波的刺激。性事中早就有了反應的腺體鼓了起來,不受控制地釋放出大量信息素。山田埋在他的頸窩滿足地大吸一口,身下的性器更加興奮了。他把中島抱起來摟在懷裡,看似溫柔地安撫著Omega,實則不留情地撞著還沒有打開的生殖腔。男孩被幹得渾身發軟,抽噎著環上山田的肩膀,嘴裡全是破碎模糊的嗚咽。
與腰肢有力擺動截然相反的是,山田印在中島頸側的吻很輕柔。他用嘴唇愛撫那處腺體,在性器即將成結的時候不顧一切反對咬上了那塊皮膚,手臂也適時地收緊把中島鎖在懷裡,Omega動彈不得,信息素的交融讓兩個人都有些失去理智了,如同身處柔軟的雲端。只是被灌進大量體液和信息素的感覺讓中島更痛苦,他蹙著眉,渾身顫抖,大腦一片空白,上半身止不住地想要軟倒在床上,又被山田攬著腰抱緊。第一次標記過後山田含住他的唇瓣輕輕吮吸,又用鼻尖蹭過中島的。好一會,對方失焦的雙眼才慢慢有了神采,第一個反應便是想要逃脫山田的懷抱。
山田不給他這個機會。他把中島推回床上,桎梏著他的動作,鼻尖湊得很近很近,問:“現在可以說喜歡我了嗎?喜歡我的話,為什麼要逃跑呢?”
“……”
他的聲音稱得上是充滿耐心的誘哄:“快說吧,裕翔,說你喜歡我。”
緊緊閉著的薄唇看起來是不打算順遂山田心意了,但他並不在乎。在山田的心裡,總要有這麼一天,他逼迫著中島坦誠地將自己的內裡剖開展現給他看。他本打算等到對方成年後才進行的,到時後的性愛說不定會比現在的更舒服,更快樂。可山田終究心急了。不過沒關係,離中島成年只差幾天,無論使用信息素或者其他方式,他有的是機會撬開中島的嘴巴,反正對方永遠也逃不開了——山田對此充滿絕對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