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放学回家的时间，凤仙的道场依然灯火通明。被传唤至此的德山门司吞了吞口水，即使是他也很少被三年级的大佬们在这种情况下单独召见，他自己也不清楚来意，只能心如擂鼓地礼貌敲门三声。
嘎吱。门开了一条缝，沙巴干从里面露出鬼鬼祟祟的眼睛，冲他招了招手。
进去一看，五个三年级生围成一圈，中间散乱地摆着照片，只不过因为顶灯的反光门司没能看清照片上都有谁。五个人正围着照片争论不休，仁川慷慨激昂，泽村穷追不舍，志田脸都皱成一团，小田岛更是看一张扔一张，沙巴干不敢插话，只能跟在后面一张张捡回去。佐智雄坐在中间，依然是那副老神在在的表情，只是看着多了些从未有过的阴郁。
一张照片飞到门司脚边，他眼疾手快地捡起来，背面写了个大大的问号和老实二字。他挠了挠头翻到正面，自己的大脸赫然映入视野，让他不由得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小田岛背对着他盘腿坐在地上，正头也不回地冲他招手。门司踮着脚凑过去把照片递过去，又被小田岛反手扔到一边。
门司：诶……那好歹是我，前辈你不要这么无情……
小田岛：你怎么了，你那个没用。
门司：……那我回去了？
小田岛：……不是那个意思啦！过来，坐这边！
门司哦了一声，乖乖盘腿坐在小田岛后面，探头往里张望，发现那些照片不是别人，正是附近各大不良高校的番长和干部们，小田岛正在把濑田完介和伊东神威的照片一并扔出去，此时圈内已经没有任何一名二年级。
门司：咱们这是……有什么新的外交政策要制定吗？还是有新的打击对象？
小田岛终于肯回头，只不过是望着他翻了个白眼狠狠叹了口气：我就说这孩子是个死心眼吧。
门司：？
沙巴干上下打量门司一眼，吹胡子瞪眼地把他手上的照片抽回来：我看就按照他这标准找准没错。
门司：？标准，什么标准，到底是干什么
志田摸摸下巴，脸上挂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相亲。
门司脸上宕机了一秒，嘴上还不忘诚实发问：哈？给谁？
泽村清了清嗓子，反手一指坐在中央八风不动的他们老大。门司倒吸一口凉气看过去，佐智雄的脸色已经比窗外的天色还要黑了。
话说回来，刚才那些照片背后好像确实也写了第二性别……只不过自己才刚做完性别预检，结果还没来得及告诉别人，所以才会被写上斗大个问号。
门司赶紧低头盯着照片沉思：相……相亲？找Omega吗？他们中有人是Omega？
佐智雄：……不是。
试图装模作样挑挑拣拣的门司抬头，看到佐智雄沉痛地一字一句道：我是。
门司：什么？
佐智雄：我是那个Omega。
门司：啊，呃，嗯……没事，我好像也只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会分化成Alpha。
众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仁川咣一声砸了下地板：难道我们凤仙的头领要连续两届不是Alpha吗！？
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慌张地对着佐智雄找补：这个，我，佐智雄我没有别的意思……
佐智雄依然抱着手臂盘腿坐在原地，云淡风轻地挥了挥手：分化这事谁也预料不到，没办法。
泽村还是满脸震惊不愿接受事实的样子：你在国外做检测的那个机构不是说……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Alpha吗……
佐智雄：可能因为我运气好。
泽村：既然你分化成Omega了，那小唯不就会分化成……Alpha……
佐智雄嘴角抽搐了一下，拍了拍泽村的肩膀：你们就是双A情侣，要克服万难了。加油。
门司喃喃自语起来：等等，我捋捋哈。总之，佐智雄哥做检测一直是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分化成Alpha，但出国的时候分化成了Omega，所以现在我们要……
志田：给老大相亲。
泽村一巴掌呼过去：乱说什么呢，是瞒过审查的搭档！
佐智雄揉了揉眉心：搭档啊……
见到门司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沙巴干热心地挪过来解说：你刚做完检测肯定不清楚，我来跟你说。年满十八岁的Omega要去国家的Omega保护设施居住，出来上班上学也必须戴着抑制项圈，这个你知道吧？
门司愣愣地点头：生理课上好像说过。然后呢？
沙巴干像在讲什么国家机密似的，又冲着那堆照片抬了抬下巴：但其实只要提交了结合报告，通过了申请，Omega就能和伴侣一起回归正常生活。也就是说，只要在佐智雄哥去设施之前找到愿意和他一起提交结合报告的Alpha，他就不用去设施里关着啦！
门司听得连连点头：你知道这么多啊……你是Alpha吗？
小田岛回头扔了个纸团过去，正中沙巴干的锅盖头圆心：你小子都还没分化呢，少在这现学现卖了，这不都是我刚才跟你说的？
沙巴干扁了扁嘴，收起了八卦的架势默默正襟危坐。
门司小声道：所以，呃，我们难道要从这些……这些Alpha里面找一个人来给佐智雄哥做标记吗？
沙巴干小心翼翼地撇了一眼佐智雄，同样小声回应：标记这种终身大事哪能这么随便？现在当然是找个愿意帮他提交报告好应付回去的好心Alpha，能逃过去设施生活这一劫再说啦！
门司终于明白自己来这趟目的了，重重点了点头：明白了。所以标准就是好心的Alpha是吗？
沙巴干：对，而且也不能太离谱。昨天完全不熟今天就突然登记肯定也不对，会被天天盯着审查吧？
门司：哦……还得是有点交情的Alpha？
沙巴干点了点头惋惜道：你小子要是早点分化就好了。
门司啊了一声，偷偷瞟了一圈四天王：仁川哥他们不行吗？小田岛哥虽然是Beta，但现在对BO结合的限制也没那么死了吧？
两个人的小话在只有七个人的偌大道场里早就被其他人听得清清楚楚，闻言还在商讨的四天王齐刷刷地闭上了嘴，向两人投来了死亡视线。
小田岛：呐门司酱，我们是要找个人和佐智雄伪装已经结合的情侣，你知道什么叫伪装吧？
门司缩了缩脖子：哦……
小田岛做了一个国际通用的手势：虽然Beta不能标记Omega，但可以靠这个来降低Omega的信息素水平。你是要逼着我们打……
佐智雄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能不能说两句中听的？
小田岛正色，清了清嗓子：总之，刚满十八就提交结合报告是会被审查的，那时候Omega的信息素水平不过关一样会被戴上项圈。
志田指了指没分化的二年级们：知道临时标记吧？
两人忙不迭点点头。
志田又拉开后领，指了指自己后颈的腺体处：短期内多次临时标记能暂时让Omega的信息素达到被完全标记的时候同样的水平。也就是说，如果是我们中的谁帮佐智雄做了这个事，他需要顶着我们中谁的标记痕迹在这里晃一整天。
佐智雄皱了皱眉：别说得这么难听。
门司率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就算是临时标记，标记佐智雄哥的Alpha也要天天看着他在其他Alpha眼皮子底下出没……
沙巴干面露惊恐：绝对不行，肯定会打起来的！
志田一摊手，无奈地耸了耸肩：反正我是绝对做不到每天都要忍着的。所以这个Alpha还要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平常不太能见到凤仙其他Alpha。
随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罗列条件，一直埋头负责筛选照片的仁川一言不发地整理出了决赛圈，伸手开始招呼众人。凤仙的干部们一个个开始不情不愿地挪窝缩小包围圈，准备为这个荒唐的决定下一个正式的结论。
最后摆在中央的三张照片，一张被倒扣过来只露出背后写的个人信息，另两张好巧不巧也都是刚刚才见过的面孔。
小田岛捏着两张翻开的照片举到半空端详一阵，接着翻给佐智雄看。
佐智雄：枫士雄，和……濑之门的须嵜亮？前者我能理解，后者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谁觉得那个天下井会放人的？
小田岛吐了吐舌头：都这个份上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呢？
事不宜迟，小田岛立刻掏出手机打给了须嵜。
所有人屏息凝神等着回答，一时四下寂静鸦雀无声。
志田小声问：你们什么时候交换联系方式了？
小田岛咂咂嘴：问玛茜要的啦。天下井的联系方式我也有，但先打给他说不定还有点讨论余地……接通了。喂喂，须嵜？
小田岛：……啊，怎么是你。也没事，问你应该也可以。就是，我们这边有点事情要麻烦你，能不能问你借一下你家须嵜——
小田岛：——挂了。
小田岛十分无辜地抬头望向佐智雄：天下井少爷说不借。
佐智雄摆摆手：剩下我自己来吧，显得有点诚意一点。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犹豫了一下，拨通了枫士雄的电话。
对面很快就接起来了，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哟！小佐！怎么了，突然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听着这声音佐智雄脸上的阴霾总算散去一些，表情柔和地应了一声：怎么，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枫士雄在另一头笑起来：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以为你有什么事又会写信给我呢。说吧，什么事？
电话那头原本推杯换盏吆喝的嘈杂消失了，逐渐变成阵阵风声，看来通话的主人还特地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郑重其事地接听了。
佐智雄吞了吞口水，认真地开口：枫士雄，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说。
枫士雄的语调似乎更加兴奋：哦哦！好啊！正好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佐智雄沉默了几秒，鬼使神差地话锋一转：那你先说。
枫士雄立刻打开了话匣子，连珠炮似地开了口：那我不客气了。我和你说哦小佐，最近我打算和阿司提交结合报告了！虽说是最近啦，不过真要说的话，这个报告我们早就可以交了……只不过阿司说未满十八岁交了会很麻烦，所以我才拖到最近的。……喂？小佐？
佐智雄挑了挑眉，拿远了话筒：我在。刚才是我搞错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快交吧，一会晚了出事，拜拜。
说完他转向几个目光灼灼的干部们：没戏了，下一个。
几个人瞬间齐声发出了惨叫，为首的仁川高呼着不是吧颤颤巍巍伸出手翻开了最后一张照片。
佐智雄盯着那张照片几秒钟，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恶狠狠地拨通了电话。
此时，夜深人静的霞之家正是饭后洗碗的时间。拉奥放在一旁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他抬眼看了看，把手上的碗一扔擦擦手上的水围裙一脱，拿过手机就快步走了出去。
拉奥靠在门廊上接通了电话：佐智雄？晚上好。
旁边的拉门打开了一条缝，几个好奇的小脑袋挤在门后竖起耳朵，恨不得连隔着听筒的另一头也听得一清二楚。
拉奥：……要拜托我的事？你说，我先听听看。
拉奥：周围？周围没有人。
他还意思意思环顾了一下四周，轻车熟路地无视了探头探脑的孩子们。
拉奥：……嗯？Omega？
拉奥：……不不不，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嗯，恭喜你分化了。然后呢？
拉奥：……哈？
手机从他僵住的手里滑下去，在木地板上砸出咚一声闷响。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捡起来，摸索着盘腿坐在了走廊上。
拉奥：……我没事。
拉奥：那我再重复一遍……你要，和我，提交结合报告？
身后传来了叮咣一阵乱响，拉奥回头一看，只能看到几个慌忙逃窜的小兔崽子的背影。他清了清嗓子，回头继续通话。
拉奥：……嗯？不，没有，我没说不愿意。只不过，那个……啊？还有什么？
拉奥：……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拉奥：……好，明天见。
挂断后的通话界面不一会就消失了，拉奥轻轻叹了口气，仰头望向头顶那躲在厚厚云层遮掩下的月亮。
铃兰教学楼天台，拉奥一派的固定据点。二年级的两人坐在墙头上闲聊，三年级三人围成一圈抽乌龟，只有拉奥双手垫着后脑在躺椅上望天。
不知道这样安安静静过了多久，拉奥突然开口。
拉奥：今晚我要早点回去，你们不用等我了。
玛茜头也不回地应道：知道了。出什么事了吗？需要帮忙吗？
拉奥没做声，默默摇了摇头。
几个人稀稀拉拉应了两声，又扭头做自己的事去了。
过了一会，拉奥又冷不丁出声：我问个事情……
玛茜：说。
拉奥：如果一个Omega对我说“我们去提交结合报告吧”……是不是表示这个Omega对我有好感？
玛茜：这都是求婚台词了吧！
玛茜手里的牌吧嗒掉一地，他猛地回头瞪着拉奥：哈？谁？男的女的？什么时候？
拉奥摆了摆手：不是真的要登记，假的，说让我帮个忙应付一下Omega保护设施的人。
孙六：那至少不讨厌你，不然打死也说不出这台词。
拉奥：是吗……不过，是他的话也不一定……
连傧佐都发觉不对劲了，兴致勃勃地探个脑袋过来：诶？所以是谁？
孙六一手捏着牌也托着下巴：嗯……我们周围有谁是Omega吗？
玛茜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我只听说鬼邪高那个高城司是Omega，但怎么看枫士雄那小子也不会放他和别的Alpha走；没分化的倒是有几个，那个天下井小少爷算一个，凤仙那个佐智雄好像也没有……
这时，旁听许久的完介和神威也趴在栏杆上加入了讨论。
神威：你们没听说吗？枫士雄准备和司提交结合报告了。
完介：天下井的话，那小子不管分化成什么，他估计都不会找人求助的吧？倒是那个佐智雄，回国之后都没什么动静了。
神威：嗯……他一直不是很张扬的类型吧？
完介：按道理说离开凤仙这么久，回来应该会有挺多事情要亲自处理吧？听说他都是派四天王出去，自己一直没离开过学校。
神威：这倒是，他喜欢凡事亲力亲为来着。
拉奥忍不住打断他们：行了，别猜了。他确实分化了。
玛茜沉默了一秒，缓缓开口：难道……你说的Omega就是……
拉奥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孙六和傧佐面面相觑：他是Omega？完全想象不出来……
拉奥：有什么不好想象的，这又不影响人家继续统率凤仙。
玛茜把墨镜摘下来擦了擦又戴上，坐立不安地绕了两圈，最后坐在了拉奥旁边：不不不，拉奥，现在问题不是这个……就算是假的，现在那个统率凤仙的家伙准备要当你的Omega了哦？你们可能要为了应付检查做一些，呃，那种事情哦？你难道答应的时候一点都没犹豫吗？
拉奥扭头看了看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玛茜一把捏住他的鼻子使劲晃了晃：你真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还这么轻易就和我们说了，你肯定一点准备都没有！
拉奥皱眉躲开他的手：疼……我知道你们不会说出去的。
玛茜被他塞得哑口无言了好一阵：那你们商量好要怎么做了吗？别一头雾水地就这么去应付国家机关，一会小心真的被抓去坐牢。
拉奥：嗯，下午就是去找他谈这些的。
话音刚落，其他几个人齐刷刷地凑了过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拉奥。
完介：在哪谈？
神威：婚前协议要盖章吗？
傧佐：对面带不带人？
孙六：他们不会觉得你嘴笨好欺负吧？
拉奥：……我只是懒得吵架。
他挥手赶走兴致高涨的众人，兀自躺回了长椅上。
拉奥：都说了只是帮他暂时应付过去，又不是真的要……发生什么。等审查期结束，或者在那期间彼此找到真正的结合对象，我们就可以一拍两散。
凝视着拉奥望着天空冷静陈述的样子，玛茜忍不住叹了口气，走过去狠狠戳了戳他的脑袋。
玛茜：我看你不只是嘴笨，是真笨啊。
拉奥揉了揉额头坐起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到了约好的时间，佐智雄咬着咖啡的吸管，看到拉奥如约出现在咖啡店的门口——如果忽略他背后那一串张牙舞爪还和佐智雄打招呼的尾巴们的话。
佐智雄挑了挑眉，和鱼贯而入的铃兰三年级们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坐在他旁边瘫着玩手机的小田岛立马跳了起来，震惊地看看黑压压涌入店门的不良们再看看佐智雄：你到底是怎么和人家说的，没说要打群架吧？
仓皇逃窜的顾客们夺门而出，店家吓得钻回了柜台。佐智雄捏了捏鼻梁摇头：没有，我还和他说了不要声张。
拉奥左右环顾一圈，有些抱歉地挠挠头：他们说什么都要跟过来，我实在没办法……不过你放心，他们绝对不会说出去。
玛茜推开拉奥，大马金刀地坐到了佐智雄对面——正对着小田岛的位置上。他左右打量着各自吸溜着咖啡的两名凤仙头目，抽了抽鼻子，最后挑眉靠在沙发上招呼老板来两杯咖啡。
玛茜：原本我还以为这是你们想的什么新伎俩想要套他呢，看来是真分化了。
佐智雄下意识摸了摸后颈，那里严严实实盖着一块抑制贴：……这也能闻得到吗？
玛茜摆了摆手：没事，没有泄露，我只是身为Alpha的感官比较敏锐而已。
小田岛把桌上的咖啡杯移开，从桌下掏出一摞印着密密麻麻小字的白纸，理了理便啪一声放在桌上：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来了也正好，做个第三方见证人也可以。
刚刚从店主手里接过咖啡的拉奥走回来，低头一看那一整沓长篇大论脸色立马变了，放下咖啡大有转头就跑的架势，被坐在外侧的佐智雄扯着衣服下摆一把拉了回来。
佐智雄：坐。身为一派头领怎么能不愿意阅读条款呢？
拉奥支着胳膊拿纸扇风：严格来说我们还不算统领铃兰的一派，他们只是听我的。还有我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字，我以为口头就可以……
玛茜反手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拉奥摸了摸手背默默坐直了身子。
玛茜：所以我说了，你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这可是……呃，事关你们二位的终身大事，你倒好，觉得随随便便点个头就行了是吧，回头出了麻烦可别来找我啊！
拉奥：你已经说了一天了，我也每次都跟你说我不会随便点头的。
佐智雄不置可否，一手在纸堆上打着节拍一手顺势塞了两张给好奇凑上来的傧佐，借着空档悄悄打量正低头逐字逐句阅读条款，时不时皱起眉头的拉奥。
昨晚开始佐智雄就埋头想了一晚上，针对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零零总总条款删了又添，考虑到不应该让非亲非故的他人无偿劳动，他还添加了几条承诺劳动报酬的条款。果然扫到那两行的时候，拉奥的脸色变了变，眼神在佐智雄身上和手上的条款来回打量。
坐在隔壁桌的傧佐正哀嚎着把纸扔回来，佐智雄啧了一声伸手接住。傧佐趴在沙发背上凑过来嘟囔：这三张纸做一份就够多了，你还印这么多份做什么啊？怕丢吗？
佐智雄懒得理他，整理好剩下的放在一边，顺便抽了下面的某份放到拉奥面前：以防情况有变，我按月份划定了合同生效日期，每个月签字了才算默认同意上面的条款。也就是说……
拉奥扫过那只有日期有细微不同的一摞纸：也就是说，每个月我都有一次反悔的机会？
佐智雄轻轻点了点头，随手拿起桌边夹在菜单上的笔递给他：决定权在你。
拉奥没有抬头看他，接过笔就低头在乙方那栏开始签字。旁边两名正在默默喝咖啡的军师同时呛了一下，惊讶地抬起头。
最惊讶的另一名当事人则完全愣在了原地，递笔的手悬在半空忘了收回。等佐智雄反应过来，拉奥已经头也不抬地签到了第三份，他立刻伸手捏住了拉奥握笔的那只手。
佐智雄声音都低了一分，手背也因用力凸起了青筋：等一下，一口气签这么多干什么？
拉奥试着抽手，未果，于是笑了笑，笔杆一转把笔塞回了佐智雄手里：你也要现在签？
佐智雄急道：我不是让你一口气签完的意思……
拉奥轻轻推开他的手打断了他，让他握紧手中看起来饱经风霜的圆珠笔：现在，决定权在你手上了。至少这三个月。
佐智雄顿了顿，眯起眼睛直直盯着他平静的神情，手上则毫不犹豫地开始落笔：你最好不要后悔。
秋冬交替之际天黑得越来越快，一行人踏出店门的时候已经见不到太阳的影子，只有几抹橙色的夕阳残留在楼宇间露出的天幕上。傧佐和孙六习惯性地跟在拉奥身后正要走，没走几步就被玛茜和小田岛一把拉了回来。
两人都意识到了自动消失的同伴们意欲为何，于是肩并肩踩着刚刚亮起的街灯光亮走出了两条街的距离，期间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车流声和彼此的呼吸萦绕在耳边，长期为敌的默契让他们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
不知不觉间，两侧的街道也安静下来，人潮的喧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老式住宅区特有的静谧，锅碗瓢盆碰撞的脆响、父母的吆喝和孩子的笑声零星闯进耳朵里，提醒着两人他们还在寻常的人世间漫步着。
拉奥眨了眨眼睛，脑子里纷乱的思绪暂时抽离，转头望向身边同样安静的佐智雄。与他势均力敌却一朝分化成被国家视为重要资源的Omega的少年，此时正微微侧着头对路过住家里洒下的暖色光芒投去视线，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松弛柔和。
或许是自己的目光太过直白，佐智雄忍不住转头盯了回来。
“怎么了？”
拉奥转了转眼睛，佯装找回视线：“话说，今天是1号来着？”
佐智雄嗯了一声，还低头看了看手机：“没错。”
“那……合同已经算生效了？”
“对。今晚我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是周末，正好可以搬过去。”
拉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停在了原地。
佐智雄抬脚要走，见他没有动静又退了回来，站到他面前。
“你看起来还有什么要说的。如果要反悔的话，现在提也可以的哦。”
“……怎么你和玛茜一样，总觉得我是随便答应还带反悔的？”
“不，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有随时反悔这个权利。”
拉奥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佐智雄的肩膀。无处可逃的佐智雄只好放弃了挣扎，望着他垂着眼帘移开视线的神情，他不熟悉作为敌手之外的拉奥，此时却直觉地感受到他神情间隐约透出的……恼火？
搭在肩上的双手松开又收紧，反复几次后拉奥终于抬眼直直望向他。
“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但我希望至少你会明白，如果不能做到言出必行，我是不会轻易做决定的。”
“我明白，这也是我最后还是选择拜托你的原因，抱歉。”佐智雄笑了笑，神情有些疲惫。“但是，拉奥，约定的缔结和履行是两个概念。”
拉奥抿了抿唇，反而愈加向前一步。
“那我先履行一部分吧。”
佐智雄愣了一下，下意识横起手臂挡在两人之中：“怎么了？”
“我记得要通过结合审查的生理检测，需要检测体内的信息素水平。”
说话间，他已经仗着身高优势埋头在佐智雄肩窝里，伸手一点点揭下那块贴得严严实实的白色胶布。
“佐智雄是第一次被Alpha标记吗？虽然是临时标记。”
“……废话，我才刚分化没多久。”
明白他要做什么之后，佐智雄原本想推开他的手逐渐忘了用力，在他胸前半推半就蜷起了手指。
温热的呼吸洒在敏感的腺体上，佐智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直到陌生的柔软嘴唇贴上那块皮肤他便彻底僵在原地，被拉奥往前拉了拉也没发觉。属于Omega的，天生对Alpha的畏惧和臣服抓出了他的四肢让他无法动弹，佐智雄深恶痛绝恨得咬牙切齿，却被拉奥包裹住自己的体温和耐心的动作勾起了一丝心痒。
随着虎牙刺破皮肤，Alpha的信息素缓缓注入，属于拉奥的清淡松木香气和他的乌龙茶香瞬间揉成一团不分彼此，迅速在空气中填满了黏稠又苦涩的味道。佐智雄忍不住呜咽了两声攥紧了手中的衣物，指尖都发白了也不知道。
下意识缩起脖子的动作也被拉奥托住后背打断，佐智雄避无可避地被他揽进怀里。恐惧随着信息素的注入逐渐被另一种陌生的感受所取代，紧绷的大脑也因此像被泡进温水里似的放松下来，昏昏沉沉间佐智雄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令人厌恶，相反，他一开始就觉得拉奥的信息素味道挺好闻。
他知道自己现在被人用一种糟糕的姿势抱着，但这个标记过程实在是该死的绵长又温和，一点点抽走了他反抗的念头。朦胧间他听到拉奥在耳边说着什么，末尾带着他难以察觉的叹息。
“这样，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你的Alpha。暂时的。”
霞之家周末的早晨一般由煎蛋和培根的香气开启。不用去上学的拉奥会承担一部分下厨的任务，由他负责的早餐通常会淋上一些被阿姨禁止的高热量蛋黄酱。特殊的香味总是孩子们最好的闹钟，鼻子灵的小家伙会在拉奥放下第一块煎蛋的时候风风火火地冲进厨房，趴在餐桌上眼巴巴地望着哥哥忙碌的背影。起得晚的孩子当然也有份，拉奥会在餐桌上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耐心地等待最后一个孩子吃完擦擦嘴，满足地对他说一声谢谢哥哥我吃饱了。
从这一个周末开始，霞之家的早晨开始出现了些许变化。首先是叫醒大家的气味——味增汤、青花鱼和米饭的清淡香气，穿过走廊越过中庭，钻进每一个房间，飘在每一个孩子的鼻尖。有好奇的孩子揉了揉鼻子，不敢确信似的抽了抽气，掀开被子噔噔噔跑过走廊推开餐厅的大门，便可以看见他们熟悉的麻里央哥哥并未身着围裙，而是有条不紊地开始摆盘。至于站在灶台前那穿着白衬衫、系着围裙的身影，孩子眨了眨眼辨认了半晌，并未和任何一名护工对上号。
“你是新来的厨师吗？”
男孩冲着陌生的背影大声发问。
那背影的动作顿了顿，并未说什么，只是继续盛出最后几条煎好的鱼放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摘下了围裙。
拉奥走过来摸了摸孩男孩的脑袋，蹲下来捏着他的小脸看了看，露出一丝笑容：“还没洗漱就想来吃早餐吗？不行哦，先去洗漱。”
孩子被他半推半抱赶出了厨房，中途还在不停地探头探脑想要去看那道陌生的身影，拉奥结结实实挡在他面前遮住了他的视线。
孩子忍不住发问：“麻里央哥哥，那个人是新来的厨师吗？”
“不是。他是……我的，嗯……”
另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悠哉悠哉地打断了拉奥的犹豫：“我可以是。”
“喂，佐智雄，你这样待会我解释起来很麻烦的……”
拉奥拍了拍孩子的后背让他赶紧离开，自己则有些无奈地起身迎了过去。
餐厅的拉门被反手拉上，孩子透过门缝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他的麻里央哥哥正把擦手的毛巾递过去，陌生的白衣青年接过后轻声道了谢，他们似乎在低声交谈什么，两道身影越来越近。
孩子眨了眨眼睛，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向宿舍方向，准备挨个把小伙伴摇醒告诉他们这个惊人消息。
眼见餐厅的拉门完全合上，拉奥叹了口气，视线放回佐智雄身上。
凤仙的当代番长完全没有一点早起搬家还紧接着做了满屋子人早餐的疲惫感，现在还在神采奕奕地左右检查烤箱和微波炉。见他不时点头的认真样子，拉奥甚至能看到长长的菜单正从佐智雄的脑海里徐徐打印出来，一直延伸到他脚边。
拉奥走过去，伸手帮忙把洗净的锅铲挂起来，佐智雄不着痕迹地瞟了他一眼，简单道了句谢。
拉奥：你很喜欢做饭？
佐智雄转了一圈回来，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厨具：还好。以前为了给唯做便当学了不少菜式，那孩子更喜欢和式，所以我更擅长和式。
回想起今天一大早佐智雄扛着大包小包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送到门口的上田唯满脸表情十分复杂，想必昨晚交代原委的过程一定也精彩纷呈。
拉奥酝酿了一会才试着开口：你和你家里人说了吗？
佐智雄转身靠在灶台边上，白色的衬衫几乎要和同样干净的大理石桌面融为一体：我一回去唯就闻到了我身上的味道，想瞒也瞒不住，于是我就跟她挑明了。至于老妈那边……她还在国外，没空回来，我会争取在她回来之前解决这件事的。
等了一会也没有一丝提到父亲的意思，拉奥抿了抿唇放弃了追问。
佐智雄：那你呢？你怎么和家里人说的？
拉奥：爷爷奶奶和阿姨他们我当然已经说清楚了。不过最麻烦的不是长辈们……
佐智雄笑了笑：是孩子们对吧？猜到了，所以我才那么早过来。
拉奥愣了一下，正要说什么，一枚盛着条小鱼的碟子就递到了嘴边。
佐智雄：吃完帮我把你弟弟妹妹们都叫过来吧，我来跟他们说。
拉奥：好。不过，我去接你之前就吃过了。
佐智雄把碟子硬塞到了他手上：帮我试试味道。
接着佐智雄还贴心地塞了一副筷子，十分自然地挥手把他打发出了厨房。
嗯？这不是我家的厨房吗？
拉奥叼着鱼站在走廊想了足足十秒才反应过来，感觉自己像只被小鱼干打发的猫。
想到光是要开口把孩子们都喊到厨房，拉奥就感到一阵心力交猝，也愈发对佐智雄那副莫名胸有成竹的样子一头雾水。面对一群明明是第一天见面、平均年龄不到十二岁的半大孩子，还是交代这种当事人都足足捋了一晚上的大事……自己光是和长辈们解释清楚，让他们的表情稍稍有所松动就花了一晚上的功夫，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而自己这位从天而降的甲方，已经有备而来到想好了早餐食谱——
连征服小朋友需要先征服他们的胃都想到了，真不愧是君临凤仙的男人，真是心思缜密。拉奥感叹道。
他三下五除二吃完走人，准备挨个房间充当大号闹钟。所幸现在小朋友们也到了起床时间，他叫住一两个让他们以一传十，再加上已经起床的护工阿姨们急匆匆地到岗上任，他没闯几个房间当恶人就完美结束了此次任务。
弟弟妹妹们听说有新早餐，纷纷撒欢地从他脚边跑过，一张张小脸上挂着清澈的水珠和笑容，新鲜事物对孩子们的吸引力总是那么强大。
望着孩子们向他打完招呼就噔噔噔跑远的雀跃背影，奶白色的朝阳洒在他司空见惯的走廊上，追逐着他朝夕相处的家人们，一早开始就萦绕心头的陌生感突然在此时变得无比清晰，拉奥却发觉脸上正因为这陌生的感受不由自主扬起了笑容。
为什么呢？我是在因为某个“新厨师”的出现而感到喜悦吗？
他跟在最后一个孩子身后，随着他们鱼贯而入，似乎是受到了孩子们的情绪感染，他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变得轻盈起来。
走在最后面的弟弟还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被护工阿姨抱上了凳子安分坐好。有孩子好奇的用筷子戳戳新鲜菜式，有孩子忍不住悄悄打量站在一边充当背景板的佐智雄，大家都守规矩地没人抢着吃，但谁也摁不住胸腔里跳动的好奇心。
拉奥脚步一滞，犹豫了一瞬，干脆靠在拉门后，静悄悄地注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孩子们因为视野有限没几个人注意到他，倒是佐智雄迅速发现了他的动静，望着他眨了眨眼睛。
两人隔着餐桌对视了一会，佐智雄率先收回视线，起身走向了一旁的护工阿姨悄声对她说了什么。护工阿姨点点头，带着孩子们做完餐前祷告宣布开吃，碗筷叮咣碰撞的声音很快响成一片。
观察了一阵确保每个人都确实动了嘴咽下肚之后，佐智雄这才缓步走到餐桌中央的位置，低头询问坐在那里的孩子味道如何。拉奥注意到那孩子正是早上第一个跑来的孩子，也可以说是在场唯一短时间内见过佐智雄第二次的人。
“好吃！”孩子果然诚恳地点头了，望着他的眼神愈发直白。“你果然是新来的厨师吧？”
一直埋头干饭的其他孩子一听到声音都齐刷刷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话中的两人。
“很可惜我不是。”佐智雄耸耸肩，一只手搭在孩子的椅背上。“你认为我是什么人？”
孩子咬着筷子冥思苦想一阵，余光注意到了一直靠在门边观察着众人的拉奥，脑瓜顶闪过一个小灯泡，兴致勃勃地抬头望向佐智雄：“你认识麻理央哥哥……你是哥哥的朋友吗？”
“嗯……算是吧？”
“那你打得过哥哥吗？哥哥可厉害了！”
佐智雄抿了抿嘴，表情纠结地摇了摇头。
默默旁听的某人忍不住笑了两下，佐智雄盯了回去，他立刻把脸扭到一边假装看风景。
坐在男孩右手边，和佐智雄隔了个位置的戴眼镜小女孩正伸长了脖子来回打量拉奥和佐智雄。只见女孩推了推眼镜，目光犀利地看向了邻座的同伴：“小武，今天早上你说的那个，和麻理央哥哥走得很近的生面孔就是这个人？”
名叫小武的男孩愣愣地点了点头，对着突然认真的同伴缩了缩脖子：“怎，怎么了？”
女孩再次推了推眼镜，犀利的目光转向了佐智雄。她仿佛某小学生名侦探般刷地指向佐智雄，一胳膊肘打在小武脸上。
佐智雄挑了挑眉，看她不顾同伴的哀嚎开始公布推理。
“我知道了。你一定就是——麻理央哥哥的恋人对吧！”
佐智雄抱起手臂，佯装不服：“你是怎么发现的？”
女孩扒开小武的脑袋凑过去，似乎迫不及待地要用自己的证据扳倒对方：“我看见了，小武也说了，你和麻理央哥哥一直在眉目传情！”
小武用力拨开她一直摁在自己脸上的手为自己辩白：“我可没说眉目传情！”
拉奥和佐智雄同时呛了两下。
佐智雄撇了撇嘴，重整旗鼓迅速开始反击：“如果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呢？好朋友也会有很默契的眼神哦。”
“不可能！”女孩越说越激动，恨不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这眼神我只在学校的茂老师和百合老师谈恋爱的时候见过！”
两人呛得更厉害了。拉奥干脆躲到了门后，佐智雄转头为自己倒了杯水。
“而且如果你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刚才小武问你的时候你就不会犹豫了！”
佐智雄愣了愣，放下水杯轻轻点了点头：“因为我确实算不上麻理央的朋友……”
餐桌上的一群小脑袋屏住呼吸，目光灼灼地盯着佐智雄。
“我是他准备登记的恋人。”
这早餐是吃不下去了。拉奥听见半是起哄半是震惊的尖叫瞬间爆发出来，脚下的木地板都震了三震。护工阿姨们赶紧上前维持秩序，挨个把躁动的孩子们摁回位子上；风波中心的两人一个躲在门后进退两难，生怕自己踏进去会再添一层乱；另一个有条不紊地避过扑过来扒拉他大腿的小孩，抽了张纸巾眼疾手快地糊在对方油光水亮的小嘴巴上。
最后拉奥还是被孩子们七手八脚地拽过来拉入战场，弟弟妹妹的追问你一句我一句叠在一块像是无数嗡嗡地小蜜蜂，拉奥赶不走也推不掉，晕头转向地连连点头算作回应，同时还不忘把没吃完的弟弟妹妹赶回餐桌上。
手忙脚乱的途中他不忘用余光留意一桌之隔的那个人，接住这个掉下来的筷子扯下那个拽着他衣摆的手，同样一派兵荒马乱不知为什么看起来就比自己从容几分。而孩子们愿意这样扑到他跟前刨根问题，本身就是一种已经接纳了他的表现。
拉奥听见他有条不紊地回答着孩子们的问题，高一认识的、关系一直很好、打算月底登记……一切都严格按照两人事先对好的口供回答，其中掺杂了几分真人真事所以可信度成倍提升。
这么看来，他确实已经把所有可能被问到的问题都考虑过了。或许那些默契而亲密的一举一动，也是对方深思熟虑后刻意展现出来的一面而已，为的就是让知情人之外的观众们对他们的关系深信不疑。
拉奥直起身子，转头望向被笼罩在泛白晨光里的佐智雄，那身影在朦胧光斑的包裹下像是某个梦里的角落，令人不禁会去设想醒来的那一刻。
早餐时间结束，把孩子们挨个打发出去活动或是在自己房间读书，两人才有时间继续收拾佐智雄搬过来的行李。
霞之家作为保护设施虽然规模不大，但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正巧赶上最近有一名护工辞职，院长爷爷特地腾出了一间屋子把两人塞进去。
而院长作为拉奥的家人，也是这里少数的知情人之一，佐智雄计划着收拾完毕就立刻去和院长打招呼，收拾途中院长便不请自来了。一抬头看到拄着拐杖的老人拉奥愣了一下，刚想起身迎上去，没想到老人冲他摇了摇头，反倒向猫在大包小包后面擦衣橱的佐智雄招了招手。
佐智雄利落地跳起来跑过去，越过拉奥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院长爷爷把佐智雄拉到拉门后低声说了些什么，隔着拉门只能看到两道身影凑在一块，拉奥竖起耳朵也听不清。所幸没过一会佐智雄便回来了，进门一看到他就开始笑。
拉奥也不干活了，坐在地上撂挑子：怎么笑这么开心，院长和你说了什么？
佐智雄拿手遮了一下，失败，干脆完全背过脸去：院长爷爷跟我说，麻理央是很善良的孩子，叫我别欺负你。
拉奥挑了挑眉：……喂。
佐智雄：不好意思，看到你被人当小孩子实在是有点……新奇。
拉奥叹了口气：爷爷他一直这样，有时候阿姨她们都会被当成小孩子。
佐智雄：也是，在家长面前孩子永远是孩子。不过我看起来像会欺负你的样子吗？
望着开始整理寝具的佐智雄，拉奥思考半晌点了点头：条件允许的话看起来会。
佐智雄哈了一声，扔了一只枕头过去：我得能才行啊！
拉奥往旁一躲，捡起枕头抗议：你看，这不是已经开始了！
佐智雄：喂！说你是小孩子你别真这么幼稚！
他噔噔噔跑过来一把没收了枕头，踩在榻榻米上左右打了一转，沉思一会道：你睡觉老实吗？
拉奥眨了眨眼睛老实道：不知道，至少这么多年来没人跟我抗议过。
佐智雄缓缓点了点头，盯着拉奥的脸顿了顿还是摇摇头：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Alpha。
于是转身去壁橱里翻找什么，拉奥探头去看，他头也不回答到：能当三八线的东西。
拉奥挑了挑眉，起身出去了，不一会抱着什么回来往房间中央一放，空气中腾起细细的灰尘。佐智雄扭头一看，发现是一扇纯白的三折屏风，完全展开时显得整个房间狭小了几分，但能完美地将房间从中开始一分为二。
佐智雄赞赏地点点头：这个正好。
拉奥望着佐智雄绕着屏风转了两圈，似乎对这个本来只是摆着积灰的宝贝颇为满意，心里忽然像把那些浮灰照单全收了那样不是滋味。他把脚边的铺盖推开，把屏风重新折起来扛了出去。
佐智雄坐在地上抬头望着他忙前忙后：怎么又搬走了？如果你觉得这样睡觉的地方窄可以往我这边放一放，我是没关系。
拉奥回头对上他的视线，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坦荡得没有一丝阴霾。在这视线的洗礼下他的拳头绷紧又松开，捏得脆弱的屏风边缘差点出现裂痕。
拉奥：有点脏，我去外面擦干净再拿进来。
佐智雄赶忙起身：要不还是我来吧。
拉奥摇了摇头，避过他伸来的手：我来就行。你要不要再检查一下还缺什么东西？
佐智雄犹豫着收回手：应该没有？
拉奥叹了口气：你收拾好你自己的东西，这种事我来就行。毕竟你是……客人。
说完反手拉上了拉门，将佐智雄留在了房间里。
佐智雄的身影倒映在米色的拉门上，模糊的影子立在门前久久没有离开，或许在望着自己也说不定。
拉奥深吸了一口气，逃似的快步离开了走廊。
周一一大早，小田岛到校推开活动室的门，就发现自家老大一反常态地横在榻榻米上，脸上盖着本书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
凤仙军师小田岛，佐智雄的高中固定陪聊，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起哄：诶哟喂难得看到你在睡觉诶，难道昨晚大战三百回合把你累成这样？哇塞，可惜我是Beta闻不到，不然现在你闻起来一定很精彩——
说完一把掀开佐智雄盖在脸上的书，发现对方正瞪着个眼睛看天花板，此时正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脸上，看起来毫无睡意。
小田岛顿了顿，把书盖回去：这么清醒啊。
佐智雄再次把书扯下来：昨晚我睡得很好，谢谢关心。
小田岛：不会吧——孤A寡O共处一室诶——
佐智雄翻了个白眼：你为什么会有期待啊。首先从社会意义上我们很快就不是孤A寡O了，其次生理意义上什么都没发生才正常。
小田岛长长地哦了一声：确定吗？怎么听起来像骂人，还要攻击男性痛点。
佐智雄：……好吧，必须什么都不能发生才行。这点他还是做到了。
小田岛挠了挠头发，翻身从赖在地上的姿势改成了正襟危坐，盘腿坐在佐智雄身边。
小田岛：你选拉奥的理由我好像知道了，佐智雄。
佐智雄：什么我选的他，这不是没得选了吗？
小田岛：真的完全没得选了吗？不如说那天最后剩下的三个选项才奇怪吧。须嵜不用说，天下井会放人的概率约等于天下井集团明天就破产的概率；枫士雄更别提了，其实你从头到尾对他都没抱太大希望吧？之前你们三个人对擂的时候你应该能闻到，那小子身上已经有了高城司的味道了。能出现ao信息素交融的情况，说明他们已经是密不可分的伴侣了，你这人是不会去勉强的。
佐智雄无心看书了，捏着薄薄的书页掀在中间迟迟没有放下：照你这么说，不就是只剩这个选项了？
小田岛索性站了起来，在他面前来回踱步：不，对你来说不是这样。其实再熬一阵等到毕业，只要你和妈妈说清楚，上田阿姨一定会安排你到没有如此严格保护措施的国家去，根本用不着大费周章。
说完他立刻竖起手掌挡在正欲反驳的佐智雄面前：别说什么你不想麻烦你妈，到那时就算你不愿意阿姨恐怕也会这么做的，这是家长的天性。
小田岛歪头盯着他：但是等你毕业之后，这届历代最强的凤仙可不能保证下一届还是历代最强。虽然我们这届和铃兰的矛盾不算最尖锐的，但除了拉奥一派，其他毫无还手之力的一派对我们的敌对心一定是最重的。保不齐等拉奥这一届铃兰毕业以后，被我们压制了两年的乌鸦会不会发疯咬回来呢？
佐智雄深吸了一口气，拿下手上的书坐起来。
小田岛刷地蹲下来，指了指他的鼻子：你是不是之前就在想，通过与拉奥交好这种行为，可以把累积的不满转化成对你的私人恩怨，再随着你的毕业通通带走不了了之？
佐智雄沉默了一下，没有否认：对。这样多少会有人开始认为我对他们其他派系的压制是源于对好友登上顶峰的支持，因此会把情绪转移到我这个领袖身上。目前还看不到作用，不过我相信将来这样的人不会在少数，毕竟，比起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肯定还是认为他人别有用心比较轻松。
小田岛：随着毕业时期的临近，你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直到这次发现自己分化成了Omega，你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佐智雄叹了口气：也不用说得那么复杂。我本来就很欣赏他，也很乐意和他做朋友。而且逃过去设施的命运才是我这么做的本意，剩下的最多就是锦上添花罢了。
小田岛哦了一声，摘下眼镜拿在手里，直勾勾地打量着佐智雄的神情：所以对你来说，这就完全是个打着做恋人的幌子，实则拉进关系成为好友的计划？
佐智雄垂着眼帘点了点头：虽然对他来说很抱歉，这个朋友的初衷也带着目的性。
小田岛眯起眼睛凑过去，把佐智雄吓得不自然地往后退了退。
小田岛：你就完全，一秒，一瞬间，一点点都没有考虑过，照这样下去你们真的会成为恋人这种可能性吗？
佐智雄再次往后挪了挪，眨了眨眼睛：考虑过。但如果双方只是抱着交朋友的念头相处，那无论怎么说应该都不至于……
小田岛伸手用力戳了好几下他的胸口：佐智雄！谎话说一千遍也会变成真实哦！
佐智雄移开了视线：那到时候我再想办法……
小田岛：不要！把！这种事情！也精打细算成这样子！
佐智雄挠了挠脸颊，彻底扭过了头。
小田岛的语气愈发苦口婆心，他追过去继续说道：你是不是也开始感觉有哪里不对了？你自己都说了，如果两个人抱着朋友的心态——如果！你自己怎么想的我是不明白，但你怎么确定对方也是这么想的？你们之前连朋友都不太算得上，你又怎么敢说自己了解他的想法的？
佐智雄：拉奥他……我认为他不是那种会日久生情的人。
小田岛：你认为？我还认为你铁定会分化成Alpha呢！
佐智雄撇了撇嘴，神情愈发低落：我知道，要是我分化成Alpha现在就不用搞得这么麻烦了。
看他这样子，小田岛也不再说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回他身边：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啦，我只是把可能有问题的地方告诉你了，怎么处理你自己想明白就好。
佐智雄闷闷不乐地抛着手上的书：嗯。就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拉奥都特别配合，我才会觉得有点奇怪的。
小田岛和他肩挨着肩玩榻榻米翘起的边缘，过了一会眨了眨眼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头：你在那边也叫他拉奥吗？
佐智雄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点了点头：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不然我叫什么？
小田岛一拍大腿：称呼这种东西在恋人之间可是很重要的！你就没想过叫他本名吗？特殊称呼这种东西能提升多少暧昧值，你压根不知道吧！
佐智雄面露嫌弃：那边的小孩都管他叫麻理央哥哥，难道我也要跟着叫？再说我们又不是真的要提升暧昧值，可算了吧。
小田岛：哎哟，去掉那个哥哥叫他本名！这样在别人眼中也会更像情侣一点。
佐智雄被他拉着胳膊晃了又晃，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行了行了，我回去试试。
佐智雄：话说你怎么一副很懂恋爱的样子，这么经验丰富的吗？
小田岛：作为一个十八年看猪赛跑经验者，我觉得这点建议我还是提得出来的。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你妹吗？照着学一下总没错吧。
佐智雄：你别提这茬，你一提我就想再把泽村揍一顿。
说完他想了想平常在家见到的、唯打电话时的样子，一口一个小正还边说边开心地绕着头发，看得他汗毛倒竖干脆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于是当机立断地摇了摇头。
佐智雄：要学唯那样的，我明天就会先被抓去精神科。
两人正说着，泽村就在这时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入：嗯？小唯她怎么了？
小田岛：哟！我们在聊兄妹俩各自的恋爱话题。
泽村脸都皱了，表情复杂地刚要凑过去，忽然一个大步往后踉跄了一下。
佐智雄站起来，伸手要拉他：没事吧？
泽村躲过他的手，捏了捏鼻子：没事没事，呃，就是，一下子闻到你身上出现Alpha的味道，还有点不习惯……
小田岛倒是兴奋地蹦起来：嘿，还真有！跟我形容一下，是什么样的味道？
佐智雄抱起手臂斜了小田岛一眼：那家伙的味道应该是松木香，不算很刺激的味道。所以你这家伙到底为什么这么兴奋啊？
小田岛：哦——这样啊……和你一样是草木型的香气，是不是还挺合适的？
佐智雄：你这小子……
泽村苦着张脸后退两步：不是很刺激吗？但其他Alpha闻着会觉得充满了攻击性哦，给我感觉就像隔空被瞪了一眼那样。
佐智雄皱着眉摸了摸后颈，代替了抑制贴，属于Alpha的咬痕出现在腺体的位置上。
先前接受标记时他只当做是契约履行的一环，这一刻他忽然前所未有地发觉，这个痕迹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到他没法忽视的地步。
晚上回到霞之家已经到了晚餐时间，孩子们在餐桌上坐好，护工们去盛饭或是收拾厨房。拉奥安抚几个孩子坐好之后，习惯性起身想去帮忙，被佐智雄一把摁在了座位上。
佐智雄：麻理……呃，拉奥，我来吧，你坐着就好。
拉奥挑了挑眉，没和他争，抱着最小的妹妹乖乖坐在位子上看佐智雄和其他护工忙前忙后，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一顿饭吃得波澜不惊，本来就话少的两人并没有被过多盘问。临了到了收拾碗筷餐桌的善后环节，拉奥又熟练地端着几个小碗准备起身，佐智雄见状立马接过一摞跟了过来。
拉奥向他投去疑惑的视线，佐智雄倒是满脸的波澜不惊。
佐智雄：麻……嗯，拉奥，我也来帮忙吧。
拉奥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结果洗碗途中两个人一个心不在焉，一个十分在意对方为什么心不在焉，差点酿成摔碎小碗害得妹妹痛失爱碗的惨剧。护工阿姨看不下去了，准备将他们双双逐出后厨，在他们的再三保证下这才总算保住了洗碗权。
不过他们的动作显然比平常慢上了许多，其他人都完成了任务两人还并肩站在水池边上。最后离开的阿姨看了他们一眼，嘱咐了一句不要乱来记得关灯便把他们两人扔在了厨房。
看到阿姨离开，拉奥叹了口气，把手上的碗放在水池里转向佐智雄：今天发生什么了吗？还是你有什么想说的？
佐智雄还在心不在焉地左右折腾一块洗碗布，拉奥干脆伸手把倒霉的洗碗布拿开，顺便冲掉了手上的泡沫。
佐智雄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啊？嗯？还好吧。
拉奥双手抱胸盯着他：还好？
佐智雄摸了摸鼻子，完全没发觉手上的泡沫沾了上去：在想事情而已。
拉奥：……和我有关？
佐智雄倒是没有否认，疑惑地望着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拉奥叹了口气，伸手把他鼻子上的泡沫抹掉了。佐智雄对他突如其来的触碰毫无防备，鼻尖的热量转瞬即逝后才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拉奥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看你今天磕磕巴巴还试着叫我名字的样子，想必和我脱不了干系吧。
佐智雄抿了抿嘴，有些懊恼的样子：小田岛那家伙跟我说，称呼对方名字会更有点恋人的样子，我想试试来着，可是怎么都叫不出口。
拉奥笑着摇了摇头：那就不要勉强，本来这也应该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何况，我们本质上也不是……恋人。
听到他轻声说出的那个词，佐智雄沉默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水龙头被重新打开，两人总算重新进入了工作模式，空气中一时间只剩下碗筷叮当碰撞的声响，没过一会餐具的小山就立在一旁，滴答滴答往下淌着水。
佐智雄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低头盯着黑漆漆的排水口说道。
“拉奥，我还是有问题想问你。”
“怎么了？”
擦手的毛巾从天而降盖在手上，佐智雄反手接过扭头看向拉奥，对方正靠在洗手池上耐心地等着他开口。佐智雄犹豫着咬了咬下唇，躲开了他的视线。
“其实一开始我就想问你了。当然，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你能这么爽快地答应我很开心，帮了大忙。只是……”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当时这么快就答应了？”
佐智雄慢慢点了点头：“抱歉，现在再问这种问题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
拉奥直起了身子，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为什么呢……当时听到是你的请求，就没怎么想过拒绝。”
“结合登记什么的都是些大事，我以为你至少要考虑个两三天呢。”
“你这么问，是想听我说反悔吗？”
“都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拉奥笑了一下，仰头望着天花板，似乎在回忆那一天的场景。
“这些当时我也想到了，只是想想又觉得没那么重要。”
“我可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是吗？可能因为那一瞬间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或许能因此和你成为朋友，那这样也挺不错的。”
预料之外的答案。佐智雄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眨巴着眼睛望着拉奥的侧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吞了几口空气都觉得嗓子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拉奥对上他的视线，在他面前晃了晃掌心：“怎么了，我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不不不……”佐智雄猛地甩了甩脑袋，眼神聚焦在拉奥脸上，那双眼睛比头顶的日光灯还要干净明亮，他似乎并不知道怎么隐瞒。“即使被其他人误会成恋人也没关系吗？”
拉奥说话的时候节奏平缓而清晰，此时四目相对下吐出的词句更是分外有力。
“没关系。我之前就想过了，如果是佐智雄的话我完全没关系。”
佐智雄深吸了一口气，彻底说不出话了。
四下只有没拧紧的水龙头里偷溜出来的水珠在自由落体，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紧不慢塞满了整个房间，更显得靠在洗碗池边上的两人寂静得过了头。
佐智雄低着头整理一团乱麻的脑子，垂下来的刘海遮住了表情也遮住了视线，连拉奥一直在盯着他也不知道。
“对了，佐智雄。”
“嗯？”
“标记。是不是到时间了？”
嗯？到了吗？这么快？
还没等佐智雄想清楚，一抬头就发现拉奥已经伸手过来揽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己这边，两人的距离已经缩短到负，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被人半抱在怀里的姿势。
“……停，等一下。”他伸手挡住后颈，制住了偏头就要咬的拉奥。“上次那个应该还有效吧？”
拉奥被他往后推了一点，干脆拿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完全没有罢休的意思：“不是说短期内多次标记才能达到效果吗？”
白纸黑字的证据现在还摆在两人房间里。佐智雄叹了口气松开手，咬了咬牙侧过脑袋不去看他。
“……那你这次轻点。”
“好。”
这个不会撒谎的家伙确实说到做到。在那嘴唇如同吻一般轻轻贴在后颈上时，佐智雄恍惚间这么想到。连空气中腾起的松木香都较上次来说更为温和，如果不仔细分辨很难发现。这样丝丝缕缕的信息素气味环绕着他，比这个怀抱还要轻巧，不着痕迹地渗透进他身体里，他除了犬齿刺破皮肤那一瞬间的痛感之外再没有其他感受。
直到拉奥松开手抽离了温度，厨房特有的潮湿气味才缓缓钻进鼻腔，顶灯短路得恰到好处闪烁两下，仿佛在欢迎他回到寻常世间。佐智雄用手指碰了碰微微肿起的腺体，一瞬不瞬地偷瞄身边那位表情坦荡的始作俑者。
拉奥看着他的表情皱起了眉：“还是痛吗？”
佐智雄立刻用力摇头：“完全不。上次也不怎么痛。”
拉奥仍旧望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
“干嘛，都说了不痛。”
“没，我想问的是……你难道很介意和我被误认成恋人吗？”
“怎么可能，真要这样我就不会找你了。”
“那么，你是介意会被谁误会吗？”
佐智雄瞪大了眼睛望过来，随后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这个问题狠狠撞进他心里，把他迄今为止砌好的掩体碾得七零八碎，让他这一瞬间脑子里只剩下夺路而逃这一个选项。一片废墟里他看到了那个令他无法忽视的幻影，他意识到这是他无法翻越自己亲手制造的障碍，而他也没有对这个临时恋人保密的理由。
好了，凤仙的领袖，上田家的顶梁柱(现任)，现在你制造的问题正在引来新的问题——你是否要对你伪装的Alpha说出你那段比晨露短暂的、无疾而终的暗恋？
佐智雄迎着拉奥耐心的目光，原地对自己进行深刻的道德拷问。思考无限延长了他的体感时间，感情的红线牵来无数问题掠过他的脑海。
坦白的后果是什么？不坦白的后果是什么？会影响他们两人的关系吗？对契约履行会产生影响吗？……不。这段关系本来就是用谎言搭建的、摇摇欲坠的扑克塔，他们的一举一动虽然都在增添或减少砝码，但它搭建起来的目的就是等待着摧毁的那一刻。
——他为什么要在意一段仅仅是为了完美结束的关系？推倒一座参天的扑克塔，没有人会在意每一张牌上印了什么花色。
佐智雄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天人交战，专注着内心博弈的胜负却完全忽略了眼前拉奥近在咫尺的目光，孤零零的顶灯光芒洒在他脸上，勾勒出直白而深邃的轮廓。
答案呼之欲出，拉奥却率先深吸一口气做出让步。他拍了拍佐智雄的后背，起身离开了狭小的厨房。
“这种事不想说也没关系，是我不该问的。再问下去是不是违反契约了？”
佐智雄眨了眨眼睛，望见他关灯的手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为他指出走廊的方向。他耸耸肩作罢，把脑子里刚刚捋出线头的乱麻暂时封存。
“不错，你记得比我还清楚。”
“那当然，怎么说我也是履行委托的一方。”
佐智雄小跑追过去，把黑暗抛在了身后。他走到拉奥身边，盯着身边那被廊灯映出的侧脸出神。
拉奥注意到他的视线，挑了挑眉看过来：“怎么了？要夸一下我吗？”
“不。我刚才忽然觉得……”佐智雄托着下巴对他认真说道。“能被你喜欢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拉奥的脚步顿了顿，望了他一眼，露出的笑容倒是有些苦涩：“是吗？希望有那么一天，我能让那家伙露出真心幸福的表情。”
这百分百是单恋的表情，佐智雄迅速产生了共鸣，心里感叹的同时用手肘撞了撞对方算作安慰。
“没关系，你的话一定做得到。”
“嗯，我不会放弃的。”
或许是因为拉奥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精妙，把佐智雄好不容易因为忙得死去活来抛诸脑后的回忆全都勾了回来，明晃晃又摆在他面前，他不得不忍受那些不算糟糕却变得分外刺眼的画面在脑海里轮番播放了一整晚。
好不容易入睡了他又做起噩梦，通往深蓝色旗帜的阶梯简单枯燥，他拾级而上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不断重复着失足坠落、在惊慌失措间回到原点却无法醒来的轮回，就这样活生生在脑海里自己折磨了自己一个晚上。以至于早上好不容易顶着熹微晨光醒来的那一刻，真实的热度洒在眼帘上是多么的弥足珍贵，佐智雄第一次深有体会。
被噩梦折磨的身体完全没有得到充分休息，活动几下只觉得四肢像没上润滑油的零件，到处都在咯吱作响。佐智雄伸了个懒腰，瞟了一眼头顶钟表，拖着酸疼的身体向门外走去。
从映在屏风上的影子来看，同居人显然一夜好眠，呼吸的频率属于熟睡状态的绵长安稳，佐智雄眼看离正常的起床时间还有段距离，于是盘腿坐在走廊上听着万籁俱寂中细小的虫鸣，等待天光大亮的时刻。
呆坐了好一会困意也没有袭来，疲惫的精神倒是总算变得一片空白。佐智雄叹了口气，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干脆低头开始数地上无辜的小草。
数到第五十三根的时候脑神经还是突突发痛，睡意迟迟未到，斜对着走廊的大门外倒是出现了些鬼鬼祟祟的影子，晃来晃去被挡上几分佐智雄也看得一清二楚。他揉了揉额角，打起精神走过去准备一探究竟，还没走近就被门外的人一嗓子喊得愣在原地。
小田岛：哟！佐智雄你在啊！刚想给你打电话来着。
佐智雄捏了捏鼻梁：大清早看到你更加头痛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出什么事了吗？
小田岛一派轻松地和他打招呼：没什么事啦，就是想来找你玩啊！还有不止我一个人，大家也来了哦。
说完一个后撤步，露出身后三个探头探脑，被佐智雄看到之后立刻装作无事发生抬头数星星的彪形大汉——他可靠的兄弟们出现在这个场景里，怎么看都不像来做好事的，街坊邻居看到多少会把摁了报警电话的手机掐在手里。
佐智雄只觉得一秒没睡的脑袋疼得要起火了。他狠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挨个扫过四人表情各异的脸，恨不得把起床气写在了脸上。
佐智雄：你们都跑过来干什么？这么大阵仗上一次还是和人家鬼邪高干架。要是说不明白你们就站这里别走了，等着巡警叔叔过来盘问吧。
泽村立马担心地凑过来，由于还没到开门的时间，他只得两手抓在霞之家的铁门上眼神恳切，让佐智雄觉得自己像是被探监的那个。
泽村：我们这不是担心你才过来么，那可是拉奥，还是个Alpha，你……
佐智雄用力把他的手掰下来，戳了戳他的额头：我什么我，是我平常揍你们揍少了还是怎么的，能让你们觉得我会被欺负？
仁川哐当一下又扑了上来，佐智雄赶紧让他动静小点别吵醒大家。他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像佐智雄真被送去劳改了似的：铃兰那帮人要是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举动，你一定要立刻告诉我们啊佐智雄！咱们可不能被人家小看了！
佐智雄敷衍地点点头，再次把他抓得死紧的手扒下去：嗯嗯嗯，好好好，要是他们有人偷我钱了我一定先报警……仁川你小点声，其他人都在睡觉呢。
志田则冲佐智雄挥了挥手，找准空隙扔了什么进来：喏，上次你说的可以测定体内信息素水平的测量仪，帮你搞了一个，具体怎么用你自己摸索吧。
佐智雄一把接过冲他道了谢：辛苦你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志田摆了摆手，难得脸上表情凝重了几分：你做的决定我们不会干涉，但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毕竟你也能感觉到，分化前和分化后根本是两个世界。
佐智雄把那个巴掌大的仪器握在手里，望着大清早就跑到这里的四个人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泛起一股酸意。
佐智雄：抱歉，害你们还担心得一大早还跑来这里……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出什么事我都会处理好的，放心吧。
说完转身又回到了房间里，冲他们招招手让他们先去学校自己随后就到。几个人离开后对视一眼，小田岛站在中间搭上了仁川和志田的肩膀。
小田岛用下巴朝身后指了指：记住了吧，这个地方，以后出什么事我们要先来这里找他。
泽村抱着手臂，一脸不赞同：我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要住到铃兰这家伙的家里。明明住到佐智雄他自己家也是一样的，人少点还没那么多麻烦。他总不会想来做志愿者吧？
小田岛老神在在地摇头晃脑：这就是你不懂了泽村，亏你还和小唯谈恋爱了呢。
泽村：啊？你什么意思？
小田岛：首先从小唯的角度考虑，上田家的公寓就不适合再多一个人。血亲之间的分化会相互影响的，这你应该知道吧？哥哥已经分化的情况下，再增添一重信息素的影响，小唯会处在随时会分化的危险状态，到时候那种麻烦不是咱们多叫几个人就能解决的。
泽村不服气地撇过头：切，这我当然知道。还有呢？这种问题让小唯出来住不就可以解决了？
小田岛：哦哟，居心妥测。
泽村：什么啊！我说的是住校，住校！
小田岛：嗯……还有一个我是站在佐智雄的角度猜的，也不知道对不对。你们说，那个什么社会关系审查，会从哪里开始查呢？会问凤仙学生吗？
仁川：那肯定会问吧，问问身边同学什么的。
小田岛：现在整个凤仙除了我们几个干部，应该没人知道这事吧？问了也会白问不说，一群光头不良的可信度又有多高呢？
志田撇了撇嘴：虽然很不爽，但他们的偏见就是这样吧。
小田岛：对吧？那如果是在佐智雄那边住，我估计按照他俩的低调程度，就算他俩真闹出个人命了估计都没几个人能知道他们在同居。
泽村立马搓搓满胳膊蹦起来的鸡皮疙瘩：别说那么恐怖的话！
志田倒是眼睛一亮地看过来：住在儿童保护设施里，同居的同时帮忙照顾了孩子，不仅能提升自己的社会评价，还能轻松搞定十几二十个讨人喜欢且真诚可信的人证……是这样吗？能想到这一步，真不愧是佐智雄啊。
小田岛推了推墨镜点头：小孩子不需要保密，又最喜欢在班上说八卦……过不了多久这些孩子的同学们就会知道，他们这个同学的好哥哥刚满十八岁就有个要厮守终生的Omega了。
剩下三个人听得一惊一乍，连连感叹起佐智雄就是佐智雄，做什么事都充满了高瞻远瞩。只有小田岛说完悄悄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霞之家越来越远的大门。
一通折腾下来已经到了起床时间，庭院里偶尔跑过小孩子的身影。佐智雄边把玩手里的小型仪器，准备扔抽屉里先收好之后从长计议，余光里瞥见同居人依旧睡得安安稳稳的身影，他便顺手充当一下闹铃。
“拉奥，快到点了哦。”
地上那一团被褥毫无动静，呼吸均匀。
门外已经依稀传来了孩子的笑闹声，老房子的隔音断然不能让人充耳不闻。佐智雄叹了口气，过去把屏风收好，再伸手推了推或许是肩膀的部位。
“起来，你要我一个人去厨房帮忙吗？”
藏在被褥枕头间的那颗脑袋动了动，似乎隐隐往里钻了点。
话音刚落，拉奥摆在枕头边的手机闹铃响了。一只手十分娴熟地从被子里伸出来，关掉闹铃，抓着手机又整个人缩了回去。
佐智雄目瞪口呆地看完这一切，又好气又好笑地一巴掌拍在被子上。
“多大人了还赖床啊！平常你是怎么起来的？”
那一团蠕动的小山里传来一句咕哝。“要你管……”随后又安静下来，没过几秒竟然又恢复了均匀的起伏。
佐智雄又推了推，无果，叹为观止地摇了摇头：“你不仅赖床还有起床气……不行，我要说出去让全东京的不良少年笑话你。”
被子里传来了一声闷闷的啧。
这时，二人房间的拉门被人拉开了一条小缝，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从后面露出来。佐智雄挪过去开门，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望着他，默默递给他一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扩音喇叭。
“麻理央哥哥只要被吵得受不了了就会起来了。”女孩小声解释着，还把这个看起来简约低调的声波武器往佐智雄手里推了推。“平常都是大家一块叫他起来的。以后佐智雄哥哥你一个人叫的话，用这个会比较快。”
佐智雄瞪大眼睛看看满脸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再看看那个比她脸还大的扩音喇叭：“你……你们试过吗？”
“试过哦。”女孩点点头，自信地握着小拳头。“人少的时候很管用，麻理央哥哥还夸我很会想办法。”
“哈……他不生气吗？”
“不会啊，醒过来了就不会。”女孩扬起一个羞涩的笑容。“我们是家人嘛，他不会生气的。”
佐智雄望着女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推开了女孩手里的起床闹铃威力加强pro max版。
“谢谢你，接下来让我自己来吧。”随后转身退回房间里，冲女孩眨了眨眼睛。“等着，我保证五分钟内叫你们麻理央哥哥起来。”
女孩看着拉门在眼前合上了。
五分钟后，拉门刷地打开，他们的麻理央哥哥喘着粗气衣衫不整地出现在门口。
“——以后别大清早用十字固叫人起床，小心我真起不来了。”
这是咬着牙憋得满脸通红的拉奥。
“这不是醒了吗？有什么关系。再说这样真能出什么事，我看你也别去铃兰上学了。”
这是低头整理衣服表情坦荡的佐智雄。
躲在廊柱边上的小女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佐智雄眯起眼睛看过去，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小朋友不能学这种。”
酝酿了一晚上的困意在熬到天亮之后到了学校里才卷土重来，给了凤仙番长一记当头棒喝，让他在午休时间里猫在道场角落睡得不省人事。直到小田岛他们寻着他的活动痕迹找到那份吃到一半就扔在一旁的便当，和躺在凌乱校服中间睡得像凶案现场的尸体一样的佐智雄。
泽村熟练地把满地狼藉收拾好，小田岛把衣服给人盖上再把人架起来拖到一旁，志田帮着抬了一把，两人对视一眼，感觉自己活像黑道上专业的清道夫，准备下一秒给老大灌上水泥沉东京湾里。把佐智雄抬回沙发上，小田岛也趴在另一头休息，撇到佐智雄熟睡的侧脸干脆掏出了手机凑过去拍了一张。快门摁下的瞬间，佐智雄刷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镜头。
佐智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你拍我干什么？
小田岛啧啧两声：你那么配合干什么？睡挺好的还专门醒过来看镜头，好感动。
佐智雄翻了个白眼，伸手去够他的手机，被早有预谋的小田岛躲开了。
佐智雄：你又要干嘛？
小田岛满脸无辜：发ins而已，不是要拍你的写真卖钱，真的。
佐智雄哈了一声，坐了起来：你发我干嘛？
小田岛十分真诚地看着他：很多人说想看，每次发你点赞都很多。顺便说睡颜写真算隐藏款，会很值钱的。
佐智雄懒得理他，摆了摆手又躺回了沙发里。过了三秒突然又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一把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佐智雄惊恐地看着手里的小黑方块：你说，社会关系查不查社交账号？
小田岛：都社交账号了那当然……嗯？等会，你是不是有ins账号来着？
佐智雄万念俱灰地点了点头。
小田岛也一激灵坐起来，拿出手机往下翻了半天没找到佐智雄的账号。
佐智雄坐在原地深吸两口气冷静了一会，先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佐智雄：……喂，拉奥。
佐智雄：……我不管，你先听我说完。你有没有什么社交账号？发过东西没？快想想。
佐智雄：……没有？太好了。但是我有。
佐智雄：……行，晚上回去再说。
另一边小田岛刚刚从落了灰的关注列表里把佐智雄的账号翻出来，点进去对着内容狂翻了十分钟白眼。
小田岛：你是美食博主吗？为什么除了给妹妹做的便当就是给妈妈做的饭？怪不得我根本不记得关注过你，每次刷到我都以为是哪个美食网红！
佐智雄揉了揉额头：回国之后忙了两个礼拜根本没有更新，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恢复稳定的更新频率并在更新里体现出……呃，恋爱痕迹。
小田岛看看手机，再看看沙发上缩成阴郁的一团的佐智雄：嗯……给他也做一份爱妻便当？
小田岛：好啦我说笑的不要这样看着我，今天我是不会答应和你练手的。
佐智雄默默放下了手里瞄准了小田岛的易拉罐。
回到霞之家，吃完晚饭拉奥第一件事就是跟如临大敌的同居人负荆请罪。
拉奥：呃，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佐智雄：说。
拉奥：其实我好像，是有这么个ins的账号。
佐智雄：有没有好消息？
拉奥心虚地移开视线：不知道，因为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有账号。
佐智雄：？
拉奥：我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以前玛茜帮我申请过……
佐智雄黑着脸勾了勾手指：账号拿来，我看看。
两人凑在一起，看着佐智雄找到那个头像都是默认图片的账号点进去。
浏览了五分钟之后，佐智雄长叹一口气抬起头：好消息，被你兄弟们征用去给自己点赞了，活像被盗号似的。就这样吧，让它继续落灰。
拉奥摸了摸鼻子，似乎颇有些遗憾：嗯，难得找到的，我还以为能发点什么。
佐智雄：实在想发自己再申请一个，这玩意你本来也没碰过，就这样放着才是最好的。
拉奥：也是，平常我也不看。那其他人会玩吗？他们都在发什么？
佐智雄翻出自己的关注列表递过去。里面除了零星几个美食网红，其他就是凤仙和鬼邪那些不良们，大家分享的日常无非是打赢的和帮着自己打赢的，其中两个钓鱼佬的主页透着一股退休后领养老金的清闲，不露脸分享穿搭的时尚博主高城司则因他那偶尔露出部件的照片外男友斩获了更上一层楼的关注度。
至于佐智雄自己，因为每周定期一到两次分享给妹妹做的爱兄便当，一两年下来竟然也积攒了一定量粉丝，他没更新的这两周还会有粉丝在旧贴下留言询问，俨然一副网红后备军的模样。
拉奥这厢看得津津有味，佐智雄在后面托着下巴来回踱步看起来焦头烂额，他狠狠拍了拍额头才用力把小田岛那家伙说的“爱妻便当”四个字赶出脑海。
佐智雄犹豫了一阵，硬着头皮开口：你平常午饭怎么解决的？
拉奥愣愣地抬头：小卖部。怎么了？
佐智雄：你要不要……带……便当？
拉奥：……不了吧。
佐智雄：……也是。
佐智雄挫败地双手支在桌上：到底是当场删号比较可疑还是唐突发合照比较可疑……
拉奥还在来回翻朋友们的主页，最后停在了司的主页上。他指了指某张照片，上面出现了帮忙展示项链的、枫士雄的手。
拉奥：是不是可以试试这种类型的照片？
佐智雄立马伸手叫停：太刻意了，不行。
说完佐智雄顿了两秒，眼中精光一闪：等等，说不定可行。我记得我之前偶尔发过料理过程……等会，我翻一下……
拉奥：对吧，刚才看到的时候我就想到了。
佐智雄头也不抬地拍了拍他：很好，脑袋比我想的好使。
拉奥看他翻出自己发过的推文前后对比，眉头紧锁的样子，于是歪头问他：想好怎么拍了吗？
佐智雄：嗯……要不一会问一问司好了……
拉奥叹了口气，默默伸手把他的手机摁下来：你要不先等等？
说完把自己的手机塞到了他手里。佐智雄捏了捏鼻梁刚想推开，定睛一看，那是自己的照片。似乎是隔着餐桌拍的，镜头聚焦在餐桌凌乱的食材上，夕阳和灯光的映照下显得他的背影有些不真切，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他；他身边还有两个伸长脖子去看案板的孩子，从这个角度拍过去只能看到两个毛茸茸的脑袋。
佐智雄看看照片又看看拉奥，始作俑者表情坦荡，他自己倒是感到耳根烫了起来。
佐智雄：你什么时候拍的？
拉奥：就刚才你做饭的时候。
佐智雄：你……你是要拍食材对吧？
拉奥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后坚定道：对。
十分钟后，某便当博主更新了一张拍得有些过于唯美的食材照片，并配文“被偷拍了”po于主页。这张一看就充满感情的“偷拍”照片引起了为数不多的粉丝们小范围的讨论，随后很快化为互联网里的一点小小波澜没了动静。
只是发出去十分钟后，拉奥敏锐地指出了率先给佐智雄点赞的三个账号统一的id格式和头像在其他凤仙学生那里也出现了，佐智雄点进检查，三个人的主页都一片空白，于是就当做哪个凤仙学生的小号搁置处理，小小的异常很快被两人忘得一干二净。
SWORD地区，鬼邪高全日制的教学楼天台。
高城司坐在沙发一头刷手机，枫士雄拉着佳木男和中中二人凑人头打牌，目前为止一片祥和。
刷着刷着高城司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一把抓过旁边因为一手天胡好牌正乐得见牙不见眼的枫士雄。
枫士雄：哎哎哎，怎么了，好不容易这把牌很好的！
司：找人替你的去，这边比较重要。
枫士雄随便喊了个小弟过去，满脸懊恼地盘腿坐在司旁边：要是不够重要，这局你得赔我。
司懒得理他，拽着他把他摁在自己手机屏幕前：行了别啰嗦了，过来看这个。
屏幕里是佐智雄的ins账号，最新一条更新是一张不同于寻常美食博主的食材展示照片，黄金分割线上桌面摆着的容器里整齐码放着食材，但重点怎么看都像是悄悄落在了餐桌后的人身上。
枫士雄兴致勃勃地点开打量一圈，一眼就看到了餐桌后的模糊背影：哦！这不是小佐吗？
司点了点头：这是他的账号。
枫士雄：唔……自己的账号里发自己，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司啧了一声，继续往前翻：问题是他之前就没发过自己，你看，活脱脱一个美食博主。
枫士雄：哦哦，是哎，他厨艺原来这么好吗……然后呢？
司：还然后……这就够说明问题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来，你再看这个配字。
枫士雄：我看看……被偷拍了。嗯？什么意思？
司：明知道自己这是被“偷拍”的还要发这张照片在博客里并强调是他拍，要么是他真的觉得这张照片拍得很好，要么他就是想向关注者强调他有一位他会放任其“偷拍”的摄影师。
枫士雄：为什么这么说？我不太明白诶。
司：……因为我也这么干过，大概能明白。
枫士雄：这样啊，早说嘛。
枫士雄愣了一会，似乎终于抓住了重点：这人是谁啊？四天王吗？
司想了想，摇了摇头：如果是四天王他大可以和他们在博文下互动，但这条动态并没有提到其他凤仙干部的账号。喏，他们倒是都点赞了，说明都看到了，却没有人认领。
枫士雄尽力跟上了司的思路，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也是哦，按照他们四个的性格肯定会忍不住回复的，但是现在还没有疑似摄影师的人冒头……
司：对，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没有ins账号，并且和佐智雄关系好到他会忍不住展示对方拍的照片的人。
枫士雄：啊，这么说的话，之前我告诉他我们准备提交结合申请的时候，第二天他就打电话来问申请的详细事项了。我就跟他说了工作人员跟我们说的那些，生理审查和社会审查的事项。
司瞳孔地震：……他要和谁提交结合申请了吗？
枫士雄眨了眨眼睛，张大嘴巴：不会吧？！我没听他说他分化了啊？
司：他没和你说过吗？
枫士雄用力地摇摇头。
司皱着眉低头沉思起来，枫士雄仿佛可以看见二人认识的不良少年名单从他眼睛里滚过。至于枫士雄自己，他已经被“兄弟分化完都快结婚了还没告诉他”这个消息冲击得大脑停摆消化不良，稀里哗啦的念头在脑海里搅得天翻地覆，数秒后让他直接放弃了思考。
枫士雄打着哈哈夺过司的手机：哎呀，他可能是忙到忘了说而已，这么大个事……他之前不是还出国来着，是不是在医院认识的外国美女啊哈哈哈……
司没理他，坐在原地一把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闭嘴，我在想。可恶，快有头绪了，这个人我们绝对认识……
枫士雄盯了手机三秒，忽然发现了什么支支吾吾叫起来，不停地扒拉司的手。
司：别吵！
枫士雄用力戳了戳手机屏幕。司不得已撇撇嘴看过去，他指的是那个身影旁两个小小的人影，看起来才三四岁的孩子怎么踮脚也没法比桌子高多少，他俩过了这么久才发现也不奇怪。
枫士雄挣脱司的魔爪，满脸惊恐地看着他：这是……是奉子成婚吗……？
司：……一般奉子成婚不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看着枫士雄那副爱情剧里痛心疾首的主角好友的脸，他知道这家伙脑子里的剧情已经帮佐智雄脑补到大结局快到番外篇了。司放弃了和油盐不进状态的笨蛋继续解释，转头摸出枫士雄的手机打电话。
周末，霞之家正赶上院长组织小朋友们秋游的日子，原本随队当保姆兼保镖的拉奥和其他工作人员换了班，拉着佐智雄揽下部分工作，一整个上午占据了洗衣房和后院里的晾衣绳。
五颜六色的床单被罩被整齐地晾晒好，风一吹来便摇晃成酝酿着香气的海，重叠交错的颜色间一抹白色像是万花筒中心的焦点，拥有教人不自觉投去视线的能力。拉奥很快在布料的方阵间找到佐智雄的身影，他靠在某处晾衣杆边上打电话，神情自若，余光望见拉奥的身影也懒得做反应。
拉奥耐心地等他挂了电话才走上前：前两天你说周末有事要出去，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佐智雄盯了他一会，摇了摇头：也不是。唯巴不得我不在家里，老妈也还没有回国。
拉奥：我说为什么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没回家看过，原来是这样……
佐智雄忑忑地哼了一声：前两天她都说了有奇怪的人敲门，还说用不着我回来，她叫小正来就够了。
拉奥：……谁？
佐智雄：……就四天王里那个寸头。
拉奥挑了挑眉：他们在交往？
佐智雄：……嗯。
拉奥：她还把人叫到家来了？
佐智雄看起来牙都快咬碎了：嗯。
拉奥：那……四天王都分化成Alpha了？
佐智雄点点头：只有小田岛是Beta，他本人好像还挺满意的。
拉奥：你怎么没找他们帮忙？
佐智雄：他们说不管谁给我做临时标记，可能都会引起其他Alpha对那个Alpha的生理排斥，于是只能从校外的人中间找了。
拉奥：……意思是讨厌我也没关系吗？
佐智雄：？为什么你看起来还挺委屈的，凤仙的人讨厌铃兰的头不是很正常吗
拉奥：怎么这么说……
佐智雄：好啦，开玩笑的，我要是讨厌你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了。其他人也是，要是他们真的讨厌你们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望着拉奥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佐智雄笑了笑：抱歉，没看出来你这么介意。
拉奥：毕竟我从来没想过成为你们真正的敌人。
佐智雄想伸手拍拍他算作安慰，半路又收回手，组织了好一会语言才答到：在铃兰和你发生冲突那时候开始，我就没觉得你是个讨厌的家伙。不如说我一开始就……很欣赏你。
拉奥的眼睛随着他的话语亮了一瞬，随后苦笑了两声：是吗？那也不错。
卡通床单柔软地在二人中间飘摇，阳光透过薄薄的布料将拉奥的身影投射其上，轻薄的壁障在掩映间露出那双他还未敢称之熟悉的眼睛，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还藏着佐智雄无法触及的感情。
风搅乱了两人的影子，也让佐智雄那颗原本比白纸黑字还要清晰的心忽然不确定起来。他自认不算是迟钝的人，也曾经因为心里一瞬间的涟漪辗转反侧，却没有勇气在这一秒去拨开那微不足道的障碍，去抓住那近在咫尺却摇摆不定的真实。
佐智雄还想要说些什么，声音总能安全地跨过障碍，一只手却率先掀起了床单走过来。拉奥望着他，表情已经变得和往日无异。
拉奥：待会你要去哪？要不要我送你？
佐智雄下意识摇了摇头：不用了，就在附近，我一会就回来。
说完佐智雄看了一眼时间，确认完毕后转身就要走。原本拉奥还想拉住他，此时只好悻悻地收回手。
佐智雄半路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还傻站在原地的拉奥，心下一横伸手抓住了他。
佐智雄：算了，你也来吧。
拉奥眨了眨眼睛：可以吗？
佐智雄：按道理你确实应该和我一起去。
拉奥：到底是什么事啊？
佐智雄：……对面说如果再不去的话，我就要多上两个未婚先孕的孩子了。
拉奥：……我不会干这种事的！
佐智雄：哈？当然不是说你！
拉奥：哦哦……那到底是……
佐智雄：？你在脸红什么
拉奥：没事，天气太热。
地点在户亚留市某处屋顶露天咖啡厅。等两人坐了五分钟电梯好不容易到了顶楼，一眼便看到阳伞下十分显眼的两个会面目标。为什么说显眼，因为无论是谁在普通咖啡厅里顶着秋冬的寒风大点特点两杯冰沙轮着吃都会吸引大众的目光。
两人对视一眼挑了挑眉，佐智雄率先坐到了正在和两大杯冰沙搏斗的人旁边：大冷天的，小心吃坏肚子。
枫士雄嘴上叼着一个勺子手里拿着一个勺子，嘴边还沾着蓝色的冰沙：哦哦！小佐！好久不见！
一只手拿着纸巾忍无可忍地伸过来，仿佛给了一巴掌那样给他擦了嘴。
佐智雄望着正对面的司挑了挑眉：你不吃？
司用下巴指了指枫士雄右手边那杯红色的：在这呢。
拉奥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打转，愣了一会才坐下。枫士雄看到他便开开心心且口齿不清地和他打招呼，倒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之前没能正式打过照面的高城司则是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眼神仔细地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
佐智雄点了两杯咖啡，接着就双手抱胸盯着旁边吃得正欢的枫士雄。
佐智雄：听说是你给我造谣来着？还隐婚生子，还外国热辣女友？
枫士雄叼着勺子缩了缩脖子，竖起手指对天发誓：我误会了而已！我还没有说出去呢，真的，绝对算不上造谣！这不是刚误会就来求证事实了！
佐智雄扫了一眼快要见底的冰沙：你还挺悠闲……要是司不拉着你过来，现在怕是整个鬼邪高都知道了吧？
枫士雄：不至于不至于，传到定时制那里怎么也要一礼拜，这才几天……
佐智雄：都几天了？
枫士雄耷拉下脑袋：好吧，我这不是看到你隐婚对象是拉奥就放心了嘛。
佐智雄：……
拉奥眼疾手快地默默拉住了佐智雄，防止他抄起凳子抡过去上演凤仙鬼邪大战2.0迷你版。
司在一旁仰天长叹：抱歉，这货吃太快了，叫了两杯冰沙都没堵住他的嘴。
佐智雄撇了一眼讪笑着往旁边挪了挪凳子的枫士雄，咬了咬牙还是坐了下来，一五一十把自己分化完到现在的故事全跟两人说了一遍。当然，每日同居的细碎日常全简化成了“住一起”的简单形容，那些前前后后的详细过程也被一笔带过成为选择了谁的结论，考虑到听者还睁着个清澈而愚蠢的大眼睛，佐智雄把所有能删掉的形容词比喻句全给省略了。
枫士雄咬着勺子默默听完了，中间除了一些表示惊讶的拟声词之外努力做到了一言不发；司全程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佐智雄说的都已经在他预料之中，他还抽空叫服务员收走了空杯子。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拉奥除了不时喝两口咖啡之外也没有太多反应，视线偶尔扫过两个乖巧的听众，更多时候则一瞬不瞬地停在满脸勉强的主讲人身上。
佐智雄说完后长舒了一口气抿了一口咖啡，抬头就对上了枫士雄直勾勾的眼神。
枫士雄：那你们已经提交申请了吗？
佐智雄：我怕信息素检测不过关，打算下一次临时标记之后再提交。
拉奥闻言不着痕迹地望了他一眼，在佐智雄察觉之前收回视线轻轻放下了杯子。
拉奥：我这边没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
枫士雄慢慢点点头，表情还是有点困惑：如果你们两个都同意的话，我作为朋友也没什么好说的啦……其实还有很多东西想说来着，但是好复杂，我一下子想不明白……
司拍了他一巴掌：那就别想了笨蛋。总之你们两个小心，别真的被……呃，抓去坐牢。
枫士雄看了看司，又看了看表情微妙的两人，忙不迭点点头。
司面前空空如也，他一直支着手臂观察小圆桌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把每个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最后在佐智雄眼神放空地盯着咖啡杯里的白色泡沫时，他忍不住出声叫住了对方。
枫士雄被司打发走，带着拉奥一起打包发配到楼下的室内游乐场去夹娃娃。鬼邪高全日制的老大捧着一摞叮当响的游戏币，兴高采烈地着依旧状况外的铃兰老大跑走了，留下他的左膀右臂和凤仙的头领在小圆桌上面面相觑。
佐智雄和这个枫士雄的好搭档虽然没怎么说过话，但对其实在是印象深刻——只要提到他就必然会提到枫士雄的名字，反之亦然，他很少见到有人之间能有这样奇妙的联系。
司坐在他正对面的方向，安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之后叫了一杯咖啡，佐智雄眼睁睁看着他用杯子碰了碰自己放在桌上的那一个。
司：辛苦了。当Omega很不容易吧？
佐智雄摩挲着杯沿不动声色道：还好。
司点点头：比Alpha更加猛烈的发情期，来自其他Alpha的生理威压……就算我再讨厌也不得不面对。原本我以为你会更觉得麻烦，毕竟和能经常躲起来的我比起来，管理凤仙的总是需要抛头露面，无论是选择隐藏还是公开都会惹来很多无中生有的麻烦吧。
佐智雄揉了揉鼻梁，向后倒在了座位上。
刚分化完回国佐智雄便选择了找人帮助隐藏身份，也因此少了很多其他Omega分化后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碰上的麻烦。但就像同为Omega的高城司所说的那样，比起生理上有物理方法可以解决的麻烦，这个凭空生出的性别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带来的更多是心理上看不见摸不着的影响。
司垂着眼帘，神情复杂地晃了晃杯子，望着里面被搅成一片混沌的液体轻声道：枫士雄那家伙分化得很早，成为Alpha之后他家伙更是经常把大杀四方的目标挂在嘴边；而我不一样，我分化的时候是在他离开的那两年。
佐智雄坐直了身体，有些探究地看过去：离开了两年？
司：他没跟你说过吗？我们一同入学，而那家伙一入学就退学回老家呆了两年，直到高三这年才回来。
佐智雄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司。
司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瞒过所有人，还逃过了定期筛查，直到枫士雄回来我才能松一口气。只不过……
佐智雄耐心等待着下文，却看到司抬头望向自己，眼神至少绝不是他口中所说的“松了一口气”的人该有的样子。
司望着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你知道我分化成Omega之后最害怕的是什么吗？被强制收容，被其他人投来怜悯的目光，这些都可以忍受，但我害怕我会因此……没法和枫士雄一起登上顶峰。
佐智雄愣了一下，脑子里闪过分化后在学校里的日日夜夜。他熟悉的伙伴们在他眼中默默添上了注明第二性别的标签，仅仅是简单的变化一切都天翻地覆——正如狂犬对他的嘱咐那样，他看待周遭一切的方式产生了细微的不同。当他隐藏了Omega的身份再次立于凤仙校徽之下，身为领袖站在人群中央时，原本就滴落在内心的小小污点正开始逐渐扩散。
他完全明白高城司的顾虑。曾经的自己和现在身为Omega的自己，是否还有资格站在同一个地方？即使不断告诉自己没问题，自己给自己写上肯定的答案，周遭的一切变化也会不断向自己抛出同样的问题。
司望着他逐渐复杂的神色，苦笑了一下：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凤仙的主将。
佐智雄眨了眨眼睛：羡慕我？为什么？
司：和凤仙打过交道之后，枫士雄不止一次和我说过，想成为小佐那样厉害的领袖，或是如果我能像小佐那样就好了，诸如此类。
佐智雄挑了挑眉毛：……吃醋？
司啧了一声：这样就吃醋那这日子没法过了，那可是枫士雄啊。
佐智雄抿了抿嘴：也是。
司：我只是很羡慕你，包括拉奥也是，你们在他眼中是需要追逐的对象，是强大的代表……他不会因为看到你们的软弱之处，就改变对你们的看法。
佐智雄：他就是这样的人，我也很羡慕他这样的性格。
司：但是我对他来说，比起任何代名词或是头衔，我永远是“高城司”——我的任何变化他都可以迅速发现，并且做出相应的改变。对他来说我可以是朋友，搭档，恋人，他的Omega，他都甘之如饴的接受。
佐智雄：这不是好事吗？说明他很关心你。
司：……不，不一定是好事。你别忘了，那是枫士雄，他会搞不清这些身份的区别，在任何时候都把它们重叠在一起。
见佐智雄的神情有些茫然，司笑着摇了摇头：这么说你应该很难明白，但我举个例子你就知道了——如果你和拉奥单挑的时候，他因为你是个Omega而让了你几拳，你会是什么感受？
佐智雄立刻皱起眉头：他才不会这么干。不对，你为什么拿他举例子？
司打量着他的反应，一摊手：无论如何，他现在表面上还是你的Alpha，不是吗？
佐智雄不说话了，闷闷地喝了一口咖啡。
司：啊，我单方面倒了这么多苦水，抱歉。不过猜到你分化成Omega之后，我就立刻想找你聊聊天了，毕竟我身边很难再找到一个处境差不多的Omega，唯一熟悉的Omega还是我妈……
佐智雄摇了摇头：没关系，能知道有人和我有差不多的苦恼也算一种安慰。要是下次我碰上什么Omega才会有的麻烦，我也会第一时间找你商量的。
司总算露出了看起来轻松一点的微笑：十分欢迎。要不我们现在就来说说关于你的、Omega的麻烦吧。
佐智雄叹了口气：我现在的生活本身就是个麻烦。
司拖长声音哦了一声：是吗？我看那家伙把你照顾得挺好的，刚分化的Omega会碰到的麻烦你是一个没碰上。让我猜猜看，多亏了那个为了蒙混过关的多次临时标记措施，你是不是这一个月都没有经历过发情期？
这焦头烂额的一段时间下来，好像确实没有怎么经历过这种生理上的麻烦……佐智雄仔细地回想了一阵，随后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司：看来是了。同样是第一次做Alpha，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佐智雄硬着头皮抢答：拉奥他这个人就是，性格比较认真……他就是这样的人而已。
司：看你一直在否认的样子……你不喜欢这样的性格吗？
佐智雄：也不是，不如说这一次反而帮了大忙。
司：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佐智雄：哈？性格吗？
司：当然是说喜欢的人啦！
佐智雄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捏爆。他呛了两口咖啡，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怎么突然问这个？
司：很突然吗？我以为前面都是铺垫呢。
佐智雄：……我能不说吗？
司：当然可以，但你自己一定要想清楚。毕竟你们的这个，嗯，契约，多少会妨碍你们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如果自己的内心还摇摆不定的话，最后只会越来越痛苦。
佐智雄：谢谢提醒，我会仔细考虑的。
司托着下巴玩味地打量他脸上罕见的局促：你不说我可以猜猜看吗？猜不到具体的人，但还是可以猜猜类型吧？
佐智雄默默往后坐直了身体：你怎么跟小田岛似的，说这种话……
司摆了摆手：说明他和我一样好奇呗。
司盯着佐智雄的眼睛，一会就胸有成竹地喝了口咖啡：我猜像你这样重视规则，有条不紊而且十分理性的人，一定会被擅长打破规则、异想天开的感性派吸引吧。换言之就是，你容易对这样的人一见钟情。我说中了吗？
佐智雄撇了撇嘴：你是那种早上起来会看每日占卜的人吗？
司缓缓点了点头：看来是中了。不过你等一会，我还没说完呢。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挪到佐智雄那只杯子面前。两只一模一样的白瓷咖啡杯互相倒映着对方的影子，像是蝴蝶的两翼。
司：人会被自己没有的特质吸引，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对我们来说，能够放任其接近的东西只会是令自己感到安全、熟悉的事物——人们用异于常人的部分来吸引他人，用彼此相似的部分来相互靠近。
佐智雄望着他，缓缓眨了眨眼睛后垂下眼帘。
司的指尖轻敲着杯沿，伴随着脆响他放眼望向远处，越过佐智雄的肩头，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在晴空下向这边走来。
枫士雄抱着快比旁边的拉奥还高的娃娃堆，和他对上了视线后立刻举起手冲他挥了挥，娃娃的小山立刻应声倒塌。枫士雄惨叫一声，哭丧着脸蹲下来收拾残局，还不时向望着这边的司投来求助的眼神。旁边高大的身影眼见着肩膀一垮，似乎是叹了口气后也跟着蹲了下来。
司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朝枫士雄走过去。
“能喜欢那个笨蛋这么久，我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