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喊了“卡”之后,演员的演出是结束了,但片冈直人作为导演还是得继续履行导演的职责。和演员笑着说再见、和其他剧组人员一起收拾、然后自己最后进行检查最后离场,是演绎导演这个身份,对他来说同样也是工作。剧组的其他人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都习惯了这位新人导演做事认真负责,也不再推脱着要跟导演留到最后,收完自己的东西就会自然地打招呼离开——在加了一场戏的今天更是如此,大家离开的速度只会比往日更快。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导演,”那个人现在正向片冈直人移动过来,“今天为什么要加这场戏?是对我的演技不满意吗?”
登坂广臣,这个让片冈直人这位新人导演又爱又恨的男主角,正在缓缓地走到他的身边,把下巴搭上正在看监视器里回放的录影带的导演的肩膀,看人不回答,稍稍转过点头来,用鼻子轻轻蹭了蹭人的脖颈。片冈被搅得不能好好粗筛素材,只好含混不清地说“你知道的,这不是你的问题”,企图专注于眼前的小屏幕。素材播放起来一条又一条,不停歇地滚动着,他好像只有视线还停在那里,精神早就出走。
“那是为什么?”登坂没把头转回去,说话的气息都打在脖子里,有点痒、是暧昧的,“或者说导演喜欢这个置景?”
片冈虽然不打算理他,但身体也被蹭得有些发热了,“……也不能说不喜欢。”
说到底,片冈直人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今天本来一整天都几乎是外景,加一场室内的戏自然是想让下班这件事发生在这个片场里。至于登坂广臣是怎么想这回事,片冈直人也不太愿意去关心,反正到最后他总是超出自己预期的那个。
“那导演的意思是……”登坂抬了点头,对着他的耳朵用气声说了句,“随、我、便?”
片冈抬手把人推得离自己远了一点。虽然筛选素材这个事情也不是非得他来做,不过眼下这个情况,在筛选素材和直面登坂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其实毫无意义的前者。登坂并不着急,站在片冈身后不知道是在看他的后脑勺还是在看屏幕,片冈也不回头,就这样在仍亮着灯的敞亮的片场里沉默了一会儿。登坂的呼吸声距离自己不远,节律没有什么变化,平稳但无聊。片冈直人有些没来由的焦躁,把鼠标和键盘操作得很大声,仿佛马上就要把它们都弄坏掉。
好像是听到身后登坂发出一声轻轻的笑声,算不上真切,不过耳边传来的脚步声倒是在片场中来回震荡着,听得清晰。片冈余光扫见他走到门口,还不确切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时候,片场的灯已经暗了下来,只有面前显示屏的灯光打在自己脸上。
此刻就算瞳孔放大也绝非是因为心动,对方也和自己一样。
可片冈捉摸不透对方的目的。因为环境的突变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等待身体再次适应环境,而登坂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发现在自己的鼠蹊部被跪在自己腿间的人轻柔得抚摸,片冈才伸手去推——没花多大力气,自然也推不开。怎么也没法看清藏身于黑暗中的人的表情,片冈的心烦只增不减。
“开着灯的时候不能诚实面对的话,关上灯不就好了吗?”
见片冈没有更强烈的反抗之意,登坂的动作变得更放肆了一点。本身就是性意味十足的动作,片冈的身体也免不了起反应。人就是这样,片冈想,由不得自己控制。
接下来的事情并不复杂。生理反应骗不了人,而登坂最擅长的就是得寸进尺。说着“硬着的话也不舒服吧?”这样的话,就拉开了片冈的裤链。用口水湿润自己的手掌,往柱身上来回摩擦,片冈手上的操作随着登坂的动作停止了。再从底部撸到顶端,手的温度比性器略低,片冈的舒爽不是没来由,但面上总还得维持那样,尽可能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要变得更急促,可下半身总也不受控。
登坂含住片冈的时候,他也花了功夫才没发出声响。不是第一次了,但还是很舒服,从片冈的角度看,用这张嘴大约能换来不少工作机会。而对片冈来说,像是沉浸于旖旎之中的这一刻,也会忍不住想登坂在别人身下这么做的样子。一时的,片冈清楚,现在的这些都是一时的,只是因为这一部剧,自己恰好是那个导演,可不配有别的什么心思。
口腔和手的感觉完全不同,体内的温度高于体表,而唾液也听话地包裹着被含入的部分。力道合适的吮吸,节奏恰好的律动,还有时不时抬手刺激一下囊袋,片冈的性器被照顾得很好。该寄希望于因为坐姿而不被发现自己的颤抖吗?片冈也来不及思考,直到眼前的显示屏都暗了下去,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触碰电脑了。水声变得更明显了,也或许是登坂故意搞得更大声一些,电脑的风扇声也停了,可身体更热了。忍不住还是闭上了眼睛,下身会更敏感一些,再被动地抽出又插入。快要到了,才想起来更用力地去推登坂——又怎么能推得开。好在也算是稍稍抽出了那么一点点,喷涌而出的精液不至于呛着人,片冈的精神随着身体又一下子松弛下来,轻轻用鼻子呼吸着。空气中闻不出有什么精液的味道,就当是这场性事会和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仅存放于当事人的记忆之中。
“谢谢,我的大导演。”听着登坂有点含糊的声音,片冈睁开了眼。他的眼睛比刚才更适应一些环境了,足以在黑暗中描摹出身下人的样子。他就这么看着登坂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2
片冈直人本来也没想过要发展这段关系。
学生时代要拍些片子没什么复杂的,被分到一起的几个同学凑合一下,成本也不高,当然也不是以功利为目的,所以大家一致的目标就是用有限的资源拍个好作品而已。要是运气好队友里有一个有点钱的,一起工作就更舒服了,甚至不用愁开销的问题。片冈就是那种运气好的,毕业作品分配到的队友意外地竟然能算得上志同道合,提出的概念老师也挺满意的,创作起来也顺风顺水,几乎也没什么意见不合的时候,最后的成品短片甚至拿了个小奖。
这样事业的起点也就往上抬了抬。同学们还在苦于四处投简历的时候,片冈已经收到了好几家工作室的邀约了,虽然也都没有承诺给他什么大制作,但起码也是正经的导演工作,出道就能自己拍一个短篇连续剧已经很不错了,不管是深夜档还是网剧,片冈直人只觉得很难选。最后还是选择了给他工作自由度大的一部深夜档短剧,当然意识到这意味着自己要承受更长的工作时长已经是后话了。
要和很多不同的人合作是出了学校才有的新体验。片冈直人起初总是恭恭敬敬低下头,递出名片的手也要比人低一些,自然是打算好好和其他所有人好好相处,也可以请教一下展开工作的经验。直到过了几天被相对经验丰富的编剧约出去喝酒,片冈直人有些忐忑,不过喝了几轮也终于算是放松了。在自己往后一撑打开身体的时候,才听到对方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嗯?”片冈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看他仰起头把杯子里的啤酒喝得一干二净,便把自己杯子里的啤酒也喝干净了,再主动举手叫人来加啤酒。店里刚好是忙的点,服务员小哥根本就忙不过来,明明过来收了啤酒杯,却迟迟没回来。片冈又挥手叫人过来好声好气地问,小哥满口答应马上就来,却又在店里绕了好几圈也没把酒送来。
“你啊……脾气还是太好了。”编剧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换上一张脸,骂骂咧咧地把人叫来,说着生啤再不上自己马上就要走人了。片冈看着服务员小哥低着头道歉,说马上就来,还以为这次也和刚才一样马上就会被他抛到脑后,没想到生啤下一轮就被送上来了。从服务员手中接过生啤的时候仿佛看到了编剧眼里狡黠的光。
拿着啤酒碰杯,半杯下肚编剧才拍了拍片冈的肩膀,“人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要做什么样的事情,一味的谦虚和友善不一定能带来好效果——”编剧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又用力拍了下片冈的脊背,让他坐直了些,“明天选角加油吧。”
选角的事情片冈直人心里有数。今天他已经趁着休息时间把要来参加试镜的演员资料都看了一遍,其实根据样片多少已经能猜到谁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试镜总还是要进行。在这个时候被用言语提点,片冈觉得有一股凉意从身后窜上来,不过还是笑着又喝了一口生啤。
因为他知道编剧这样的提点一点也没错。
客客气气地对待每一个人在学生时代平和地合作氛围下是有效的策略,可到了各自出身经历各不相同的剧组里效果并不明显。片冈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刚毕业的新人,剧组里满是比他资历更丰富的人,这位老大哥编剧不用说,其他的执行人、场务都是比他经验丰富的人,而他作为导演尧展现出比现在更有效的领导能力。好在现在还来得及转变,片冈打定主意得开始改变自己的作风,至少要更像个导演才是。
和登坂的关系差不多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第二天选角持续了快一整天,等要轮到登坂的时候,狭小的房间里空气已经变得浑浊了,不过片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可吸进去的也不知道是谁吐出来的空气,又觉得大脑也跟着变沉,吐出来却又不觉得变轻松些。坐着的沙发正对着房间的门,面前摆着白色折叠桌,看过的简历已经堆成了小山,每份简历上都有片冈留下的笔记。圆珠笔在他手里转了两圈,下意识地顶着桌子摁了两下,嗒的声音和房间里秒针走过的时间撞在一起,再吸一口气。
门被推开的时候回带进来一些新鲜的空气,片冈下意识地打断了呼吸节奏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圆珠笔掉到了桌上,发出了不算太响的一声,但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急忙地伸手去捡笔,不想让它滚得太远,刚把笔攥到手心里,登坂的简历已经塞到了他的面前,于是片冈伸出另一只手手接过简历,扯起笑容抬起头,竟对上对方的笑眼。
还真是一点都不紧张。这是片冈直人对登坂广臣本人的第一印象。
也没多说什么话,甚至连自我介绍都没有作,登坂直接开始了试戏片段的表演。明明整个房间的大小都不够人施展身手,登坂却用一些小动作证明了这个角色根本不需要多大的空间就可以被诠释地很好——像是说台词的时候微微抬起一点下巴,像是在两句话中多停顿的那一秒钟——即便这个片段他已经看了一整天,片冈还是忍不住跟着停顿一起屏住了呼吸,甚至他说完了最后一句台词还忍不住盯着他看。
直到登坂又露出了与角色状态笑容,片冈才听到他说,“导演好,我叫登坂广臣。刚才的片段里加了点我自己的理解,希望你满意。”
何止是满意,片冈想,明明拿到这么一点片段的他,却能从细节中把主角的特征抓牢,这背后绝不是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解释得了的功夫。可片冈此刻只是想起了昨日编剧说的话,把自己的表情又整理到平静的标准态,只是说,“嗯,挺不错的,回家等通知吧。”
片冈没抬头,自然也没看见登坂的表情,只是也没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疑惑的同时发现对方的身影靠近了自己一些,随后手里拿着的圆珠笔被人抽走,落在了一张名片上,写下了什么东西后才被推了过来。没那么近,没法一下看清写了什么。
“那么导演,”登坂拉开了门侧身走了出去,“合作愉快。”
在原本的电话号码下面多了一行手写的号码,旁边写了句“Text Me”。片冈轻拂过圆珠笔刚刚落下的凹陷,想去把名片用回形针夹到简历上,可再转念一想,又把名片放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3
敲定配角稍稍花了点时间,不过主角倒是很快确定下来就决定是选了登坂广臣,这绝不是片冈因为一张名片而偏了心。原本片冈只打算公事公办地发一封邮件发个通知的,可现在胸口口袋里放着的那张名片给他的思考加上了额外的砝码,眼下要怎么告知登坂入选这件事对片冈来说变得有些棘手。
当然也不是不能公事公办,只是自己真的想做一个公事公办的导演吗?片冈直人现在还搞不清楚。
回家打开冰啤酒的时候意外地冒出了很多泡泡,片冈本来一只手还在解纽扣,只好俯下身子去喝掉马上要溢出来的泡泡。手没来得及放下来,再抬起身子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才解开了最顶上的那颗纽扣。终于能好好出一口气,片冈直人脱下外套之后把外套暂时性地挂在了椅背上,又想起那张名片,再转身去把名片拿出来放到桌上端详了一会儿。
或许是酒精有点上头了,他盯着名片看了会儿觉得是该发条短信祝贺一下人家。虽然晚上的时间不该用来工作,但用私人时间道声恭喜总也不该有什么错,片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照着笔记输入了号码。
短信的内容该发什么又让他犯了难。打下了一句“恭喜”,觉得没头没脑的,又一个字一个字全都删掉,然后换成了“我是片冈,恭喜”,又觉得上句不接下句的,全都删掉了,再打上了“你好,我是片冈”,还不确定是不是合适,觉得有点渴了,就伸手去拿啤酒。凝结在壁上的水珠掉下来了,片冈没太在意,喝了一口才发现掉落的水滴帮自己发出了信息,现在已经显示了已送达的小图标。脑子转得没那么快,盯着发出去的那句话看了一下,感觉似乎比说一句恭喜更没头没尾的,放下啤酒后拿起手机开始打“恭喜”,没想到对方回信比想象中更快一点。
“你好。我是登坂广臣。”倒是把自己的姓名全给打上了,片冈回想着下午看着这人的样子,实在不觉得对方是这样一板一眼的人,又看到对话框里亮起了表示对方正在输入的小点,索性就等着下一条消息发来。过了几秒,“导演给我发短信看来是有什么好消息?”
倒是一点也不客气,片冈没发现自己的脸上现在有点笑意。刚刚没打完的“恭喜”此刻又被他补全了,想了想加上了”明天会发邮件通知你拿到男主角“。
对面输入中的图标亮了起来又暗了下去,片冈手里拿起的啤酒没马上倒进嘴里,眼巴巴地等了会儿却没消息传来,反而是又亮起了输入中的点点点。片冈仰起头喝酒,手机震了一下,他不慌不忙地让酒再喉头滞留了一会儿才咽下去,眯着眼睛看了眼啤酒罐,觉得舒服了才去看手机。
“那么导演,要和即将合作的男主演进行一下深入交流吗?”
片冈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复,甚至觉得是自己喝得还不够多,晃了晃空空的啤酒罐又去拿了一罐。靠着冰箱单手打开了新的一罐,喝了一口又走回桌子前,再重新确认一次消息的内容,觉得暗示得过于明显,绝不是自己强行在句子里加上了其他意味。
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出现幻觉的可能性。再拿起手机回复,手指尖上还沾着点刚刚凝结的水滴,打在屏幕上老在误触,句子都不成样子。放下手蹭了蹭裤子擦干净了才能好好打字,“我现在不方便出门。来我家?”
“地址?”对面的消息瞬间就返了回来。
片冈直人这时候也不犹豫了,发送了自己的地址之后看到对方简短地回了个二十分钟,片冈站起来把衣服挂到了门口去,又略微收了收在家里散落的资料和剧本,觉得进一步打扫是没必要了,才从鞋柜里拿了双给客人用的拖鞋放到玄关。洗了洗手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片冈撑着桌子又喝了一口酒,不坐下来了,跟着秒针用手指敲着桌子,直到门铃响起为止。
“导演好。”门口的人看到有点醉了的片冈也没说什么,看到片冈做了请进的动作就自然而然地在门口换了鞋,等起身了之后看到片冈没走远,又说,“来得有点急了,没带什么东西。”
“没事,进来先。”片冈看到他用手摆好的鞋,觉得这人也挺有意思的,“嘛,反正你人来了就好了?”
登坂还在观察着屋子里的情况,一边打量着周遭一边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嗯……”的声音。
“喂,登坂,”突然有疯狂的想法从身体的什么地方直接钻进大脑,看到他顺着声音看向自己的时候,片冈突然地说,“反正你的身体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
这下反应不过来的人是自投罗网的人了。被人勾着脖子稍稍弓了点身子,嘴唇随即被重重地压迫着。原以为对方是更加温柔的类型,没想到比自己小了一圈的身体里爆发出比想象中更大的能量——明明身高要占优一些的是自己,嘴唇却被人用牙齿硬生生勒出痛感而不敢动弹,害怕真的被人咬破嘴唇。
片冈大概是感觉到获得了阶段性胜利,直接舌尖突破了对方的唇关。手再用力一些,故意不让登坂舒服地接吻,才能更好地入侵、搅乱、占据。舌头滑过对方的上颚时好像是在宣示主权,在退出口腔的时候,另一边的手已经摸到了登坂屁股上,轻轻掐了一把。
对视的时候视线并不是平齐的,可显然并不是高的人就一定占优势。脑袋发热的话一定是酒精的作用,即便没有酒精作为导演也应该这样做,片冈此刻内心膨胀出了某种未曾有过的欲望——如果非得分类的话,比起性欲,更像是征服欲。
仅仅占领嘴唇是不够的,片冈还想要跟多。啃咬着对方的下巴,明明是夜晚了却没感觉到胡茬,看来对方出门也没那么急。顺着下颌线嘴唇吸附到脖子上,跳动的脉搏让你知道面前是活生生的人。片冈没想留下痕迹,即便在气势上占着优势,也没有用太大的力气。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他的手顺到了登坂和墙之间,等摸到股间的湿润,片冈觉得这局游戏自己赢定了,而把自己的手指插入对方的体内不过是最后插上的红旗。
那已经是探险的终点,而不是开始。
4
男主演来参加电视剧的各种会议和围读算不上奇怪,登坂广臣只是出现得太频繁了。编剧有时会在会议上问起登坂广臣为什么会在这里,登坂广臣说理解剧本也是演员的重要工作之一,倒也是无法反驳的理由。编剧只好呛着他说“你是不是没有别的工作了”,登坂知道是玩笑话自然不会生气,也就是笑着回应说“我哪有比这剧更重要的工作了”。就算片冈不做什么,一来一回中会议的气氛也不会变得很僵,他不必介入,但到底也没搞清这两个人是对付还是不对付。
片冈更搞不清的是登坂到底对自己怎么看,或者自己到底对登坂怎么看。倒也不至于会大大咧咧地开完会两个人一起回家,登坂甚至也不是每次结束会议之后都会在发来消息登门拜访——好像是要证明他是只对剧本和事业感兴趣似的。片冈不确定他这么做是不是向自己示好,也就让自己当作是。
如果是更简单的肉体关系的话,片冈的犹豫会少几分,但问题是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没发展到那一步。从开拍前到开拍后,不管是在片冈家里还是在片场或是休息室,都没有做到过最后一步。片冈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有点不可置信,可事实就是如此——他用手玩过登坂的后面,当然也玩过前面,被登坂用各种方法“服务”过的次数也不少了,但确实一次都没有真正意义上交合过。
虽然不想承认,但片冈多少也意识到自己对登坂是有欲望的,甚至从第一次起就是这样。片冈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夜晚的景象,即便那天的自己已经是微醺的,可他仍记得沙发上高潮过后还微微喘着气的登坂广臣。他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要人马上回家,然后自己就逃似的去了卫生间。可就算坐在马桶上,也无法平息自己过快的心跳,更不能让自己起了反应的下身恢复原状。
他以为自己的欲望不高,和人做的时候是生理快感——摩擦、碰撞、热量,代入公式就可以计算出答案。眼下的情况超出了公式能解决的范畴,片冈直人在找那个改变了的因素,听着外面不太明显的声响,直到门重重关上的声音传来,他才松了口气。欲望还没要小腿的迹象,手指上的液体也还没有干透,他当时还能装作自己是借着酒劲才能把别人残余的体液抹到自己的性器上,还能借口是酒劲才让自己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敏感、都要情欲高涨。
如果不是因为酒精的话,要怎么解释自己想着视野里还残存着的景象上下拨弄几下就会射精呢?
也没真的确认过关系,说到底也不过是导演和主演一场。片冈也有一次问登坂“你难道真的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吗”,登坂惯性似的说“还是导演这边更重要吧”。不像是真心话,但却有直视片冈的勇气,根本分不清真假。或许这也是一种演技,片冈想。
量变到质变的那一个时刻来得很晚。拍戏的进程已经过了大半,档期已经定好了,导演和主演被请去采访。片冈直人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一来应付记者的问题没那么简单,虽然大部分问题都有所准备,但也总有一两个出乎意料的,而他不算是擅长随机应变的那类人;二来采访也总是要花时间,如果主演单独去采访,他还能补拍点镜头,但如果他也得参加采访,不仅工作得稍稍暂停,而且还要花时间把自己打扮得时尚些,不用比主演更帅气,但也得符合导演的身份,至少不能被扣分。
片冈直人当然是不习惯于带妆这件事情的。毕竟只是个新人导演,站在被拍摄的位置上不知所措了起来,明明是常在监控器那边的人,却无助地被闪光灯打得闭上眼睛,十几张照片里也找不出一张神态自然的。机械地跟着摄影师的指令抬头收腹或是把手摆到道具上面,却始终觉得哪里都不对劲,明明看着别人拍照的时候是那么简单。片冈在摄影师身后的角落里看到在窃笑的登坂广臣,忍不住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和肩膀,闪光灯亮起的时候甚至都没在看镜头,又惶恐地去看摄影师,没想到对方招招手让他过来,对他说“你看看,这张不是刚刚好吗?”镜头中的自己看起来在思考什么似的,倒是很符合导演的身份——抬起头又看到登坂广臣的笑容,听到他说合照也要加油,神经又绷了起来。不过拍摄倒是很顺利,或许是因为身边站着熟悉的人的关系,片冈倒没有刚才那么拘谨了。被导演要求背靠着背的时候,片冈才难得的感觉到自己身边的人比自己高上一些,气场也比自己更强——看来平时的示弱也真的是演技的一种吧。
回家了不久之后登坂就发消息说是要来,片冈刚好在洗手台前犹豫着要不要卸妆,可晃了晃洗手台上用来卸妆的东西,感觉好像也有些过期了,顺手就回了个消息问登坂。登坂立刻就回信了,说是你等等,我马上就到,我随身带了便携的。片冈也就不着急了,绕回到门口给人拿拖鞋,刚拿出来就听到了门铃声。
“没锁门。”片冈不用太大声就能穿过门板。
门打开的时候片冈转身往屋子里走去,登坂自觉地换好鞋就在他背后说,“你在餐桌那坐下?我给你卸妆。”
片冈没回头,点了点头就拉开了餐桌的椅子坐下了。登坂拉开了他身边的椅子坐下,在餐桌上打开自己的宝翻出了一包卸妆巾,抽出一张就开始给片冈擦起来,从额头到脸颊,还好妆不算厚,不用太用力也能大致擦掉。又抽出一张让片冈闭上眼睛,给人擦了眼皮之后又顺着鼻子擦下来,然后在手里换了个方向,又继续去擦嘴唇。片冈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登坂距离很近的脸,认真地盯着自己的嘴唇看。心跳收缩的瞬间片冈觉得自己轻轻颤抖了一下,不过下一秒登坂就远离了自己,抽出下一张卸妆巾,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镜子来来给自己卸妆。片冈看着他原本的肌肤一点一点从妆下显露出来,突然生出一种奇妙的实感,像是眼前的人卸去了某种身份或是特征。
所以等登坂卸完了妆的时候也就这样接吻了。身体上已经是熟悉对方的了,嘴唇的温度和亲吻的角度都是熟悉的,连对方打在自己脸上的呼吸都已经习以为常。热量来得自然,从胯下到心口,到处都被点燃,到处都在升温。伸手去触摸对方的背脊,顺着脖颈能触摸到的第一节骨节往下走,把碍事的上衣都清理掉,然后顺着骨节滑入内裤,从最后一节再往下摸一点点,是温热的,熟悉的温热。
不知是怎么从客厅到卧室,从餐桌边到床上,但身体不会骗人。比自己更高大的身体此刻被片冈压在身下,微微起伏着,张开嘴发出一点点细碎的喘息声,但也不会发出更多声音了。一根手指顺利地进入,然后第二根和第三根,稍稍用力张开一点,看不到一点痛苦的表情,还是要继续。没有带什么坏心眼,只是顺着内里划了一圈,然后戳了熟悉的会使人绷直身体的那点。手指还继续活动着,看着身下的人身体的起伏越来越大,片冈俯身去堵他的嘴,用舌头搅碎他的声音,直到能拉出细细的银丝。起身的时候抽出了手指,看到对方带着水汽的眼神里的一丝疑惑,片冈才说,“今天做到最后吧?”
是问句还是陈述句抑或是祈使句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事登坂广臣此时没显露出一点要拒绝的样子。在登坂略微失焦的目光注视下,他从裤子口袋的深处掏出一个避孕套,手嘴并用地撕开又戴上。稍稍用手确认戴妥帖了,才慢慢进入了身下人的身体。是很久没这样做爱了,片冈被人温热的内里激到,此刻也不再考虑什么公式,只是顺着本能的指引,在人的身体里行动着。心里有什么东西猛烈地震动着,带着他的身体冲撞着,因为身下人突然仰起的头和挺起的腰更用力地往里深入,或是在经过那一点时候零距离地发现身下人的颤抖和收缩而再次摩擦。甚至在身下的人露出马上要高潮的表情的时候说着“等我一起去”然后狠狠地往深处插去。虽然到最后还是登坂先射了出来,但片冈也很快就到达了高潮。
在交合后抽离身体这件事情比想象中更简单,片冈把避孕套打了结放在床头柜上想一会儿扔掉,又躺回了床上,但是和登坂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虽然刚刚还亲密无间的。
“要留我在这里过夜吗?”就是这种慵懒的声线。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可今天听起来比往日更添一点底气似的。或许是因为刚发生的事情。
片冈直人没有马上回答他,总觉得现在这个时间点不该拒绝登坂,甚至空气中也飘着不容拒绝的分子。如果现在是在某个酒店里,片冈直人或许真的会接受这个提案,可在自己家过夜怎么想也有点太超过了。沉默了一会儿,片冈还是没想好回答,就纵容着情热慢慢消散。登坂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为难,稍稍支起了点身子,拉近了一点物理上的距离,片冈倒也没躲开,可不情愿的情绪不仅仅能从肢体上表达出来。
加速了一点动作,越过片冈的身体下了床,登坂落到地上的时候发出了沉重的一声“咚”。他径直走向了浴室,淋浴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登坂冲个澡的速度很快,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
“那我就先走了。”登坂的声音已经到了家门口。
片冈在他洗澡的时候已经开始觉得身体有点冷了,刚才的汗水一点一点蒸发带走了身上仅存的温度。他懒得去打高空调的温度,就把被子拉出来盖在身体上,懒得想是不是之后还要重新清理。此时他也只能发出闷闷的一声嗯,差不多把知道了的信息传递出去就好了。
门被关上的声音没有马上传来,像是犹豫着什么,但过了一会儿还是传来了“砰”的一声。
再在被子里刷了会儿手机,终于觉得脑子更清明了一些,才钻出来清理自己的身体。把自己的身体冲一遍,汗水留下的粘腻感一下就被水流带走了,用毛巾擦干净身体的时候也觉得干爽。稍稍用毛巾揉了揉头发就换上了睡袍,这才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登坂广臣。
“下次可以试着叫我的名字?”
片冈或许没察觉到自己皱起了眉头,可他一定知道自己打开了水龙头。他把手放到了水龙头底下开始冲了起来,甚至又打了点洗手液,搓揉着自己的双手,好像刚刚洗澡的时候忘了洗手似的。
可这当然是徒劳的。片冈怎么洗都不可能洗掉心中突然涌起的那种感觉。粘稠的、滑溜的、有一丝的温热——怎么都洗不掉了。
5
即便不想承认,但多少还是会变得有些尴尬,这种可以做爱却不能过夜的关系。身体关系还在被拖着继续,只是好像生出了默契,会在休息室做,不会再在家里做,仍是登坂主动,片冈很少拒绝。好在登坂这人的演技绝对过关,至少不会让片冈在工作上生出多余的负面情绪。拍戏的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就像是往倒满水的水杯里再多加一滴一样,看不出任何不同。
片冈也曾有过些许纠结要不要主动去断掉这段关系,但原本就开始得不清不楚,两人的交集也一眼看得到尽头,费劲去说些什么又显得多余。甚至只是想象一下,在讨论剧本的时候,或是在登坂敲开休息室门的时候,去突然地提起“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再说几句为什么自己不想继续这段关系——片冈都会立刻开始感觉到自己身边的空气变得尴尬。再说了,真要算起来吃亏的也不是自己,要主动断掉还更显得理亏。
拖着拖着也就拖到了杀青的日子。鲜花也买了,合影也照了,片冈假装不在意登坂的目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凑到拿着手机拍照的工作人员边上挑选照片。登坂笑着对大家道了谢,就离开了片场,而片冈总还得再做点收尾工作。虽然作为导演的职责并不到此为止,但片场的工作能顺利收尾也算是一个里程碑,片冈直人对此多少还是感到高兴的。
回到休息室没多久,也该开始准备离开。片冈的东西算不上多,但也暂住了一阵子了多少还是需要整理。手机震动一下,把手中捧着的杂志和书收进箱子里,摸出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登坂广臣的名字。
“今晚能来你家么?”
犹豫了一下,回复“都杀青了,你也没必要做这些了。”
手机屏幕上输入中的动画又亮了起来,暗下去,又亮起来。片冈继续慢吞吞地收着休息室桌上的东西,手机屏幕始终在余光的边界之内。随着震动又多了条消息。
“还在休息室?”
“嗯。”
输入中的动画在已送达跳成已读的时候亮了一瞬。大约是不回等来回信了,片冈想着把自己桌上的一些小东西装进包里,另一些往箱子的边边角角里塞。还在蹲着研究箱子的摆放方向和桌上的摆件是不是需要更多保护才不会碎的时候,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不用自报家门也知道外面是谁,片冈把自己心里划定成易碎品的东西拿出来摆回桌上的同时应了声“进来吧,没锁门”,于是门应声被打开。人走进来的时候也带着个行李箱,片冈看他把行李箱和包堆在门口,双手抱起了胸,“还没走呢?”
“本来是打算走了。”登坂广臣放下东西转过身来又靠近了这个摆出防御姿势的人,“但倒也有现在走不了的理由。”
“比如说?”片冈往后撤了一步,拉开一点点距离。
“比如说……”登坂还是更往前走了一步,再把人逼到了床边,“都是最后一次了。”
“所以?”再没退路的人抬了抬头。
“所以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登坂说,“可以推开我。”
算了,片冈直人想,反正都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杯子里的水真的溢了出来,也就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更容不得马虎。总要从吻开始,要站着吻,吻得呼吸加快、体温升高了,也不急着褪下衣服。身后就是床铺的人勾着让两个人一起摔到床上,不疼,还有足够的力气继续接吻,一边深入口腔一边能上下抚摸着后颈,用舌头去挑拨对方的上颚,用手去覆盖对方的喉结。人分明就是那么脆弱的,如果再张开一点手指,再用力一些,或许马上就会冷却,但现在要做的只是翻身把人压到身下。
揭掉他这个时候显得不顺眼的帽子,头发上好像还有残存的发胶,摸起来不舒服。随便擦在了被子上,反正今夜也不睡这床被子了。伸手去解开限制住对方的扣子,解开三四颗就能伸手摸到胸肌,故意不把衣服拉得更开。挡住摸上来想解自己衣服的手,隔着衣服去吻身下人的胸口,稍稍用一点力身体就会如实反馈,稍微停一下手,便也能看到隔着衣服硬起的乳珠。
再不脱衣服要热得不行了,还是要自己把衣服脱掉,转身也把身下的人脱干净。片冈已经无法回忆起自己是第多少次觉得身下的人的躯体好看,他是平衡的、是匀称的,是仿佛是精心设计过的比例。更重要的是即便赤身裸体也不遮遮掩掩的,好像要超脱人类常识,就是要展示给眼前的人看一般,总没有人能拒绝的。手顺着腰线再往下走,臀部的触感和身体的其他部分不同,让人忍不住掐上一下。手再往里探去,身下的人的顺着动作就会抬起自己的腰肢,好像是邀请,但也不再多说什么或是做更多动作,好像对方被吸引是理所当然的。
又怎么可能能推开这样的人呢?
在进入对方的身体之前,片冈还是俯下身子继续去亲吻他了,最后一次总还是该留下点什么不同的东西才对。登坂自然地贴上来,靠近他,贴得太近了,甚至都能在呼吸的间隙里听到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和自己胸腔里的那一颗以不同的节律跳动着。假装要分开似的抬起一点身子,对方只会顺着本能继续跟上来,勉强着把自己维持在不太稳定的姿势上,反而给了片冈机会,可以再深入一点。
吻得没有力气了总算也能分开,听不到心跳的节律就能听见撞击的节律,毕竟房间里也没什么别的声音了。不可能单单只是埋头耕耘的,又继续去吮吸胸口已经开始泛红的两点,细细地用舌头照顾着,当然也会变硬,胸前也会、身下也会,再去吮吸另一侧,听见湿湿的鼻音一点一点变得更加急促。
懒得去照顾他的性器,反正也不需要的。片冈不喜欢在性事的时候说话,身下的人也大体算得上是安静,大概也是为了他的小号。但随着快感一点点把自己的感官都包裹起来,片冈轻轻用嘴喘着气,也不说自己感觉快要到高潮,只是更用力地深深往里插去,不为别的,只为了自己的快感而抽插着。登坂的后穴像是不论他做什么都能承受似的,还是如往日一般温热和柔软,收缩着要把最高的快感带给他。
片冈射出来之后才注意到登坂早些就已经射过了,精液摊开在他的腹部,因为呼吸有点微微抖动着,而他似乎没能轻易地从性事中立刻缓过神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抽离了登坂的后穴,片冈起身去抽了张纸巾给他把肚子上的精液擦干净了,才去卫生间洗了澡。
等片冈冲完澡出来的时候,登坂手里拿着叠好的衣服走进了浴室里,大概是刚从包里拿出来的换洗衣物。片冈坐在床边用毛巾揉了揉头发,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屋子倒也还没收拾完,又坐了一会儿,听着厕所的水声又开始把自己的东西收进箱子里和包里。登坂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他也没去看,也没听到对方和自己打招呼,反正也不打算主动打招呼。脚步声走到门口去,行李箱的拉杆被拉出来发出清脆的卡扣声,门被打开了,那人大概下一秒就要走出去,而片冈还是继续在做手上的事情。
“再见了。”登坂在离开房间之前还是留下了一声告别。
“嗯。”闷闷的应答声传了过来。
登坂听到应声回过头来看,不过也没能找到片冈的双眼。那人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件衣服把摆件包起来,认真地把包裹好的摆件塞进箱子的角落里。登坂觉得好像也没必要再说些什么了,拖着箱子离开了这间休息室。然后再过不了多久,片冈也会拉着自己的箱子离开这间休息室。
只是到了这儿还算不上结束。
在播出的途中网络采访在各个网站逐渐被放出来了,片冈总也少不了去看。倒也无关乎自己是不是参加了采访,总也想看看演员们心里都是怎么想的,看看哪些人老说些罐头回答、哪些人有些自己的理解感悟,当然也得要看看网友们有怎样的评论。
吸引到他的目光的是对登坂的采访中关于自己的问题——“这是导演片冈直人的第一部作品,如今网友反响不错,请问你觉得这样成功的合作有什么关键因素呢?”
“我们两个之间的合作算是互相成就吧。”片冈仿佛都能看到登坂适度上扬的嘴角。
再往下一行,“对片冈导演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很感谢导演的指导,希望有缘能够再度合作。”
到底也分不清这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