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空气有些难闻,过道垃圾堆满,必须打开手机电筒照亮地面仔细观察才能找到落脚点,苍蝇在耳边嗡嗡飞着,登坂只觉得自己置身于垃圾堆,而置身于垃圾堆的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苍蝇好像是围着他在转。
登坂身上的香水味本来就随着时间流逝而飘散了不少,此时也直接被走廊的臭味侵袭。
剧烈长久的总是能吞噬掉细微短暂的。
自从十七岁离开这街区后,登坂再也没回来过,仔细一算也已经十八年了。合约一到,登坂才不太顺利地从公司离职,拿着这些年来攒下的钱,回到了这里。
经纪人在离开登坂前有些不解,不过换谁也无法理解已经稳坐日本顶级艺人的登坂怎么会离开娱乐圈,放下一切寻找他口中的“原由”。但是,他也记得每次酒席后,醉酒的登坂总是喃喃自语,说的是——等我。
1.
按照纸上的指引,登坂终于在一个房门前站定,这里的状态比其他地方好太多了,没有一点垃圾,地面干干净净,连水渍都没有,只可惜这一隅的干净是没用的,依然被恶臭的空气充斥着,不会因为这里算是净土就可以被其他人放过。
登坂有些紧张,明明是和旧识见面,却比开粉丝见面会还要让人心跳加速。也或许正因为是旧识,是十八年没见的人,一向自得的登坂也紧张得手心出汗。
站了快十分钟,登坂才深吸一口气,敲了三下门。
房间并不隔音,登坂都能听见屋里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踩着拖鞋跑来开门。接着,登坂听见熟悉的声音用略大的声音问:“谁啊?”
他这时有些庆幸门是没有猫眼的,这样即使不回话,里面的人也会开门。
屋里的人果然打开了门,没什么戒备心地直接开了一半,半个身子也随之出现在登坂眼前,投射在他的瞳孔里。
“啊?你是?”开门得人没认出他,握紧了门把终于提起戒备心退后半步仰着头看登坂。
登坂戴着黑色的口罩,遮掩了大部分面部,但那双眼睛是暴露在外的,眸子又黑又沉,如若可以具象化,那便是圆月之夜狼的瞳孔,兽光毕现。
屋主看着他的眼睛又退了半步,但眼里不是被盯上的恐惧,而是不可思议。现在,让他给自己一巴掌扇醒自己,他大概也是愿意的。
“好久不见,不让我进去坐坐吗?”登坂说。
片冈这才僵硬着请登坂进屋,像客人一样跟在和主人一样的登坂后面,愣愣地看着他随意坐在自己的床上。
片冈站在一边盯了坐在自己床上的登坂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似的,整个人夸张地抽动了一下,拉过凳子坐在一边自言自语说道:“我已经开始幻视了吗?”
登坂一听他这话,顿时脊背发凉,噌地一下站起来,“你还没好吗?”
房间不大,只有两间,一间厕所,一间客厅卧室集合体。所以登坂匆匆扫了几眼就看见了其中一个方桌上摆放的药瓶和药盒。不算是很凌乱,但因为数量有些多,看上去有些无章。
片冈看着他皱着眉走过去拿起他的药一样一样仔细看药盒上的字,才慢慢觉得,这个人好像是真的,即使不触摸,片冈也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体温,他胸口呼吸时的弧度。
反应过来时,片冈的右手,已经放在了登坂的左胸上。
有力地心跳穿过胸腔和衣服,让片冈的手掌发生共鸣,被震得发麻。登坂被他压制在了桌上,他也不敢反抗,静静地看着片冈的眼眶充盈泪水。
“是真的吗?”
“是真的。”
片冈的回答很干脆,登坂心中一软,想要抱住这个在微微发颤的人,想要具体感知一下片冈瘦了多少,脆弱了多少,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温暖。
可片冈推开了他。
登坂的腰撞上方桌,有些不稳的桌子摇了一下,药瓶倒下,在桌子上轱辘轱辘地滚着,最后“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又滚到登坂的脚边停下。
片冈的表情全是防备。他的身形比登坂小了一大截,在登坂看来就像是幼兽,伸着不利的爪子,露出不锐的牙齿,不能撕咬他。
但足够让他感受牙印留下的钝痛。让他回忆起离别前的那一晚,片冈抱着他,在高潮所带来的快感里忍不住咬在登坂锁骨上留下的痛感。明明不过一日那印子便消失了,可痛感深入骨骼,在每个思念的夜晚都隐隐作痛。
登坂的爱和慢性毒药一样,深入骨髓,在任意的时间都能发挥它的作用,让他痛,也让他记得。提醒他的苦,也提醒他的爱。
“你来干嘛?大明星。”片冈自己不知道,但登坂听得一清二楚,他的说话时候的颤音和哭腔。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哭。登坂想。他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那是不是他还是拥有着他。
“我来做你的男主角。”登坂举起手,直起身子,告诉片冈自己无害。
“什么?什么男主角?我拍什么的,你不知道吗?”片冈没那么抗拒他了,不再缩着身子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口前,而是摸起自己长了些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
他摸不清登坂的来意,总觉得奇怪。
登坂见他这个样子,才摘下了口罩,举着手一点点向他靠近,片冈的眼神虽有些抗拒,但身形终究是没有动。痴汉一样的登坂这才得偿所愿摸到了猫主子的背,最后慢慢把人抱进怀里。
熟悉的感觉伴随着片冈特有的香味涌进登坂的身体里,虽然现在怀里的人瘦了些,但登坂只爱这样的感觉,这是拍戏时任何人都无法带来的满足和充盈。
时隔十八年的拥抱,在片冈搂住他的腰时冲破了枷锁。
登坂闭上眼,右眼的泪水终于落下。落在片冈的脖子上,流进衣服里。
2.
片冈坐在了登坂对面,拉开了窗帘。屋内的灯光还算明亮,足以照亮他们,可当明媚的光线落入时,那灯被打败,显得昏暗又残喘。像是假象被击碎时露出的不堪和羞耻。
片冈不清楚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憎恨、埋怨、委屈让他五味杂陈,伴着浓烈的爱意搅成黏稠的浆糊,在喉咙间不上不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看着他也已经显露年龄的面颊、听着他不太平稳且沉重的呼吸、嗅他身上快散尽的香水味。
片冈还想要伸出手摸摸他,可眼前的登坂比梦境还要易碎。比梦还要像梦。
登坂周身的气质和面容的成熟感都透露出这是个成年男性,还是一个荷尔蒙爆棚的成年男性,和十八年前的未成年的登坂完全不像。他看起来更加贵气了,更加有魅力,引着人靠近,但又拒人千里之外。
而片冈似乎没什么太大变化,他的脸庞还是那样年轻,眼睛也是那样清澈,登坂多看一眼,就感觉离十七岁的自己又近了一步。
登坂还记得,第一次遇见片冈是在一个寒冷的雨夜,当时他刚从医院给母亲送饭回家,嘴里正抱怨这不作美的雨,打湿了他的裤脚和鞋,一个不留神,十五岁的登坂摔在了地上。碗里的剩饭剩菜摔了一地,他来不及心疼自己的伤势,先想的是那是自己和爸爸的晚餐。
这时候片冈就站在一边看他摔倒,看他扑过去拿碗。他有些木然,屋檐挡住了淋到他身上的雨,他没有想要去扶起登坂,只是暗道悲惨的人果然只会更加悲惨,麻绳专挑细处断。
为什么苦难总是一而再再而三落在他们的头上。
登坂抱着碗抬起头,就撞进了片冈的眼里。那眼神倔强不服输,像是小狼,一只离群的小狼。
“我没有见过你。”片冈开口。
登坂母亲的病花费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不得不变卖了房子,来这个被城市遗忘的破败的街区生存。而片冈刚生下来没多久就被遗弃在了这里,靠着接济长大,现在靠拍片维生。
登坂觉得这个人很怪异,站在路边像是静默的死神,等着接收每一个从这里路过的人的生命,雨水打湿他,打湿地面,却让他干干净净。于是,登坂抱着碗跑了,却念着这位“死神”先生没有伞,留下了自己的伞。
登坂以为,两人不会再有交集了,直到那天母亲没钱治病住院,在医院的走廊裹着被子离世,父亲承受不住打击在家里烧炭自尽。从警局回来的时候,又下起了大雨,天空阴暗无比,让他几乎看不清眼下的路,一天之内连接着两次悲痛的事情和没吃过一点东西,登坂腿一软,倒在了路上。
片冈撑着那天他留下的伞走来,站在他身边低眸看他。
“你来了啊,死神大人。”登坂说。
片冈笑了,他分明笑起来那么好看,却不怎么笑。
“跟死神大人回家吧,小孩。”
3.
“我看过你拍的东西。”登坂说。
片冈有些沉默,在登坂走后,他就靠拍AV为生,以前的他是演员,现在是导演。因为没有资金链,拍的小成本片子也只在一个小小的黄色网站上播放,他不相信大明星能去找这些看。
“那你说你在哪看的。”
“www.tsasn……唔!”
登坂还没说完话,就被片冈俯身捂住了嘴。片冈哪听得了登坂的嘴里说出这些东西,他自己拍的都是下流的东西,而登坂演的都是他无法触及的高雅影片。
片冈的耳朵红得厉害,登坂存了心思要逗他,舔了舔他的手心。
这人和预料的一样,瞬间将自己发射出去,呈自我保护的状态。
登坂看着他低头笑了半天才在片冈一副尴尬得恨不得钻地的表情里说认真地说:“我有好好在看,你不应该只拍那个,你应该拍你想拍的,你明明很有天赋,也很愿意去做。”
“你能看出个什么呀?”
“你明知道的,我是同性恋,看AV哪来的感觉,当然可以慢慢端详,除非主角是你,直人。”
登坂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睛,所以片冈才能认出他来。而好看的眼睛多半多情,看谁都情深似海,被这样的眼睛盯着,又听着像告白一样的话,片冈很难不动容。更何况这人还像从前一样喊了自己的名字。
“和我走吧,直人,我做你的演员,你的专属演员。”
登坂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片冈。片冈不断后退,在登坂的压迫下撞在了衣柜上,老旧的衣柜发出“吱”的一声,像是也在惊叫登坂的压迫。
登坂的长相很有攻击性,与片冈小动物系列的长相截然相反。片冈终于意识到,登坂从小狼长成头狼了,只要他愿意,就能支配自己。
呼吸逐渐交融,就在登坂以为自己就要得到片冈的吻时,片冈躲开了。他侧过头整个人都在发抖,皮肤肌肉绷紧,克制着自己靠近也克制着自己推拒。
登坂泄了力气,自责遍布全身血管,流淌至心脏。他抱住片冈,亲吻他的侧脸、下颌骨还有红润的耳垂。
“跟我走吧,直人。我会给你幸福的。”
“幸福?”
所谓的幸福,是十八年用回忆度日,是爱人的不辞而别与自己断绝联系,还是自己孤零零的十八年的爱。
登坂是片冈的初恋,同样的,片冈也是登坂的初恋,这一生仅有一次地爱持续了二十年,现下活了的日子一半都是在爱对方,相聚的日子远少于分离的日子,谁能说爱是幸福的。
唯一一次的爱,耗尽了一切。
“为什么消失?又为什么出现?”片冈问。
明明只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问题,回答的答案登坂也早已在脑海里演练过数千数万遍,可要填写下答案时,却不知道怎么落笔,明明每个字都那么熟悉,可他却不知道那些字怎么念怎么写了。登坂觉得答案或许是错的,否则他怎么会失去片冈这么久,让片冈等了他这么久。
出发点是正确的,是好的,可在解题套用公式时,却一步一步错了,让做题的人怀疑,是不是从公式开始或者是“解”字开始,就错了。
登坂说:“还记得吗?你问我梦想的那天。”
4.
怎么可能不记得。
片冈只问过一次,因为像他们这样的人,说梦想完全不切实际,于是他不喜欢带着登坂思考未来,想着走一步算一步。这个问题,将片冈和登坂都带回了二十年前。
片冈当时年轻气盛,不计算任何后果就把还在读书的登坂带回了家。他自己没读过书,不想让登坂也没书读,可是不到一周就发现凭他那点微薄的收入难以维持两人的生活。可工作每个月也就那么多,只好发挥自身优势再找一个。
登坂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片冈是卖身赚钱的,一次放了学回家,一个面容普通的女人正从家里出来,而片冈赤着上身抽着烟笑着目送她。
片冈身上还有着一层薄汗,凑近了还有一股浅淡的汗味,登坂就算没经历过也明白发生了些什么。他凑近去嗅片冈肩膀的汗味,想到了小时候去过海边,那股海水的腥咸味。这味道勾得他忍不住伸舌头舔了舔,如愿以偿片冈的体液的味道。
学校里有很多单纯的情爱故事,登坂的柜子里也会塞着情书和巧克力。那些情书会带着一点点香气,巧克力也会透过袋子散发特有香气,记忆中的喜欢总是和这样的幽香挂钩的,不是这样令人讨厌的汗味。
可登坂的喜欢就是从这里开始。
片冈比登坂大了四岁,已经是快成年的年纪了。成年这一天,他第一次买了酒,和登坂在狭小的家里相互靠着品味。
就两瓶气泡酒,压根喝不醉。可片冈却握着瓶子眼睁睁地看着虽然还稚嫩但已初显美貌的登坂广臣的脸靠近,掐着他的后颈不着调地吻他。
空瓶子坠落,发出空洞清脆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打开了片冈的开关,他回吻登坂,对着登坂打开了自己。他告诉自己要让给年下,于是主动躺在了下面。
莽撞的小狼被片冈的手带着开拓,被柔声细语地接纳,第一次体会到了性爱的快乐。而片冈也是第一次明白和心上人性爱有什么不一样,心上的满足感比肉体强烈太多,所以被侵犯的疼痛也不足挂齿,脑海里只有快乐。
没多久登坂就被迫退学了,附近酒吧老板看他年龄小但是长得不错,心一软让他在后厨洗碗。
一天做完,片冈抽着烟坐在床边,登坂伸出食指划过他的脊背,一寸一寸。
屋外正在下大雨,也不知道哪里漏了水,屋里也在下雨,下小雨,用塑料盆接着,快接满了就打开门泼出去。
片冈突然问登坂:“你的梦想是什么?最不切实际的那种。”
“住个不漏雨的大房子。”
片冈被登坂逗笑了,夹着烟闷声笑起来,整个人都在抖,连带着背部的肌肤也时而离开登坂的手指。
“我希望我们不要颠沛流离。”
日子虽然难过但两人还算幸福,每夜相拥而眠。可惜这段日子很短暂,片冈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也或许这些不一样一直都潜伏在了看似平稳之下。
5.
经纪人察觉登坂怪怪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工作的时候登坂就一个人安静地坐着。他的发型有些长,很难看到他的眼神和表情。可节目上登坂也是个外向的人,业务挑不出一点错。
登坂工作很拼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天都在工作,不过不拼命也不行,公司就是这样给他超负荷的工作,压榨他的一切,而工资在娱乐圈里并不算多。经纪人比公司有良心,带着登坂去了医院的精神科。
抑郁焦虑,开了一堆名字很长的药,可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很大,登坂在服药期间完全萎靡,有些呆滞,也写不出歌、进入不了角色,被迫停药。
“原来是这样。”登坂坐在保姆车里正要前往下一个工作地点。
“什么?”
“原来生病和吃药的感觉是这样。”
登坂才切身体会到了不能见面的爱人的痛苦。
片冈患有躁郁症。这是登坂查了资料后才明白的,那时他们只能开到零零散散的一些镇静剂、止痛药和安眠药。片冈时而兴致高昂,时而阴郁低沉,伴随着严重的失眠、幻听、手抖、心慌。不曾出现的头疼也频繁出现,胃病也时常复发。
登坂手足无措时才从救助过儿童期的片冈的邻居那里听说,片冈的父母都是精神病患者,被关在医院里,孩子没人管,是他们带大的。这可怜的病,也遗传到了片冈身上。
但日子还能过,片冈的异常并没有严重影响他的生活,他照常工作,直到他开始自残。
登坂第一次见他自残的时候,吓得一整夜都没睡,手抖着帮他包扎,抱着片冈看了他一个晚上。
那个晚上,他第一次觉得无力,他没办法拯救任何人,是不是所有人都要用最残忍的方式离他而去。这是登坂第二次长大。
没多久,有人通过网上以前的同学上传的登坂在学校边弹钢琴边唱歌的视频找到了他,想要签约他。登坂虽然也已经进入社会有一段时间了,可对合约一窍不通,身边也没有人帮助,他心念着片冈的病稀里糊涂签下了合约。
拿到了一笔钱,留给了片冈后跟他们离开了。
这是十七岁的登坂做的决定,这个决定让他后悔了一生。
登坂被监控着不能再见片冈,不能再回到那里,他被公司换了一个身份,从因生计退学变成了为梦想放弃学业,以前的一切都被掩埋,“登坂广臣”彻底消失,转而,“登坂广臣”诞生。
只要一见面就拿不到一分钱,还要赔偿给他们钱。这个合同约束了登坂十八年,他把自己卖给了别人,不再是片冈的登坂。
也不再是登坂自己。
6.
“让我做你的电影的男主角吧,拍得再烂也一定有人看的,资金我全部提供,我投资我自己,这样也不行吗?”登坂说。
“不。”
“为什么啊?实在不行你让我拍GV也行,你做另一个男主角就好。”登坂说完,暧昧地舔了一下片冈的耳垂,意味不言而喻。
“呀,臣,你的故事我已经听完了,我能理解你,但是我没办法原谅你。”
“我知道。直人,和我离开这里,我买了大房子,不会漏雨的那种。”
片冈不说话,也不愿意看他。
“直人,那这样吧,你贿赂我,付出点代价让我做男主角。”
登坂明了片冈不愿意再消耗他了,片冈的心里同样是怀着愧疚的,愧疚自己埋怨了登坂这么久,愧疚自己生病,不然登坂可以幸福地留在自己身边。
登坂懂片冈,况且,他早就想要再得到一些东西很久了。
“拿什么贿赂你?我什么都没有。”
“用你自己,像以前一样,睡我。”登坂摸到了心心念念的腰肢,还是那样韧而有力,该有的肌肉片冈一点也没少。
娱乐圈并不算干净的地方,何况登坂的身份还那么敏感。以肉体情色换资源是常态,而上层也喜欢漂亮男孩女孩,为了保求平安也不得不做一些事情。
登坂的长相放在美人如云的圈里也是佼佼者,没多久就被送到了公司的宴席上,登坂聪明,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鸿门宴。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在中年女老板拉他的时候,他压制着胃部翻腾的痛苦,冷冷地说:“我是同性恋。”
她仿佛摸到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刹那间就松开了手,一边掏出手帕擦手一边露出恶心的表情,对登坂呸了一声。虽然得罪了人导致登坂过了一段不太舒服的日子,可至少再没女人烦他。
只是不陪女人,也是要陪男人的,登坂的气质和长相不怎么受攻方喜爱,但受方对他可谓趋之若鹜。于是他经常被送进玩得开的富家公子甚至是有隐秘性癖的老板的房间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陷入了自我否定和厌恶的状态,觉得自己肮脏无比,又不得不爬上床,久而久之,他没办法勃起。这样也有好处,没什么人再找登坂陪睡了。
看片冈拍的片子,他也一点欲望都没有,仔细地拉动进度条反复看好的片段。他对艺术的造诣很高,拍过大导演的文艺片后也难免有些触动和专业知识,自然能看出AV镜头后片冈用心的拍摄。也看得出片冈不得不压抑的才华。
他想告诉片冈,你的病,不是异常。
可如今见了面,登坂想要邀请片冈,却说不出那句压抑许久的话。他很矛盾,疾病带来的痛苦给予他们两个人格外多的能力创作和表达,可这样的痛苦谁也不愿意承受。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登坂想要治疗片冈,却又不愿意片冈变成另一个人。
或许治疗好之后的人才是大众认为的正常人,可“正常人”这个定义也是“正常人”下的。有内向的人就该有外向的人,为什么外向才被欢迎,才被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具备?就像言情小说、治国文学,都是书,为什么要分个高下?
登坂握住片冈的手,片冈的手很小,以前比大小时片冈就比登坂小了一圈,现在登坂长大了,差得更加明显了。片冈把手挣脱开,打开登坂的手和他比大小。
“比手的大小这件事情,我只和你做过。”片冈说。
他想说的是:“我只和你牵手过,只和你恋爱过,只爱你过。而我现在又这样做,是我现在还想和你牵手,还想和你恋爱,还爱着你。”
但片冈不必说,登坂能懂。
7.
接吻开始得自然,此时太阳已经快落下了,最后的一点余晖包裹着拥吻的二人,是天然的被子,能接纳赤裸的肉体和缠绵的呼吸。
手摸得没有章法,但更加挑起两人的情欲。太久不做都忘记了怎么挑逗,可对方的敏感点随着触摸在脑海最深处复苏,曾如同死灰的性欲在喘息里复燃,而正好彼此的肉体就是最好的助燃物。
火烧得那么大,那么烈。
片冈被登坂扑倒,落进床里,动情地拥抱着他,抚摸他起伏的肌肉,这是登坂长大了的最好的表现,他的力气、躯体都比以前更加有吸引力,粗重的喘息也带着荷尔蒙。
“臣!”
片冈掐着他发力而绷紧的臂膀短促地叫了他一声,全身绷紧,弓着腰下意识有些抗拒登坂对他昂扬的性器的抚慰。自己碰和被别人碰不太相同,更何况自己现在完全被压制住了,主导人调换让片冈很不适应,他总是会在这种时候才想起年龄的差别。
“我听着呢,直ちゃん要说什么?”登坂咬着他的耳朵说,可片冈紧咬着唇拒绝自己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得不到答案的登坂也不勉强他,继而吻他的侧颈和锁骨,再含住他的喉结吮吸,手里的动作一点没停,在用牙齿叼着喉结研磨的时候,片冈闷哼一声射在了他的手心里。
“有润滑吗?”登坂问他。
片冈红着眼摇摇头。不等片冈说话,登坂就用片冈自己微凉的液体作为润滑开拓属于自己的那片领土。登坂细长发手指因长期使用乐器已经磨起了一层厚厚的茧,探索着敏感紧致的内壁。片冈本就被登坂探索了个遍,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了如指掌,不费力气就找到了那凸起的一点按压。
原本还能控制声音和力气的片冈承受不住,一手扯起床单一手在登坂的胳膊上留下划痕,潜藏在喉间的呻吟像是睡莲花开那样,霎时就露出了花蕊,飘散在房间里。
这样的房子隔音并不好,四周都住着长时间不踏出房门的人或是昼夜颠倒的人,动静太过就所有人都会听到。登坂来的时候已经明了了隔音有多差,可他只想作弄片冈,让他发出难以启齿的声音,然后不得不离开这里。
可惜,登坂低估了片冈的忍耐,在慢慢进入片冈后,登坂盯着因过度用力而被咬得苍白的唇,心里又软了,用拇指摩挲诱哄着对方松开,低下头吻他,含着他的舌、他的唇,吮吸他,不让他发出声音。只有体液交换和律动时发出的水声,又粘又腻,让片冈眼皮都烧得发红。
完全不同的性爱体验,一位领导一位臣服,登坂看他眉眼顺从的样子起了坏心,捞起湿漉漉的片冈,抱着腿弯压在了衣柜上。
墙看上去有些泛黄,因潮气而有些脆弱,登坂可不愿意做个爱和拆迁一样,他没有拆家的爱好,更何况墙皮一掉,片冈的背可能会因为墙面的不平而磨伤。
“臣!别这样!”
片冈紧紧搂住登坂的脖子,有些焦急地想要登坂停下。这样的姿势一点安全感也没有,登坂怕他不舒服,背也只是堪堪碰到衣柜门而非整个人都压上去。
但片冈也不由得游神,想登坂的臂力腰腹如此发达,真的长大成人了,他也不免生出些父母看孩子的欣慰来,但登坂毫不留情地冲撞让片冈很快收起这点欣慰,为自己的腰担心起来。
夜色浓稠,房间隔音不好,隔壁房间的吵骂声传来,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片冈被吵得睡不着,躺在登坂的臂弯里皱眉闭眼,平复呼吸。他的脖子和脸都泛着艳丽的水红色,流着汗,打湿了他的额发。两个汗湿的人抱在一起,登坂偏头去舔他脖子上细密的汗珠,空气里的味道很复杂,有股栗子花的味道。
薄被下,登坂一只手把玩着片冈的手,细细摸过指缝。
“我爱你,二十年。”登坂说。
8.
台下坐着粉丝和记者,闪光灯不停闪现又消失,登坂早已习惯这样的环境,所以不需要额外的墨镜。
报社拍出的图片里登坂白的发光,漂亮的脸像一轮满月,在黑色的背景板下发光,他穿得简单,眼里是难以见到的愉悦。整场发布会他都是笑着的,台下的粉丝第一次见这么真情流露的登坂。
登坂是来参加新电影发布会的,由他本人担任制片人和主演的一部悬疑文艺片。该片围绕男主讲述了同性恋人死后他寻找凶手的故事。
导演片冈就坐在他的身边,穿着墨绿色的高领毛衣和黑色皮质外衣,慢慢讲述拍摄故事和灵感来源。
“影片获不获奖、票房如何都不重要。”登坂在快结束的时候说,“每个人都在出演自己的人生电影,有些时候自己认为它是最好的就足够。”
影片上映后,网上热议登坂饰演的男主是否会原谅爱人的自杀。
登坂没有回应,导演发了一则ins。
“一想到你的离开是为了不让我痛苦,我连责怪你的意思都没有,只会怪自己无法给你幸福。”
配图是在电影里出现过的一把格纹伞,但细看,这把伞,比电影里的旧了很多,伞柄处歪歪扭扭地刻着——しにがみ さま。
END